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侯爷二字,棋娘立刻也不羞恼了,她急忙忙喊过丫鬟银杏来帮自己整理衣裳。
自己怎么一时糊涂忘记最紧要的事了?
盛泽表哥要回来了,谁还顾及书娘、画娘几句挑衅的言语呀?她棋娘是这般小气的人吗?是的,但是遇到盛泽表哥,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了。
银杏正帮着棋娘将衣角裙角拉平整,棋娘又急忙忙喊:“银杏,银杏,快拿镜子来,看看我的妆需要补吗?都快书娘惹我哭了,我的妆一定都被哭花了吧?”
“你自己多愁善感,关我什么事?”书娘撇嘴。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董娘子立即做和事佬,帮着银杏给棋娘递镜子。
书娘摇摇头,冲画娘道:“做二姐的丫头也真是劳碌,一个顶几个用呢。”
琴娘忙朝她使眼色:“还嫌不够乱吗?”
书娘吐了吐舌头,调皮地眨眼笑起来。
侯爷府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人。
四姐妹在丫鬟仆妇簇拥下走向门口,正见侯府门口停了一队马车,为首两匹高头骏马上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英姿勃发,玉树临风;一个白衣飘飘,潇洒文雅。
“那白衣服的一定就是盛泽表哥了吧?”三小姐问四小姐。
四小姐:“……”你问我我问谁,我和你一样从来未见过本尊啊。
棋娘翻白眼,“三妹你平常看着挺聪明,怎么关键时候脑子这么木呀?盛泽表哥沙场征战风吹日晒,能是个白面书生吗?”
书娘不甘示弱,“可是那紫衣的公子皮肤也不黑啊。”
好像是啊。
琴娘和棋娘都把目光投向那紫衣人。
素面杭绸长袍,月白色卷云纹带,深邃犀利的俊目,翻身下马立刻展示出高大挺拔的身躯,确是比那白衣人魁梧结实健壮。
那白衣公子也随着紫衣公子翻身下马,长身玉立,高挑秀雅。
二人携手走到袁氏跟前来。
“四妹,你说紫衣的好看,还是白衣的好看?”
“两个都好看。”
书娘和画娘天真烂漫的对话让各自的乳母仆妇忙摆手示意噤声。
闺阁小女子公然议论男子长相,实在不雅。
两姐妹却是掩嘴偷笑。
“我觉得白衣的更好看。”书娘附耳对画娘小声说道。
画娘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二姐一定会觉得紫衣的好看。”
“为什么?”书娘讶异。
“因为紫衣的就是盛泽表哥。”画娘道。
“你怎么知道?”书娘。
画娘指指前方。
大门口,袁弘德单膝跪地,向袁氏拱手施礼:“盛泽拜见姑母。”
养育之恩不可忘,袁将军行了个大礼。
袁氏忙扶他起来:“使不得,使不得,如今,你可是平定北地深受百姓爱戴的大将军,皇帝钦封的平安侯,姑母区区后宅妇人,怎可担你如此大礼?”
“姑母担得,盛泽永远都是姑母的小石头。”
袁氏的眼睛湿了。
小石头,遥远而又熟悉的称呼。
那时候,大哥大嫂随父驻守北地,将襁褓中的袁弘德托付给年纪轻轻的袁氏,袁氏虽然订了婚约,却还未成亲,闺阁少女被婴儿当做了亲生母亲。
袁氏终日将袁弘德贴在怀中,给他取了小名:小石头,为的是婴儿能够好养,容易长大。后来嫁了人,也将袁弘德接到英家在京城的府邸养着,一直到袁弘德被父母接去北地。
朝夕相处的姑侄分别,袁氏一开始很不习惯,终日以泪洗面,后来生养的儿女渐渐多了,方才释怀,但仍旧挂念袁弘德。
再后来,袁弘德接了祖父的班,担起驻守北地的责任,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里讨活路,袁氏更是日日夜夜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她的侄儿能够平安归来。
如今荣耀而归,功成名就,真是可喜可贺,皇天不负有心人。
袁氏扶起跪地的袁弘德,一把抱住痛哭流涕。
“我的儿,你可回来了,姑母终于见到你了。”袁氏哽咽。
袁弘德虽是铁血男儿,面对至亲,眼圈也难免泛红。
众人无不动容。
董娘子道:“侯爷可不知道我家夫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如今侯爷与夫人母子重逢,那可真是天可怜见的……”
不说姑侄,直接说母子也无可厚非。
袁氏嗔怪董娘子:“说这些干什么?从今往后不都好了吗?”
袁弘德再次抱了抱袁氏:“姑母,你放心,从今往后,小石头会将姑母当亲生母亲一样侍奉的。”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何尝不是美事?
听着袁弘德的话,袁氏破涕为笑,那笑容是发自肺腑透出的幸福。
袁弘德将陆景胜介绍给袁氏,却并未报出陆景胜身家,只说是要好的朋友,只字未提宰相祖父的事。
陆景胜见过了袁氏,袁氏露出喜爱的神色,谁会不喜欢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呢?
袁氏又让琴娘四姐妹上前见过袁弘德。
“见过盛泽表哥。”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齐齐施礼。
袁弘德微笑点头,对袁氏道:“姑母好福气。”
“表哥!”棋娘激动,两只眼睛神采奕奕的。
袁弘德道:“这位是大表妹吗?”
棋娘失落,书娘和画娘嗤笑,袁氏拉过腼腆的琴娘道:“这位才是琴娘,你们两个打小见过的。”
袁弘德的目光落在琴娘身上,见是个斯文有礼的姑娘,微笑道:“一晃大表妹都长成大姑娘了。”
“你都建功立业了,她能不长大吗?”袁氏发觉见面的寒暄有点长了,便道:“盛泽,你一路辛苦,还是进去府里休息吧。”
袁弘德不慌不忙道:“姑母,我带了个人回来。”
袁弘德说着便转身向一辆青帷马车走去,众人看过去,见他站在马车前,道:“凝波,到家了。”
继而车帘飘动,一个美人呼之欲出……
第152章 表哥的未婚妻()
被袁弘德从马车上扶下来的女子,柠檬黄梅花竹叶烟纱,玉锦翠蓝色团花梅竹菊纹样洋绉裙,宫黄色底弹墨披肩,云近香髻,芙蓉出水耀如春华。
好一个贵女。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那女子身上,犹若长了钩,被死死勾住,怎样都移不开。
“我以为大姐才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没想到这位姐姐比大姐好看一百倍,”四小姐画娘张了口,“不对,是一千倍。”
“反正比棋娘好看就对了。”三小姐对世上一切比二小姐好看的女子都充满了好感。
棋娘已经抓住大小姐的手臂,轻声耳语道:“大姐,这个姑娘是谁?怎么能让盛泽表哥搀扶她走路呢?”
琴娘抿唇不语。
女子耳朵上金镶紫瑛坠子和腰间蝴蝶结子长穗五色丝绦、素纹香袋都随着行走微微晃动,宝相花纹云头小靴轻叩台阶,须臾间已站定在袁氏跟前。
“姑母,这是侄儿的未婚妻尹凝波。”
袁弘德的介绍宛若平地一声雷,未婚妻三字炸得许多人目瞪口呆。
“大姐,表哥说她是谁?”棋娘惊慌,却还是努力抑制着震惊情绪,压低嗓音问琴娘。
大小姐琴娘面上看不出波澜,心内却是思潮翻涌。
她的手指甲使劲抠进掌心里。
从老陕州来京的一路上,母亲不止一次在她耳边偷偷说:“琴娘,我的大宝贝,你和你盛泽哥哥从小青梅竹马……”
母亲的意思,她焉能不明白呀?就像母亲,焉能不明白她女儿家的心思?
盛泽表哥年纪轻轻就建功立业,舅父舅母也有意与袁家亲上加亲。
母亲笑语晏晏言犹在耳,可是,盛泽表哥身边什么时候就多出一个未婚妻出来了啊。
琴娘一时间脑子哄哄,思绪一片空白。
棋娘用手推推她:“大姐,表哥适才说那女子是谁?”
棋娘的声音俨然有了哭腔。
琴娘咬住唇,她也想哭呢,可是她是长女,需要温良恭俭让,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走错一步路,她心里恁不好是心虚翻江倒海,面上还是平静无波,只能佯装没有听见棋娘的问话。
“大姐,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棋娘又急又无可奈何。
琴娘只能更紧地咬住唇,她能说什么?她什么都不能说,她怕她一张口,眼泪就会忍不住落下来。
大姐,那女子是谁?
表哥的未婚妻,未婚妻,未婚妻……
琴娘心里不停冒着这三个字。
她耳边回旋的也是这三个字。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木头人一样立着。
那边厢,袁氏惊诧地瞪大眼睛,但还是努力保持平稳的声调:“盛泽,你说这位姑娘是谁?”
“是侄儿的未婚妻。”袁弘德微笑着再次说道。
袁氏有些站立不稳。
她将目光投向袁弘德身边的女子,那女孩子标准的鹅蛋脸,杨柳细腰,肤光胜雪,秀雅脱俗,眉目如画……
等等,眉目如画。
袁氏的目光停在那女子柳叶秀眉下的杏眼上。
那双眼睛形状生得极好,只是那黑色的瞳仁没有任何光泽,就是两点黑漆漆的墨而已。
袁氏的心咯噔了一下,这女子的眼睛……
袁弘德自然不会放过袁氏面色的微微变样,他只是道:“姑母,一路旅途,侄儿累了,先去歇息,晚些时候再去拜见姑母详谈。”
详谈,是的,是该好好详谈。
晚些时候,是什么时候?
袁氏哪里能等到晚些时候,她不停差人去打听袁弘德歇息好了没,去的人回说侯爷刚歇下,她又叫不要打搅侯爷让他歇息,却每隔一刻钟便着人去打探袁弘德醒了没有。
董娘子笑道:“夫人如此着急,何不捉个侯爷身边的小厮过来细问清楚。”
袁弘德身边都是些武将,袁氏哪里敢去捉来。
绿荷倒是逮着个细瘦的家伙到袁氏跟前回话。
袁氏见跟前的小厮穿着石青色长衫,果然长得瘦弱,便正襟端坐,问起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跟在侯爷身边多久了?”
“小的姓叶,叫茗荃,不过将军叫我小十三。”叶茗荃回道。
“小十三哪。”袁氏打量叶茗荃,这小身板的确叫得小十三这个名字。“你跟在侯爷身边多久了?”
“小的跟随将军并不久,不过将军在北地领兵的时候,小的也在北地打战呢。”
乖乖,这小身板也能上场打战?
看得出袁氏的惊讶,叶茗荃解释道:“小的原来身子骨可不若,只是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幸得尹大小姐妙手回春,小的才捡回一条命,这身子也只能慢慢将养着,将军见小的不能再上战场,便让小的贴身跟随他了。”叶茗荃说起这些事来,还挺兴奋的。
“哦,如此说来可真是要好好谢谢那位尹大小姐救了你,只不过神医不一般都是男子吗?女子行医倒是稀奇。”袁氏完全没发现谈话已经跑题了。
小十三兴致勃勃道:“可不是?尹大小姐虽是女子,可是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定要好好报答的。如今好了,她成了将军的未婚妻,以后就是侯爷府的女主人,有的是我报答的机会……”
等等。
袁氏手握住黄花梨交椅的扶手,身子前倾,惊道:“你说什么?侯爷的未婚妻……”袁氏舌头打结,有些说不下去。
侯爷的未婚妻就是尹大小姐,是这个意思吗?她没有听错吧?
小十三回道:“替小的治好伤的尹大小姐正是侯爷的未婚妻呢。”
看着叶茗荃脸上兴奋的笑靥,袁氏吞了吞口水。
她觉得喉头好干哪。
绿荷忙递了茶盏过来,袁氏胡乱喝了口茶,缓了缓精神。
“侯爷是什么时候定下这桩婚事的?”袁氏放下茶盏问道。
“这个小是不清楚,侯爷只是让小的陪他去一趟山圻,没想到是让小的陪他一起去接未婚妻入京。”
小十三说完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是侯爷的未婚妻。”然后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袁氏看向董娘子,微微蹙眉:“山圻,那是哪里?”
第153章 寻死觅活的棋娘()
董娘子一脸迷惘:“山圻是什么地方,奴婢也没听过。”
那得是一个多小的地方,才会让人连听都没有听过。
袁氏挺直了背脊,露出老京城人的优越感来。
在老陕州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这种优越感与日俱增,原以为回了京城就没有这种优越感了,没想到,回了京城,还是可以享受这种优越感的。
你女孩子能行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地方出来的人而已。
袁氏挥挥手让叶茗荃退下,忽的一顿,道:“你们发现不对劲了没有?”
一屋子仆妇丫鬟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但谁也不敢说没有不对劲,因为袁氏样子十有八九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还是绿荷直白:“奴婢驽钝,不知夫人发现了什么。”
袁氏道:“这小十三说尹小姐治好了他的伤,眼睛看不见也能行医么?”
此言一出,仆妇们纷纷摇头。
瞎子怎么行医?
瞎子自己都是病人。
说瞎子能行医,那是睁眼说瞎话!
袁氏一拍大腿,“快去把……”
刚才这孩子说他姓什么叫什么来着?
管他叫什么,叫小十三就对了。
“快去把小十三追回来。”
早有快脚的仆妇领命出去,却是意兴阑珊回来。
“那小毛孩子跑得贼快,一溜烟就跑没了。”
袁氏正想说什么,又有仆妇来报说:“夫人快去看看二小姐,不知为何哭成了泪人,还……”
禀报的仆妇吞吞吐吐。
“还什么?”袁氏皱眉。
“还寻死觅活……”
“浑说八道什么呢?”袁氏腾地起身,呵斥了那仆妇一句,却已经急急忙忙领人走出了东厅。
平安侯府内院的后罩楼东西厢房各两间,袁氏领着四个女儿抵京时,就让她们一人住了其中一间。
三小姐、四小姐交好,二人便住了西厢房相邻的两间卧室。
大小姐、二小姐则住东厢房的两间卧室。
东西厢房之间起居室由四人共用。
另,耳房、抱厦等由小姐们各自的丫鬟、乳母、仆妇居住。
此刻,二小姐棋娘正在自己屋子里哭哭啼啼,地上扔着根白绫。丫鬟仆妇都在一旁劝着,一向与她杠嘴的书娘也吓得不敢出声,和画娘互相握着手在一旁愣愣看着。
琴娘不停用帕子替棋娘擦泪,棋娘的眼泪却好像怎么也流不完,擦干了,又流下来,擦干了,又流下来,生生将她的帕子都沾湿了。
“二妹,你怎么能干傻事呢?叫母亲知道了,该生气了。”琴娘叹息道。
棋娘抢过琴娘的帕子往琴娘怀里一扔,生气道:“我连命都不要了,我还在乎母亲生不生气?”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活着也是惹我生气,早死早超生!”
袁氏的声音已经在门口响起,众人都吓了一跳。
袁氏已经走进来,一屋子丫鬟仆妇纷纷跪地,小姐们也行了见礼,唯有棋娘委屈地僵着身子抽抽搭搭哭着。
袁氏一见地上的白绫,气不打一处来,骂屋子里的仆妇丫鬟们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这么多人看着,还由着二小姐胡来,你们这些当下人的,是成心要看主子的笑话,是不是?”
棋娘的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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