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三年,她都没有回到这里,因为她和别家出嫁的女儿不一样,娘家人父死母亡的,她已经是片断根的浮萍。这个房子也只是一座空巢,要不是如今真的无处可去,她或许永远都不会回到这里来。
房子还是三年前的房子,一个铁栅栏,一片宽阔的院子,院子里的花木早就凋零,杂草丛生,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草丛里传出昆虫叫夜的声音。
走进房子,打开灯,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再好的房子离开了居住的人,都是没有意义的。
刘凝波环视四周,虽然家具都按原来的摆设未曾动过,并不凌乱,但是三年无人居住,到处都落满灰尘。如果不好好收拾,是没法住人的。
刘凝波给司徒月打电话,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忧伤:“喂,月,晚上得去你那里凑合一晚了。”
司徒月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追问着:“怎么,又吵架了?那个狼狗一样的人又癫狂了,又打你了,是不是?打在哪儿了?要不要紧?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陪你去医院?”
刘凝波张了张口,她想告诉司徒月以后她再也不用挨康浩的拳头了,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打她,她终于逃脱了他的魔掌,因为他们离婚了。
这真是个欢欣鼓舞、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如果司徒月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狂乐得手舞足蹈,可是刘凝波竟没有说出来。她像一只颓败的困兽,喃喃道:“千月,晚上我要去你那里睡,你方便吗?”
“方便方便。”刘凝波几乎看到司徒月因为欢笑而陷进去的深深的酒窝。
“那白若昭呢?”
“我这就把他赶回去。”
“这样好吗?你们正是热恋期。”
“说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有留他过夜过,再说不好也得好,难道还为了他舍了你不成?”
“那帮我跟他道歉吧,还有明天,你得帮我打扫卫生。”
“好的好的,什么都依你,一切都没问题。”
挂了电话,刘凝波愣愣失神。她的可爱的快乐的司徒月。想到千月,她的唇边终于是绽出了一朵笑花,宛若急雨后刚刚结出的小花骨朵,在晚寒中怯弱地吐着苞。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闺蜜才是永恒的。
放下行李箱,按掉灯,关上门,刘凝波穿过院子,走向那扇铁栅门。杂草已经长得有一人那么高了,草丛里的虫子依旧唧唧啾啾的。
刘凝波黯然地叹口气,这时手机响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凝波,是老哥啊,今天你生日你忘了吗?你这个糊涂蛋,我在观月楼给你定了位置,你快过来,又生日蛋糕,没有寿星怎么行?”
哦,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
大周朝,太子东宫,歌舞升平。
嘉宾席上的女子却忽然起身,拂袖退席。
歌停舞罢。
陆景胜从主人的位置上仓皇奔下来。
“凝波……”他追着那女子喊。
那女子头也不回,急速朝前。
陆景胜一直追她到太液湖畔。
“凝波,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只是想替你庆贺一下。”陆景胜诚惶诚恐,生怕把那女子惹恼。
那女子抬头,冷若冰霜的面孔上,一双眸子燃着怒火。
“生辰宴,我不稀罕。”
“那你要什么?”
哪怕她要天上的星辰他也会去摘给她。
“我想嫁给你。”那女子唇边一抹诡谲笑容,看在陆景胜眼中却成了楚楚可怜。
“凝波,我说过我一定会娶你,可是你要给我时间,去说服父皇和太后。”
让她活着,活在他的身边,这已是父皇和太后对他东宫太子最大的厚爱和忍让,可是名分不行。
她可以做他身边的女人,却不能是太子妃,更不能是未来的皇后,皇帝说了除非他驾崩,两眼一闭不省人事,那么便什么也不管了。
“何须说服,皇上不是已经放话了吗?”
女子的笑容阴险诡谲又带着魅惑的力量。
陆景胜脸色惨白,她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过他:只要皇帝驾崩……
皇帝尚在壮年,怎么可能突然驾崩,除非人为。
“凝波,他是我父皇,我焉能弑父?”
“所以你忍心让我死?”
女子转身一跃跳入了太液湖。
“凝波……”陆景胜傻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女子用死相威胁了。
每次陆景胜都懊丧不已,看着宫人将她从湖里救出,看着御医们手忙脚乱救治她,她想起从前的从前在山圻城里落桐桥下她就是这么一次又一次为他跳河的。
没想到宿命轮回,又到了这样的局面。
每一次她劫后余生,他都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
这一次,她下了最后通牒:“我信你最后一次,我和皇帝,你只能选一个。”
她给他的期限是三天。
女子在太液湖畔散步,袁弘德拦住了她的去路,他道:“唐莉,朝代更替乃是天道命数,你适可而止!否则逆天而行,报应不爽!”
唐莉哈哈大笑起来:“国破家亡,亲人俱死,我魂游四方没有归宿,这样的报应还不够吗?”
“可太子是无辜的,这一切和太子无关,你放过他好不好?”袁弘德缓缓跪在了唐莉跟前。
她是巫女,她有深不可测的巫术,她将所有人操控于股掌之间,他只能乞求她良心发现。
“太子是无辜的,那么你呢?袁将军,将军……”
女子柔声呼唤让袁弘德激灵灵一凛,这呼唤声为何如此熟悉,似从前世传来?
袁弘德抬头看着唐莉魅惑的笑容,仿佛瞬间就陷进了前世今生。
“袁弘德,你可记得你还有个名字叫楚长岐……”
长岐哥哥,长岐哥哥……
一个女童的呼唤在耳边跌宕响起,越来越响亮,袁弘德只觉耳膜疼到要爆裂。
“袁弘德,你只知道我是谁,你可知道你是谁?”唐莉的笑容渐渐变冷,冷成冰块的坚硬和锋芒。
“你忘记了你身为楚长岐时犯下的孽,你只记得你身为袁弘德爱过的人,那个女子陡然从你身边消失,你很不舍吧?你是不是长夜漫漫所有的梦境都围绕着她?你是不是为了她,而将与公主的婚事一推再推?袁弘德,你说得对,人生在世,报应不爽,你要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孽接受惩罚!你爱的那个女子,你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如何吗?因为你的关系,你多爱她,她现在就有多痛苦,她要承受爱之无穷苦,不过不是和你,而是和别的男人……”
唐莉鬼魅般笑起来。
袁弘德捧住自己疼痛欲裂的头跌坐地上。
“妖女!”他喃喃低喊,愤怒却又无奈。
“唐莉,你放过她!”
“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灭国之恨如何能消?我大唐百万军民死于一朝一夕,皆拜你所赐!”
唐莉蓦地俯身,一把揪起了袁弘德的衣领。
“凝波,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陆景胜的声音。
唐莉一凛,立即转身背对着太液池倒了下去。
袁弘德睁眼要去拉她,她却已经跌落湖水。
陆景胜骇然喊道:“袁盛泽,你为什么推她入水?”
又是这样的阴谋!
又一次栽赃陷害!
袁弘德愤怒在胸,却有口难辩。
第212章 另一时空的邂逅()
挂了白天明电话,刘凝波去街边等计程车,等不到计程车,包还被人抢了。包里有她的离婚证——那是她千盼万盼才得来的去往自由的通行证。于是刘凝波死命地追,然后就遇到了个英雄救美的人物——方逸伟。
只是那抢包男没节操,跑不过方逸伟的大长腿,就将包往空中一扔,包里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
方逸伟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然后尴尬的,他的手停在了那本离婚证上。
金灿灿的“离婚证”三个字……
刘凝波快速夺过离婚证放进包里,向方逸伟局促地道谢,然后分道扬镳。
陌生人的举手之劳,除了“谢谢”二字还有什么能够作为报答呢?
只不过刘凝波以为一次偶然的邂逅却是日后牵扯不清的纠葛。
方逸伟失神地看着刘凝波转身在绿色的行道树下走向霓虹,宛若电影里的一串慢镜头,翩然行远,仿佛这个世界的喧嚣与她无甚瓜葛,伴她前行的只有天边一轮皓月,方逸伟觉得能配得上这白衣胜雪的恐也唯有这一轮皓月了。
看着刘凝波远去的背影,一股怅然若失久久萦绕在方逸伟心头挥之不去,刘凝波的雪白背影早就消融不见,他才记起他要去参加白天明的饭局。白天明年近四十,政界人物,为人热忱,心怀宽广,没有政界中人鼻孔朝天怕上欺下的臭习性,在几次业务上的对接之后,与方逸伟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方逸伟不禁要想,其实他和白天明都是属于江湖的,却误打误撞入了政界的泥沼,无法抽身。
下班的时候在市府大院门口撞见白天明,他邀请他今晚小聚,他爽快地答“好啊”。
只是方逸伟没想到,白天明所谓小聚是给他的小妹过生日,方逸伟更没想到的是寿星居然是刘凝波。
刘凝波已从计程车上下来,但见一座复古庭院在夜色里灯影幢幢。青砖黑瓦,银灰色的木门与石墙,向上翘起的屋檐上“观月楼”三个字在夜色里像鸡血石一样鲜红,穿着旗装的侍女手执托盘在挂满灯笼的回廊上穿梭,要不是庭院前的喷水池子打上现代文明的烙印,不禁有让人穿越回古代的错觉。刘凝波正在月色里流连,白天明挂来电话,还是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凝波,到哪儿了?”
“已经到门外了。”
白天明的声音立时在电话那头高昂起来:“等着,哥出来接你。”
不一会儿,刘凝波便见回廊上现出一个中年男子:米黄色开司米毛衣,暗色西裤,微微挺起的啤酒肚,略微敦实的身形,正是白天明。
“天明哥,我在这儿!”刘凝波冲他招手。
白天明也望见了她,她站在公路边上,衣衫单薄,身形瘦削,仿佛一股秋风便能随意将之刮倒,他心里立时产生一股怜爱的情愫。她已经顺着那条石子小路朝他走来,长裙的下摆微微拂动,长发被她夹于耳后,时不时飘到胸前来,手里紧紧攥着她的手提袋,鹅黄色的绣满亮片的手提袋,那是去年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他不由自主向她走去,还未走近,空气里已衣香细生,他的心口是满满的疼:他的可怜的小凝波。依稀仿佛她还是个高三女生,质朴的学生装,两条麻花辫,脸上一股遗世独立的清高,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与学弟学妹们做学习经验分享。那场演讲她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忧伤,没有声情并茂,没有手舞足蹈,可是他作为一名学生家长愣生生听进去了,并被她吸引住。他之所以会去参加那场家校联谊会,完全是个意外。大哥白天朗生意忙碌,无暇顾及儿子白若昭的学业,他这个做叔叔的有空只好替大哥走一趟,而他不禁要感谢上苍给了他这个机会。从此,刘凝波这个名字在他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抹杀。一晃十年,他守护了她十年,他不是一个好的守护神,他没把她守护好,他让她的命运继续着不可改变的诅咒,他看着她遍体鳞伤,而他无能为力。
他走向她的这条石子小路仿佛格外地长,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般,才立定在她跟前。池子里的喷泉正流淌着优美的音乐:“风里一只蝶伤了翅膀,雨中一朵花断了希望,谁倚着九曲回廊,对南归的雁行望眼欲穿?风里蝶有个念想,亲吻花的芬芳,雨中花有个夙愿,为蝶展开心房,可惜蝶翼伤,花瓣不会飞翔……谁倚着九曲回廊,从乌发红颜到白发苍苍,南归的雁行一季季更换,相思的情歌却不管时光流转,反复吟唱……”
白天明已跟着音乐的节拍轻轻哼唱,刘凝波的泪涌上眼眶,这是她写的歌词,白天明竟然让人谱了曲子,在这观月楼里反复播放。刘凝波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眼泪所为何来,或许她感动于白天明的心意,或许她只是为自己的文字感动。
白天明见她落泪,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再拍拍她的头,拉了她正欲向观月楼内走去。
又一辆计程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个风度翩翩的阳光男人。
“天明哥!”
随着一声召唤,刘凝波回头。
呀,适才英雄救美的那位帅哥。
刘凝波心头突然冒出个邪恶的念头:离婚女其实也有离婚女的自由不是吗?放弃个渣男,全世界还有这么多好男人。
眼前的男人人品好不好不知道,容貌是真的好。
白天明热切地和方逸伟打招呼,然后替二人介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晚的寿星,骨科权威国手刘凝波大医生,方秘书!”
如果知道这一夜,刘凝波会和方逸伟发生那不可收拾的事情,白天明一定很后悔自己做这个红娘。
当白天明拉着刘凝波要她对生日蜡烛许愿,刘凝波红了眼睛。
爱,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她知道她得不到。许个愿就能得到吗?这看起来如此虚弱无力的火苗真那么神通广大,只要她对它乞求一番,它就能赐予她她一直得不到的幸福和爱吗?
“你是个不祥的女人,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耳边厢回响着康浩恶毒的诅咒,刘凝波已经合上的手颤抖着颓然地松开了。她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颜色瑰丽外形精致的蛋糕,一股寒冷从心底里一直涌出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她的亲人都不在了,而婚姻也没有了。
刘凝波猛然抽了一口冷气,她慌乱地直起身子,一回头对上了方逸伟皱着眉头的眼睛,那眼睛里有关心,有询问,有探求,甚至还有一份洞悉的了解。这令她更加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刘凝波的脸煞白如纸,她从沙发上抓了手提袋,飞也似的逃出了包间。方逸伟了出去。
方逸伟从观月楼后进的KTV追到前进的酒楼,穿过回廊,跑上石子小径,一直追到公路上。夜灯下,刘凝波在公路中央失魂落魄地朝前走,步履凌乱,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瘦而长。方逸伟一边喘气一边跟在她后头。这时一束车灯从身后打了上来,方逸伟回过头去,用手挡了眼睛,一辆小车正按着喇叭急速地向他们驶来,再回头望望刘凝波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说时迟那时快,方逸伟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刘凝波的身子往旁边一闪,车子呼啸着从他们身旁开过,刮起的旋风连带着他们在空中转了个圈,摔到地上去,刘凝波的包被摔出老远,袋口裂开,里头的物什散落一地。
四目相对,有一刻的怔忡。方逸伟扶起惊魂甫定的刘凝波,径自去捡包。这个手提袋和他真是有缘,再一次要他收拾残局。方逸伟将散落的物什收进袋里,拿起那只摔裂的手机,将电池和后盖重新装上却怎么也开不了机,叹一口气:“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方逸伟抱歉地说,其实责任并不在他,他却在心里负疚,对手机,也对刘凝波蹙了一整晚的眉头,他都感到深深的不安。
“没事。”刘凝波将手机收进手提袋,对着方逸伟轻点了下头,只差没恭敬地欠下身去,便转身继续她的行走。她的落寞的背影落在方逸伟眼里,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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