老猴看着我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过了好一会,他咬着牙笑,说:王炮!我心里一哆嗦,他一喊我大名那就表示要来真的:你一直都这样,我不搭理你的时候,你要上门来找我帮忙。我要是主动帮个什么忙,你就又推三阻四地怕欠了我的人情,你什么意思你?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吗?告你,我忍你很久了……我…我就他XX的是张卫生纸,你也不能用完就丢啊!
我……我说什么了我?我被他一炮给震蒙了,站在那手足无措。
老猴二话不说,把车门打开,插上钥匙发动好车子,再把我塞到驾驶座,把副驾那边的门也关好。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只有一样,把他自己关外面了。
老猴?
走你的吧,以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老猴掉脸走人。
我愣了愣从车窗里喊:你要干吗?
就见老猴伸手招了另外一辆计程车坐进去,身子进了一半的时候,又探出来对我恶狠狠地喊了句:我回家!
15
回到宿舍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猴现在怎么这样啊,老是莫名其妙地就炸,才给个蜜枣就打个巴掌,简直喜怒无常啊。我皱着眉想。虽然还是很乏,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睡意都没有。忽然想起明天要见到高总,正好把衣服还给他。
爬起来开了灯就一通乱翻,好容易在一堆旧报纸里找到了,好家伙,全成霉干菜了。
抱着盆子我就去了盥洗室,打开龙头等了半天没水。靠!
又回到宿舍,坐在床沿上一琢磨,反正就穿了一天,人家老说一水没下的新衣服,那就是说只要没下过水就还算是新的。恩,这水停的可真及时啊。既然不脏,那不熨熨就得嘛。拎着暖瓶又直奔锅炉房。锅炉里的红线停在60度那档,我一看就泄了气,这么一大锅多咱才能到沸点啊。在锅炉房等了好半天,忽然我福灵心至,一拍大腿,心说你可真笨啊王胖子,烧沸那是给人喝的,你熨衣服有点烫手就行了。灌好两暖瓶兴兴头头地回来,
把温水倒进不锈钢茶缸里,把高总的霉干菜铺桌上,我就熨开了。心想,哼,我妈还托他来照顾我,看,虽然文不安邦武不能定国可我这不吃喝拉撒洗熨烫样样都能自己来得吗?这小子还拽……神神叨叨的,八成得了甲亢……恩,怎么这折儿老熨不平啊。一边瞎想一边干活,熨着熨着,我就不行了,眼皮越来越沉,终于象被高空殂击手一发而中的猎物一样毫不含糊地栽在床上。
胖子,今早啊。三子和我打招呼,照旧打了两碗豆浆给我放小桌上。一碗葱花油条末一碗白糖桂花丁。
我端起来一闻,这个香啊:恩,那什么这不是今要出差嘛。
奥。三子想了想问我:胖子,你是不是认识一人,长得瘦皮猴一样的没事还老耷拉个脸?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问。
三子把手窝在嘴边给我打小报告:我今四点就出来摆摊了,出来就看见丫蹲那呢。就那,看见没就那灯柱子下面。
他在那干嘛呀?我真是惊讶了,心想昨不到三点他不就家去了吗?
看见那一地的烟头没?丫就蹲那盯着你们那楼溜溜地抽到天亮。刚在我这喝了碗豆浆,就你出来的这前脚才走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认识我?
我听他嘟囔的,说原来这就是王胖子老叨咕的三子豆浆啊。这不,照着你的老规矩要了一模一样的两碗。
我这心就象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窦率失常,七上八下的这个难受,老猴他,他……他不回家在这干吗呀。
三子四下瞅瞅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朵边:王胖子,你丫是不是欠他钱啊?不是我说,这小子长得可真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交完车匆匆忙忙地赶到公司。
高总已经拖着行李箱在楼下等我了,看见我就一皱眉:王胖子,头回坐你的车你就迟到,真是不给我面子。
啊?我心想这早交通拥挤是本城头大难题,多少年了都没解决,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我还是一溜小跑跑过来的呢,奥,对,这位是不知道,八成从来没挤过公共汽车。
正在心里给自己辩解呢,一看表,我乐了:高总,我没迟到,是你早到了。
啊?真的啊?高总跟我一起去取车,嘟囔着说:嘿,这个死陈向阳又给我把表调快了。
帮高总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顺便把报纸包递给高总。
这什么?高总打开一看就狐疑地问。
你的衣服。我指着那三条原来象霉干菜现在象海带一样的东西说:我将就着熨了一下,不过没熨完就睡着了。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奥,那你还拿回来给我干吗呀。高总随手把它丢进了后备箱。
嘿,好嘛,我又忘了这位也是一衣服一脏就不要的精英。
我低头跟他走,忽然发现新大陆是的喊了起来:高总,你这鞋……
一双和我一样的正宗北京布鞋正套在他脚上呢。这鞋穿他脚上看起来简直就象是谁的恶作剧,不用化装就利马可以到街坊剧场演小品的那种。
高总把脖子一梗学我说话:我这鞋挺好我这鞋。
看他那样,我更想乐。
车上了路,开出好一段去,高总才憋不住地告诉我:陈向阳说你这鞋好看。
奥。我心说,我说呢,他在这较劲呢。
哼,我可是跑遍了全城才买到这么一双啊。缺货!现在我相信你说的话了,王胖子,看来还真是全城的大款都改穿它了。
对了,高总,最近怎么没见陈总啊?
他忙着跑工地呢,我们俩各管一摊。本来这种打交道的事我顶烦,可陈向阳不能坐长车,出城就吐。到什么程度啊我告你,能从这条高速公路的打头收费站一直吐到最后一个,整个活受罪!头回我不知道,他也不说,结果都把我吐傻了,心疼啊。这次他吵吵着要来呢,我给他挡回去了。不找事吗?
高总。
恩。
……问句不该问的啊,公司知道你们俩的事吗?
高总很仔细地想了想,又扒着手指算了半天,然后用一种毫不肯定的口吻说:应该…没人知道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喝,高总……你这日子过得,还真……
我管那些人干吗。高总不解地看着我: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他们只是我同事,又不是我朋友。是不是?
是。我点头。
所以我老跟陈向阳说,叫他不用总端着,多累啊,一般没人会往那上面想。
这倒是。我又点头。我一开始不就没有吗。
过了会,高总又说:我跟你说王炮,我们俩的性格都是不太容易有朋友的,所以,你…他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管对陈向阳还是对我,你……都比较难得。
高总的那句话,就象一棵树深扎在我心里了。而且,还是好大一棵树。
我很想告诉高总,其实我的性格也不太容易有朋友。想来想去,除了老猴就是驾驶班的一班哥们,好吧,三子也算,我在他那雷打不动地喝了这么多年的豆浆,恩,张头,张头也算一个吧,老狐狸其实人不坏就是太板了点,新单位大家也都对我不错,黄姐刀子嘴豆腐心大林小范爱犯贫小储简直把我当她们家泔水桶一样喂着据说只有她爸爸能享受这个待遇,就连楼下的阿保看到我都屁颠颠的非要把他的虎皮让我上上身……还有小学同学中学同学,毕竟一个班毕业的,还有我们四合院里住的街坊李婶马叔丁子小快板甚至住七桥那片给我送过锦旗的那两口子,就他们家那条狗也跟我够亲的,看见我就站在我鞋上练金鸡独立回回都能尿我半条腿……恩,这样算下去就没边了,咝,这么说我还真朋友不少呢,那你还跟人家瞎攀比什么呀……
我心里这正合计呢,小不在意就错过了表忠心的最好时机。我一看高总在后边已经霹雳啪啦地翘起腿拿手机打上游戏了,一边打还一边吆喝:炸你丫的,吃你,敢轰我,我反击,我再反击!
我笑了,这小子哪象个总啊。
其实无论他也好,陈向阳也好,他们在我面前表现的都和在人前不太一样。
是不是就是因为在他们心里,我是朋友呢?
那我呢?既然我有这么多朋友了,那这俩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呢?……其实除了老猴是发小,那就跟兄弟是的没话说,其他的最多也就是熟人而已。什么是朋友?朋友往宽里说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妞同泡有屎同吃往窄里说最起码应该互相了解臭味相投还有借钱不用还。谁是我的朋友?刚才列了这么一长串出来,其实没有一个是我的朋友。
忽然推导出自我有史以来居然就没有朋友的结论,真是不禁让人大吃一惊。哎呀,真是幸好发现的早啊,还可以成为挽救对象。现摆现的就有俩名额。好,那一瞬间,我内心下了决定,从现在起,这俩小子就是我王胖子的朋友了!
正想着呢,铃手机响了。
喂?高力强。高总摸了下别在西装上的挂线耳机控制器低沉地说,然后就啊了一声变调了:你起来了?睡得好吗?吃了吗?王炮?在呢。开车呢。挺好,不错。那是,你的话什么时候错过。没说话,我跟他能有什么话说,我打游戏呢。啊?不知道啊,刚才看他那龇牙咧嘴呢后来又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我腾地脸上就烧起来了,这小子不是打游戏呢吗?怎么全看见了,这什么眼神啊。
他那还没完呢:…现在?嘿嘿,现在就象烧好了的煤球,黑里透红……啊?我没说什么呀,八成丫吃坏肚子了吧……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挂拉?再说会吧。喂?喂?
挂拉。高总幽怨地横了我一眼:看到没,问你的话比问我的还多。
16
原本要6个多小时的车程,刨掉休息时间4个小时我就开到了。
没法不快,大部分时间都维持在170码以上。高总是见不得别人超我们车的主。刚上来因为有陈向阳的经验,再加上身体不在最佳状态我一直保持平速。被人超了几次,高总就不乐意了,忍了忍没忍住,说:王胖子,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啊。
吃的什么呀?
豆浆啊。
那难怪呢,他做恍然大悟状:稀汤咣水的是跑不快。
我一听这不是拿话挤兑我呢吗?你要快是吧,行,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光速出租人称魔鬼终结者的张头用地狱式培训法训练出来的终极杀阵。
我一拔方向盘,换到内道上就踩足了油门。
要说这车还真是好,一口气就连超5辆,高总高兴地直嚷嚷:对……是就这样,超丫的!
他还不满意:王胖子,能再快点吗?
可以啊,那有什么问题。我占着超车道一直往前,一辆接一辆的超。这小子扒在后车窗上每过一辆就握着拳头从头顶往胳肢窝做拉杆运动:也!也!
不一会,后面有人也和我们较上劲了。有辆四环素一直贴在屁股后头,直打灯,见我们老不让,干脆按喇叭了。
操!真他妈没耐性,王胖子,不让!憋死他!
那怎么行,路有路规啊,再说了没准人家有急事呢?
……那好吧。他松了松领带说: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超他。
我瞅准了位置,换到一重卡前面。刚换了道就发现不好,四环素是过去了,可紧跟在它后面又一重卡过来,一下子换到了我们前面,这下把我卡中间了。
高总那脸夸赤就耷拉下来了:你看看,让你当的这烂好人!DF50A7F8D4D49792CC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当夹心馅饼的当,他就这么一直赖不鸡鸡地倒在后座上,鼓着个腮帮子给那生闷气。
我心说,你多大的人了呀。
一直卡到下个叉口,前面的重卡才挪开大屁股跟我们说了撒油那拉。
高总一看立刻跟打了兴奋剂是的,重新来劲:王胖子,上!
我狗啊我?
不过,我也憋了老半天了,跟在重卡后面光吃屁了,这会抖擞精神,刻意卖弄,一个接一个的就超到了最前面。
高总这个兴奋啊,直搓手:哎呀,怎么这前面就没车了呢……大白天的你说他们都干吗去了呀?
估计在后面竖中指呢。我也挺高兴,开的是爽啊,就好比自带着拉拉队踢球,还是踢的主场。进了球群众们激动不说,自己也是格外的斗志昂扬啊。
这一路上,高总算是找到赛车游戏的真实版了。
中间在路边一休息站打尖的时候,他嫌饭不好吃,没吃两口就撂了筷子。就是一个劲催我:快点快点!这么难吃跟猪食是的你也能吃这么香。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自打你来了以后,公司食堂的大师傅们都又找回了自信了……
最后催的我实在急眼了,一边抢是的往嘴里扒着饭一边满嘴饭菜的含糊着说:高总,我就是一骡子,干活前你也得允我上上料吧?
呃……高总没词了,估计在那内心惭愧呢,过了半天特温柔地说:行,那什么,你慢慢吃吧,多吃点啊,不行,我这份也给你,我呢就留着肚子等着晚上吃好的喽……
恩?晚上吃好的……晚上有好的吃啊?
废话,你不看看我谁啊。
那……那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你想知道啊?我拖泥带水地含着一帮菜叶子直点头。高总笑眯眯地看着我:想知道那你就快点吃,然后赶快开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要说人总就是总,这小胡萝卜拴的真有技巧。
我一声没言语就用最快的速度扒拉完,喝了口水就上路了。
继续上演终极杀阵。高总很满意超车间隙拍着真皮坐垫在那感慨:哎呀,真是物尽其用,物尽其用啊。
高总。
恩?
你这是说车呢,还是说我呢?
嘿嘿,都有都有。王胖子,你这风格我喜欢,跟我以前开车一个样。
你以前也开啊……
对,那不后来出了次事故嘛,结果给我心里落下一病根,手摸上方向盘就抖霍,开不了了。高总不无遗憾地说:其实就能开,陈向阳也不敢让我开,那次把他吓怕了……
奥。
可这速度感是瘾上去了就下不来了,只能玩游戏过过干瘾。现在好了,你来了,你不知道前面那个司机软脚虾一样我顶烦坐他的车,那叫一个没劲,让他快点跟杀了他是的。哎,王胖子,今开快车的事你可别告诉陈向阳啊。
奥。
咝,不对啊,你怎么今这么简洁啊……你不以前话挺多上车就跟开了闸一样,要不然头次我也不至于被你逼得掏刀子抗洪……
……我今嗓子疼。我心想总不能告诉他我精神不济这会刚吃饱了饭血往下涌正在集中意志和困劲作战呢。
就这样一边有一答没一答地和高总说着话一边开着高速车。
高总从头到尾毫无疲色,那真是西装布鞋谈笑间车飞烟灭。
等到了目的地,我路不熟,进城就花了不少时间。根据高总打电话问的路终于找到地方,把车停好,我长出一口气就瘫在座位上了。定了定神,下了车,帮高总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高总先前打电话通知来接的人已经迎上来了。
他们亲切地一一握手说着场面话,我点根烟在一旁边抽边看。几个人拥着高总就往宾馆转门去了。高总走到一半扭头对我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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