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珩转过身面对着刘挷似若无力的说道,“朕,伤了她……”
看着刘珩失魂落魄的样子,刘挷心底微微动容,“皇兄不是曾想放她出去,她已经活不了太长的时间,皇兄何苦折磨她又折磨自己。”
“朕是想放了她的,朕为她准备好住的宅子,伺候的丫鬟仆从,便是想让她往后的日子衣食无忧,朕从未想过要伤她……”
“照顾好她,朕还有事情处理……”刘珩将印章和荷包遗留在床头,留下一句话转而起身离去,已经够了,她会怕他,而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她怕他……
刘珩走后,刘挷将荷包拿起,便看见了荷包里的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半晌,将东西放好收在阁儿的手里。
那么难忘记苏瑞洵,他真的很幸运,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牵念记挂着他。
情丝寸缕,生生刻骨,长夜孤冷,此生白头无缘,但求得一世情深,叹尽余恨天意弄人……
当我再次清醒的时候,金铃已经趴在床头睡了过去,想必是照顾我太劳累了吧,头很痛,想要用手扶额头时却发现手中多了样东西,我看着手中的荷包,刘珩还是将它还给了我。
“小姐,你醒了,你饿不饿?金铃给你去厨房拿点吃的!”金铃的警觉性很高,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被惊醒了。
我摇摇头,“现在是何时?我想出去看看……”
看着我,不知怎么金铃又哭了,“小姐既然想出去了,那奴婢马上就去准备!”金铃也有些恍惚的准备着,我看着金铃的反应,没有说什么,或许我真的时日无多了,这丫头担心不下却又无能为力了吧。
金铃手脚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我并未着任何正式的衣物,只是穿着里衣,金铃为我在外面披了件红色的大麾,那红色红的耀眼。
好多人喜欢梅花,筱梅园有梅花,相府也有,曾经天炽的妙医馆我也曾见过那濯濯的红梅,我让金铃推着我,来到了墙角,岁寒的孤梅,静悄悄地躲在墙角,人都说孤芳自赏,可是零落成泥时的无奈,又有谁来了解。
原来已经是入了夜了,白色的梅花在月光和落雪的辉映下显得格外清楚,人说千古月明,空回首,君不知雪输梅花一段香,在这冬天里寻常人家只有梅花可赏,我想起宫里芳清池的兰花,想起那个美如兰花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色女子季芳菲。
虽然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一堆女人同她分享着她的丈夫,她是否曾经也不甘心过?是否埋怨过先帝?或许她是深爱着先帝吧,起码那个人是她所爱的,所以她宁愿被围困在深宫中,是这样吧
“小姐,不如我来帮你折一枝梅花别在衣角上吧。”金铃看见那只梅花开得正好,心想着要拿来给我。
“别……”我急忙阻止住金铃,“算了,金铃。”
金铃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小姐?”
我淡淡的笑了笑,“能生长到今天,需要多大的勇气,算了吧,金铃,就让它自由自在的开放在这里。”
“梅花虽好,可是终究太过孤傲。”
一个许久没曾听到过的声音,他还是来了,刘挷身着一件墨色的长衫,拿着一个木盒子立于长廊之上,朝我缓步走来。
“已经入夜了,王爷怎么还未睡?”我淡淡的说道。
刘挷走到我跟前,对着那株梅树,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我说话,“它太执拗,非要选择寒夜绽放,角落里的一朵花,谁能在意的到呢?”
“王爷和我不就看到了?它心里的执拗是它所在意的,若它没了那份执着,和死物又有什么区别?”我看着刘挷,徒增感伤,那份执着即便是无人共享又何妨?
刘挷折下那株梅花,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伸手将梅花递予我,声音清冷又着有一丝嘶哑“你喜欢梅花?”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接过刘挷的花,我摇摇头,看着手里的那株白梅,“不,我从未曾喜欢过梅花。”
“你居住的筱梅园长满了梅花,上次在天炽的妙医馆你也是曾望着一株梅树出神,如同现在……”刘挷的眼睛里闪灼着别样的神色,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干净的如同瑞洵的眼睛。
我低下头躲避着他的目光,“我从未喜欢过梅花,也没人问过我是否喜欢。”
“宫中芳清池有匠人精心培育的兰花,即使在这个世界依旧花香满屋,你喜欢兰花么?”他接着说道。
“兰花?不,我也不喜欢兰花……”我回答道。
“我的母妃最喜欢兰花,她曾经在兰花开遍芳清池时起舞,冬日里满屋子的花香和她倾国倾城的舞蹈,我一生都难以忘记。”刘挷的话让我开始疑惑,他不是和刘珩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母妃?芳清池?他和季芳菲是什么关系?
还未等我将口中疑问问出,刘挷已经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我。
“何物?”我看着手中的盒子,心中的疑惑更甚。
“你的琵琶。”刘挷示意我打开来。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上次的旌宇,我合上盒子,说道,“惊世的名器,只可惜却不能辨明真假。”
刘挷俯身,轻轻地抚摸着盒子,“这世上的真假,若那么明白便可轻易看清,今日,你便不会在这里,而我,或许就更加不会存在。”
“如今我的双腿已经不能再舞,不过王爷是否有雅兴听英阁弹奏一曲?”
“名器易寻,知音难觅,但奏无妨。”
琵琶声起,伴随着刘挷低低的吟唱,那日下了小雪,我弹了一夜的琵琶,他亦在雪中陪了我一夜。
雪夜顾寒声惶惶,人影映面梅断魂,北风峭,月夜清,爱恨殇,记不起旧事,芳华一世寂寞,今夜客留歌白水,弹半阙未语愁思先行,故人执手谁先走,独坐问相忘否,随君欢颜笑放浪,几轮冬雪藏枯骨,千载相逢何时见?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有些人看似无情,却心中有情,他想念的人,或许和我的瑞洵一样吧,都是不能放下的,不能放下,无法忘记,深埋于心底,旁人不知,只有自己,在每个孤独的时刻任由那种悲悯蚕食自己的情绪。
时间如果倒退,不理会我们之间也许尴尬的身份,我和他之间并无怨恨。
那一天,似乎回到了和刘珩初见的日子,似曾相识。
第九回 退步遗憾()
不知怎么,这几日我总会想到刘挷,想到那日他的清冷,想到那天雪中的合奏,他对我说过要活着的话,“人活着,才会有希望……”
他的话至少让人开始不会感到绝望。
这日我倚靠在窗前,拿出那把琵琶,细细的抚摸着琴弦,这把名为旌宇的琴它的主人会在什么地方,如果当时末孚不顾一切带着妩邑远走,如果当时跟着瑞洵浪迹天涯……
“你在想什么?”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刘挷走到我身旁,伸手触碰琵琶,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我倒从不知道世间上还会有男子生得这样好看的手指,一双有书卷气的手怎么也不会让人联想到行为浪荡的安王身上。
似乎是知道我在看他的手指,他将目光转向我的眼睛,我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悄然躲避起来。
“我在想这把琴真正的主人,还是那个传说只是个故事。”
“过去本王不清楚,但是本王知道它现在的主人是你。”说完他的手突然抚上我的手,温润的掌心包裹着我的手指,我想把手指从他手上抽出来,可未曾想却被他强行按下。
“你……”我词穷,这是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阁儿……”
“皇兄许久不来,臣弟还以为皇兄将皇嫂忘记了!”刘挷神色无异,将手抽回,状如无事发生的样子,“既然皇兄来了,臣弟就先行一步了。”
刘珩身着雪青色的便服,踏步走到我跟前,“阁儿……”
我的手指紧紧把住琴弦,不知所措,不敢看他,不敢和他说话。
“朕……”他的嘴唇轻轻抬了抬,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终而还是将话头咽了下去,半晌不做声,随即才又出口,“我在迎客来定了位置,不知英弟可否赏脸,品茗看雪,共赏俗世?”
这句话他曾一模一样的对我说过,那时他派人出手救了我,我敬他如兄长,可是如今他害我如此,那点动容恐怕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皇上何须如此做派。”我淡淡的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世上有什么是皇上得不到的……”
“你如此恨我……”他深叹一口气,似乎有无尽的哀愁,“只因为我杀了苏家的人,伤了苏瑞洵,你便如此……”
“苏家……”我凄然的笑了,“苏家上家余百口的性命,同皇上的皇位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臣女,又有什么资格去恨皇上呢?”
他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说道,“朕封你为皇后,给你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恩宠,你为了一个苏瑞洵,自毁双腿,禁足于筱梅园……朕……朕……”
“你给的,我从未跟你要过……”不知不觉,泪水竟然模糊了眼睛,我看着刘珩,再也看不清楚,只是手指还紧紧的扒着琴弦,直到割伤了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
血顺着琴弦一滴一滴的滑下去,刘珩看到猛的推掉琵琶,抓住我的手,“阁儿,你的手上伤了……”
“我的手……”我有些恍然的看着刘珩,“有什么关系呢,一双腿已经没有了,一双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朕已经要放你离开了,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我沉默的任由刘珩包扎着我的手指,我们之间明明几天前才见过,我却感觉我们好久没望见彼此,他如从前气宇轩昂,却多了些寡淡和哀愁。
他将我拥入怀中,我未曾挣扎,木木然的让他紧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情话。
“为什么把心全给了他,哪怕给我留半分地方……”
“瑾瑜兄……”眼泪落下,才发觉刘珩正欣喜的望着我,“你终于肯认为兄了……阁儿……”可是他却没察觉出我的表情已经开始呆滞起来。
“瑾瑜哥哥,怎么办,皇上下了旨,要将我和瑞洵哥哥分开……”
“英阁,你不喜欢皇上么?”
“我不要嫁给皇上,瑾瑜哥哥,你和瑞洵带我走吧,我们去哪里都好,离开崶亓,好不好……”
“英阁,嫁给我可好?”
“我……瑾瑜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阁儿……嫁给朕……好不好……”
“怎么可以,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朕封你为皇后,为什么要抗拒……”
“瑞洵……你在哪……”
“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瑞洵,他要杀你,快走……”
尘封的记忆开始不断的向我涌过来,我不断的重复着,“瑞洵快走……”刘珩这才察觉到我的不对劲,“阁儿,你怎么了……”
“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吓朕……”
刘珩使劲摇晃着我这才是我清醒过来,我看着他,他哭了,哭的那么凄惨,就像一个亡了国的皇帝。
我有些茫然的面对着刘珩,“皇上,你怎么了?”
他看着我努力的拭干眼角残余的泪水,“朕无事……”“天,晴了,我带你出去走……出去转转……”
当年和刘珩便是相遇在这个茶楼,彼时人来往去,熙熙攘攘,十分热闹,今天可能是他把整个茶楼包了下来,这里几乎没大有人。
他挑选了一张临窗的桌子,上面摆放了一壶酥茶,一碟花生米,一碟绿豆糕,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将我安置好才拿起茶壶向杯子里倒水。
“阁儿你还记得么,以前你最爱靠在窗边看外面的景色。”他放下茶壶,将杯子推到我跟前说道。
我摩挲着杯口,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倒是他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些旧事,大都是我们往日里相处的一些事情。
“茶都凉了,怎么不喝?”他伸手想要拿住我的茶杯,我却突然将手缩回,他有些怔怔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片痛色,随后回神对着我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换杯热的。”
继而他又伸出手,那只手落在半空等待着,这次不知怎么,我放开手中的杯子,让他接过。
“我知道,我活不过多长时间了……”我对着他说道,他听见我的话,手上的动作又突然停了下来,片刻又恢复正常,“他们胡说……”
“瑾瑜……”好久都没有叫过这个名字,却是在此时。
“瑾瑜……”他默念着这两个字眼,“阁儿,你有好久没认我,好久好久了……”
“瑾瑜哥哥,就当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我看着他突然哀求道。
“你明明知道,你要你开口,我又有什么不会给你的呢……”他嘴角微动,似又继续说着什么又停住了。
“放过瑞洵,永远放过他,永远……”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愿望说出,只要我开口……可是我曾经开口求过他不要封我入宫,也曾求他放过苏家,结果我变成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失去双腿,苏家灭门……
听到我的哀求,他起身望向窗外,“你还是忘不了他……”
“三年了,你不出筱梅园一步,无论被其他妃嫔多么侮辱,也不派人找我,李英阁,你就那么爱他!”
“现在苏家上下只剩下他一个了,右相那里也丝毫无实权可言,没有人会影响你的皇位……”“咳咳……”我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将放在椅子上的披风拿起轻轻盖在我身上,“天气凉,你身子不好,别再说了……”
“我知道我活不过两年了,也可能不到一年,瑾瑜哥哥,在这点时间我能做什么呢?或许我连明年的雪花都看不到了……”
“不要再说了……”他突然朝我大声说道,“朕会治好你,朕会让天底下最好的医生治好你,你不会离开朕……”他抱着我,像是失去某样的珍宝一样,“朕不会让你离开……”
我轻轻推开他,眼前一片模糊,“就当臣女求您的最后一个恩典吧……”
他看着我,唇齿轻颤,“朕……答应你……”
我继而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恨过你,因为我知道自古皇权难为,苏家的权势再大他们又怎么可能有谋逆之心,你用李家制衡苏家,是帝王权谋,可是后来我慢慢明白,李家的女儿那么多,又何苦非要我一个……你问我是否恨你……”眼泪一点一点从眼角滴落,我抬起头,“我怎么可能不恨你……”
“恨……”他像是释然了一样,“你亲口说出来了……也好……”
我们说了很多,自成婚之日我从未同他再说过这么多的话,物是人非事事休,琼楼玉宇迎客来,无人应约,一夜烛花泪,皑皑霜雪做青蜡,兀自以为情深几许,不辞生死长约,初心不负卿。
恨事一朝散尽,语云:“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即有所求,求而不得。
第十回 凄凄惶惶()
“小姐,你最近看起来气色好上了不少!”金铃端进来一盆热水架在床头,哈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倦倦的说,着实还是有些困。
金铃扶着我起来,替我掖了掖被脚,“还早着呢小姐,才卯时而已,天还未亮!”
“冬季里日头不会这么早出来的……”我笑道,这个傻丫头,总是想着让我多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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