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单纯美貌的丫头,素衣倒觉得比在凶恶的完颜绪面前更能敞开胸怀。
梓侬默然不语,只看著他忧虑重重的目光,她忍不住道:“素将军,你在担心什麽?担心大齐的百姓吗?”这话正戳在素衣的心头,想起百姓们在金辽铁蹄下痛不欲生的身影,他的泪险些落下,心中更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梓侬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吧,素将军,大王已经严令,不许士兵们趁攻破城池之际烧杀抢掠,他说那些迟早都是我们金辽的东西。虽然你的百姓们会尝到亡国之痛,但是他们的生命财产,却不会受太大的损失。现在最痛苦的,其实是你自己,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嘴唇都裂了好几道口子呢。”
素衣不得不再次对这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完颜绪敬佩起来,如果大齐也能有这样一位君主,何愁不繁华昌盛,万邦来朝。忽见车马停了下来,他这才感到自己的腿早已经又酸又痛,赤裸著的双脚更是已经麻木的没了感觉。
梓侬回头望了望,忽然一声欢呼,起身大叫道:“梓留姐姐。”一溜烟的跑了过去,与迎面而来的女子拥抱在一起。
隔的太远,又有强烈的阳光照射,素衣看不清那女子的面貌,只见她和梓侬一闪身进了完颜绪的车里,不过片刻功夫,侍卫长莫札走了过来,粗声粗气的道:“大王宣你。”说完一把拽过他手上的绳子,素衣踉跄了一下,莫札毫不在意,大步流星就向前走去。
来到车里,完颜绪正惬意呷著美酒,见素衣前来,他慢慢坐直了身子,脸上挂著一丝优雅的微笑,摇著头啧啧有声:“真可怜啊,堂堂百胜将军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说完扯过一缕沾满了黄沙的长发,又叹息道:“可惜了一头好头发。”
素衣淡淡的望著他,不为所动,果然就见他的面孔渐渐冷洌起来,复又躺下身子,懒懒道:“梓留,朕特意把你宣来,可不是为了玩的,你看看他那伤,要怎麽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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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叫梓留的女子容貌比梓侬差一分,却胜在英姿勃勃,闻言只扭头看了一眼,便面露惊异之色道:“回主子,这伤已经溃烂少许,必须要将腐肉除去,妥善包扎才可,否则一旦入骨,加上沙漠中天气炎热,即便大罗金仙,恐也难救回他的性命。”
完颜绪佯装惊异的睁大了眼睛,失声道:“这样严重啊,那你还等什麽,还不快替素将军疗伤,这样的人才若有个闪失,岂不叫朕痛心。”
梓留忙命随行的小丫头拿出自己的药箱,打开了取出一瓶麻药,正要施医,却被完颜绪阻止,笑道:“你也太小瞧了素将军,他是个什麽人物,岂用得著麻药这种软弱东西。昔日华佗曾为关羽刮骨疗毒,尚能谈笑自如,我们素将军的铮铮铁骨,想来更要胜关羽一筹,正好让朕见识见识。”
他话一出口,梓留便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图,犹豫了一下,将麻药放入箱里,取出一柄寒光闪烁的小刀,又点亮了一盏烛火,将刀刃在烛火上来回烘烤几下,方低声道:“素将军,这手术虽小,却奇痛入骨,你且忍著些。”回头望了完颜绪和几个侍卫一眼,只见他们面上都露出兴奋神色,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都曾败在素衣手下,恨他入骨,怎麽会生出同情之心。胆小的梓侬却已经溜出了车外。
刀尖入肉,一股猩红血液立时汩汩流出,及至旋转少许,只闻得轻微的肉刃摩擦声,鲜血越发汹涌不绝。素衣面色沈静,似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有从紧握著的拳头和脸上滚动著的豆大汗珠中,可以窥见他此刻的痛苦。
完颜绪脸上兴奋的表情逐渐消失,其他的侍卫也将满面欢欣逐渐的转为敬佩之情。梓留的手开始颤抖,深深吸了口气,看一眼素衣,终於一狠心,刀尖迅速游走,顷刻间将一大块腐肉剜了下来,鲜血淋漓中隐约露出一段白骨,越发触人眼目。
素衣终於支撑不住,一歪身,昏死在柔软的狼皮褥子上,梓留忙取出干净柔软的棉纱布,仔细替他包扎起来。周围的侍卫们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对素衣充满了敬佩之情。梓留知道金辽民风虽然剽悍,但男女老少却最是敬佩英雄,素衣的表现显然已折服了他们。再回头望向自家主子,只见他一脸铁青,目光注视著素衣苍白的脸色,忽然别过头去,重重哼了一声,
梓留道:“主子,这伤口虽然包扎稳妥,但实不宜再在日光下暴晒,不如就让他歇两天吧。眼看就快到金都了,要报仇也不差这两天。”
完颜绪漠然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把他锁起来,囚在後面的大马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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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到底还是晕过去了,素衣无奈的想。如果可能,他并不想用这种方法向完颜绪示弱,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俘,再三番五次的晕倒,简直就像丢弃尊严扮演一个惹人同情的妇人一般可恨。但他终究是个人而已,肉体总有极限,不是精神上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
车内十几个粗糙的妇女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素衣,她们都是随军料理一些粗重活计的杂役,素衣出众的容貌与气度在这里就显得犹为光彩照人,怎能不招人眼光。更令他尴尬的是这些妇女来自北方,并不懂得太多礼数教养,竟然毫不避讳的谈论著自己,一时间,他倒恨不得能出去,哪怕被烈日暴晒也好。完颜绪若知道他的反应,想必不知会怎样的错愕。残酷折磨都无法征服的敌将,竟然会被几个妇人的言语扰的坐立不安。
如此终於过了两天,素衣见那些妇女忽然不再谈论自己,个个脸上露出欢欣愉悦的笑容,并不时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他的心募然一沈,一丝绝望的痛就隐隐泛上了心头,他明白,金都到了,自己的一生,无论是长是短,或许都要在这里终结。
梓留和梓侬忽然钻了进来,那些妇女连忙避让,梓留看了看素衣的伤口,一笑道:“大概是无碍了,已经开始生出新肌。”说完郑重望著素衣的面庞,沈声道:“只是将军,已经到了金都,你知道等待你的会是什麽吗?难道你还像从前一般决绝,不肯考虑俯首?”
素衣忽然淡淡一笑道:“多谢姑娘。我意已决,永无更改。”
梓留叹了口气,摇头道:“将军的气节,梓留佩服,然道不同不相为谋,梓留也不能再多说了。前路漫漫,望将军珍重。”说完携著一脸不忍的梓侬,头也不回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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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辽的死牢向来是京都的重地,不但派有重兵把守,更有武林高手暗中巡逻。素衣起先并不明白一个死牢何用如此看重,大齐的囚徒一旦被判死刑,就会比以往规矩不少,只因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故死囚比起其他囚犯,反而较好管理。但他很快就发现,金辽的死囚与大齐截然不同,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丝逃生的机会,哪怕明天就要上断头台,今晚可能还会冥思苦想越狱的办法。更令素衣惊讶的是:完颜绪不但不设法阻止打击这种负隅顽抗的想法,反而乐见其成,只是加强防御而已。
完颜绪,这个名字在几天里一直萦绕在素衣的脑海之中。作为一个将领,他已经很优秀,而作为一个君王,他更令人胆寒。素衣有些明白了为什麽金辽在短短三年间就恢复元气。一个永远不肯放弃希望的民族,没有什麽可以阻挡它的强大。自己的败局或许早在三年前完颜绪登基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耳中响起沈重的开门声,两个剽悍的狱卒走进他的牢房。其中一个上前几步,蛮横的一把撕开素衣肩头的囚服,看了看伤口,然後冷笑著道:“素将军,伤已好了,大王著我们再来问你一遍,你到底降还是不降?”
素衣拢好衣服,淡然道:“素衣的决定,完颜绪早已知晓,何须如此殷勤探问。”
另一个狱卒哼声道:“既然如此,就对不住了。”说完眼中露出凶光,一提素衣重枷上的锁链,大声道:“你该知道等著你的的是什麽吧?”
素衣仍淡淡道:“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说完从容步出,听得那一个狱卒啐了一口,不屑道:“不识抬举,非要动了重型才认输。前年那个拉古国的将军,先前不也是这麽著,过後怎麽样……”还未待说完,已被另一个打断道:“割了舌头,你不要命了?人家现在可是征齐大将军,大王宠信无比,当心被他的下人心腹听到。”
素衣叹了口气,对於这个有名的降将郁苍,他也听说过。该说什麽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凭心而论,完颜绪也确是位明主。只是人各有志,他素衣学不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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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南书房内,有几缕淡淡的百合香气缭绕,完颜绪手里捧著一本史记,气定神闲的翻著。梓侬走了进来,他连头也不抬,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漫不经心的问:“怎麽?素衣降了?”
梓侬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偷眼觑著他的脸色,嗫嚅著道:“没,没有。”
完颜绪倏的坐直了身子,箭一般的目光射向梓侬,良久方稍稍放松,倚坐在龙座上,恢复了一贯悠闲的语气道:“是吗?他竟然还没有降?朕记得郁苍那时只用了三天吧,没想到这个素衣倒还有两下子。朕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是不是铁做的?”
梓侬心中一惊,忙道:“主子, 此言差矣,郁将军是臣服於主子的知遇之恩下,若只动刑,怕也未必能那麽快就如了您的愿呢?”
完颜绪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著自己的侍女,忽然道:“是这样吗?朕以为朕该表示的都已经表示清楚了。既然朕的小梓侬这样说,便再去开导他一番又有何妨?传朕旨意,摆驾死牢。”
阴暗的刑堂里,几个膀大腰圆的行刑手正在对素衣严加拷打,逼他屈服,忽闻圣驾来临,这些平日里凶悍霸道的家夥只差没吓昏过去。完颜绪的赏罚分明是出了名的,如今已过了五天,这个看似柔弱的敌将竟然还没有一丝示弱的迹象,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羞愧,又怎麽能让这个向来冷酷的大王满意呢?搞不好小命都要因此丢掉。一想到这里,原先对素衣的一点敬佩之情不由都化作了怨恨。
完颜绪的身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刑堂门口,他身著一件白色的轻裘披风,内力衬著明黄|色的锦绣龙袍,越发显得整个人丰神如玉,神采不凡。
素衣勉力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嘴角噙著一抹亲切之极的微笑,目中却是冷洌的寒光在众人身上溜了一遍。他心中一颤,这人表里不一,虽有雄才大略,却非坦荡君子,必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哪怕是让他从容就义。刚想到这里,果然就见完颜绪带著笑走到近前,忽然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语气温柔的道:“素将军,朕还真没有想到,你会冥顽不灵到如此地步?”他话语虽然柔和,但整个动作却透露出不屑轻蔑之意,素衣沈静的看著他,不发一语,牢房中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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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绪早已见识过他平淡如水的模样,这回也不恼怒,目光从他溅了无数鲜血的发梢颜面逐渐向下。只见素衣一个身子处处都是伤痕,竟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他满意的点点头,回身对跪著的一众狱卒道:“朕先前以为你们偷懒,看来是冤枉你们了。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没有降,人却被你们生生弄死了,这怎麽行呢?”
牢头上前一步,恭敬道:“启禀主子,没敢伤他筋骨,都是些皮外伤,看著吓人,也著实疼痛。这俘虏是条汉子,体力也好,主子不用担心。”
完颜绪点点头,微笑道:“这就好。”复又转身来到素衣面前,见他肩头上的囚服被撕破了一块,那枪伤已然愈合,只留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他看著素衣苍白的面色,忽然伸出手,用指腹慢慢摩莎那疤痕,柔声道:“还是这样的倔强,何苦来呢?这里还疼吗?”
素衣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阵战栗,虽然清楚完颜绪只不过是想对他采用怀柔政策让他感恩图报而已,并非有什麽不良的企图,他还是不能接受这已经接近於亲昵的动作。不由得将头向旁边一偏,薄唇中又怒又恨的哼了一声来提醒眼前的敌人。
完颜绪一怔,不解的看向他,却不意见到乱发中一段白皙修长的颈项,这也是素衣身上唯一完好的地方。如珠的耳垂下,迅速的闪过一丝红晕。虽然只是稍纵即逝,那景象却凭添了些旖旎的味道。他这才醒悟过来,素衣是齐人,长在南方,十分看重礼教。自己刚才的动作对於金辽儿郎来说,是可以让他们感激涕零的施恩手段,对眼前的战俘,却已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一思及此,他连忙收回手,莞尔一笑道:“素将军真是冥顽不灵,你再好好的想几天,朕等著你。”说完转身就要离去。忽听素衣道:“我早说过,素衣的命,只卖给大齐百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完颜绪头也不回,轻轻笑道:“既然如此,就当作朕给这刑堂里的狱卒们一个优秀的练习靶子好了,你体力这麽好,总是能撑住这一百八十种刑具的。”说完轻巧离去。跪著的那些狱卒此时方敢大大的喘口气出来。
转眼又已过去了十天。仍不见有人来报素衣投降的消息。完颜绪心中越发不耐起来。他手段残酷,又聪明绝顶,对待看重的人向来都是恩威并施。郁苍便是降服在他这种非凡的手段下。当然,对待素衣,他心中恨极,又因几次怀柔招降都被素衣视若无睹,所以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严刑折磨上。
凭心而论,他要素衣投降,爱才之意倒是不多,只因金辽曾多次惨败在这人的手里。有心要他降服才觉得扬眉吐气。可素衣竟然耐住了他刑部大堂的诸多酷刑。这令他更觉得面上无光,心中烦躁之余,却又渐渐生出一股微秒的敬意。
星目微抬,窗台上一盆盛放的兰花映入他的眼帘。这盆名种是郁苍进给他的,他本不喜欢兰花,认为这花太娇贵,太脆弱。却因是宠臣的心意不好丢弃,便随意放在书房的窗台上。谁知经历过一个冬天,不但没凋零,倒长的茂盛起来,还开了花。此时细细看去,那花朵如一个小茶盅般大小,白色中透出淡淡的粉色晕染,别有一股清幽高雅的风情。
完颜绪站起来,走到近前,仔细的抚摸著那如丝绢一般的花瓣。只觉触手温润细腻。不知怎的,忽然让他想起那天摩莎素衣肩头的情景。心中不由忽的一动,暗道那肩头上的伤疤如何能与这花瓣相比,但那段颈项,却真真宛如这花瓣一般洁白细腻。由此又想到他至今不降,高风亮节,倒也不逊於空谷幽兰。如此胡乱想去,整个思绪里竟然都是素衣的身影。挥之不去,他也懒得深究,只命梓侬过来服侍更衣,然後主仆两个直奔死牢而来。
此时刚行完刑,狱卒小心领著二人来到牢外,只见素衣蜷在地上,长长的黑发乱七八糟的遮了面容,只能从身形看出来憔悴了很多。身上的囚衣已被十几种刑具撕扯的不成样子,破烂中露出或青紫或红肿的伤痕,间或可见几缕白皙的完整肌肤,宛若几道细痕一般,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梓侬心中一痛,不忍再看,忙把头别了过去,却惊见自家主子的眼睛紧紧盯在那个瘦弱了许多的身子上,双目中宛如要喷出火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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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侬年岁虽小,却长在深宫,又随完颜绪多次出入军士之中,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当下一惊,再向素衣看去,只觉那个身子宛如破布娃娃一般破烂不堪,如何能勾起完颜绪的欲望。况且并不曾觉得主子好过男色,因何这时候却露出这样眼神,难道自己竟猜错了吗?她却不懂完颜绪这样的男人,越是素衣这样的铁血男儿,越是这鲜血淋漓的身子,凑在了一处方能勾引出他潜藏在心底的嗜虐肉欲。
完颜绪极力控制著自己,却冷不防素衣抬起头来,四目相视中,那股子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