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断章之 斩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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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断章之 斩将-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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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人的呐喊和屠杀嘎然而止。死伤过半的宋军强打起精神,朝山坡上的辽军反攻过去。一时辽人腹背受袭,耶律宁翻身上了大红马,面沉如水。他带的这五百精锐除了追击戚少商,最大的目地还是奇袭密云堡,为随后的大军清道,谁知事出猝然,非但没能将戚少商斩于刀下,这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大宋援军也骤时打乱计划。
悻悻啐了一口,银枪直指眼前人,“戚,少,商,本将记下你,迟早斩你项上人头。”他呼哨一声,回马便走,冷不防前方又是三支长箭射到。耶律宁猛勒马缰,急驰的战马人立而起,自己一个筋斗翻起,一箭从肩后飞过,剩下两箭却被马蹄踹飞。
“好身手,好骑术。”戚少商禁不住喝彩,眼见那辽将率军飞退,一路又斩杀了好几个宋兵,他不由也喃喃道,“我也是。下次相见,必取你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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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风,萧烈的卷起几个漩,再尖啸着向关内扑去。
百余具尸首铺满山坡,鲜血流成小溪,失去主人的战马在燃烧的旌旗边哀鸣……
滚滚的狼烟直直指向苍穹。
戚少商从不知道,见到秦飞轻的轻骑军,他竟会有这么愉快。
“戚大侠!!”疾驰而来的骑士竟是飞云骑里的十三,戚少商心头一喜,飞十三既在这里,那先走的人马当已脱险。念及尚在险境中的另三人,他心头一紧,翻身上了一匹空马,“你们有多少人?飞七飞十一还在日照山中。”
“秦将军令我等前来接应,每千人为一队,每百里为巡。”飞十三一怔,“怎不见顾将军?”
“他受了重伤,还在那边山洞里。你点起人马,我们追着那股辽军赶回去,或还来得及。”飞十三脸上变色,立刻奔去整队。戚少商却一偏头,对默立一旁的大汉点头道,“擎天神弓,当真了得。”
擎天盯着戚少商,半晌,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将手中长剑朝他怀里一掷。正是方才在战阵中遗落的逆水寒。戚少商知此人不会说话,只能朝他点头示谢。擎天却一偏头,神色又恢复倨傲。

飞骑军训练有素,刹时间飞十三已清点完伤兵集合队伍。戚少商心急如焚,正要催开马蹄,突然眼前金星四溅,差点跌下马背。
晕眩中只觉得有一人牢牢支撑住自己双肋,睁开眼,认得是之前在寻辽将手下救出的小兵。只见他凑近戚少商,极轻道,“大当家,小心。”
戚少商一怔,却见那小兵在他眼前灿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程放,大当家,你不认得我,那年投军,是你亲自为我们饯行。”
戚少商哦了一声。
曾经的连云寨,义军近万,每年都会挑选出类拔粹的寨兵送入正规军,以补充边关兵力。
飞扬的寨旗,满场酒香,一张张热血豪迈的脸……
逝者如悲歌。
戚少商缓缓转过头,稳住身形,只轻拍了拍程放的手臂,“好自为之。”

千余骑卷起风尘迅速远去。
戚少商的白袍在众黑骑中有一种渗人的锈色,渐渐的,也看不清了。
刚才他们说什么?
顾…惜…朝。
万人坑前骤起的刀光,乌鸦岭上横飞的血肉。
血海一样的深仇只能用仇人的血慢慢填满。程放平静的嘴角勾出一丝冰冷的微笑:少一滴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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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移到了正中,温度便渐渐升温。
薄雾褪去,枝桠间,有一只小蜘蛛从一处树杈荡到另一处树杈上,凝立,不动,开始吐出第一根银丝。
一切都跟离去时一样,苍虬的树枝掩映着洞口。没有辽军大肆翻查的痕迹。戚少商心下稍安。
漠北的风,孤独地从身旁卷过。不远处的山谷里,依稀可见辽军聚集,号角稳稳传来。
随他攀岩而下的几十飞骑军有轻微躁动。
拨开面前的青藤,戚少商有一刻恍然。他记得,昨晚离开的时候,那个人的脸与肌肤都是苍白的,细麻的中衣,是已经洗了多次后略显旧相的柔软料子。
他压着他的手,像压住了一段万古长青的源头。月光浸染,要过了很久,那苍白的额头才在他眼前慢慢浮现,冰雪似的。
那个人,一直像书里所说的乌衣子弟。
他想着,外间的日头明亮,洞里的黑暗却让人一下花了眼,很奇怪的,他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
一颗心,象在一口没有尽头的深井中,缓缓下沉。



2。 云淡鹰扬

男人冷伶的眼神在黑暗中斜斜瞥过来,有种缥缈坚决的味道。
戚少商张了张嘴,叫了声“你……”然后他陡然发觉自己声音在所有寂静里,如此干涩勉强。
一路上,他曾为此刻想了很多种可能——
伤重了?不在了?被人胁持了?或是……死了?!
修身玉立的男人,穿的还是那件柔软的中衣,黑暗中素净的袍角,像是一双欲飞的翅膀。
他的眼睛微微发亮,像外间那弥漫着草木清香的阳光。他的额角也是明亮光洁的,眉梢微微扬起,有几分蓬勃飞扬的味道。
他站着很稳,很定,很闲适,戚少商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静下来。他还记得,昨晚走的时候,眼前这个人身受重伤怪病缠身。幽暗的月光浸进来,照得他的青衫一片泛红。
鲜血,从他的肩头连绵浸出,几乎沾红了半个身子……
银河渐落晓星沉。这星才轮转了一回,这心又辗转煎熬了几番?
他站得那样的诡静而稳定,像沉浸在清水中的一块翡翠琉璃。
戚少商最终还是嘿嘿笑了一声,“顾公子好本事。”
顾惜朝蓦地笑了。
这笑容竟是暖的。戚少商背过脸,心里又是气苦又是懊恼,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惶然。、
他不是不知道顾惜朝。
这个人,年纪轻轻便背负上百条人命血债,于生存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何尝用旁人来拼死襄助。但他竟忘了,那些办法里包藏的不是血腥杀戮就是勾心斗角,还有就是冷冰冰的当机立断,没有别的。那套心狠手辣的学问他悟性那么高,参得那么透,他整个人都像一头残忍狡诈的狼,但那笑容,怎么还能那么暖?!
“多谢。”那恢复血气的嘴唇静静地开合,语声犹如飞雪冰溅。戚少商不声不响,突然逼近,手腕急弹,三指微曲,直划向他脉门——顾惜朝的衣袖却忽如活了一般,一翻一卷,轻轻缠住戚少商手指。
戚少商手腕猛然一挫,便似霎时断了,恰恰避过衣袖纠缠。沉腕未尽,两指上撩,再取脉门,这招擒拿精妙之极,却不料眼前一花,一根手指已先按上自己颈侧要|穴。一凉,绵柔内力便汹涌透入,戚少商内力早竭挡无可挡,闷哼一声,瞬那全身一软,胸中烦闷欲吐。
尘封往事蠢蠢欲动似要涌上心头。只听幽暗中一声轻笑,“大当家要试我内力,直说便是,何必动手。”
戚少商狼狈地瞪过去——除了右足颇有跛意,此人内力完好神清意足。跟他相比自己简直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一层层翻上来的恶鬼。
他妈的那场见鬼的伤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瞥过他血污狼籍的衣衫,顾惜朝眼光一闪唇角一勾,突然附在他耳边轻道,“大当家,我替你出气如何?”
两人隔着极近,轻柔的气息和着冰冷的寒气同时沿着耳沿簌簌下窜,戚少商全身一颤,那句“顾惜朝我与你誓不两立”还没有说出来,胸中烦恹之气突然大增,终于脑中一晕,痛痛快快地晕睡过去。


飞骑军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
飞十三把不知是脱力还是昏迷的戚少商抬出洞口时,正看到顾惜朝披上那袭青灰色的外袍。
他的笑意已经收敛了,漆黑的眼睛如同古井里沉得极深的水面,阳光跳跃着跌进去,非死即伤。
“十三,你率五百骑从豁口南侧列阵相迎。”面前已有军士呈上羊皮地图,他随手指点,将千余人以百人编队,于各处或斩哨,或伏击,或下绊,或诱敌,显已思虑得极熟。
“剩下一百人,随我绕道北岭侧袭。”飞十三终于吓了一跳 ,疾道,“公子,对方有上万大军,我们只有一千人。”
“萧如远又不知。”顾惜朝淡淡道,“兵贵精不贵多,对方虽人数近万,但山谷狭长,未布阵已折其半。大军开拔素来步卒居中,山势如此陡峭,极宜轻骑冲击。何况,萧如远绝不会想到,我们敢随尾追来。”
飞十三眼睛一亮,“属下明白,属下会令人拖起尘烟,造成大军于后的假象,”他思索片刻,又道,“但若两翼敌军包抄,我们必陷重围,请公子指点。”
顾惜朝眼中亮起一星欣赏,淡道,“命精骑20潜上右侧峰,备足火油硫磺,”他将怀里那面金国令旗抛出,“同此旗主人寻到辽人粮草辎重之所,一举焚之!”
飞十三大惑不解,但他极是强悍,当下也不多问,将昏睡过去的戚少商交给面无表情的擎天,接过令旗去了。
“此战我们在威不在决,”顾惜朝的眼睛慢慢扫过沉穆无声的众骑头领,“百里之外就是益津关,若不能在此击退辽军,一万辽骑南下中原,不过咫尺之间。”
众骑士脸上的神色在他凌厉眼风下,慢慢地变了,像一柄柄色如秋水的利剑,又如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狼,寒光闪烁,挺拔刚毅。清狂如顾惜朝,心里也不由对秦飞轻生出几分敬意。要知大宋与辽交战败多胜少,闻辽军向来如闻虎狼,秦飞轻一向在江南养军,且不说有何治军之道,只单看飞骑军临战这般悍不畏死,已教人不敢小觑。
戚少商就安置在身后擎天的战马上,顾惜朝却没有回首。他只微微昂着头,眯了眼去瞧着天上那极圆极大的太阳。
那太阳异样的通红,光照大地,非常静穆。如日中天。
呜!
遥遥山谷内,辽军出发的号角鸣响!顾惜朝扬出抹意义不明的笑,挥了挥手,岭下顿时暗旗翻卷,刀剑铿锵。
树桠上蛛儿刚将细薄绵密的蛛网织了一半,午后的山间,已是风起云涌,杀机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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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杨木做的琴,用了最上等的小牛皮蒙面,琴弦浅冽如银。
有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于黑暗的虚空中,轻挑慢捻。只是三弦,那琴声却铿将入韵,好似有金戈铁马彻夜而来。
他在黑暗和疲倦里,睡着很沉,但梦里无端就清醒着。他觉得自己似在看一出戏,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只有最精华的那出,横空出世,叮叮咚咚,弹得好似传奇。
那男子执着琴,端坐帷幕后,衣衫像一抹云雾般的朦胧,浮在虚空里。偶尔抬眉一笑,那笑意也是朦朦胧胧的,一股凛然之意却似天边的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而来。
他说,琴声清洌,如拂去尘埃,大当家,你能为我弹完那一曲吗?
他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是我朋友。顾惜朝,我不会为你奏琴!
黄杨木的琴身,突然滚落到无尽的虚空里,块块碎裂。他一下就觉得胸口梗痛起来,全身上下就像火燎过般的痛楚。眼帘里,那袭清冷之极的青衫却突然火红起来,他再也找不到那双暗影沉沉的眼睛……
眼前只余一片色泽骇人的火红,像要燃烧到尘世的尽头。
轰!
戚少商睁开眼。
霎时间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力量收紧以至不能呼吸——
铺天盖地的火红,从梦里一直绵延到了眼前。
他也经历过战阵,却从未想过,尸体竟然也能填满一个峡谷。
眼前那自己曾翻越的豁口,正在被尸体、滚木、火油所填满。黑压压的步卒,前面的人和马倒下了,后面的人踩着前边的尸体,像波浪一样地前涌、堵住、前涌……
头昏眼花中,他依稀看见对面中军黄旗飞舞。近万辽军被逼成一条长龙,成千上万支利箭穿梭交错,笼罩了整片山头。飞骑军虽只有五百人,却不知怎么占领了豁口的狭窄高处,强弓劲箭,又有高岩蔽身,射得四支辽军的骑兵队狼狈后撤,与夹在中间的步卒乱成一团。。
飕飕,几支羽箭还未飞近便已力尽跌落,戚少商浑身一凉,猛然从马上坐起来,那一刻如从云端跌落修罗场。却见这左侧峰后仅有己方十几人,尽是顾惜朝的亲随。顾惜朝却人影不见,他来不及思虑,突然被眼前之事震摄了心神。
左侧被尸体填满的山谷飘浮着大量火油,已成乌红一片,和着溪水暴溢,冲得左翼军七零八落。幸存的辽兵在残缺的浮尸间绝望呼叫,强劲的火箭却铺天盖地。
与完颜宗弼议定的计策,竟然计成。他心头大喜,突听耳边风声,擎天正拉开他那张凤凰神弓,戚少商只睨见他手腕一震,一箭已穿风裂谷而出。
山涧风力强劲,那一箭却以不可思议之力,直中对面中军旗杆。耳听得嗖嗖不停,四杆军旗相续倒下,辽军顿时大哗,号角急响,右首斜斜又穿出两支辽军,意图从侧翼包抄。
突然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马嘶,前面的骑兵稀里哗啦翻倒一片,后面的又来不及勒马直直撞了上去,进攻队型顿时乱成一团。
绊马索!惊呼未绝,一声呼哨,两侧树林里暴射出一阵箭雨,混乱的辽军阵营里不断有人中箭惨叫,有人高呼“有埋伏!”
“整队!”银袍红马的悍将在混乱中纵马奔驰,分外醒目。戚少商全身一震,认出正是早上与自己交过手的耶律宁。他似乎发现进攻的宋军并不多,在他的厉喝下两队辽军骑队终于恢复秩序,挥刀跃马冲上前来。
只听林中一声断喝,上百枝长枪一齐从天而降,即使是盾牌护身,但居高临下威力巨大的标枪还是穿透了辽人的牛皮盾牌,将三十多人戳杀于马下。冲锋队伍为之一滞,耶律宁连声喝叱,毕竟人多势众,铁蹄终于侵入林中。
灰青是一种行云流水的颜色。孱弱,但在铁甲之中越众而出时,却更撩人心魄。
两队骑兵交错即过,冲锋的辽军侧队就像是被礁石击碎的波浪,在那骑青衣黑马前崩开一道豁口,待辽军看清这股埋伏的宋军不过区区百骑时,几百口锋利的刀剑枪戟已挤在一起,横刀所及处,血肉横飞。
高处,戚少商的双拳渐渐握紧,却发现自己全身竟凝不起一丝力气。抬起眼,紧紧盯住那一抹烟飞云动的影子,直到火光和铁蹄和尘烟重重腾起,模糊了所有身影。

哧。
银枪仅余的白缨在凛冽剑气里纷落如雨,一抹青袖在火光中猎猎飞扬。
见鬼。耶律宁猛然抽枪,与对方黑马交错,他大喝一声,“来将何人。”
“你很喜欢问人姓名。”纷乱人影里的声音淡得像缕轻烟,“何不去问阎王。”
耶律宁悚然警醒,横枪猛摆,对方绵柔的一掌拍在枪身上,银枪立断。耶律宁大惊拧身,鬼魅一般的长剑已无声划过,在他胸前拖出血痕。他亦强悍之极,从地上尸首上拖起一杆标枪,转身横架。
碰。
枪剑再度交集,两队骑兵却此时对撞而过,耶律宁眼前一花,已失去那黑骑踪影,只听得混乱之中,肉体和盾牌撞击的闷响相继传来。
轰隆!更大的闷响声彻双耳,大地微颤,久经沙场的战马仰蹄长嘶,耶律宁的眼睛突然被火光映红。
“后营被焚!将军,中帐下令撤退。” 话音未落大叫的部属已经倒下,脑门上钉着一支飞箭。
不,不能撤。耶律宁恨恨盯着混乱的左侧树林,地上半截银枪仍发出寒碜的光茫。
撤退的号角响彻山谷。

通红的太阳通红的火光将每一个人的眼晴都映得通红。豁口上的五百余骑早已折损过半,却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更无一人后退。
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隆声,一直稳如磐石的辽军后营突然腾起火焰。飞骑军齐声高叱,豁口之后腾起滚滚沙尘,似有大部人马袭来。骤然中伏有些慌乱的辽军又被抄了后路,火光中,似乎到处都是大宋轻骑,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萧如远终于完全混乱了。
中军之中响起悠长号角,辽军丢下上千具尸体,潮水般后退……
精明的飞骑军遥遥咬着阵尾追击,直到辽军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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