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依旧有呜咽和惨叫,在闪烁着的刀光间回响开来。但相比之前,这些呜咽和惨叫声少了不少。
“将军,你这一手还真是得了主公的真传。”李好站到鬼虏身旁,搓手奉承道:“越来越无耻了啊。”。
“那是。”鬼虏面露几分得意,很是自豪的道:“和九幽王在一起久了,多少有些言传身教。”。
“今晚这支巴蛇军都得死。”顿了顿声,他又对李好挥挥手,道:“带着一百讙头民兵去谷外埋伏起来,以防有漏网之鱼逃脱。若是有巴蛇逃出,就用毒火神炮招呼他们。”。
“诺。”李好收起笑意,肃色一答后转身离去
风和日丽,春风徐徐。
玉阙城中依旧鬼来鬼往,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车水马龙间,透着一派安详与繁荣。
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萧石竹,带着范锦鸿早早的出了宫,来到了玄武湖畔开始垂钓。
清澈如镜的玄武湖上,如今依旧水松林立,薄雾飘渺。岸边周遭,也开垦出了不少良田。
范锦鸿知道,难得今日可以清闲一下,不必上早朝和午朝,所以不到傍晚萧石竹是不会回宫了。反正时间还早,于是他扫了一眼那些在不远处的田里埋头耕作的农民,确定没有危险后,也索性退到了一旁树下的影子里,悄然间与影子化为一体后,靠着树干打起盹来。
倒也不是他心大,而是这九幽国在萧石竹和吾丘寿共同制定的《九幽法》下,治安越来越好了;全国各地几乎都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别说江洋大盗,就是小偷小摸也见不到一个。
更何况萧石竹身怀鬼神之术,普通的刺客根本进不了他的身。加上此地距离玉阙城不远,周围的官道上也常见骑兵巡逻,范锦鸿也安心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已到午时,睡得很饱的范锦鸿睁眼看看头顶阴日,又看了看姿势几乎没变过的萧石竹,站起身来走出阴影,显出他的体魄后,走到萧石竹身边占地,低头一看鱼篓,只见方才还空空如也的鱼篓,此时已经装了一半。
“主公,收获颇丰啊。”范锦鸿说着转头一看,就见官道上有两个人魂朝着这边缓步而来,正是国师和林聪,便又道:“国师来了。”。
“嗯,在外面不许叫我主公,叫萧一哥。”萧石竹说着转头一看,确实见到国师他们从这边而来,才想起了今日是林聪回报针对杜子仁,发动的以墨者墨侠袭扰南蛮各地行动情况的日子。
自从林聪回来后,也只是挂了一个禁军千户的虚职,实则在暗地里,一直和国师通力合作,在忙于此事。
两鬼走进,在萧石竹身边站定后,齐齐拱手一拜。
“战况如何?”萧石竹瞥了一眼林聪他们,又转头看向停在他手中鱼竿上的蜻蜓。
“鬼虏将军连战连捷,在敌方边境一带闹了个底朝天。”国师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本,滔滔不绝道:“他还巧妙的利用地形,消灭了敌军的一只巴蛇军;这密奏里写着详细过程,请您过目。”。
萧石竹伸手接过奏本时,林聪已接过话来,说到:“臣已假借墨翟之名,安排各洲墨者和墨侠潜入南蛮各地,正对各地杜子仁手下的将领,以及官员们进行逐一刺杀。”。
“嗯,如此一来南蛮必然大乱。”萧石竹放下鱼竿,眼中泛起点点欣喜和一丝莫名其妙的兴奋:“继而可以手段再强硬一些也无妨;比如破坏他们的军械库,军粮囤积所在地等等。”。语毕,展看奏本粗略一看后,眼中欣喜更甚几分。
“是。”林聪领命后,眼色忽现几分黯然,道:“还有酆都的老李也传来一个消息,蒋子文的老管家阿忠,在蒋子文被发配后不久就已魂飞魄散了。”。
经他一说,萧石竹这才想起,半年前他确实答应蒋子文去接来阿忠出酆都。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托付潜伏到了酆都的老李,暗查阿忠的消息。
本来往日琐事很多他已经淡忘了此事;可没想到半年后,得到的却是这个结果。
“听说蒋子文被发配后不久,阿忠就被赶出了鬼判殿,沦落街头乞讨为生。”林聪一顿,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嘴角,继而轻声道:“老李多方打听后才得知,去年冬至时,他已冻死街头。”。
真是人走茶凉;谁能想到当年在酆都也算有点小势力的秦广王府官家,居然会落得这个悲剧的结局。
林聪幽幽一叹,掏出老李传来的报告递给萧石竹。
萧石竹接过一看后,微微垂首着,攥紧那张纸条冥思半晌后,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此事由我亲自转达给蒋子文。”。
语毕把鬼虏的密奏递给范锦鸿,又道:“去一趟宫里请蒋子文来,算便把这密奏交给天禄阁,为甲级文档重点备案,存录。”。
三鬼应声后离去,萧石竹独坐在湖边,继续边钓鱼,边思索着一会怎么跟蒋子文说那事。
约摸一个时辰后,面带困惑的蒋子文跟着大步流星的范锦鸿,来到了他身边。
“喝口水吧。”萧石竹没有直奔主动,而是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满头大汗,面红耳赤的蒋子文后,瞪了一眼脸不红气不喘的范锦鸿,微怒道:“他是文官,你就不能走慢点吗?”。
“是,臣下次一定注意。”范锦鸿知道萧石竹不是有意发怒,便未在意,只是淡然一笑后退到一边。
“主公息怒,是小臣久未运动。”蒋子文小小的喝了一口水,赶忙为范锦鸿辩解到:“来迟了还望主公见谅。”。
“你也别为他辩解,文官走路是,本来就不如武将迈出的步子大;这和锻炼不锻炼全无关系。”萧石竹语毕,忽地收起笑意,看着傻傻一笑的蒋子文顿了顿,又道:“其实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
蒋子文心头咯噔一下,眼中有一丝惊愕一闪而逝。
萧石竹齿间,缓缓挤出几字:“阿忠死了。”。
【299】休战()
此言话音不大,但在蒋子文听来,却有如晴天霹雳,震得他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双耳耳鸣不止。
他就这般微微张唇,愣愣的看着萧石竹。垂在身子两侧的双臂,藏在宽大的袖袍中瑟瑟发抖。
阿忠不只是他来到冥界后的仆人,早在蒋子文肉身尚未毁去之时,他们便已在人间相识。
千百年的交情,让蒋子文忽然接到对方的死讯,怎么可能不呆在原地?
“你提出这个要求的第二天,我就派出了密探去接他,但还是迟了,抱歉!这是密探传回的消息。”萧石竹面含愧意的说着,把手中那张被他无意中揉的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蒋子文过目:“据说阿忠在你来我国时就被赶出了鬼判殿,沦落街头;只因贫穷,去年冬至时活活冻死在了街上。”。
蒋子文呆呆的接过纸条,眼珠缓缓转动,一扫纸上内容后,眼中饱含着的呆愣,渐渐的化为了愤恨。
虽然萧石竹没说,而情报上也没写明是酆都大帝把阿忠赶出鬼判殿的,但蒋子文毕竟在酆都城为官不是一朝一夕,他心知肚明这一定是酆都大帝允许的。否则鬼判殿上那几个鬼差,在怎么看不惯阿忠往日作威作福的德行,最多也就是在蒋子文落难后,把阿忠留下让他做不少的脏活累活罢了,也不至于说赶尽杀绝的。
蒋子文缓过神来,红着双眼使劲攥紧手中纸条,把嘴里两排牙齿咬的咯嘣作响;心里怒火腾升间,暗暗发誓道:“酆都老贼,我一定要你付出血和泪代价!”。
萧石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涩声宽慰道:“鬼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可别伤心过度伤了体魄。”。
蒋子文把头一点后,又赶忙抬手拭去忍不住流出眼角的泪水
四周环着不尽木的罗浮山中,依旧炎热得令诸鬼窒息。咒骂声此起彼伏的街道上,还是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鬼奴们,正在看守们的鞭打下,埋头苦干。
山顶,杜子仁的罗浮殿上,此时却是一片肃静。
额上青筋暴起,横眉倒竖着,满脸尽是愤怒的杜子仁,默然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圆睁双目望着身下的几个文臣武将。
在场的诸鬼谁都没想到,萧石竹的报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的同时,手段诡异而又残忍。
杜子仁所集结起来的七万精兵良将,在短短一个月内,便化为乌有。就连后来派去收复失地的那支巴蛇军,也在半个月前忽然失去了联系,好像从南蛮大地上凭空蒸发了一样。
随后杜子仁也组织了几次针对重山关的报复性攻打,却都是落得个伤亡惨重,无功而返的结局;而萧石竹派出的**军队,还在他广袤的国土北面,乐此不疲的实施着袭扰和突袭。
这支深入敌境的部队,经常神出鬼没的指东打西,令南蛮将领们防不胜防的同时,头疼不已。
他们甚至所到一处,就有悖冥界千百年来的等级制度,居然肆无忌惮的开仓放粮,且不是俘虏杜子仁手下的鬼奴,而是将其统统释放,令南蛮土地上,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多起民变。
最让杜子仁想不明白的是重山关的守军;本来针对萧石竹的袭扰,杜子仁打算也对九幽国来个你来我往。奈何敌国南方边境丛山峻岭,若不先拿下重山关,就打不开九幽国的门户。
可派兵攻打了重山关几次,却又都是有去无回。
这是让杜子仁最为困惑的地方!
明明不久前,他的军士才射杀了重山关守将,按说这无异于摧毁了九幽国边军的精神支柱,至少重山关守军,也会因此对南蛮军有所忌惮了吧。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九幽**的精神支柱向来不只是一个将帅,而是高坐在玉阙宫中天权殿上的萧石竹。
且在萧石竹的带领下,九幽国中的一兵一卒,甚至是手无寸铁的草民百姓们,也养成了有仇必报的好习惯。
故而白金的牺牲,让镇守重山关的守军,甚至是九幽国南方边境上的所有边军,都巴不得南蛮军自动送**来,好让他们痛痛快快的杀敌泄愤。
杜子仁此刻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在捏软柿子,而是搅了个大马蜂窝。
他心底深处,不经意间升起一丝悔意。
而他今日召集几个众臣,就是要商议一下对九幽国的战争,还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陛下。”诸鬼沉默半晌后,一身披深灰色重甲的独眼人魂,握剑出列,对杜子仁拱手一拜后,高声把他心中那一厢情愿的想法吼出:“区区九幽国也不过十郡土地,且方才经历了几次大战,元气大伤,几次战胜我军无非是运气,绝非实力。此时若能趁热打铁,必能一举灭了此国。”。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在场武将们的共鸣;眼含贪婪的他们纷纷不假思索的点头,七嘴八舌的说着:“对啊陛下,九幽国无非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这东西不可能每次都有的。”。
“此时继续攻击,可有趁热打铁之功效。”
偌大的大殿上,立刻嘈杂了起来。
杜子仁一阵头大,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的这些手下简直就是傻二愣。明明目前萧石竹势不可挡,却还不知避其锋芒。
杜子仁听了他们这些情绪高涨的激动话语,都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怎么招了这么一群有勇无谋的鬼来做手下?
他那饱含着反感的双眼一动,在吵吵嚷嚷的大臣们脸上一扫而过后,最终落在了其中一个文官镇定自若的脸上。
“咦?”杜子仁轻声的惊讶,令那些自说自话的武将们登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他注视着那个文官泛起镇静的清澈眸子,问到:“宋定伯,你怎么不说话?”。
这宋定伯生前,正是人间书籍里记载的那个,传说在南阳卖鬼的人。
一般这类人魂,下了地府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定一个拐卖鬼魂的罪名后,扔到地狱去永世受苦的;但杜子仁当年毕竟是酆都大帝信任的边关守将,故而他拼尽全力,最终还是把宋定伯赎出了地狱,留在了自己身边尽忠。
从此以后,此人魂便为杜子仁管理着南蛮的所有鬼奴。为了高官厚禄,他宋定伯甚至不惜为讨好杜子仁,而制定了但凡女性鬼奴出嫁,都要先和杜子仁睡了**的混账规矩。
从而取悦了杜子仁的同时,使得南蛮诸多鬼奴惧怕他们的统治者。
却忘了他宋定伯现在也是鬼,如此做法无异于相煎何太急?
“陛下。”见他发问,宋定伯赶忙拱手一拜后,缓缓说到:“阴阳两界都有一句古话,叫攘外必先安内。想必陛下也知道此言。”。
“如今对外战争不妨缓缓。”在一片安静中,宋定伯顿了顿声,说出了与多数同僚向左的建议:“陛下称帝,不仅反了酆都,更是反了墨家。如此一来,再继续和萧石竹为敌,必然四面楚歌。”。
他此言一出,虽然换来了诸多主战武将愤怒的目光,却也得到了杜子仁的微微颌首和赞许。
“你继续说。”杜子仁瞪了那些正欲开口反驳的武将们,令其立刻闭嘴。
“我们接到的情报,是墨家已经开始了行动。他们派出了墨侠和墨者,潜入我国各,暗杀将领,烧毁粮仓和军械库。”宋定伯把头一点,颇有得意的道:“而攘外必先安内,而陛下也曾是墨家弟子,应该知道墨家在冥界的势力不小,而先解决墨翟和墨家的威胁,才是首要任务;否则我国即将陷入内忧外患之中。”。
殊不知这一切的幕后推手,都是萧石竹。
杜子仁沉默许久后,把头一点算是同意了宋定伯的方案,却也同时问到:“那萧石竹的袭扰该怎么处理?”。
“九幽国方才经历了几次大战,又攻占了曾经的火王吴回的土地,处处急需安定。”宋定伯上翘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陛下只要派出使臣前往九幽国求和,与之签订休战协议,想必萧石竹也是求之不得。”。
“求和?”方才率先发言的那员武将再也忍不住了,大步走到宋定伯身前,怒视着比他矮了一头的对方,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此一来陛下尊严何在?”。
宋定伯没有回话,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底泛起一丝丝淡淡的轻蔑。
“闭嘴!”杜子仁忽地一声怒斥:“有勇无谋的东西;不知避其锋芒,给朕滚回你的位置上去。”。
那武将闻言,赶忙垂首回了个“诺!”,面含不甘的退回到自己原来所站之处。
“就按宋卿家所说的去办。”杜子仁已打定主意,目光在下方诸臣脸上一扫而过后,又落在了宋定伯脸上:“可这求和使臣,该派谁去?”。
“臣愿为陛下出使九幽国。”宋定伯立刻会议,拱手徐徐一拜:“定然不辱使命,一定将这休战协议签订下来。”。
【300】尾声()
日落之后,黑暗降临大地,酆都北面的罗酆山被其笼罩,一片苍茫;只能隐约看清一个轮廓。
宁静的酆都城中,街上鬼火随风随意游走,不少人家也熄灯休息去了,唯有那些临街店铺的门头上,挂着的白纸灯笼,在贯穿街头巷尾的阴风里,左摇右摆着带起阵阵影影绰绰。
幽冥沃石殿后,转轮王的府邸中,屋舍也是十之**沉浸在黑暗中。而后院里的那间书房里,却还是灯火通明。
摆满各类书卷的架格间,转轮王端坐在书案后,盯着身前桌上那张纸,握笔沉思着。
纸张上,也只写了开头:“轮回鬼魂募兵令”,这七个大字。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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