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琬的声音虽低,神色却很坚决,没有半丝不甘和懊恼的神色。
尹湘湘抿了抿唇,她素知郁琬这个丫头虽然学艺上灵巧,但为人处世难免一根筋,单纯了些。
“等你将来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尹湘湘不强人所难,要知道陆景胜的底细,又不是只能向郁琬打听。
白若洢和袁弘德不也可以吗?
此处,尹府荷花池旁的院落里,陆景胜正和袁弘德促膝而谈,两人的神色都是难掩激动。
廊下,常铁不时向门内张望,没想到他家将军如此容易就找到故人了。
羽墨则打量着这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随从,心里充满了敬畏。
武将的随从就是威武啊。
要是他家少爷也遇到刺客,他可没办法像他那样赤手空拳就扑上去,替他家将军当肉盾。
要是他家少爷能入仕就好了,满腹文才一定可以考取功名当上大官的。
少爷当了大官,他就不必在这黑汉子跟前矮人一截了,毕竟武卑文贵嘛。
“喂,”羽墨大着胆子和常铁打招呼,“你家将军和我家少爷早就认识了吗?”
常铁睃了羽墨一眼,这仆从真是聒噪,他们跟着将军行军打仗,向来军纪严明,不该问的绝对不问,用眼睛看就是了。
常铁朝着门内张望了一下。
瞧那两人,谈得如此热络,只怕泪流满面了,能不是旧识吗?
那可是将军心心念念的发小。
要说,将军对这个发小可真上心,千里迢迢寻上门来不说,何曾见过将军如此开心大笑过,瞧他家将军都笑成一朵花了。
“盛泽哥哥,我小时候就知道你长大了肯定是个美男子。”陆景胜嘴巴抹蜜,即便对着心爱的女子,他也说不出这样的甜言蜜语来。
“是吗?”久经沙场的威武将军竟然脸一红,天真地用双手捧住了自己的面颊,“恭芳,你也好看。”
“还是盛泽哥哥你好看。”
“不,是恭芳你好看。”
门外,常铁一头黑线。
他家将军二十出头了,也未聘下一房美妇,还以为他家将军是为了国家大事天下太平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却原来他家将军是个断袖啊。
想到这里,常铁出了一头冷汗。
这个秘密,不知道老爷老太爷他们是否已经知晓,若知晓那该有多伤心哪。
伤心的不只袁家的长辈们,还有从北地到京城那些仰慕将军的美娇娥。
常铁杞人忧天起来。
门内的两人久别重逢,情感继续升温。
“盛泽哥哥,我收到你的来信了。”
“哪一封?”
“原来哥哥不止给我写了一封信哪?”
“可是你却一封都没有回。”
“哥哥从军中寄来的信,我确实不曾收到,可是哥哥从京都寄来的信,我收到了自然是回的,难道哥哥没有收到我的回信?”
袁弘德摇了摇头。
陆景胜眉宇微微凝了起来,神色僵了僵,瞬间就恢复如常。
“哥哥的伤口可还疼?”陆景胜关切。
袁弘德微微笑道:“我是受惯了刀伤剑伤的,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再加上尹姑娘的医术,我无碍,你不要担心。”
“这回可真多亏了尹大小姐。”第一次陆景胜真诚地赞美尹湘湘,由衷地感激。
“白姑娘是我的师父,盛泽哥哥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她的,吕神医的死,哥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陆景胜一片热诚,袁弘德却不置可否。
白若洢痛失至亲,未必肯这么简单就善罢甘休的。
陆景胜虽然依依不舍,但陆家还是派人来将他接了回去。
一回到陆府,陆景胜便与陆太太发生了争执。
听着屋内噼里啪啦的响声,门外,喜伯、罗妈妈和羽墨都显得不安。
“从未见太太发如此大的火呢。”喜伯惊慌道。
罗妈妈也很忐忑:“少爷也是。”
二人说着同时看向羽墨:“少爷在尹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倒是没什么事,人倒是遇到了一个。”羽墨彷徨道。
“什么人?”喜伯和罗妈妈异口同声。
屋子里,一地狼藉,全是陆太太摔的。
她不是一个会靠砸东西发泄情绪的人,一旦摔了就说明怒气非浅。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陆太太盛怒,但声音还是隐忍克制的。
第119章 不辞而别()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娘是知道的啊!在京城的时候,我到五岁之前都只有盛泽哥哥一个朋友,他照顾我,关爱我,就像是我的亲哥哥……”
陆景胜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今天与袁弘德重逢,把小时候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唤醒了。
“你也知道那只是五岁之前的事情,你与他这么多年未见了,人是会变的。”
陆太太的理由在陆景胜看来可笑至极。
“娘,他为国家为社稷出生入死,如果说人会变,那变的那个人是我,小时候我也和盛泽哥哥一样,有报国之志,梦想着长大了能够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可是现在我和盛泽哥哥比起来实在是惭愧之极,他是国之栋梁,我却成了朽木,如果当初娘不带我回山圻,以我的才智……”
陆景胜说到激动处,面颊泛红。
陆太太觉得委屈:“你的意思,是说娘阻了你的前程?胜儿,我可都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天下的父母不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吗?偏偏娘你只希望我甘于平庸,实在叫儿子我看不透。”
陆景胜负气踢了地上倒下的花瓶一脚。
那花瓶原被陆太太放倒在地,还能留个全尸,现在挨了陆景胜一脚,滚到墙边,撞在墙上,砰一声碎了。
陆太太听着那响声吓了一跳,面上现出委屈的神色,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我这些年是为了什么?如今却换来你这样一句忘恩负义的话?”
要是往常,陆景胜一定会心软。
寡妇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是一个拖儿带女的年轻寡妇?
可是此刻陆景胜心里怒气更甚:“娘不容易,就可以私藏我写给盛泽哥哥的回信了吗?如果盛泽哥哥能接到我的回信,就知道我会去京城找他,而不必巴巴地跑到山圻来寻人,你可知盛泽哥哥这一趟来寻我,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陆太太可不在意袁弘德的生死,她只在意陆景胜。
“我原就不许你回信,是你不听,袁弘德若有事也是你害的!”
陆景胜无语,什么时候他高贵优雅的母亲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了?
陆景胜还想说些什么,陆太太一个更不可理喻的决定就抛了出来:“从今往后,你不但不能再见袁弘德了,连山圻都不能再住了。”
袁弘德的伤将养两三日,渐渐好转,却不见陆景胜再上门。
袁弘德心下挂念,便差常铁去请尹湘湘过来。
“将军有何吩咐?”
尹湘湘身穿玫瑰紫色遍地金变色长袍,逶迤拖地石榴红色撒花斜裙,身披琥珀弹墨绫薄烟纱。
乌亮的长发,头绾风流别致垂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玳瑁菊花钗。
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长命锁的手镯,腰系粉蓝色撒花缎面腰带,上面挂着一个宝石青底扣合如意堆绣香囊。
脚上穿的是素白凤纹绣鞋,整个人面赛芙蓉。
这个少女打扮得华丽却不艳俗。
“我要出门。”
“将军可是要去陆少爷府上?”
袁弘德露出赞许一笑:这个姑娘蕙质兰心,聪明。
尹湘湘却惋惜地摇了摇头:“他搬走了。”
袁弘德愣住。
见了袁弘德的神色,尹湘湘有些诧异:“难道陆少爷没有知会过将军?”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怎么可能好朋友找上门来,且还受了重伤,那人就撇下好朋友逃之夭夭了呢?
未免不讲义气,她又不要他替好朋友付医药费。
“陆少爷总不可能是不告而别吧?毕竟将军是他的好朋友,而且,不看将军,他妹妹和他心爱的女子还都在我府上呢,他不可能一走了之的,既然未给将军留下只言片语,想必是临时有事,出门一两日也就回了。”
尹湘湘分析。
“可已经过了两三日了。”袁弘德隐隐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陆依依被尹湘湘喊着一起回一趟陆府时,她惊呆了。
陆府除了留下一个守门的白发苍头之外,其余人等都已经不见了。
苍头将大门钥匙交给陆依依,道:“二小姐,太太吩咐老奴替二小姐守着这房子呢,若二小姐回来了,就让老奴转告二小姐,她和少爷走了,再也不会回山圻了,让二小姐自己多保重。”
她的母亲带着她哥哥抛弃她了。
陆依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娘和大哥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看着少爷哭得撕心裂肺,苍头又道:“太太还让老奴转告二小姐,说二小姐既然拜了尹大小姐为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万事有尹大小姐为二小姐做主,她走得很放心,让二小姐务必事事都听尹大小姐的安排,就连终身大事也让尹大小姐替二小姐你把关。”
陆依依哭给更惨烈了,尹湘湘则无语。
连终身大事都拜托她了,看起来陆太太和陆景胜是铁了心不回来了。
离家出走只带走儿子,却撇下了女儿,这陆太太也够重男轻女的。
对亲生女儿都能如此干脆断舍离,看不出来陆太太是如此无情之人,想自己当初还想她来做自己后母呢。
尹湘湘不由有些万幸。
“娘和大哥怎么可以如此对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陆依依的哭声提醒了尹湘湘:是啊,为什么啊?
陆依依和尹湘湘同时看向了袁弘德。
陆依依指着袁弘德,红着眼睛道:“我们一家人在山圻住得好好的,娘从来没有要带着大哥离开我的打算,一定是你,你一来娘就带着大哥离家出走了,一定是因为你!”
尹湘湘:“……”这里有虽然蛮横,可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袁弘德除了一头雾水便是满怀沮丧。
真是因为他吗?怎么可能?
尹府,郁琬已经将包袱往肩上一甩,大步就向外走去。
玉莲追她:“郁琬,咱们不是处得挺愉快的吗?你为什么要走啊?”
尹湘湘将一张卖身契递给玉莲:“你去送送她,顺便将这张卖身契还给她。”
“小姐,你真的舍得郁琬走?”玉莲有些想哭。
尹湘湘却显得淡然:“舍不得又有什么用?人家原本也不是冲着我们才留在山圻的。”
第120章 深情的胖子()
“你个没良心的,大小姐还救过你的命,你怎么为了个男人就拍拍屁股走人?”
尹府大门口,玉莲红着眼睛将那张卖身契递给郁琬。
郁琬背着行囊,还没千里寻人,就已经露出风尘仆仆的神色。
“你是自己舍不得我吧?”郁琬面上凄凄,也是难掩不舍之情,“玉莲,将来你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也是会离开大小姐的。”
“我才不会!”
玉莲倔强应道的时候,郁琬已经走远。
玉莲只能对着那背影啐唾沫:“你们这些小姑娘,对陆公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行走在大道上的郁琬在心里默默:玉莲,不一样的,他只是我徒弟。
“师父,我要去找我娘和我大哥。”陆二小姐跪在尹湘湘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尹湘湘拒绝:“不同意。”
“可是那是我娘和我大哥,我活不下去。”天真的陆二小姐伤心欲绝。
“他们已经将你拜托给我了,我不会让你死的,还会给你择个好人家。”尹大小姐蔼然可亲。
“不要,师父,我必须找到他们。”陆二小姐涕泪俱下,是真的伤心和惶恐。
生活了十几年的母亲和兄长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无怪乎小姑娘没法接受。
“凭你,找不到的。”
讨厌的师父,瞎说什么大实话。
“那师父陪我一起找。”陆二小姐重重抽噎了一把。
尹湘湘:“……”这孩子还真是天真。
“陆二小姐,你就别为难我家大小姐了,大小姐和你怎么比,我家老爷还在堂上呢,父母在不远行,难道二小姐你要让大小姐为了你做个不孝人?你是大小姐的徒弟,你这样的行为也很不孝。”
玉莲虽是个明白人,她的明白话却给了陆依依实实在在的提醒。
既然尹老爷在,尹湘湘不能远行,那让尹老爷消失就好了啊。
荷花池旁的跨院那边,袁弘德向尹湘湘告辞。
“将军是要回京?”
袁弘德摇头:“我是要去找恭芳弟弟。”
从前要打战,他只能给他写信,如今没有战事了,他这个武将赋闲在家,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去找人。
“你知道陆少爷的去处?”
“就算踏破铁鞋也要把人找到。”袁弘德坚定地抿了抿唇。
原本也只是萍水相逢,她断没有将人绑在自己家里的道理。
没有饯别宴,没有欢送席,袁弘德离开尹府很是黯然,带着常铁悄无声息就走了。
尹湘湘还有些担心:“珍珠那边不知道得到消息没,若知道袁将军离开,只怕会到城外官道上拦人,别届时又给那袁将军一刀。”
尹湘湘料错了,白若洢现在可无暇顾着袁弘德,她的心思都在陆景胜身上。
陆太太着人将陆景胜敲晕,又害怕在离开山圻路上陆少爷醒来要跑回来,便让喜伯去白府向白若洢讨要嗜睡丸。
让人吃了昏昏欲睡,却又无毒不伤身的丸药。
好端端的,陆太太突然要这种丸药作甚?
白若洢起了疑心,让青蕾去陆府门外窥探。
于是,陆府的马车一出城门,白若洢的马车便跟了出去。
陆太太为了路上不引人注目,只让喜伯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着她和陆景胜,一辆载货,随从也就带了喜伯、罗妈妈和雨墨三人,一切从简。
行出山圻几里路方才发现后面跟了辆马车。
“我不是让你准备两辆马车就好了吗?”
驿站里,陆太太盯着凭空多出来的那辆马车,有些不悦。
“是两辆马车啊。”喜伯也看见了那辆马车,“兴许是别家同路的。”
陆太太将一碗水递给罗妈妈:“去,再给少爷喂颗药。”
“喂了一路了,这样好吗?”罗妈妈迟疑接过水。
“那白姑娘是说不会伤身吧?”陆太太对白若洢信服得很,要是陆景胜醒了,那才不好呢。
罗妈妈只能依言端着水往陆景胜的马车走去,一掀开马车车帘愣住了。
她回头喊陆太太:“太太……”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
陆太太心跳也漏跳了一拍:不会,真的吃那药吃坏了吧?
陆太太疾步上前一看,也愣住。
车上,陆景胜正躺在白若洢怀里。
白若洢是什么时候上了她家马车的呢?
“我跟了你们一路了。”白若洢浅笑。
原来那多出来的一辆马车是白若洢的。
“陆太太怎么可以瞒着我带我徒弟走?”白若洢质问。
语气并无多少不爽,只是接下来陆太太是不好将她甩掉的了。
“带上我,可比带上嗜睡丸保障得多。”
白若洢的话陆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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