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同人 清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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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同人 清风天下-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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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派场。

  越过卫士林立的枪戟,几顶毡绒大帐巍巍其间,一队队黑甲军士来回穿行,十多条半人高的巨獒伏地呜呜低鸣,更增肃杀。

  不由就驻足多看了几眼,当下就有军士过来推了他一个趔趄。悻悻转身,肚里早已把那不知哪里的王公大臣骂了十七八遍。

  真应了“风云变幻”一词。不过一刻的光景,等他回到茅屋时,天倏然暗下,大片乌云彼此推拥,凛然落下雪来。他听到戚少商在笑,“今年第一场雪,来得倒是不经意。”

  他心里一喜,进得屋去,一边吩嘱妇人剖鳞杀鱼,一边笑问道,“不知恩公今年这鱼想怎么吃法?”

  “鱼最好吃的做法自然是用料酒醉之……”话未说完,却突然哑在喉头,钟老汉大奇望去,却见恩公脸色变了又变,一张浩气长天的脸上,瞬喜瞬悲,竟然说不出是哪般表情来。

  他虽是山野粗人,却也见机极快,当下笑道,“不如尝尝内子的炸鱼。”戚少商脸色兀自变幻莫测,那美丽得天上人间的女子却含笑道,“多谢老丈。”那笑容,竟像也勉强得很。

  钟老汉呵呵笑着往厨房而去,耳听得另一个黑脸汉子大声嚷嚷,“大当家,想这些那些干什么,不如直接杀进去,给他一枪两个窟窿……”

  他微一寒瑟,只觉得,这天,是真冷了。

  戚少商没有说话,他在看着窗外。不过几息间,那片云雪已呼喇喇吹去无踪,他的表情也就更飘忽难测。

  息红泪心里微微一沉,叱道,“老八,别去烦你大当家。” 

  老八嘟嘟囔囔地坐回去,息红泪暗暗地微叹了一声,还是那个老八,大当家却不是那个大当家了。

  “少商,你决定今晚要去了?”

  “嗯。跟了他们这些天,一点进展都没有。今天是最后一个机会,明天进了京,这批箭下落难明。不如趁晚进去留点记号。”

  十数天来,他们尾随黑甲轻骑一路进京,戚少商数次想找机会潜入行营,无奈飞骑军行营布防,缝隙全无。竟是细密得惊人。

  戚少商微微冷笑,只怕秦飞轻还没有那样的本事,他亲耳听那些兵士说,此一路上,布防的是位“顾公子”。

  好煞气,好本事。他微微抬眼,握紧了逆水寒,他的眼神也像一把利剑。

  息红泪心中苦涩难言,一颗心像是飞了起来,全无着落。

  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在时间的长河里毫无改变。可是现在的戚少商,却像另外一个人。她从来没有想过,戚少商会有这样寂如死灰的眼神。

  他们认识已经很多年了,无论分别多久,何时重逢,她都会觉得是恍如初见。

  十年前飞腾升扬的戚少商。

  八年前厚重豁达的戚少商。

  三年前惨烈悲怒的戚少商。

  无论哪一个他,都让她不能恨,不能忘,不能想。想起来,就有痛苦,一种甜蜜的,宿愿不能得偿的痛苦。

  只是,那双豪情万丈永远神气的眼睛,现在那样的空寂,那样的……

  悲戚。

  一路行来,她和老八,都在他身边。他却像沉在一个寒潭里,孑然一身,犹见寂寞。

  她觉得冷。

  那双曾看着她时总有缠绵之意让她百折千回颠倒不已的眼睛,现在只有在说到那一个人,那一件事的时候,才会闪烁出火花。

  一种绝然的,烈火般的光芒。

  那光芒的热度,甚至烧灼得她也隐隐作痛。

  她知道,他恨。

  只是,怎样的恨,能够让九现神龙的镇定坚强轰然倒塌。

  她知其然,但是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她只能转过头去,和他一起,看沧水两岸苍灰老绿的天色渐渐归于寂灭。

  一角墙,一幕天,一蓬树。这是夜色深沉的时分,天边是苍淡的黑褐,梧桐树沉默的站立,有些叶子还反射着火把的光,大多数却已没入暗影。

  戚少商潜在暗影里,耐心地等着守卫交班的一刻。

  十几天来,夜夜营外窥视,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守卫游戈,全无缝隙,但执行的,必竟是人。

  一个负责外围的小队长,似乎极嗜叶子烟。每到交班的时候,总会找个僻静的地方抽上两口。

  只两口,绝不再多。

  所以戚少商只有一瞬。他像狸猫一样,轻轻滑过,一掌砍在他的颈上……

  再出现,已是黑衣黑甲,他身量甚是高大,那身衣甲穿在他身上,很有些扎手扎脚的古怪。幸好连日来他已熟知巡防路线和切口,飞骑军又纪律甚严,人人严守岗位,少有人接Kou交谈。一路摸进去,倒也无人发现破绽。

  大帐已在眼前。

  他知道,按正常的路线,他应该向左转,跟在另一个小分队的尾上。正好,他可以去查那批箭器,还可以,在那些箱子上做点什么手脚,以便追踪。

  他命令自己不去看那大帐,只垂目走过。

  一瞬间。他听到了琴声。

  万籁俱静,浮生若息。

  那细细的琴声凝成一线,钻进他的耳朵里,仿佛雷鸣。

  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

  右首的大帐,黑底飞金,华贵异常。几头巨獒伏在帐旁,见人过来,略有警觉,许是嗅到熟悉衣甲,呜咽数声,又自伏下。

  琴音空灵,越帘而出,声不甚大,却如山泉出于岩石,潺潺而下,清丽动人。再得几响,弦音一变,低俯清幽,如晓月东升,风撩起巍巍月光,雾起于渺渺山涧,忽而一声清鸣划破寂静——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月下的琴声,淡淡的,仿佛在讲叙一个缠绵的故事。故事里,有持子之手,有与子携老。有新婚燕尔,有鹣鲽情浓。有举案齐眉,有誓同尘灰……

  戚少商甚通音律,耳听得那琴声由清越渐转忧伤,心知不妙,却又偏偏挪不开脚步,只听得凰声湮灭如烟,孤凤渐渐凄惶。他心中只觉有莫名苦涩,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琴声里,那只失伴的飞鸟,羽毛华丽,带着一点湿漉漉的阴气,说不出的沧桑,兀在鸣叫,兀在歌唱——

  它唱它飞过千山万水,飞过水短流长。它唱它见过章台柳下霜鬓茫,见过长恨歌里长恨长,然后它唱苦乐相参本无常,明月沟渠各一方……

  孤影掠过长空。仿佛所有的艳色都在那袅袅歌声里第次枯萎,千年冰雪,万古寂寞,却慢慢地,竟相开花……

  尾音渺渺。

  只听有人缓缓击掌,轻轻叹息,“在下一生之中,从未听闻如此伤情之曲。”

  声音清朗华贵,令人一听而生好感。

  戚少商一凛,骤然回神。帐中说话之人,赫然就是秦飞轻。

  弹琴之人却未答话。少顷,传来一阵轻咳。

  那声音极轻,仿佛极力压仰,却更显嘶哑。戚少商听到耳里,疯狂跳动的心却忽然静寂。

  他屏住呼吸,缓缓的,握紧了他的逆水寒。

  秦飞轻似在微笑,“你内伤不轻,常弹这凄惶之音,实在于己无益。”

  只听得琴弦翕鸣,和着剧咳,仿佛有人伏身琴台之上,喘息得说不出话来。

  四下死一般寂静,除去帐内那人轻轻的喘息声。戚少商盯着面前厚厚的毡布。他能感觉到,那个人,他的心跳,他血脉里寒气流动的沙沙声,他痛到抽搐时籁籁轻响的衣襟……

  他想,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

  这意念从未如此坚决。

  他想像三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所有这些扰乱他心神的声音都会归为静止。

  可是,秦飞轻在场,他能杀了他吗?

  能的吧。

  只要他想,他就能杀了他。

  他悄悄拔剑。

  逆水寒轻鸣。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声音,令他觉得空虚。

  以及,深冷的寂寞。

  他敛气,凝神,正待一气掠进去。

  瞬息之间,一枝火箭飞来,直直钉进辕上。

  戚少商吃了一惊。

  营内人声大腾,却是不乱。

  戚少商只踌躇了一下,秦飞轻已掀帘而出。

  猝不及防,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愕。

  戚少商再无他法,只能向后飞纵。

  秦飞轻却没有追击。

  他只是仰首长笑道,“戚大侠,下次要摸营杀人,记得选件合身点的铁甲。”

  疾退中,戚少商只能看到他脸上一道深刻的笑意,以及夜风里,一声轻轻的断弦。

  —————————————————俄素代表过夜的分隔线—————————————————

  京师。

  崇和门。

  小雪初晴。

  由城门直通皇城的大道早已拂尘尽扫,荡平江南谋逆案的飞骑军今日归城,京城民众争先涌出,都想一睹天下闻名的黑甲轻骑,以及那该千刀万剐的极恶首级。

  长街飞檐尤有积雪,入眼白晃晃一片,在灿烂阳光下更显鲜活。

  黑甲,黑骑,黑色的旗幡,行进的车驾浩荡而漫长,似乎永无穷尽。

  近百个巨大铁箱泛着森冷的光,一人首级置于木笼之内,悬在马前,血污狼籍,兀自咬牙切齿。

  路人纷纷指点纷纭,都是痛骂叛国之贼。

  “听说这次立了大功的人就是几年前伏诛的那个宰相之婿……”

  “那个顾惜朝不是曾经也是叛逆吗?”

  “听说是中了什么巫术成了药人,做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

  “据说秦将军已经向朝廷报功了,封赏马上就要下来了吧”

  “他们朝廷的事,是是非非谁知道………”

  “嗳,你们知道吗?据说这个顾惜朝,出身寒微之极……”

  “听说过……”

  …………

  听说据说传说里,天气也随之忽隐忽现。雪雾散去,渐有蓝意,大团云半灰半白。

  人流涌动中,有一缕早熟的白发飞挑,如同远方弧独的雪锋。风起云涌。

  他想,他要来了么?

  辘辘车轮杂沓马蹄自他眼前纷纭流过,他微微抬头,竹笠之下,那双本应游云外野,清气长天的眼睛里,现在只有一种足以映照千古的剑气和寒光。

  他在静静地等待。

  雪后的阳光淡淡照上他英挺眉目,过去的时光忽然缩成一个弹指。而这冬日街边半日的等候,仿佛要耗尽他长长的一生。

  他在等待,等待着流汗,或是流血?

  人群忽起轻微骚动,抬头,一匹黑马正自街角穿出。马上紫衣貂裘的男子微垂了头,目光十分雍容醇和,俯视脚下众生。

  戚少商抬起头,微微眯了眼,隔着汹涌人头,隔着红尘万里,望过去——

  意外的,没有人与秦飞轻并骑。

  在他身后,只有一辆黑色马车。浓厚的乌漆纠结,像一抹幽冥。

  戚少商有一瞬的恍惚,他想,顾惜朝,你为什么不出现?

  你层层心机,步步设营,不分青红,杀人溅血,不都是为此刻的跨马游街,顾盼神飞?

  你为什么不出现?

  车马自粼粼。

  依稀,马车内有微微响动。

  一只手倏忽伸出,指若莲花,晃了一晃。

  戚少商一僵,眼皮猛烈跳动。

  那只手。

  那只指骨修长微有薄茧的手。

  那只指骨修长微有薄茧曾挥起一道冷酷银光的手。

  那一刻,生生万物忽然寂静,雪后阳光都为之一黯。整个世界只有那自纯黑马车里伸出来的手,辟开纠缠雪花光阴满地,悠悠款款,自前世而来。

  那手的主人,似乎轻轻说了句什么话。秦飞轻勒马,侧身缓缓俯下,轻声应答,阳光映照着他静切的眉目衣衫,自有舒缓风华。

  车帘微挑,隐隐,青衣一闪。

  戚少商正凝目而视。霎间,那青色的衣角便似一记痛击破空而来,令他的镇定在猝不及防间溃于一旦。

  他一双纠结稳定的手,在不辨冷热地颤抖,一颗心跳得似要破胸而出。血脉张狂,冲击得他耳鸣目眩,全身的血肉精力都在失控地燃烧。

  顾惜朝。

  顾惜朝。

  顾。惜。朝。

  刹那繁华长街换作旷野寂寞,朗朗白昼沉入暗夜森森。他手指微张,苍穹有力,剑锋在他手底跳跃,似也明白他的心意,即将破鞘而出。

  杀意突起。秦飞轻猛然回头,一双利目如鹰,四下扫射。

  他心头狂跳,手指越发不受控制,紧紧一握。将出。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覆盖上来。他猛的一震,侧目望去,那同样头戴竹笠的女子切切地看着他,微微摇头。

  如同魔咒消除,她温柔关切痛急的目光,让他从紧绞的杀意里解脱。

  他静静地,缓缓地,低下头去。

  秦飞轻似无所得,自嘲的一笑,回头又说了句什么,只听得马车之内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车帘刷地放下。

  飞檐两边的雪光渐渐融化,一滴一滴,敲在马蓬之上。

  阳光晃得青砖地面一片惨白。

  车轮声,自过他的身边,缓缓经过。黑色的蓬顶,近在咫尺。

  戚少商低头,看着他的剑。

  他想,朝夕相处的那些时日,那个人都在做什么呢?

  他是不是也曾这样静静看着自己手中这把沉郁的古剑,心里一遍一遍,谋划着类似的情节,然后佯作淡定,佯作看破,说自己不怕寂寞,说自己不惧因果,说那只青鸟永不会坠落,说白素贞不惧那漫天神佛。

  他听着他的切切呼吸,卷发低垂,些微惆怅,些微迷途。于是,所有疑惑和疑惑所带来的踌躇在瞬间被掩过……

  京城。十一月初七。

  沖鼠煞北。

  宜嫁娶,忌刀兵。

  车马进得皇城,一路平安。

  顾惜朝自车内望去,明黄飞檐,华表林立。

  他忍不住就微微挑了唇角。

  一抹笑意,如天寒白鹤,日落青龙。

  外间。小雪初晴。

  28.满座衣冠胜雪

  “这件事又是老三占了鳌头。今日金銮殿上,你又不是没看到父皇的神情,看那样子还是真高兴。”微哼一声,已有薄怒,“宗室领职,乱了祖制不说,那顾惜朝是什么出身,既有贱籍在身,又有逼宫在前,父皇竟然还信了老三的鬼话连篇,给他脱籍授官,真是胡涂了。”

  “太子何必动怒,出此不敬之言。皇上性子敦和仁厚,才会厚爱郓王,但太子毕竟为长,郓王虽善作伪,却未必就能如愿。何况……”五绺长髯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成竹在胸,“我已暗地为太子觅得良才。”

  “哦?”

  “此人胸怀大志,腹有韬略,实为俊杰。定可助太子成事。”

  ……

  政和五年。冬月初九。

  成日。宜祈福、嫁娶、开市。忌会友、田猎、栽种。

  疏风。朗月。丑时。

  铁手不知此时忆起晚晴是否合宜。夜已深,万籁俱寂,连日奔波,连眼角都是疲惫不堪。然而这一刻,他还是不能自抑地怀念她,清秀沉静的眉眼,落寞轻愁的神情,凄清苍白的语气,还有笼在她身上宿命般的悲愁。

  他跨进门的时候,觉得生命有些微的寂寞。

  然后他就看见戚少商。

  戚少商在月下拭剑。

  他的神情很平静,不知为何,却让铁手心里更加寂寞。

  他深吸一口气,扬眉,扬声,“戚兄好兴致。”

  戚少商淡淡抬头,逆水寒犹如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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