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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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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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一排,从阿玉看过去,张淼、林东亭、顾惟雍他们都在,另外还有五张陌生的面孔,想必是别的班或别的书院里的书生。
  “各位,南山书院年试第三场第四场即将举行。今天到场的,除了本书院及外书院的书生,还有我昊昂朝廷几乎全部一品大臣,这在我南山书院两百多年的历史上,还是首次。……”
  显然,这院长对这些朝中大臣的到来,既意外又激动;座中诸子大约同样感到兴奋与荣幸,所以当院长介绍简宁他们时,下面的欢呼声不断。
  
  忽有人站起来提问:“院长,今天是一年一度我们南山书院最盛大的节日,而且更特别的是朝中还来了几位观礼的要员。现在年试最精彩的部分要开始了,我们是要一如既往呢,还是要有所收敛?”
  此话一出,如滴水入沸油。
  “当然要收敛些……”
  “为什么要收敛?一如既往!”
  “简相明国师宋将军,素来为我们所景仰……”
  呵呵,这帮家伙。
  大约因为阿敏在他们眼中顶多只是一个平庸王爷的缘故吧,所以此时竟无人提及他。
  阿敏微笑而坐,毫不在乎。
  忍不住和他开起玩笑,我摇摇他的肩膀:“没关系宁王,他们不景仰你,我景仰你。”
  阿敏一僵,转过身来,满眼的笑意。
  阿玉看了看我放在阿敏肩上的手。
  我重新坐正了,却发现周围好多人吃惊地瞪着我,以张淼小子为甚。
  “穆非,这种阿谀之词你也说得出口?!”
  我一脸茫然:“怎么了?我说错什么吗?”
  他们翻个白眼,转过头去,仿佛跟我这样的人再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那边仍在为要不要收敛的事论辩着,谢清玄站起来,一瞪眼:“小子们,这还要讨论吗?!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原来怎样就还怎样,不必拘束!”
  顿时欢呼声如热浪汹涌,殿内气氛瞬间抵达沸点。
  置身其间,忽然生出莫名的感动。
  这些年轻学子面对权要,无半分谄媚;有的只是真诚坦荡、对国家社稷纯朴的热诚,——这样的朗朗人格,才是南山书院数百年传承下来的精髓吧? 
  此时看着他们,似乎可以看到昊昂光明灿烂的未来。
  阿玉,昊昂年轻的帝王,此刻神情庄重,沉毅清冷的眼底,透出骄傲。
  我微微一笑,转过目光,看到了张淼凝望阿玉的眼神,似乎有种极力克制却没能克制得了的热情。
  难道他对阿玉……或者容珩……?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突然阿玉拉了我一把。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们这一排除我之外,已全部站起来。
  旁边的张淼开了口:“怎么,怕了?不敢参加就给我们出去,这么堵在座位上算什么?”



沧海龙吟之三

  这才知道第三轮比试已宣布开始。
  我忙站起。
  台上正依第二轮考试的名次,从第二十名起,一一唱名。
  每点一个名字,台下就一声欢呼。
  当被点到名的书生在台前站定,下面的欢呼声更高。
  大殿里的空气被搅得发烫。
  顾惟雍、林东亭、张淼依次上去,台下的跺脚声、唿哨声、击掌声,潮水般响起。
  
  二十人,我是第十九个登台的。
  点到我的名字时,下面嘘声四声,当我走到台上时,更有人高呼:“下去!下去!”
  有人大喊:“诸位,我们把他轰下去!”
  “好!”有人奋袖出臂,以示响应。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众人。
  有人向我飞扔东西。
  落到脚前面,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毛茸茸的梧桐果。
  不由看了看宋言之。
  宋言之微微一笑,他旁边的张浩站得像尊铁塔:“你们这帮浑书生!要比就比,不准拿东西砸人!”
  简宁眼底的担心似乎又浓了几分。
  “喂!谁扔的?!记住,别再用这种幼稚的方法了。”
  有人站起来大声指责。
  “对!我们南山书院里要驱逐一人,哪会用如此手段?!”
  “诸位别吵了,耐心等着瞧吧!”
  附和赞同之声四起。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
  终于点到第二十人。
  第一、二轮考试的第一名:容珩。
  阿玉身姿挺拔,缓步登上台阶。
  步履闲静,雍容优雅,气质风度说不出的清贵尊荣。
  台下静了几秒,忽“轰”地一声喝起彩来。
  “容珩——容珩——”
  “容珩——容珩——”
  他们齐声高喊,极富韵律。
  阿玉站得笔直,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谢清玄笑着走上台,仍是青衫雪髯,风姿绝俗。
  殿里的声浪退潮般隐去,众人纷纷坐直了,眼里全是期盼已久的事终于到来的激动。
  
  谢清玄宣布:“第三轮,当众考核。现在请座中诸生写出自己心中所想词语,一人限出一词,写好折叠之后,放进台前这只陶坛里。”
  有人送上专用的纸笔,词很快写好,放进。
  谢清玄又拿出一只小瓷瓶,朝我们台上的二十人:“请诸位上前,一人抽一支。这是待会儿各位的发言次序。”
  不知别人如何,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要蹦出来。
  这一次是依第二轮考试名次抽,阿玉第一个上前。
  十九。
  台下诸子齐声一叹。
  似乎是遗憾阿玉手气不佳。
  
  轮到我。
  二十。
  台下一阵欢呼。
  呵呵,这还是我今天进乐群殿以来,得到的第一声吹呼。
  我缓了缓紧张的情绪,笑着朝他们一揖手:“谢谢。”
  诸生一愣,看着我反应不过来。
  张淼第七,林东亭第十五;顾惟雍第二……
  签已抽完。
  谢清玄走到盛着词语的陶坛前,举起它摇了摇,伸手进去,抽出一张纸:
  立身。
  殿内诸子议论声四起。
  谢清玄重新伸手进去:“现在老夫从中抽出三个词,你们把这三个词联成句,或阐发议论,或发表观点,但都必须围绕“立身处世”来。所论意思不得重复,字数不得超过一百五十字。准备时间:一柱香。裁判将根据你们的回答,选出的十名将参加第四轮比赛——仪容风度赛。”
  
  有人把香送上来,放进台子中央一只三足圆香几上。
  我看了又看,才看出香炉里那柱香来。
  顶多不超过三厘米。
  第一个词抽出:蜜蜂。
  台下一阵短笑,似乎是笑提供此词之人;笑声一现而收,快得如火苗刚窜出,就被快速捂灭了。
  
  第二个词:生。
  台下无声。
  第三个词:苦。
  台下不约而同叹息。
  呵呵,确实不那么容易。
  香已点起来。
  满殿的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四下里除了静,还是静。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看向窗外,想想想想想想。
  紧张之下,思维似乎高速运转,又似乎停止了工作。
  仿佛只是一瞬,谢清玄的声音已经响起:时间到。
  我一惊,看过去。
  香竟真的燃完了。
  第一个人开始发言:……
  我看了看阿玉,阿玉面容沉静,幽深漆黑的双眼也正在注视着我。
  就这么一分神,第一人的发言已经结束。
  竟没听进去多少。
  忙敛了心神。
  第二位,顾惟雍:大丈夫生于世上,当竭尽所能济世济民,如同蜜蜂一样,把甘甜奉与别人,把艰苦留给自己。
  顾问峤笑了,频频点头,似乎很满意。
  顾惟雍轻松地吁口气,看向阿玉。
  我正想着顾惟雍的话,第三人的发言又已结束。
  这才发现这签的妙处。
  在外行人看来,签越向后,似乎越有时间思考。事实是在这种境况下,越向后,越容易受到前面发言之人的干扰。
  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个字的论述,正常语速,半分钟到四十秒就可以说完。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你得注意去听,注意自己所想不能与前面的人一致,否则前功尽弃。
  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使发现了,也无法弥补。
  所以得靠一柱香的独立思考机会,去想出独特的答案。
  ……
  第七位张淼:
  年轻时,我们的梦想可能都会很高很远,但纵观古往今来,绝大多数人会从云端跌进平凡。如同蜜蜂一样,终日碌碌、终生勤苦。如真有这么一天,让我们平静坦然接受,努力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出不平凡来。
  “不错兄弟!说得好!”张浩巴掌拍得山响。
  大家都笑起来。
  笑声轻而缓,显然很多人正在思考张淼这段话。
  第八位……
  第九位……
  
  第十九位:阿玉。
  我的心跳得如刚跑了五千米;掌心发烫;指尖开始冒汗。
  阿玉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看了口:
  只要情愿,黄连也甜。如同蜜蜂认定了它的鲜花,此生,我早已认定了我的目标。只要他不消失在我眼前,路途中再苦,在我,为至乐。
  这段话他说得十分缓慢低沉,可微颤的语音里是火一般的炽烈;漆黑的眼底是如山的执着。
  我只觉头脑嗡嗡作响,失去思考能力。
  殿中诸生轰然叫好,半晌醒悟过来看着我,又齐齐摇了摇头。
  仿佛感叹阿玉所恋非人。
  顾惟雍脸色发白;
  张淼似乎有些失神,似乎又在为阿玉高兴;转眼看着我,又满是恼恨。
  简宁微皱了眉,明于远看着我,微微一笑,笑得从容淡定。
  宋言之不知被什么吸引,看着窗外。
  “到你了,穆非。”谢清玄温和地提醒。
  我一惊,深呼吸再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了自己的心情:
  蜜蜂酿造蜂蜜,要采集无数朵花的花粉、飞行漫长的路途。这样的生活在世人的眼中,确实十分辛苦;可在我心中,他却是快乐的。因为他有自由。这样,他可以忽略所有辛劳,视自己的每一天都在与鲜花为伍,与芬芳做伴。
  阿玉深深地看着我,隐约的笑意从眼中现出,整个人似乎因为我这个答案而放松下来。
  
  简宁疑惑地看了看明于远,明于远微笑着点点头。
  简宁一愣,看向我时有些欣喜,但更多的却是疑问与担忧。
  座中诸生既无人喝彩,也无人说话,只是定定地注视着我。
  “哈哈,好!”王元朗清亮的声音,“好一个鲜花为伍、芬芳做伴。如此心胸见识,可化腐朽为神奇。穆非,我可以断言,你的人生,会成为昊昂历史上的一段传奇。”
  总算过了这一关。
  心情暂时得以放松,我笑着朝他一揖:“谢元朗兄——”
  谢清玄坐在下面一接触我的目光,立刻萧疏出尘起来,仿佛刚才那个笑得一脸慈祥、对我的答案似乎满意得不得了的老头不是他似的。
  诸子活了过来,议论纷纷;
  林东亭满面笑容走到我身边:“我就知道你的答案一定十分有意思。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穆非,我等不及想看着他们被你堵得哑口无言的样子。”
  我看着这一脸兴奋的好事之徒,笑不出来。
  不多时,结果出来。
  阿玉、我、张淼、林东亭、顾惟雍……十人,胜出。
  台下阵阵欢呼。
  有喊“张淼,我们支持你” 的、有喊“瘦猴加油”的,喊得最多最响的是容珩的名字。
  张淼他们朝台下招手致意后,凑在一起不知在谈论什么,边说边不时看我。
  输了的十人纷纷离开前台,有人脸红,有人神情微尴尬,也有人颇为不甘。
  
  谢清玄站起来宣布:“各位如对此轮结果无异议,我们进入第四轮……”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人打断了:“学生我有话说。”
  殿内安静下来,全部看向这说话之人。
  原来是刚才被淘汰的……似乎是第十一名?
  谢清玄微笑:“请说。”
  “学生听说南山书院年试中有一条,如果有人对当众考核结果有异议,可以自出题目考问胜出者?”
  谢清玄点点头:“是的。”
  “学生还听说如果被考问者回答不出问题,即会被淘汰?”
  “是的。”
  “学生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出题者问倒了对方,出题者可否重新获得一次机会?”
  谢清玄一笑:“可以的。”
  那人微笑起来,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他朝谢清玄鞠了一躬:“谢谢。学生我可以向台上之人提问了吗?”
  “可以。”
  殿内十分安静,皆满怀兴味地看着此人。
  那人转向我,清秀瘦削的脸,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略有些苍白。
  我暗地里一愣。
  原来竟是冲着我来的。
  张淼他们看着这人,神情有些疑惑,显然此人举动不在他们筹划范围。
  此人直视我,眼神亮得异常:“刚才我听南山书院里的一些人,把你们好有一比。”
  他指指我,又指指阿玉。
  我抑制了心跳,微笑静听。
  他一指阿玉:“他,如金子。”
  我点头:“自然,这点我绝对同意。”
  阿玉微笑。
  那人一笑,又指着我:“你,如泥土。”
  阿敏咳了起来。
  我想了想,笑道:“这点我也毫无异议。”
  台下诸生看看我,又看看那人,沉默。
  却也有人反对。
  林东亭。
  他大声说:“穆非与容珩的事,是我们南山书院内部的事,与你们白云书社没有丝毫关系。你小子要是输了不服气,可以明着提问,不要这么污蔑他人。”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赞同。毕竟是南山书院的人占了绝大多数,所以附和声越来越大。
  
  那人下巴微昂,冷冷地站着,静观。
  慢慢地,议论声低了下去,最后,剩下安静。
  那人脸色更白,却嘲讽地环顾众人:“别忘了,这金子与泥土的比喻,是你们自己说出来的。我只是拿来用用罢了。你们不会无人能反驳我的话,才指责我污蔑人的吧?”
  殿内诸生一滞。
  呵呵,好一个“以子之矛,陷子之盾”。
  此人刁钻。
  我如果提不出自己的理由,就输了;而我如果赢了他,他也不输面子,毕竟金子与泥土的比喻,确实不是他提出来的。
  问题是,我总不能说金子不好,比不上泥土吧。
  别忘了阿玉是帝皇,是这天下至主,那样的话我如何说得出来?
  一时间沉吟难决。
  明于远微皱了眉,似乎也在思考如何回答。
  那人微笑问我:“如何?”
  我稳稳心神想了想,问他:“听话音,兄台不是我南山书院人?”
  “当然。”那人下巴一抬,神气孤傲。
  “所以兄台对金子与泥土的比喻,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那人一怔:“此话怎讲?”
  我微笑:“它源自一个美丽的误会,所以我的同窗们跟穆非开了这样善意的玩笑。”
  张淼他们张了张口,似乎想反对,又立刻知道此时不便反对,只得悻悻然看看我。
  
  “善意?”那人一笑,“我倒想听听是何种善意法。”
  “这个暂不论,”我转而问他,“金子的尊贵,我就不赘述了。可为什么你却看不到泥土的价值?”
  “泥土的价值?”那人一愣,下意识地重复。
  “是的。如果你是一粒种子,面对泥土与金子,你会选谁?”
  “自然是选泥土……”他想也不想直接回答,答了一半,发怔,猛然醒悟。
  我朝他微微一躬:“所以我甘为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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