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胡来,你们这些当下人的,是成心要看主子的笑话,是不是?”
棋娘的乳母、银杏,还有贴身仆妇忙磕头喊“不敢。”
“都已经这样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董娘子扶袁氏在屋子里的宝椅上坐下,又伸手拍袁氏背部:“夫人,姐儿还小,有话好好同她说,夫人自己别气坏了身子。”
袁氏方才看向棋娘,棋娘正倔强地使性子,高高抬着下巴,一脸傲娇。
这个女儿也到了及笄之年,怎么比两个小女儿还不如?
袁氏叹口气道:“棋娘,你有什么委屈不满同母亲说,何必做出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如今可是在京城你盛泽表哥的府里,不是在老陕州自己家里,你就不怕让你盛泽表哥看笑话?”
不提袁弘德还好,一提袁弘德,棋娘可更伤心了,哇地就哭了起来。
琴娘约摸知道些前因后果,让下人并着书娘画娘等人都退出去,屋子里就留下母亲信赖的董娘子和绿荷。
琴娘将棋娘往袁氏怀里一推,道:“你是要自己同母亲说呢,还是我来替你说?”
“我能说什么?”棋娘倔强。
琴娘道:“那好,我可替你说了。”
棋娘又有些害怕:“大姐……”然后忸怩不吭声。
袁氏看看棋娘,又看看琴娘,不解道:“你们两姐妹到底在打什么机锋呢?”
琴娘被袁氏这么一问,再瞅瞅棋娘的样子,倒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董娘子是个机敏的,倒是瞧明白了其间的意思,附耳对袁氏耳语了一阵,袁氏的面上一阵青红皂白乱炖,手在宝椅扶手上握了又握,看着棋娘的眼神也变得怪异。
女儿已经十五岁,马上就行及笄之礼了,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喜欢上袁弘德也没什么了不起,虽然自己一直想着将琴娘定给袁弘德,若是棋娘喜欢,那么姐妹同嫁一夫,效仿娥皇女英,也无不可,只是如今不是多了个未婚妻么?
袁氏愤然起身,用手指戳了下棋娘额头,恨铁不成钢,力气大了些,害棋娘身子向后倒去,幸好琴娘及时扶住。
袁氏从地上捡起那条白绫,道:“小糊涂虫一个,有什么事,都可以徐徐图之的嘛,可是人死了,可就一了百了,还便宜别人了!”
说着,将白绫往琴娘手里一塞,道:“看好你妹妹,再做傻事,我可找你。”
说着领了董娘子、绿荷离去。
出了后罩楼,绿荷有些担忧:“夫人就不怕二小姐再……”
袁氏肯定:“不会,琴娘是个稳妥的,让她看着,可比那些丫头仆妇管用。”
袁氏最喜欢的女儿不一定是哪一个,但是最信赖的女儿可一定是琴娘了。
屋内,棋娘拿过琴娘手里的白绫,琴娘一吓:“二妹,你又要干嘛?”
棋娘露出笑容,道:“大姐放心,有了母亲的话,我可不会再做傻事了。”
琴娘一时不太明白:“母亲说什么了?”
“母亲说,徐徐图之啊。”适才还哭哭啼啼的二小姐已经雨过天晴笑容灿烂了。
第154章 盲女治中风()
“夫人!”董娘子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向袁氏禀报道:“侯爷将那尹小姐安排在外宅住下了。”
袁氏呼出一口气:“还好盛泽没有胡来。”
继而莞尔一笑,想自己这宝贝侄儿可是平定北地的将军,皇帝钦封的平安侯,又怎么可能糊涂呢?
之前听仆妇说,袁弘德要将尹氏安排在正房居住,她吓了一跳。
这没名没份……
未婚妻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名分吧?
没过门,可什么都不是呢。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退婚了,那婚事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就算婚事是真的,可一个盲女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宝贝侄子呢?
见袁氏面色瞬息万变,董娘子道:“奴婢可是听说,侯爷原是要安排这尹小姐住正房的,却是这尹小姐自己说,虽有婚约到底没有正式成亲,不好鸠占鹊巢居住正房,所以执意领了随从住外宅去了。”
袁氏鼻子里冷哼一声:“算她有自知之明。”
董娘子默默不语。
这小娘子明明知书识礼,可是落在夫人眼里却并不觉得她好,委实有些冤屈。
“要不说府里该有个长辈坐镇的么?侯爷虽然建功立业,但到底年轻,行事难免意气用事,”董娘子不能明着帮着尹凝波说话,只能假意编排袁弘德几句,可碍于身份也不能明说,只能转而夸赞袁氏,“往后好了,有夫人来帮着侯爷坐镇,这府里中馈之事定是有条不紊,不劳侯爷操心的。”
袁氏微微颔首:“盛泽既然请我过来替他操持内宅,那我从今往后就得替他多费心着,这孩子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的,我和他就如亲母子般,他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我这一想起来就心疼,如今总算功德圆满回京过太平日子,我原想着给他寻门温柔体贴的闺秀好好照顾他,谁曾想竟就冒出个未婚妻来,那女孩子出身小地方不说,还是个瞎子……”
袁氏说到这里,立即回过神来:“玉梅,你快去把侯爷请过来,我有话要好好询问他来着。”
董娘子立即领命去了。
到了正房时,却不见袁弘德。
院内的小厮说侯爷去外宅了,董娘子只好又寻去外宅。
刚走到垂花门,就见一群人围在影壁前,袁弘德也在其内。
董娘子也凑了上去,只见地上躺着个老仆,老仆身旁蹲着个小丫头,小丫头身后站着个深袍大袖乌发如瀑的姑娘,正是尹凝波。
小丫头正按照尹凝波的吩咐替那老仆按按捏捏。
“让他张嘴笑一笑。”站着的深袍大袖的女子说道。
那女子背对着人,声音却异于常人的冷静,董娘子看不见她的面孔,却无端觉得她的嘴巴一定挂着特别冷静的笑容,让人本能就对她产生信任感。
地上的小丫头在那老仆耳朵边低语了什么,老仆果真咧嘴笑了。
旁边的人群发出低低的议论声:“笑了笑了,果然笑了……”
那深袍大袖的女子又道:“让他说话,让他说一件简单的事,但必须说得清楚,不能凌乱。”
地上的丫鬟又附耳对老仆说话,这回董娘子听清楚了,那丫头对老仆说:“说你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吃……鹅掌。”
老仆费力但终于清楚地说了出来。
人群不厚道地发出笑声。
“让他抬手!”
“让他起来!”
“让他走路!”
深袍大袖的女子不停发出指令,丫鬟都让老仆照做,直到女子说:“可以了,送他回去休息,请郎中给他开药调理。”
老仆原本混混沌沌的表情恢复清明,看着周遭的人群,一头雾水道:“我这是在哪儿,我出了什么事?”
人群中有人对那老仆道:“瑞叔,你差点中风了。”
“是已经中风了,不过现在没事了。”深袍大袖的女子淡淡冷冷的声音响起,众人都看向她。
不错,适才瑞叔的样子的确是已经中风了,忽而就躺在地上不能动,如果不是这个姑娘……
人们看着尹凝波的目光充满了惊艳、不可思议、感激。
袁弘德对瑞叔说道:“瑞叔,是尹小姐救了你。”
“我也只是做了最基本的。”中风前半个小时按照适才她教玉莲的步骤是能够防止中风的,一旦超过半个小时,中风就彻底没救了。
“接下来还需要请大夫给他看治,具体遵医嘱便是。”
袁弘德看着眼前女子波澜不兴的形容,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喜有敬有服。
“扶瑞叔下去休息,给瑞叔请大夫。”袁弘德吩咐下人。
一时闹哄哄的人群散去,玉莲上前扶住尹凝波的手,不由失声惊叫:“小姐,你出了这么多汗!”
“我只是站久了有点累。”
“小姐,那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玉莲扶着尹凝波出了垂花门。
看着女子深袍大袖的背影远去,袁弘德心下有些凝重。
她就这么站一会儿就累了,定是身子伤了的缘故。
袁弘德眼前浮现那女子滚下山坡的情景……
她护他是因为道义,救朋友又是为了情谊,这个女子有大情怀又有小爱。
袁弘德还在发怔,董娘子上前屈膝见礼:“侯爷,夫人有请。”
袁弘德回神,道:“我换身衣服便来。”
袁氏见到袁弘德时,他穿着雨丝锦衫子,束着黑色祥云纹犀带,墨黑色的头发上簪着碧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身形挺秀英姿焕发。
“姑母。”袁弘德上前见过袁氏,温文尔雅,一点儿看不出沙场上的草莽。
袁氏从头到脚打量袁弘德,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眼睛里盈满欢喜。
她对他的感情不亚于母子。
她原想亲上加亲,让他做自己女婿的,可惜……
袁氏一凛,坐正了身子,道:“姑母叫你过来是想听一听关于那个尹小姐……”
袁氏可不愿意将“未婚妻”三个字送给那个瞎子女人。
“她是侄儿的未婚妻。”
不料,袁弘德却乐意将这三个字送给那个女人。
袁氏不由气闷。
“你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袁氏终于黑着脸问道。
心上秋()
这几天很忙,大家原谅一下,妹妹住院,又要带俩娃,又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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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海边,任烈日炙烤白皙的皮肤。长长的发辫垂在两侧,覆盖住挺起的双峰。宽大的袍子松松垮垮地套出纤瘦的躯体。她像海边那两块石头一样木然地矗立着,只是无人观赏。远远的地方,是海天相接的一片暧昧模糊的蓝,几只海鸟叫嚣着来回飞旋。身边是纷纷涌向那两块石头的躁动的人群。她流露出一个阴森的冷笑。天与地在一片炫目的光线里阴暗下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昏黄,像老照片陈旧的背景。她的脑袋在这一瞬间膨胀,四肢沉甸甸地拽住她像地心引力的方向下坠。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她看见人群开始骚动和尖叫,天涯、海角那两块石头化成两个不近人情的黑点。
她醒来的时候是两天以后,在医院里。周围是一片极目的白。她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盯住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空荡荡的,像极了三亚茫茫的海水。海水边,天涯、海角直挺挺地矗立着,但是她只敢走到南天一柱。同是石头,那两块石头承载了太多人们对爱情美好的期许,她始终靠近不了那美好的期许。于是,站在南天一柱下,她服下整瓶的安眠药。白色的药粒一股脑堵在喉咙的时候,她感到恣意。死亡,她幻想了无数遍,实施起来并不可怕。然后她把身子直挺挺地抛给烈日。海面上有鸥鸟的鸣叫,有不羁的少年骑着摩托艇呼啸而过。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一米六的个儿,烫着咖啡色的卷发,有些丰腴。不施脂粉,但依然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可惜女人的脸上尽显疲态,每一块松垮的肉都挂满仇恨。那仇恨在她轻飘飘的病体跟前竟显得无足轻重。她依旧直挺挺地躺着。
婊子,女人叫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是痛苦的,她是个斯文人,做不来泼妇骂街的动作,但是人们说对付丈夫外头的女人不能讲理,因为会姑息养奸,于是她咬着牙叫嚣起来,你够阴狠的,你想利用男人,却被男人玩弄!
多么轻飘飘的谩骂。她笑了起来,缓缓地支起身。头晕脑胀,天旋地转。身体像捞空的壳子,一敲即碎。
这时,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冷冷道,病人要休息,说话小声点。
她向小护士挥挥手,示意她出去。门继续关上,对峙继续。女人的眼睛血红起来,若她不是躺在病床上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女人一定会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何必贬低我?贬低我不是贬低你自己吗?我们,不过爱上同一个男人而已。她淡淡地说。她原不想理会女人,但还是多事地开了口。
爱?女人仰天狂笑,你打着爱的名义残忍至极地伤害别人,你破坏我们的家庭,逼迫他面对自己的家庭。你在害他,也在害我们。女人义正词严,痛心疾首着。
她开始觉得女人有趣。这么富有激情的生命力,和她截然不同,她只是一具枯槁。
她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她的包,她拉过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支烟,点起来,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从她嘴里吐出来,没有吐在女人的脸上,只是在她们之间袅袅升腾。
我在你们的家庭当中有那么大的威慑力吗?家庭安与否,不全看你一个人如何操控。你莫癫狂,你的丈夫还是你的丈夫,你的家还是你的家。她慢条斯理地说,挂着坏女人才有的笑。其实她说的是在情在理的,但在女人看来却极其挑衅和不可理喻。
放屁!女人继续爆了粗口。你这个贱妇,你这个毒蛇妇,你的良心在哪里?女人的眼眶湿润了,因为情绪激动。
她继续抽着烟,身子在烟雾弥漫里轻飘飘像一张纸。既然你觉得我这么坏,怎么又要求我有良心呢?
女人忍无可忍了,她忍受不了她轻描淡写的傲慢的表情,她发狠地摇撼着她,她恨不得把她在自己的手掌间揉碎。她是她的仇人。因为这个贱货,她的十多年来忠贞不二的丈夫背叛了她,她的幸福完满的家庭佳话成为朋友们耻笑的话柄。她恨极了她,她恨不能要她死。哪怕是同归于尽。她近乎癫狂地找所有人吵架,公公,还有婆婆。她对她的可爱的女儿大吼大叫。她想砸碎所有东西。她的好丈夫背叛了她。但是公婆维护他们的儿子。她觉得自己是四面无援的孤独的人,她差点和她的公公动起手来,但是身后一只温柔的手拍拍她的肩,阻止了一场硝烟。她回过头去是她的弟妹。她们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原因,磕碰,摩擦,形同陌路。而现在,弟妹来劝架。情何以堪?情何以堪?一切拜眼前这个贱货所致。她要她死,她要她不得好死。
她在女人手里像一只无骨的兔子,随她怎么摆弄。她面无表情,不反抗,也不动弹。那支烟在她手里颤巍巍地滑落,长长的烟灰七零八落,灰色的碎屑在空中飘洒,散发颓靡的令人迷乱的烟草气息。女人乏力了,放开她,尖叫着,你是个恶魔!你是个魔鬼!你太可怕了!
她的身体从空中轻飘飘地落在床上。她睁着目光空洞的眼睛,失神地看着前方。女人丰硕的身体像是空气。她的空洞的目光轻易就洞穿了那躯体。
你为什么要叫别人恨你?你就是要让别人恨你!女人的头不安地摇晃着,眼里泪光闪烁,声音也变得飘忽无力。与他数夜长谈,我还不知道你这贱妇为何货吗?想利用男人,却被男人玩弄!
她摇摇晃晃起身,游魂一样飘到门口,打开病房的门,回过头来看女人,目光终于聚焦,在女人脸上仔仔细细扫了一遍,道,你与她做了十数年夫妻,你觉得他是个会玩弄女人的男人吗?真相是什么?你很想知道,可惜,你永远都不知道。因为你不是当事人。然后,她把目光掉向门外,通廊里有许多白褂子的小护士在每个病房里进进出出。她们和她一般年纪,却是花一样娇艳,充满活力。而她呢?像是被人揉干了汁水只剩下透明脆弱的壳的指甲花。
你这是自我慰藉!女人移步到她跟前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