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尹老爷抽动的唇角,尹逵眼里的恨意更甚。
千言万语同样充斥在尹逵的喉咙口,最后却化作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看着外甥离去的背影,尹老爷的胸口仿佛堵了一堵墙,沉闷得想窒息。
他的视线触及尹逵那俊朗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当年轻的尹老爷看见附近花木中依稀有人声喁喁,便好奇地走了过去。花木中的二人俨然也发现了尹老爷,吓了一大跳。
“哥哥……”
“大爷……”
两声惊慌失措的呼唤,继而便是两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尹老爷看清花木中站着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时,脸色顿时一沉,继而便有家院上来架住一脸惨白的后生,按在地上便扬起了板子。
“哥哥,你饶了他,饶了他……”
尹芬芬的哭声依稀响在耳侧,令尹老爷激灵灵一凛。
不知何时,曾经年轻的尹老爷已经两鬓苍苍,而不知何时,那个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饶的小姐已经香消玉殒。
尹老爷伸手扶住胸口,那里疼痛欲裂。
第196章 失火()
“小姐,老爷好像病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玉莲在尹凝波跟前忧虑禀报道。
尹凝波旋即起身去找尹老爷。
“父亲不碍事……”尹老爷望着床前给自己把脉的尹凝波,还是安慰道,虽然女儿看起来一点淡定。
“的确不碍事,父亲只是急火攻心,忧虑过度而已,静心修养莫要胡思乱想便可。”尹凝波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尹老爷幽然一声长叹。
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那是两条人命啊。
站在湘帘外面的尹逵一脸冷若冰霜。
一个杀人者,怎么可能会轻易病倒呢?
那是他的父母,也是他的亲妹妹亲妹夫,他都能狠心下得去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病倒。
尹逵为自己初听到尹老爷生病消息的一时慌乱感到自嘲和愤怒。
为什么要去关心他?这个人是他的杀亲仇人!
“表少爷真是心大,居然给仇人当儿子,视仇人做亲人,不知道往死的尹小姐和那姓杨的小子是否能在九泉下安息!”
苏太太的嘲笑声一遍遍回响在尹逵的耳边,令尹逵的眼底所有关切消逝,恨意却一寸一寸生起。
“表少爷你可不知道你爹你娘死的情景,他们是一对有情人,有情人不应该成眷属吗?他们有什么错?尹老爷不但棒打鸳鸯,还心狠手辣,可怜你父母一对苦命冤枉死得凄惨呀……”
尹逵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的眼前随着苏太太恐怖的声音出现了一片血泊,和年轻男女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他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不懂得父母的容颜,可是他告诉自己,那血泊中男女就是他的父母。
尹逵的偌大的花园没命的奔跑,为什么他堂堂七尺男儿却会认贼作父,与亲人天人永隔,这是为什么?这是拜谁所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尹逵在心里呐喊着,奔跑着,倒在地上,望着天空。
天空碧蓝如洗,有白云大朵大朵飘过。
为什么他的生命如这云朵,没有根基,风一吹就消失无踪了。
尹逵,你枉为人子!
不,你不叫尹逵,你姓杨!
……
尹凝波在睡梦中被外头的喧嚣声吵醒,只听外头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尹凝波一惊,披衣下床:“玉莲,玉莲……”
玉莲急慌慌跑进来,拉了尹凝波就往外跑去:“大小姐,不好了,着火了!”
尹凝波随着玉莲跑到了花园里,但见库房方向一片冲天火光。
“怎么会突然着火呢?”尹凝波惊愕。
玉莲摇头,带着哭腔道:“奴婢也不知道啊!”
“快去找老爷!”
兴隆苑的方向亦是一片火海。
来来去去的家丁提着水桶不停往火海中泼水,奈何杯水车薪。
“老爷呢!老爷呢!”尹凝波急了。
虽然自己是穿越来的,可是早就把这个疼她又有钱的尹老爷当做自己亲爹了。
一个家丁被尹凝波揪住,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老爷还在里面没出来呢!”
……
先一千个字吧!
第197章 变故()
大火被扑灭的时候,偌大的尹家宅子已经一片狼藉,尹老爷被烧成重伤,只剩一息奄奄。
尹凝波忙着给尹老爷治疗,完全无暇顾及查探着火原因。
她穿越前一个外科医生,实在不是治疗烧伤科的料,更何况古代药物多有局限,看着尹老爷的惨状,尹凝波忍不住哭了。
想起在尹家的种种日子,这个有钱的爹不仅给自己提供了丰富的物质生活,还在情感上对自己付出了一个父亲如山的深爱,实在令尹凝波感动不已。
这样好的一个爹如今被烧成这样的惨状,尹凝波一想起来就心痛,方才记起要严查着火原因。
玉莲怯怯道:“大小姐,一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玉莲道:“咱们尹府保镖如此众多,可是在着火前全部被人在饭食里下了迷/药,才会在着火时浑然未觉,睡成死猪,让老爷烧成重伤,还让尹府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库房重地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烧了,账房也被烧了,没有账本,外头欠我们的账款也无法收回,是谁能够在尹府里做如此大手脚而不被人察觉,这个作案之人俨然是个熟人。”
尹凝波道:“那快去把表少爷请来,我问问他,看看他心底里有没有怀疑的人选。”
玉莲吞吞吐吐道:“表少爷就是最大嫌疑人。”
尹凝波不由傻了眼。
尹逵,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凝波要去找尹逵问个清楚,奈何尹逵早就不在尹府里,谁也找不到他。
尹老爷伤势严重,撑着最后一口气向女儿交代遗言:“不要怨你表哥,是我欠了那孩子的。”
尹老爷的话迁出一段往事。
原来尹逵是尹老爷妹妹与府中家丁的孩子。
尹姑小姐喜欢上了府里的小厮遭到尹老爷反对,被鬼迷心窍的尹姑小姐竟然和小厮私奔了,二人逃到乡下珠胎暗结,尹姑小姐在生产时难产而亡,找到亲妹的尹老爷一怒之下便将那小厮杖毙了,但念及襁褓中的婴儿乃尹姑小姐所出,是尹家血脉便抱回来抚养,并让他冠了尹姓,就是尹逵。
这段陈年旧事一直被尹府人乃至整个山圻的人都讳莫如深,避之不谈,也不知是谁居然旧事重提,还在尹逵跟前挑拨离间,让尹逵酿出这样的祸事来。
尹凝波听了父亲的讲述不由对尹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不打一处来,可是一时找不到他的人,无法痛骂他。
最后,尹老爷交代尹凝波:“我欠他父亲一条命,如今就当是一报还一报,至于尹逵,就不要再追究他了。”
尹老爷说完气绝身亡,尹凝波嚎啕痛哭。
因为家里内部受了重创,外头的祖业生意也都被尹逵破坏,一时之间整个尹家经济萧条,连尹老爷后事都无法好好操办。
昔日里尹府养的那么多保镖下人都被尹凝波遣散了,付不起工钱,只能将他们辞退。
一时之间,尹凝波身边就剩下玉莲和祖朗两个人。
尹凝波当了自己所有首饰给尹老爷操办后事。
玉莲将双跳脱包在手绢里藏了起来,披麻戴孝的尹凝波走进来发现丫头的异样之举道:“你藏了什么?”
玉莲忙解释:“小姐,奴婢并不要私藏什么,只是这双跳脱是袁将军送给小姐的定情信物,断不能当了,如今老爷死了,尹家败落了,好在小姐还有袁将军可以依仗,与袁将军的婚事便是小姐日后的保障。”
丫鬟是好心,替她着想,可是这世道谁是谁的依仗呢,还是得靠自己。
但有人却偏偏觉得自己可以是尹凝波的依仗。
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景胜。
整个尹老爷的后事,他都忙前忙后俨然将自己当做了尹老爷的女婿般,只差戴孝了。
尹凝波说:“陆少爷此举于理不合。”
陆景胜却道:“俗礼岂为我辈设?”
尹凝波便也由了他去。
英儒和棋娘书娘两位表妹在山圻附近避暑山庄游玩一圈回来时,却发现尹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那么一个富庶的财主大家竟然一把大火就烧了个精光。
“要不怎么说水火无情呢。”书娘讷讷自语。
英儒道:“水火无情人有情啊。”
棋娘想的却是:“表哥让我们送来的聘礼也烧了个精光吧?烧了也好,烧了这婚事就不作数了。”
“你信不信等大表哥打了胜仗回来,会给尹小姐再送几车的聘礼来的。”
棋娘当然不愿意相信。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陆景胜问尹凝波。
尹凝波已经收拾了眼泪。
死者已矣,虽然自己淡漠冷酷了些,可是要紧的是以后的生计。
爹不在了,顶梁柱倒了,从今往后的生活可得靠她自己了。
“我有一技谋生,不怕饿死。”
虽说什么医者父母心那些是更高的道德层面的东西,但是会治病这就是一项谋生技能,不是吗?
医生是白衣天使,医生更是一份职业。
“对,你会治病。”陆景胜喜出望外,立即帮尹凝波规划起来,“我可以资助你在山圻开个医馆,治病救人的同时又能养活自己,我可以让依依来帮你,她原本就是你徒弟……”
陆景胜的提议甚好,尹凝波没有拒绝,一个好汉三个帮,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借我开医馆的钱日后我定当还你。”尹凝波保证。
陆景胜才不在乎她还不还呢。
于是接下来便是在山圻城内选店面,陆景胜才不在乎她还不还呢。
于是接下来便是在山圻城内选店面,陆景胜陪着尹凝波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总算找到了一家店面,坐落在最繁华的十字街,虽然店租不菲,但是开张后,来买药看病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棋娘道:“这个尹小姐有意思,我想留下来向她学医。”
棋娘对尹凝波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而书娘也决定留下来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她是为了陆景胜。
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留在尹凝波的药铺里当抓药童子,就可以天天见到陆景胜了,因为陆景胜天天都呆在尹凝波的药铺,并用他的金针之术帮着尹凝波撑了好多生意。
第198章 庆生辰()
京城袁氏派人往山圻打听儿女的消息,一来一去便是一二月后,一听回人禀报说两位小姐都在山圻的医馆里做起了尹大小姐的学徒,乐不思蜀,袁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奈何放出去的女儿就像飞出去的风筝,线不在手啊。
袁弘德平定西南回京,更是次年开春的事情。
入朝见过皇帝,喝了接风洗尘宴,袁弘德一踏进平安侯府大门,袁氏早就在正房里等他。
见到袁弘德,先是搂着哭了一场,心肝宝贝儿地叫了一通,又擦着泪道:“盛泽,瞧你吃了不少苦吧,见瘦了……”
打仗哪有不吃苦的?但袁弘德还是宽慰袁氏道:“姑母,打仗对咱们袁家的男人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姑母不必太过担忧。”
“刀尖儿上搏命的营生,怎么是家常便饭?你姑父为此断命,我真真是怕了战争了,所以我断是不会叫你英儒表弟去战场上受苦的,他这辈子读书,做个文官便好。”
提到英儒,袁弘德立即想起去山圻下聘一事:“表弟现在何处,之前我出征在即,临时拜托他去山圻向尹家下聘,未及问他详情,如今回来了,正好找他问问。”
袁弘德正要去找英儒,袁氏拉住他,有些不悦道:“你英儒表弟如今还滞留山圻未归呢。”
袁氏言语间还颇有怪责袁弘德的意思。
都怪他让英儒去下什么聘,那孩子就像脱缰的马儿一去不返,和他那两个妹妹一般不着家。
袁弘德愣住:去下个聘而已,竟比他平定西南还耗时不成?
袁氏道:“盛泽,你远在西南,可不知尹家出变故了……”
袁弘德一听,心下漏跳了一拍:“尹家出了什么事?”
袁氏忙把自己派人去山圻打听到的尹家遭遇火灾变得一贫如洗的事宜都和袁弘德说了个遍,末了道:“那尹氏看着就是个福薄的,尹家那么大家业,在山圻那小地方也是土豪一个了,竟被她这个克星……”
“姑母,您是长辈,注意措辞。”袁弘德打断袁氏,又立即喊来叶茗荃:“小十三,收拾行囊。”
袁氏急了:“盛泽,你这才回来,怎么又要收拾行囊了?你琴娘表妹……”
袁弘德哪里有心情听袁氏絮叨,他必须快马加鞭即刻赶去山圻,恨不能即刻就到尹凝波身边去。
后罩楼,琴娘兴冲冲穿好了衣裳,就要出门。
画娘从外头走进来道:“大姐你不必去了,大表哥走了。”
“又被皇上召入宫了?他不是才从宫里出来。”琴娘有些失落。
画娘摇头道:“不是,大表哥是去山圻看他未婚妻去了。”
一句未婚妻,扎心了。
琴娘重重咬住了唇。
在大表哥心中,那个瞎子就那么重要吗?
大表哥为什么就那么在意那个瞎子呢?
“这下二姐该乐开花了,她在山圻守株待兔还真等对了。”画娘心直口快,琴娘心里越发不好受。
除了那个瞎子,还有棋娘,喜欢大表哥的姑娘可真多,她的情敌可真多,而她或许是大表哥最不在意的一个。
琴娘捧着酸涩的胸口,心里醋海翻波,充满不平。
…………………………
医香馆门庭若市,在西阳斜照在店前青石板上的时候,祖荣上了门板。
还来买药的客人被挡在门外,不由急了:“我们还买药呢,怎么就关门了?”
祖荣没好气道:“我家小姐是人,又不是陀螺,能一直旋转的,也该让她歇一歇,养足了精神,明日好给你们看病。”
客人们还在骚动,祖荣道:“除非马上就要死了,否则都明日再来吧,谢谢父老乡亲了。”
说完,最后一块门板毫不客气安上了。
看着密不透风的门,客人们只好垂头丧气离去。
“要不去别家买药吧。”
“只有这医香馆的药又便宜又有效,当然是明天再来买了。”
听着门外的议论声远去,玉莲笑着对尹凝波道:“还是小姐有先见之明,在医香馆打出名声后还是没有乱收药钱,医香馆的生意才会这样好。”
“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薄利多销才能走得长远。”
玉莲冲尹凝波竖起大拇哥:“大小姐不但是个好医者,还是做生意的高手呢,不愧是老爷的亲女儿……”
提到老爷,见尹凝波脸色暗下来,玉莲知道自己食言,低声歉然道:“大小姐,对不起……”
尹凝波重新振作了神色,笑道:“去看看陆景胜那厮晚上安排了什么。”
“自然是新鲜有趣的节目,今天可是小姐的生辰,陆少爷说好了要帮大小姐庆生,为了这个生辰,陆少爷已经费心准备了多日了。”
尹凝波笑笑。
其实这只是尹湘湘的生辰,不是她刘凝波的生辰。
出了山圻城门,便望见一片芳草地在夕阳里嫩绿如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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