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摇光,沈开阳,庭阁,其实他们三人都没有中毒。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沙华用高超的剑术伪造出来的。也只有沙华才有那个本事,眨眼之间,在同一个位置,划出上千条伤痕,伪造出极像北极剑伤的伤口。
所以自从五年前,沙华死后,再没有人可以伪造出北极剑的伤痕。
而这,也是北极教在沙华死后,彻底解散的原因之一。
淡淡地讲完这一段故事,水零儿本以为月摇光会吃惊地说不出话,但谁知短暂的沉寂之后,月摇光竟大笑起来。他笑自己被一个谎言骗得团团转,为了解开那并不存在的剑毒,他投靠紫星宫,投靠延惟中,接近太后,最后竟得到这样一个真相——根本什么毒都没有!?
在月摇光的笑声之中,脚下的大地突然传来一阵颤抖!
「你们看那边!」沈开阳突然指着西方大叫起来。
众人齐齐扭头,竟是滔天巨浪排空而来,那翻江倒海的气势,好像连山崖都可以压倒!潮浪掀飞竟达到十米来高!来势汹汹,甚是恐怖!
「可恶!」月摇光捏拳咒骂一句,「一定是什么人炸开了水坝!」
潮浪在他们脚边炸开,激飞的水点向下雨一样劈头盖脸打下!巨大的轰响好像可以把鼓膜震穿,月摇光等人都不禁后退。
然而却有一人,始终未动。
望着那浊浪排空的奔腾,岳凌楼突然清醒,耳边仿佛响起了欧阳扬音昨夜的话:
『这里是青神寨地势最高的地方……』
『可能会有水灾……』
这一切,是否证明欧阳扬音知道这场水灾的到来,而她把自己带到这处悬崖,为的就是让自己避开这次水灾?
那么安排着一切的人,那个炸开水坝、水淹十三寨的人……
——只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岳凌楼竟转身向那滔天的巨浪走去。
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狂喊,但那声音已经被巨浪淹没,听不真切。
现在,岳凌楼眼中看见的,只有这一片巨浪;耳中听到的,也只有这一片轰鸣;脑中想到的,也只有那唯一的可能——是西尽愁!
是他,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炸掉水坝,水淹十三寨,为的就重新封印圣血麒麟的肉身!
岳凌楼站在悬崖边上,巨浪向他扑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岳凌楼的身体消失在那片混浊的浪花中!
滚滚翻腾的巨浪,奔流不息的潮水,卷着岳凌楼的身体,消失在天际尽头。
◆◇◆◇◆◇◆◇◆◇
这不是自杀,而是赌博,岳凌楼赌的是西尽愁的一句话。
『当一切结束,如果你还想见我,我会出现。』
一切已经结束,西尽愁,我想见你,你在哪里?
身体被巨浪挟着不停沉浮,但岳凌楼翻腾的思绪却没有停止。欧阳扬音说的那个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找到的地方,是否就是这一片水底?
——你以为我不通水性,你又躲在水下,我就找不到你了么?
身体渐渐下沉,不能呼吸的感觉不再像以前那么恐怖。
岳凌楼不会溺死,因为他从尹珉珉那里继承了圣血麒麟的另一半灵魂。他是和西尽愁一样的体质,一样不死不灭、一样长生的体质。
『你们应该在一起。』
因为这个原因,尹珉珉自杀。
水下,岳凌楼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处冰山,冰山中冻结着圣血麒麟的肉身,而那冰山边上,还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岳凌楼靠了过去,他看见西尽愁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捧起了他的脸,想把他唤醒,但对方却没有丝毫反应,就像陷入了很深很深的沉睡。
——的确应该好好休息了,你太累。
拉住了他的手,岳凌楼也慢慢闭眼。
——我会等你醒来,无论多久。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一百年也好。
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在你身边,等待着你再次睁眼。
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
水寨大潮,整整三天,才算平息。
若干天以后,在东方的河口,渔夫发现一块石碑。那是水寨大潮时,从上游冲下来的。渔夫虽然不识字,但却把那块石碑立在了河口。
碑上五个字,其中三个都已模糊。
只有最上面的两个字,也是刻的最深的两个,清晰夺目。
——挚爱。
面朝蓝天浮云,望着海枯石烂。
本文完
月满西楼·外传·南宫家的少爷们
月满西楼后六年的故事,主角是西尽愁的儿子。
第一章
「娘不爱我……」
春末,一名小小的少年独自一人坐在水池边的围栏上,双手捧腮,望着池子里游来游去锦色的鲤鱼,撇撇嘴,蹙着眉,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少年六七岁大,眉目如画。
特别是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在春末暖暖的阳光下,显得特别机敏灵巧。精致的鼻尖,粉嘟嘟的小脸。那小巧的嘴巴薄薄的,颜色漂亮得让人很想立刻扑过去,咬上一口。不过此时,这好看的嘴巴正微微向上撅起,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以衬托小主人的满脸愁郁。
少年姓『南宫』,名『影臣』,家住云南桃花镇。
桃花镇,顾名思义,这里桃花很出名。
早春二月,桃花泛滥的季节,站在镇里放眼望去,看不见街道房屋,入眼的全是粉嫩怡然的桃花,如粉如霞,如锦如缎,东风影里笑嫣然。
到了四月,过了花期,街边桃花渐渐凋零,桃花随流水,流水皆香。
这时,要赏花就要往西走。
镇子西边『不归山』,便是春末赏花的好去处。
不归不归,意思就是『春不归』,得名于那首饱受赞誉的古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长恨春归无处觅,不知转入此中来。
而这『不归山』,取的就是『春季不会从这里归去』的意思。
即使是四月,山路两旁,依然桃树夹道,花开艳艳。漫山桃红,灼灼其华。半山腰的地方,透过浓浓桃红,隐约可见一处宅院。宅子很宽,前四院,后四院,绕着外院走一圈,恐怕要花上足足一天的时间。
庭阁大院修在这种地方,倒真有点『桃花源』的意境了。
所以镇子里的人,都习惯称这里为『桃源庄』。而这桃源庄的庄主,姓的正是『南宫』。也就是说,这桃源庄,便是影臣少爷住的地方了。
南宫家,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以超群的医术闻名遐迩,成为一代名门。而南宫家的后人,无论男女,自小就被传授医术。病理药理、藏象经络、望闻问切、方剂针灸,无所不学。所以生在南宫家,注定比平常人家的小孩辛苦很多倍,在严谨的家风下,南宫家的确培养出无数名医。
——娘不爱我。
事实上,这句话已经成了影臣少爷的口头禅,平均每天都要念上七八遍。
通常家族里最小的孩子,应该最受宠爱才对。但这条一般定律,在南宫家一点也不适用。
影臣今年六岁,是南宫家的第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释臣』长影臣十岁,和父亲一起在镇子里经营医馆,不常回庄。二哥『凛臣』长影臣五岁,今年正好十一,是南宫夫人最宝贝的一个孩子。夫人对凛臣和对影臣的态度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有好吃的,一定是凛臣先吃;有好玩的,一定是凛臣先玩;有新衣服新鞋子,一定是凛臣的比较漂亮;两兄弟闯祸受罚的时候,一定是凛臣受的处分比较轻——简直不公平!
想到这里,小小的影臣不由又对脚下池子里的鲤鱼们,嘀咕了一遍:「娘一定是不爱我……」
午后煦风很暖,拂在脸上柔柔的。和风中,影臣俏皮的发梢微微摆动,蜻蜓绕着他的小脑袋飞来飞去。他脚尖在池水表面轻轻点动,以欺负水下那些锦鲤出气。
影臣少爷心情不好,只因为刚才夫人考他背药方,他一开口连错三个,夫人一气之下,就罚他把《济生方》里四百个方子抄写五十遍,三天以后再来验收成果。如果再不过关,就抄一百遍,直到都记熟了为止。
『每个药方看上去都差不多,要怎么背嘛……』
想到这里,不禁双目凝滞,呆呆望着水面发愁。
说到背药方,影臣输他二哥输得心服口服。听府里的丫鬟说,凛臣在六岁的时候,就把《济生方》全背下来了。所以夫人也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影臣,这可给影臣增加了不少负担。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哥哥……』
强得不像人类,简直就是怪物!
脚尖狠狠一打水面,水珠四溅。
正在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怎么了?不乖乖抄书,有空在这里发呆?」
听到声音,影臣闷闷不乐地一扭头,果然看见那个给自己带来无限压力的罪魁祸首,正一边给鲤鱼们投食,一边笑眯眯地坐在了自己身边。
「二哥……」影臣低低打了声招呼,但声音听上去不怎么愉快。
「来,影臣,二哥对你说……」凛臣一脸狐狸似的笑,勾住影臣的脖子,突然一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二哥有事儿找你帮忙,你帮不帮?」
「不、帮!」毫不犹豫。
「真的?」
「哼!」影臣把头一偏。
「唉……」凛臣叹了口气,放开腮帮鼓鼓影臣,作势要走,「本来我还想向娘求情,让你少抄几遍的……」
「咦?」影臣一下来了精神,一把抓住凛臣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真的?」
凛臣笑得一脸奸诈,弯腰在影臣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小笨笨,哪有这么容易?当然要你先答应帮我,我才会去求情呀。」
「果然……」影臣一边揉着自己发麻的鼻梁,一边撇嘴,「又要去那里吗?」
「嗯!」凛臣非常用力地点头。
这几乎已经成为他和影臣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在大宅后院的一间双层阁子里,藏了好多不让人看的禁书。听说书里记载的都是歪门邪道,乱看乱学就会堕入魔道。但凛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那禁书阁充满兴趣,三番两次偷溜进去,而每次,一定要拉上弟弟影臣给他放哨,不然不小心被逮住了,不知要受什么样的严刑处罚呢。
「怎么样?」见影臣有一丝犹豫,凛臣继续劝诱,「影臣乖,只要你这次帮了二哥,二哥就去对娘说,让她只罚你抄三十遍好不好?」
「嗯……」听到说处罚将会减轻一半,影臣不由开始动摇,「嗯……嗯……嗯……好吧……」
「那好,今晚老时间,我来找你,你可不许睡着哟。」
凛臣雀跃着,正要走,手腕却突然被影臣从后拉住。
只见影臣一幅深沉的表情,问道:「二哥……你究竟在看什么书呀?」
其实影臣还是有些担心二哥堕入魔道的。
「这个呀……」凛臣拉长声音,重新在影臣身边坐了下来,「反正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但影臣的目光却异常坚定,盯着凛臣,似乎一定要他给出一个答复才肯罢休。
「你呀。」凛臣抬手爱昵地揉揉影臣软软的小脑袋,「小小年纪就学这么深沉的目光,以后一定未老先衰!对了,影臣,你知道桃花镇的来历么?」
「……」影臣不说话,但迷惑的眼神却回答了凛臣的这个问题。
凛臣淡淡一笑,给他解释道:「传说很久以前,我们南宫家的祖先在这里定居。他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而且还不收穷苦人家诊金,只让他们病愈以后,在院子里栽桃树。重病愈者栽五株,轻病愈者栽一株。数年以后,蔚然成林。后来桃树越来越多,才有了桃花镇和不归山。」
「真的?好厉害呀!」
影臣听得有些激动,忍不住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镇上山野的桃花,竟全是为了感激他们南宫家而栽植的。
「不过呀……」凛臣小小打击了他一下,「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了,无法考证……只是传说而已,不要太当真哟。但是……」话锋一转的瞬间,眼神陡然变得严肃,「关于南宫家,有一个称号是真的。」
「什么称号呀?」影臣也非常好奇。
凛臣依旧微笑着,捏了捏影臣的脸颊,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薄天。」
「薄天?」影臣皱眉不解。
凛臣点点头,容颜肃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所谓薄天,就是『最迫近天、最接近神』的意思。而我们南宫家的祖先,曾经被称为是——薄天之人!」
——薄天之人?!
只因这四个字,影臣心中骤然巨震。
凛臣续道:「他们用近乎神灵一样的医术,挽救世人,把亡灵从黄泉路上拉回来,是一群高深莫测,难以想像的人。但可惜,他们当初的医术渐渐失传……我们南宫家,虽然名气还在,但却好像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六岁那年,从二哥凛臣的口中,影臣第一次听到了『薄天』这个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义,和它象征的无限希望,肩负的无尽责任。
「无论怎样……」凛臣摸了摸影臣的头,脸色缓和下来,笑眯眯的,「我们既然姓了『南宫』,就要对得起『薄天』这两个字。无限接近天,无限接近神,学习近乎神迹的医术,救所有能救的人。」
当然,凛臣的这一席话,要影臣完全理解,还太困难。
但那个时候,望着二哥凛臣闪烁着夺目光彩的眼瞳,听着那些振奋人心的话语,低声念着『薄天』这两个字,小小的影臣,竟也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身体。
薄天,最接近天神的人。
◆◇◆◇◆◇◆◇◆◇
夜黑风高,四下无人。
除了枝叶摩挲的『沙沙』声外,桃源庄里一片寂静。无论是掌管家政的南宫夫人,还是其他婢女仆役,都早已沉沉睡去。然而这时,却有两条矫捷的黑影,从背光的地方一掠而出,向着僻静幽暗的后院窜去。
这两道黑影,正是南宫家的二少爷凛臣,和小少爷影臣。
不一会儿,这一高一矮两道黑影,齐齐停在禁书阁前。凛臣掏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偷配钥匙,摸黑打开门锁,随着『吱呀』一声幽响,阁门敞开了一条缝隙,一股书卷木牍汗青芸草的气味,扑面而来。
兄弟两人轻声阖门而入,凛臣点燃两盏烛台,一盏自己拿着,一盏交到影臣手里,低头认真交待道:「拿稳了,如果不小心烧到什么,小心你的屁股被娘打得开花。」
影臣很听话地点点头,一手托着烛台,一手护着火光,跟在凛臣后面,向阁子深处走去。
阁子本就不大,再加上摆满书架,所以更显拥挤。书架和书架之间的狭窄通道,只容得下一个成|人勉强通过。角落里,堆满了小山似的一摞摞竹简,因为都是年代久远的东西,所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臭。
木简小山旁,摆着几只香炉,凛臣往里面加了些香料点燃,以便驱虫防腐。
这禁书阁已经被南宫家禁封了好几代,只每年派人简单打扫一次,平时方圆百步之内,都鲜有人过。而这几只香炉,是凛臣以前偷偷带进来的。因为担心这些书简堆积下去,迟早一天会腐烂损毁,所以凛臣每次来这里,都会焚香驱虫一次。
这些被南宫家当成歪门邪道的东西,每一本在凛臣眼里,都是至高无上的宝贝。
这时,凛臣已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积了不少灰的古书,拍了拍,在墙角找了个位置,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起来。
「凛臣哥……」影臣托着烛台站在一边,慢慢探过头来,小声道,「我……我也想看……」
这句话影臣忍了很久,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从以前开始他就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书让二哥这么入迷。
听到影臣小声的请求后,凛臣微微一愣,抬起脸来,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才突然笑了起来,问道:「看得懂么?」
影臣急忙点头,靠了过去,认真道:「我已经认识不少字了。」
「那么……」凛臣笑着把他搂进怀里,指给他两个字,问道,「认识么?」
「嗯……」影臣皱了皱眉,被难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读道,「鹿……鹿……」
听到这个答案,凛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爱昵地在影臣的脸上掐了一下,纠正道:「不是『鹿鹿』,是『麒麟』。」
「麒麟?」影臣微微一怔,虽然不认识这两个字,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