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卧不宁中,为平息越来越乱的心跳,想起了妙音送我的书,这些天都没顾上看,趁明于远在温泉里,我取了来,就着灯火,打开了包裹,翻看。
这一看不打紧,磳地一声,满眼全是熊熊的火。
书在惊叫声中,被大力飞甩出去;我闭了眼,直噎气。
“什么东西?暗器?”
明于远好巧不巧出现在门口,书差点没砸到他。
忙跳下床去抢。
他却高举了,翻看:“什么?!锦阵图!——简非!这书你从哪来的?!”
我手忙脚乱爬上床,蒙在被子中。
妙音。
黑暗中,我咬牙切齿。
想不到他居然如此恶作剧,全天下,有这样疯狂的高僧吗?
一想到先前为此还十分感谢他,我就羞恼欲狂。
虽只瞥了一眼,可画中二男交缠的样子,早令我大脑轰鸣,直接停止了运转。
身上一冷,被子拎在明于远的手中,看着他满脸的山雨欲来,我藏无可藏。
“哪儿来的?偷偷看了多久了?”
他一字一顿,字字冒着……寒气。
“……”
“不说?好,我们现在就照着它来演练演练吧。”
我狼狈万状,只得吞吞吐吐讲述事情经过,话还未完,他已笑得前俯后仰。
“嗯嗯,这书还是不错的。非非,我们一同来研究研究,如何?”
我哀鸣一声,只求直接飞升。
书,被他扔进了不知哪个角落;
他转身上床,看了我半天,忽微笑道:“瞧你这全身戒备的样子。别紧张,简非,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
看着十年来朝夕相处的这张脸,想着他为了我所做的一切,温柔溢满我的心。
想起误中忘情之毒后,他来看望我时说的话:“简非,你知道不知道,我宁愿你与皇上的。”
——要怎样的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我当初听到时,却不能理解;
西景国中,那夜用阿玉的血解同心蛊时,他眼底的沉痛,现在想来,还令我心神激荡;
——那时,他是做好了放手的准备的吧?谁知道同心蛊那样解,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是只要是有利于我的,他都会为我去做……从没对我说过他的担忧,只是一如既往地守在我的身边;
“简非,遇到不能确定的事,就大胆地去接近、求证,……我总会在原地,在你身边……”;
——都说感情是自私的,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只是情感自私怯懦者的借口罢了;放手,比握在手中要难很多;
如今,握在手中,只怕比放手更难,可他竟选择了不放手;
因为我的缘故,他与阿玉的关系陷入紧张。这些天来,他与我虽嬉笑不止,可每到深夜,信息往来时,他对着那些纸条,都会沉思默想很久;是怕我担心吧,他给我看的,从来都是微笑着、从容镇定、智珠在握的模样;
这几天,是最舒心愉悦的一段光阴;这十年,是我生平最可珍惜的时光。
“想什么呢?”低沉悦耳的声音,充满磁性。
我看着他,心头酸涨,无法成言。
他十分温柔地吻吻我的眉眼,微笑低语:“小傻瓜——”
“明于远,今天我生日,我什么也没有……我把自己给你。”
我冒冒失失开口,完全不知所云;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低不可闻。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拥抱住了我。
“简非——”
低沉,浓烈。
火热的吻,从唇舌纠缠中,一路向下;
在脖颈间流连吮吸,激起一阵比一阵强烈的颤栗;
身上一寒,中衣被他解开,我忙抓住他的手:“不……不……准脱我的衣裳。”
他微用力舔咬我的颈窝,我大颤着松手,衣服就此被褪离。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寸寸肌肤被他细细抚过。
“简非——”这声低喊,仿佛自心底发出,带着隐忍的激|情。
忽抱住了我,双臂渐渐收紧,火热的身体抵着我的;
不知所措下,我开始退缩挣扎:“放开我,……我……我要睡觉了。”
“行,你睡吧。”他轻咬着我的耳垂,气息热、乱;手,一路下滑。
呻吟终于自唇间逸出,我急喘着想要摆脱他,大脑一片空白。
一种想回避又想更多接近的感觉牢牢控制了我。
身体瞬间发生了极大变化,清晏居那夜的事顿时浮现脑海,我用尽全力挣脱,坐起来,腰却一软,整个人向后仰去;
明于远分明感觉到了,他自背后环抱住我:“简非,交给我吧,今夜我会教会你一切。”
声音温柔,暗哑。
羞惭间,我被动地看他一眼,僵坐着,不敢移动半分。
他舔舐着我的耳朵:“放松些,简非,你总要经历这一夜的。”
这一夜……
可放松?教我如何放松?
竭力依傍着他,只怕一松手就会跌落;
陌生而强烈到几乎无法承受的感觉令我失声低喊;
似乎是被裹挟着在山路驰骋;
却又一次次被他推向深谷;
“明……明……,”
速度终于慢下来,暂得救赎;
急喘中,大汗淋漓;
未及松懈,这次却被推升,升到半空,空中,云巅。
“看着我——”,有人在耳边低语;
“不—不—”
身于云中,可仍在被他急送向上,向上;再向上已无处可去;
“明……”
哀求出口,希望能从这强烈到要焚毁一切的奇热中解脱;
回答我的是他克制的喘息:“——别怕,简非,快到了;”
似乎是云海,翻腾,拥挤,叠成云山;
灼热,膨胀,越来越剧烈的颤栗;
骤然紧绷;
一切声响忽然消失,除了我无法克制的低喊;
极速的白光瞬间贯穿最深处,轰然炸开;
云流四散,灼热的融岩,自地心推挤,突破,喷薄而出;
“不准晕倒。”
被霸道地抱紧,如被藤蔓缠裹、收缩,竭尽全力;
他灼热的呼吸,他的吻,他的动作,快速的纵横,山腰,山顶,重回云端之上;
是最激越的鼓点,戛然而止。
“简非——”
蝉的挣出,蝶的裂变,霁日破云。
激流出闸,爆成万千晶莹的雪绒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明于远充满磁性的低音:“看着我,简非。”
似水流冲出峡谷,在一望无际的平原铺展、延伸,趋于平缓;我瘫软在明于远的怀中,却没有半分勇气看他一眼。
“简非,世间情事,最美好莫过于两情相悦、水|乳交融。能和你交换彼此,这一天,我等待很久了。”
幽微的灯影下,他的声音别样的沉静温厚。
浓郁的不自在渐渐消散,心神一松,倦意潮水般上涌。
他微笑道:“睡吧。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从温泉出来,寒气一袭,我清醒了几分。
此时山高月白,万籁声息。
清光下,他不知看了我多久,眉眼间的笑意,水一般自心底溢出来,不绝如缕。
前路谁卜
世间人事何翻覆。
崎岖的山路,颠簸的马车,浑身似被人拆了般疼,但是最疼的似乎还另有地方。呻吟着正要喊停车的时候,有说话声传来:
“……妙音方丈派我来照料妙莲小师祖。”
声音听着耳熟,圆智?
一凝神,我睁开眼,完全清醒过来。
昨夜的一切迅速想起,忙往四下里看。
幸好。
室内只我一人。看窗纸上的光影,依稀是清晨?
“妙莲小师祖?他还没醒,你……”
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我顿觉热流飞涌,一慌乱,后面的话没听清。
“妙莲小师祖”几个字被他说得鼻音浓郁,不看都猜得出他此时强忍了笑意的样子。
他一定是在想昨夜这“妙莲小师祖”在他面前是怎么一副模样了……
再也不敢往下想。
床变成了热火炕,我成了上面的烙饼。
怕他们会随时进来,所以不敢穿衣起床;又怕圆智不进来,剩下我独自一人面对他。
“没醒?一定是夜里参禅坐久了……难怪他那么小,就能斗败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迦叶禅师。唉,可惜我师父说我修为太浅,要是能亲耳聆听小师祖说法多好啊。小师祖的声音真好听,比……比所有人的都好听,比最好听的鸟儿都叫得好听。那阿……阿那个王子,还向我打听妙莲小师祖的事。我只告诉他小师祖在莲花峰静修,其他什么也没说……咦,你怎么老站在门口?我都不好进去。这个,快要冷了。”
“啊,我刚才说话声音不大吧?会不会扰了小师祖?”
呵呵,圆智。
声音是不大,这突然压低的声音听上去更不怎么大了。
顶多就像在二十米宽的河对岸向这边问话。
“唔,你小师祖昨夜确实呃,很累……手上是什么?给我吧,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叫“确实呃,很累”?
我原本正微笑着听圆智说话,听到明于远这句,一口气下不来,顿时憋出一身微汗。
“这个是我四更天起来煮的。我是饭僧,可师父师兄弟他们全说我煮的饭不好吃。不过,我才不相信他们。像我们妙音方丈,以前从不到伙房的,昨天突然去了,还特意吃了我煮的饭,直夸好吃,今天就派我来这儿照料妙莲小师祖了。如果我煮得不好,我们妙音方丈肯定不会派我来,对不对?”
“嗯,对。行,给我吧,你先…”
“呵呵呵,你也这么认为?!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好人,肯耐心听我说话。我从小在寺中长大,师兄他们都忙,没多少时间搭理我。……其实,……我告诉你实话,你别告诉小师祖,好不好?”
“哦?是什么?”
我也好奇地静待下文。
“其实,我们方丈只是夸我煮的稀饭特别好吃,所以今天特地派我煮了来送给妙莲小师……唔……唔,你干嘛捂我嘴巴……唔……你……”
圆智的声音越来越远,依稀还听到他的质问。
是啊,为什么说得好好的,突然要捂……!
……稀饭?!
我猛然省悟,一下子坐了起来,啊地一声,又倒了下去。
四肢百骸无处不疼,最疼的地方却是……
“明于远!”
趴在床上,我咬牙低喊。
难怪那天他要我多吃点锅巴,说什么从此想吃那么硬的饭会很不容易……
这一想,似乎疼得更厉害了。
……还有清欢。
忽忆起他当时的话,那么大个漏洞我居然没发现。
前一天我落下山涧,第二天他就已经到了莲花寺。那何太医怎么可能如此及时地知道消息并且还赶制出什么清除寒毒的东西送我?
亏我还当着明于远的面笑说什么“清欢清欢,这名字取得真好……”之类的傻话,而且,我居然还每天很认真地用着,只因听信他的话,期待着使用后肤色真的能变暗。
镜子里的肤色什么时候变暗过?事实上易容丹之后似乎变得更好了,只是心理上排斥这种变化,故意忽视、不肯承认罢了。
联想起昨夜的事,这清欢实际的用途……
汗流浃背。
“简非,你真是世上最傻的傻瓜。”
我暗自懊恼不己。
明于远这几天一定暗笑过我无数次了。
这下子,我已完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会儿就要进来的他。
再有就是妙音。
这疯狂促狭的伪高僧,居然如此恶作剧。
……稀饭。
他一定是知道了我与明于远昨夜……不对,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不管他是如何知道的,这莲花峰是暂时住不得了。
他今天这番举动肯定是在间接催我去南山书院。
先是锦阵图,后是这稀饭……我如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他,那真是修炼到家了。
狡猾的家伙。
竟是如此看清了我。
“怎么起来了?……你在做什么?收拾东西?”
我尽量背朝他,目不斜视,问题是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很少,所以不多会儿就整理好了。
突然发觉这样干站着实在难受。
明于远自进来后,就一直倚在窗前看着我,不管我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他静静的目光。
“简非,这只巴掌大的包裹你已经整理三遍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
转眼他已来到我身边。
室内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
很热。
我抵着书架,努力盯着他的下巴。
他沉沉静静的声音:“简非,让我看看你。”
声音不大,却听得我的心愈发飞跳起来。
脸被他抬起来,对上了他温柔的双眼。
竭尽全力克制住了逃跑的念头,我局促地朝他笑了笑。
他呼吸突然加深,一把抱了我,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我呻吟出声。
他减了手上的力道,微皱了皱眉:“还很疼?”
非要这么问出来吗?被他圈在怀中,我避无可避,火辣辣的疼痛似乎更加剧三分。
“简非?”
“……还好。”
我竭力若无其事状,可如果他再问些什么,只怕再也绷不住。
“别动,就这样坐会儿,好不?”
声音温柔沉厚,敛了所有的嬉笑。
我一动不动。
“放松些,简非。你这样子,我怕会像昨夜那样控制不住……。”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的背,我渐渐松弛。
由于窗纸的过漏,室内的光线十分柔和清润。
竹影扶疏,与风做着闲逸的游戏,阳光在一枝一叶间静静回照,各呈美好。
唉,一切都太美好。
美好得不似真实。
我在心底叹口气。
背倚着他宽厚温暖的怀抱,一种深刻的迷惘袭上心头。
这扇窗子的外面是云山;山外是软红十丈,滚滚红尘;是这些日子来我们刻意回避的现实。
几经犹豫,我轻声问他:“你来时,我爹爹还好吧?”
背上的手停了停,他随即微笑道:“闲居在家的那些天,简相去看过我好几次。听他话音,他倒不担心我,只是担心如果我娶了平安公主,你会怎么办。”
我心中一酸。
简宁。
生为人子,做成我这样,是真正令他头疼无奈的吧。
不想娶妻生子传承香火;不想立足朝廷光宗耀祖;还麻烦不断。
十年来,鲜少见他有真正的欢容;好不容易太上皇回来,如今因为我,可能还要累他余生寂寞。
该如何做,才能弥补这一切?
思来想去,除了越来越浓烈的不安之外,别无结果。
“那平安公主呢?”
强抑下对简宁的愧疚之情,终于问了一个堵在心头好些天的问题。
我站在窗前等待答案,手心里微微渗出汗来。
“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喜欢男子的事,在宫中闹得很厉害。另外,由于简相的坚决反对,所以太上皇收回了成命。平安公主现已许给了柳巨伯。”
这消息只怕是他自己有意传进宫去的吧。
我在心底微笑。
转念间想起英爽洒脱、丝毫无文人迂腐气的柳巨伯,不由替他高兴。
不过,事情似乎解决得容易了些?
我疑惑地看了看明于远。
他微叹一声:“瞒你不过。我收回了辞官的表章,答应皇上三年之内不提身退之事。简非,我……”
我一滞,转眼看到他满怀歉意的样子,忙笑着打断了他:“先听我说。这些天我考虑得最多的,是我们的未来。莲花峰上这段时光我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真的希望能这样简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