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便都早早准备吧,皇上说是来看看,定然也是要在栖凤阁住下的。”皇后说着从圆椅上站起了身。
皇后的眼角眉梢没有掩藏半点不悦和醋意,径自扶了林轶珍的手,又好言好语嘱咐了虞贵妃几句,方才离去。
太液池畔,虞皇后扶着林轶珍的手慢慢走着。
暮色沉沉,紫色的雾霭却是轻轻地罩下来,罩住大大小小散落着宫殿群,罩住碧波静谧的太液池。
皇后默默无声,那已到中年虽因保养没有留下什么皱纹,却终究掩藏不住岁月沧桑的脸上,此刻如一块掩却了光芒的陈玉。
林轶珍一直垂着头跟在身旁,也陪着默不作声。
皇后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冰凉如玉,现在却是酷夏,就算夜晚依然暑气难挡的酷夏。
终于,听见皇后悠悠吐出一口气来,林轶珍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憋得他心都颤了。
“你怎么不说话?”皇后的声音带了丝粗噶沙哑。
只有和他两个人的时候,皇后才可以不必装腔作势,才可以不必提高音调精神振奋地说话,才可以松懈,才可以粗声粗气。
可是让他说什么呢?
说风德海那个狗奴才过分,故意当着贵妃的面给皇后难堪吗?字字句句都在提醒皇后,贵妃得宠,皇后失宠吗?
说这一切都是狗仗人势,风德海这个狗奴才有的狗胆都是虞贵妃,那个看似天真无邪其实心内城府暗藏乾坤的女人给的?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更何况,这一些皇后焉能不知?
她看似厚道,不过大智若愚罢了。
二人站在太液池旁,看着太液池水碧波无声,他们也沉默着。
可这沉默却好似已经将内心千言万语都交流完毕了。
他们之间的默契是不言语也知道彼此想说什么。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当天边最后一丝霞光也陨殁,皇后道:“她不过是个小孩子,还年轻,你不要对她心存芥蒂,我们与她都姓虞,我们与她是同一条船上的。”
她们,还有背后的整个虞氏家族都是同一条船上的。
听着皇后的话,林轶珍觉得整颗心都要痛碎了,他在她身旁微微垂头,哑声道:“你放心,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无论谁,都休想伤害你。”
她一颤。
这个傻人儿。
十几年前是这句话,十几年后依然是这句话。
话未变,只是说话的这个人儿变了,从一个大好青年变成了一个……太监。
皇后的眼里有泪雾升起。
“你不要怪她,她终究是个孩子,和我一样,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都身不由己。”
如果她能得到家族的信赖,那么也就没有虞智什么事了,这皇宫中也就不会有虞贵妃这个人了。
可是,她宁可受到家族的质疑,也要顶着压力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皇后侧头看着这个面目清俊的不是男人的男人,心想:她的选择错了吗?
第139章 我要改名()
玉莲一个人站在紫藤架下抹泪。
大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
那样骄傲有才的一个人,如今成了瞎子了。
小姐一定是成了瞎子心里难过,才不愿意认他们,让大家以为她失忆的,小姐只是不愿意面对眼盲这个事实而已。
小丫头是这么理解的。
尹逵踱步到她身旁,折扇在手里握得发烫:“白珍珠不肯来吗?”
玉莲跺脚,揩了泪愤愤不平:“那就是个没良心的主儿,因为大小姐阻拦她找袁将军报仇她就怀恨在心,不肯给大小姐施针治眼睛呢,没有良心的东西,也不想想大小姐这样做是为了谁?她以为袁将军是她想杀就能杀的人吗?她就算是伤袁将军一根寒毛,朝廷也不会放过她的,袁将军可是大功臣,我家小姐都是为了她!”
尹逵道:“莫气,就是绑也要帮她绑来!”
新湘苑,少女身着宽大的素色袍服,长发垂腰,一张绝色的面孔上皮肤雪白,鼻梁俊挺,眉毛弯弯,小嘴儿丰润,偏那一双眼睛没有丝毫光彩,空洞洞地看着前方。
她的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她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走出去。
她只是慌乱的,没有目的地摸索着向前。
终于,她大着胆子离开墙壁,双手伸在前方,前方是冰凉的空气,抓不牢,越发显得未知可怕。
少女的脚一点一点在地上蹭着,她终于大胆地跨出一步,再一步,又一步,然后就发出“啊”的叫声,身子往地上一蹲。
就在刚才她的腹部撞在了桌角,痛得她额上冒汗。
她捂着蹲在地上,忍着疼,脑子飞速地告诉自己:刘凝波,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段日子,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也约摸知道,自己貌似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之前她以为是康昊对她的整蛊,后来发现不是。
她的确到了一个不同于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或许是古代。
她问了那个叫玉莲的丫头这是什么地方,她说这是山圻城,又问她是哪朝哪代,说这是大凤朝。
历史书上可没有这样的朝代,自己一定是穿越到了一个架空的古代。
在古代,一个盲女可该怎么生活,好在她现在呆的这个家里貌似挺有钱,她听见那个丫头叫她小姐,还有那个自称是她爹的男人被很多人唤作老爷,还有很多人唤一个年轻的男子表少爷,还有门外常来两个请安的姑娘,唤她师父……
她虽然看不见,但了解到的人物大抵就这些,倒也不是很复杂。
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康昊那颗子弹射入骨肉的痛楚还很清晰,她的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她以为她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她却未死,只是到了古代,成为了一个盲女。
刘凝波,假如你要在这古代生活一辈子,再无回去的可能,甚至一辈子都是盲女,再无恢复视力的可能,难道你要这样一直沉沦下去吗?
她刘凝波怎么会是自甘堕落的人?无论处境多么低迷,多么险恶,她都是坚韧不拔的人,否则无论学业还是医术又怎么可能取得那么瞩目的成绩呢?
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姐,奴婢给您送午膳来了。”
还是那个丫头,这一回,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如刺猬一般将所有靠近的人都赶走,而是就地坐好,弱弱道:“进来。”
门外的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做好了被大小姐呼出来的准备,没想到却是听到一声温柔的“进来”。
“小姐,我马上进来。”玉莲欢天喜地推门入内,见尹湘湘坐在地上,忙将托盘放到桌上,跑过去扶她:“大小姐,你怎么在地上坐着呢?”
“我不小心摔倒了。”
大小姐不再将她往外赶,居然还好脾气地和她说话了,玉莲激动得简直不知所措。
她将尹湘湘扶到床边坐好,然后小心翼翼问道:“大小姐,奴婢可以喂您吃饭吗?”
沉默片刻之后,听到回答:“可以。”
小丫头激动得几乎要哭了。
她捧着碗跪到少女脚边,一汤匙一汤匙喂少女喝粥,手因为激动微微发抖。
“你说,我叫什么名字?”少女突然问道。
玉莲:“……”大小姐难道真的失忆了。
上回跳河被救起来之后,大小姐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靠她和表少爷的八卦帮大小姐拼凑起陆景胜和苏简简的恩怨纠葛,这一回,脑子摔在石头上,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记了。
“小姐果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记得。”
小丫头嘘出一口气:小姐只是耍她玩儿而已。
“我叫刘凝波。”
小丫头再一次被自己口水呛到。
“小姐,不对不对,你姓尹,叫尹湘湘,你怎么会叫刘凝波呢?老爷姓尹,您是老爷的女儿,怎么会姓刘呢?”玉莲忙不迭解释着。
少女道:“我要见老爷。”
“小姐,你不能叫老爷,你该叫爹。”玉莲一头黑线,小姐这一回才是真正被摔坏了脑子啊。
尹老爷被请了过来,女儿终于肯吃饭,也愿意同人说话了,尹老爷喜不自胜,但是接下来女儿就抛出一个让他惊跌下巴的问题:“我要改名。”
“湘湘这个名字可是你娘亲自取的……”
“我不喜欢。”少女沉声道。
改名就改名吧,多大点事。
只要女儿肯吃饭,不再自暴自弃自我封闭,一个名字而已,想必夫人在九泉之下也会理解的,何况湘湘这个名字的确不太吉利,女儿用了这个名字,先是瞎了眼喜欢上了陆景胜,求爱未果,现在对陆景胜的心思是收住了,可是眼睛却真的瞎了。
“好,爹马上就让人去请全山圻最好的算命大师为女儿你取个最响亮最吉利的名字。”
少女却道:“名字,我已经取好了。”
也是,女儿可是山圻城第一才女,取个名字何必去麻烦算命先生?
“好好好,女儿,那你要叫什么名字。”
“刘凝波。”少女平静说道。
尹老爷咳咳:“湘湘,你怎么可以叫这个名字呢?”
明月凝波,霜风吹露,笼烟翠被轻暖。
凝波,这是她母亲为她取的名字。
自己穿越了,离开了那个世界,离开了生她养她的父母,再不能尽孝,还让他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留下他们的名字,这是为人子女唯一能做的了。
“从今往后,我不再叫湘湘这个名字。”少女安安静静,却也固执说道。
尹老爷吞了吞口水,松弛的皮肤微微颤抖:“女儿,你改名可以,但你不能连姓也改了啊,你是我尹善仁的女儿,怎么能姓刘呢?”
少女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尹老爷的激动。
“那好,一人退一步,”少女淡淡说道,“用你的姓我的名,从今往后我就叫尹凝波吧。”
虽然这个不如刘凝波顺口,但将就吧,比尹湘湘好点。
尹老爷悬着的心落下,还以为这个孩子要和他扭不可,没想到她还挺懂进退。
“湘……凝波……”尹老爷尴尬。
“刚开始不习惯,喊久了就习惯了。”少女道。
尹老爷看着肃容端坐的少女,心里竟还有些高兴。
怎么感觉女儿每摔坏一次,脑袋就变灵光一次呢?
上回跳河之后,女儿有了可喜的变化,这一回,女儿的性子怎么感觉更加沉稳了呢?
如果女儿的眼睛能看得见就好了。
尹老爷正出神着,少女道:“我要见我的两个徒弟。”
尹老爷马上派人去请陆依依和苏简简过来。
玉莲一边给少女打扇,一边道:“小姐,奴婢还以为您真的失忆了,没想到您还记得陆二小姐和苏小姐啊……”
“不记得。”少女简短回答。
玉莲打扇的手一顿:“……”
少女道:“是你们告诉我,我才知道我不但有一个爹,有一个表哥,还有两个徒弟。”
玉莲的嘴巴做了个“哦”的动作。
陆依依和苏简简被叫了来,二人依礼拜见了师父。
只是师父不再叫尹湘湘,而叫尹凝波。
不管师父叫什么,师父姓尹就对了。
茶椅上端坐的少女空洞地看着前方,似乎在找两个徒弟的位置,陆依依朝着她视线的方向挪了挪。苏简简没有动。
尹凝波问道:“你们两个是我的徒弟,我是怎么收下你们为徒的?”
这问题怎么回答?
难道苏简简能说,我们原本是情敌,是你硬要收我做徒弟的;陆依依能说我为了阻止苏简简勾/引我哥哥,我硬要拜你为师吗?
得到的答案是沉默,尹凝波知道前情大概很曲折,便撇开了这个问题,又问道:“那我都教你们什么?”
“将病人的身体用刀割开,然后动手术。”陆依依答。
“平时先用尸体练手,练熟悉了才能给活人做手术。”苏简简补充。
尹凝波眉头微蹙。
教她们动手术?
这个大凤朝的外科医术就已经如此先进了吗?
她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
她不信,这具躯体的原主能有这样的本事,还是说,她在成为这两个姑娘的师父的时候就已经是穿越之身,只是自己受了伤,这段记忆被遗忘了。
“那你们已经做过几次手术了?”尹凝波问。
“一次都没有做过。”两个少女异口同声。
“平常都是师父救人,我们给师父打下手,或在一旁观看。”陆依依说道。
苏简简看着眼前少女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静静道:“想必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能够给人做手术吧?师父自己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还如何教我们?”
陆依依瞪了苏简简一眼,这个歹毒的女人,说话竟然如此直接,一定是因为她哥哥的缘故而记恨师父,现在师父受伤了她就来师父伤口上撒盐。
苏简简面对陆依依责备的眼神却是气定神闲,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师父,你的眼睛总能好的,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跟你好好学。”陆依依安抚尹凝波。
尹凝波却定定答道:“好。”
师父那么厉害,师父都说好,那一定就会好的。
陆依依神情一震。
京城,侯爷府。
小厮已经帮袁弘德收拾好了行囊,之前去山圻倒没有这么多行李,这一回,却是诸多行李,装了几辆马车,主要是带了许多药草去,各种强身健体,不一而足。
茗荃走进来跪地磕头:“将军!”
“小十三你来了,“师父,你的眼睛总能好的,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跟你好好学。”陆依依安抚尹凝波。
尹凝波却定定答道:“好。”
师父那么厉害,师父都说好,那一定就会好的。
陆依依神情一震。
京城,侯爷府。
小厮已经帮袁弘德收拾好了行囊,之前去山圻倒没有这么多行李,这一回,却是诸多行李,装了几辆马车,主要是带了许多药草去,各种强身健体,不一而足。
叶茗荃走进来跪地磕头:“将军!”
“小十三你来了,跟我出一趟远门。”袁弘德道。
叶茗荃有些懵,将军不但不追究逃兵的事,还要让他陪同出远门吗?
叶茗荃有些像做梦一样。
袁弘德道:“逃兵一案已经查清楚了,你们汝宁十三兄弟是被人陷害才成为逃兵的,虽然委屈,但是逃兵就是逃兵,莫问缘由,你其他十二个哥哥又重新去了战场,你年纪小身子弱,又受过大伤,上场杀敌是再无可能了,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吧。”
叶茗荃受宠若惊,磕头不止:“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小十三一定鞍前马后跟随将军,誓死效忠将军。”
“这一回我们要去山圻找一个人,此人还救过你的命。”袁弘德笑着道。
叶茗荃恍然:“是去找尹大小姐吗?”
“正是,所以你赶紧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早就出发。”
叶茗荃激动地去了。
尹大小姐,你……还好吗?袁弘德的神色又忧忡了起来。
郓州。
村庄最东边的那栋宅子里,木门打开,一身白衣的公子摇着折扇走了出来。身后一个背着行囊的小厮也走了进来。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手拿马鞭等候。
喜伯走过来,笑道:“少爷,马车给你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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