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破心下奇怪,自汉朝在西域设长史府至今,已有数百年,照理说长史府既是中原皇朝的驻外机构,现今中原这么乱,长史府纵不撤也应名存实亡了,怎会还有这等势力,傅破百思不解,便请教赵四海。
赵四海道:“中原时局近年来动荡不已,事实上数十年前长史府便与中原断了关系,但因几百年来长史府与西域诸国交往甚密,长史手下又养了大批家将,所以既便失去了中原的支持,自己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现在很多和鄯善王不往来的国家,和这楼兰绿洲上的西域长史反倒交往甚密,故在这片绿洲上,长史虽无实权,也极有威慑,俨然和楼兰王分庭抗礼。”
至此两人吃饭的兴致已所剩无几,也有些饱了,付了帐便起身下楼,赵四海也住在燕翔客栈,两人正好一同回去。
掌灯时分,赵四海遣人送来购‘阿波罗神器’的五百两白银、五百两黄金和一颗夜明珠,原先傅破还有担心,古时十六两为一斤,那这总共一千两的黄金白银得六七十斤重,拿起来颇不方便,不料赵四海想得周到,除了五十两碎银子外,其它都包在包裹里,方方正正,还另送了一匹马以负包裹。
又过了片刻,赵四海再次遣人来傅破处,请傅破过去一叙,傅破思量着晚上横竖没事,白天与赵四海接触下来也觉与这人颇投缘,便跟着来人往赵四海处去。
进了房门,傅破不由吃了一惊,这一间房比傅破那间大了足有四五倍,一屋子坐了足有二十多人,想必都是赵四海商队里的人。
赵四海见傅破应邀而来,大喜,便欲将主位让于傅破,傅破连忙摆手,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果然,赵四海对傅破道:“这些大都是我商队里的朋友,也有些其它商队里的熟识,夜间无事,聚在一起聊聊。”说罢对其它人道:“这位就是我在下午结识的少年俊杰,傅破傅兄。”赵四海显是在这些人中地位声望甚高,且估计在傅破来前已讲了很多称赞傅破的言语,如此一说,那些人都向傅破点头,说些诸如‘果然气宇轩昂’或‘真是后生可畏’之类的赞扬话。但傅破眼光何等锐利,一扫之下即知大多数人对赵四海的话还是颇不已为然的,不过心中虽这样想,嘴里还是说着:“不敢、不敢。”此时傅破心里暗笑,千年前和千年后,区别的只是科技,而人却是不会变的。
不出傅破所料,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者首先道:“适才听四海兄言道,傅兄年纪虽轻,阅历见识却是高人一筹,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倒要好好向傅兄讨教一番了。”
傅破笑道:“老先生但说无妨。”
那老者心道我行商经验不知多你几十倍,你却如此不谦逊,不免心中有气。他却不知傅破是二十世纪叱咤世界商坛的巨子,对经商的理解和道行,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老者问道:“我行商有二十多年了,到过的国家有十几个,见过无数的人,也可算颇有些经历的了,虽说如此,有时却也不免失算碰壁,觉得商海中风浪重重,傅兄虽然年轻,却听说行商经验极丰富,居然能使四海兄折服,故想请傅兄透露些秘诀,使大伙儿今后少些磨难。”
那老者话似请教,实为刁难,神情更是倨傲,赵四海眉头微皱,心下不满,却又无法开口,不过他着实也想听一听傅破怎样回答。
傅破不慌不忙道:“经商之道,学问浩如烟海,一时无从说起,还请老先生说得具体些。”
老者心下大怒,没想到傅破竟这般不客气,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比如有时千里迢迢将货物带到域外,好不容易找到了买主,那买主明明需要我的货物,甚至都说好了,到最后却泡汤,有时自己的货明明比别家的好,买主却偏偏要别家的货,令人甚是恼火,不知傅兄可曾碰到过此类情况。”
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你傅破有无此类经历,若无,则资历太浅,无需多谈,二是若有此经历,有何良策。
周围诸人都有此类体会,但觉得这种事情乃属于正常情况,买卖自然有成有不成,次次一帆风顺才叫奇怪,怎可当作问题去考别人。
傅破笑笑,问老者:“老先生以为生意当以何为本?”
老者道:“当然是以货为本。”
傅破摇头道:“错了,当以人为本,买主最先接触到的是你的人,而非你的货,若你以为自己的货好而态度倨傲,礼数不周,买主首先就坏了心情,所以有时货都不屑一看,就算看了,也会因成见在心将好货看成中货,中货看成次货,所以会常常舍你而求诸他人。故在卖货之前需先卖‘人’,买主接受了你的人,对你的印象好,甚至结成朋友,则即使货物不怎么样也能出手,还会有下一单的生意呢。老先生若经常出货不易,恐怕该返求诸己了。”
这番话一出,众人尽皆讶然,都觉得傅破之言大有道理,那老者虽感傅破语含讽刺,但也着实想不到傅破能说出这一番很有见地的话来,默默思索傅破的言论,未反唇相讥。
傅破接着道:“诸位这样从中原到域外来来回回,着实辛苦,尽管各处货物差价很大,能赚些银两,但其实不往返奔波,也未必就赚不到大钱,成不了巨富。”
老者道:“愿闻其详。”此时语中已带有诚意。
傅破道:“我辈行商,利润来源无非两项,一是本地所无或稀少之货物,可售以高价,诸位往来域外中原,所求的便是此种利润。”
众人听得十分专心,点头称是。
傅破道:“还有一种利润,来自同类货品的差价,这类差价一般不会天生就有,却可以人为制造。就比如做衣服,现在都是由小裁缝一件一件做,速度慢,成本大家都一样,但你若投大批资金,召数百能手分成数批,你定型我裁剪他缝制,每批只做一道工序,分工协作,则数度必然骤增,而因大批进原料,又可压低价格,若能把从制布到染色都一手包下,那最后市场上单个作业的人必无法与你竞争,只得投入你的帐下,使你实力更增,此外你还可请些巧匠专门设计提高速度减少人工的巧械,再请些聪慧少女设计美丽的服饰,如此不出数年,在衣服这一行中便无人能与你相争了,以此类推,制陶,雕刻,制铁等都可这样进行。”
诸人听得目瞪口呆,傅破所说的其实就是工厂,这是近代才有之物,当时自然闻所未闻,至此,众人对傅破心服口服,傅破再随口说了些由工厂和连锁店而形成的垄断,随而控制价格,以及初级的银行即钱庄的概念,直让众人如痴如醉,将傅破奉若天人。
老者叹道:“傅公子真是天纵之材,且不吝将这些宝贵至极的话语以教我们,今日此屋中之人,明日必各富甲一方,傅公子大恩,老朽在此先谢过了,刚才不敬之处,请傅公子海涵。”
傅破忙谦虚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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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圣女
接下来的两天,傅破和赵四海一起,游览整个燕凉城,当然在傅破旁边的决不只是赵四海一个人,自那晚以后,傅破顿时成了住在燕翔客栈的客商中的中心人物,每个人都想挤到傅破的身边,和傅破探讨行商的窍要。但傅破却不象那晚般的高谈阔论,而是有所收敛,毕竟他所说的知识不应为这时代所有。不过即便如此,傅破偶尔的只言片语和对一些事物的看法还是令众人感到无比的新奇。
傅破漫步在燕凉城内,他把大部分的时间用在看周围的景物上,来往的行人,古朴的建筑,高耸的城墙,还有那湛蓝的天空和厚实的大地,一切都是那么实在,傅破有时甚至会禁不住用手抚摸身边的景物,这所有的东西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在傅破的梦境中反复出现,如今已成现实。
仅仅在三天之前,眼前的一切还只是一片沙土,城外片片胡杨林也只剩下干枯的树干,这燕凉城的繁华早被历史的风雨无情地从大地上抹去,这块绿洲上的四城:燕凉、卞玉、秦风、楼兰,除了楼兰城的残砖断瓦还为人们所知外,其余的连史书上都不曾留下踪影,更勿论人们的记忆了。
傅破身上的衣服已不是那火红的沙漠服,他从头到脚都换了当时的中原装束,更显得英气勃勃,潇洒出众。很多人对他那质地奇怪且带拉链的沙漠服及沙漠专用鞋非常感兴趣,愿出高价收购,若傅破愿意再编个‘阿波罗’式的神话,并以他目前的声望,绝对可卖出不下于打火机的高价,但傅破考虑到自己已有六七十斤的金银,再来几十斤实在吃不消,就婉谢了。
此刻已是第三天的黄昏,众人坐在天香阁的二楼,十几人围着一个极大的圆台面,桌上摆满了天香阁最好的酒菜。
傅破坐在靠窗的坐位,视野十分开阔,他望着楼下的那条六七米宽的小河,道:“这条河该是人工开凿的吧,想必当初费了不少的人工。”
对面的老者,就是那晚考傅破之人道:“想当初楼兰诸城最繁盛时,凿区区一条小渠又算得了什么。”
几天的接触下来,傅破知道他名叫申成济,几十年来走南闯北,经历坎坷,见闻广博,听他这样说傅破不禁奇道:“以燕凉现在的情况,居然还不是最盛之时吗?”
申成济笑而摇头道:“傅公子第一次来楼兰,故有所不知,现在是五月底,是一年中楼兰最好的时光,再过两qi書網…奇书三个月,天河便会开始断流,水量骤减,来往的客商就少了,另改道鄯善城,百多年前天河水一年四季不断,客商便也一年四季不减,城里住不下这许多人,城外都是一片一片的帐篷,现在是不行了,天河水一年年少下去,外面的胡杨正在一点点枯死,绿洲正在缩小,客商也随之年年递减,而相传能救楼兰于危难之中的圣人却迟迟不肯出现。”
傅破奇道:“哦,什么圣人,在楼兰城不是还有个圣女吗?”
一提到圣女,傅破发现周围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有些异样,不禁暗暗奇怪。
申成济道:“那圣女和传说中的圣人确实有些关系,此事很是神秘,说来话长,四海兄讲故事的本事好,还是由四海兄来向傅公子说吧。”
赵四海笑道:“其实此事这里人人都知道,确是十分的引人入胜。传说楼兰的王族世代传下一件神奇的宝物,但代代无人能参详出宝物的奥秘,相传若有人能参出其奥秘,此人便是上天派到楼兰的圣人,能带领楼兰全族走出困境。在楼兰城中有一座圣殿,每隔十年都会在这片绿洲上选出最聪慧的年青人进密室,带足干粮呆十天,但是……”说到这里赵四海的声音低沉下去,神情竟有些诡异,四周诸人摒息宁声,表情和赵四情一般无异。
赵四海继续道:“但是每次到第十一天清晨,人们打开圣殿的大门,都会发现、发现,”赵四海的声音微颤了一下,“发现圣殿中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宝物。”
傅破被赵四海说得寒毛直竖,‘隘了一声,因为他知道赵四海不会骗他。赵四海点头道:“数百年来,每次的情况都是这样的,无一例外,近些年来,楼兰城四周的环境日益恶化,且周边各势力均对楼兰这块土地虎视眈眈,全族更是盼望传说中的圣人能早日出现,三年前又逢十年一次的圣典,当时,全族一致推选出了一位年仅十五的少女去参详宝物,那少女是楼兰城中的一位高僧收养的弃儿,两岁能言,三岁成诵,自幼异象不断,连那高僧圆寂前也对别人说,此女未来不可限量。”
傅破暗道:“这有什么,我不也是这样。”
赵四海接着道:“当时所有的人都盼望这少女能通过这十日的考验,这十天里大家焦急的期待,但又不敢靠近圣殿去看一看情况,好不容易等到十一日,一大早大伙打开圣殿。”
傅破道:“那圣女定是好端端地在里面,没有象前人一样的失踪,是不是?”
赵四海道:“虽然每个人都这样盼望,但和以往一样,他们又失望了,圣殿里空空如野,少女不见了。”
傅破大感意外,但知道赵四海必有后文。
赵四海喝了口茶道:“所有人把希望寄托于下一个十年,把圣殿打扫干净,空关起来,可到了第十五天早晨,奇迹发生了,圣殿的门原本关的死死的,从外面用极粗壮的木头插住,便是以西域长史那样好的武功,都未必能轻易震断,但就在那个早晨,‘咔’的一声木头就断了,门被轻轻推开,少女就那样从门里缓缓走出来,她十五天前进门的时候还只十五岁,但此时竟已有十八岁的模样。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然后拥上去,把她称为圣人,谁知她摆摆手,说她不是圣人,但却知道谁是圣人。自此起圣女就住在圣殿里,地位超然,每隔十天,往来这片绿洲的青壮年男性客商,都必须集中到圣殿去见圣女,猜一猜她最心爱之物是什么,若猜中了,便是真正的圣人,楼兰全族将跟随在他后面,走出困境,可惜至今已两年有余,圣人还未出现,现在外面已开始有些不利于圣女的传言,特别是那个西域长史,始终和圣女不和。”
傅破道:“那是自然,若给圣女认了个圣人出来,则圣人在楼兰族人中一呼万应,哪里还有他西域长史的威信在。”
赵四海击掌道:“正是这个道理,但楼兰有个习俗,女子到二十一岁必须出嫁,六月后若圣人还不出现,圣女就将下嫁于西域长史之子,这是她小时楼兰王许下的婚事。”
傅破道:“那岂非只剩下四天。”
赵四海道:“正是。”
傅破想起一事,问:“你们在去域外经过楼兰时,该都已见过圣女,为何此次返回,仍要见一次。”
赵四海老脸一红,道:“实不相瞒,见过圣女的人,没有不想见第二次的,其实我们见圣女都隔了一道帘子,看不清圣女的模样,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圣女不染浮尘超凡脱俗的气质,那一次的经历,我想没有一个男人能忘记。”
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青男子愤愤道:“这般圣洁的女子,怎可下嫁于凡夫俗子,那西域长史的儿子又是什么东西,如何能配得上圣女。”
身边的人忙‘嘘’了一声,这话要是传到长史府中人的耳里,那还得了。
申成济目注傅破,忽道:“以傅公子的龙虎之姿、天纵之才,倒说不定便是圣女苦苦等候的圣人。”
赵四海等连声附合,皆道:“有可能,有可能。”
傅破笑而摆手道:“诸兄莫开玩笑。”心下却想,这次回到千年前的楼兰了结今生的宿命,说不定真会和那圣女圣人有些联系。
翌日清晨,傅破赵四海等四十多名客商在十多名楼兰士兵的护送下缓缓骑马驰出燕凉城,沿天河逆流而上。
太阳才刚刚从东方升起,还没有发出灼人的热力,缓红地挂在天上,并不耀眼却异常悦目,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昨夜尚未散去的冰寒。
傅破的骑术很是纯熟,以前他每月都要去马场骑马,最喜欢的就是骑着最快的良驹在马道上飞驰,那种刺激和快感是别种运动所无法比拟的。但此时他却随着大队不急不慢的前进,对即将见到的极具传奇色彩的楼兰圣女,心里有着些许的兴奋与期待。
但最使傅破心醉神驰的,还是周围的一草一木,那是如此的安怡平静。
景美如画。犹到此刻,傅破仍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会不会只是黄粱美梦一场,他真的已在楼兰?
那些护送的楼兰士兵非常随和,和客商们一路说说笑笑,没有什么界线。两年多来,这也不知是他们第几次执行相同的任务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将是最后一次了,因为还有三天,他们的圣女就将嫁为人妇。而他们所期盼的圣人,又在何处呢?
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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