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儿,你放心……”
“简非,你在做什么?”
慕容珣打断了简宁,看着我,语声、面容都很平静,可室内瞬间充满冷冽之气,凝滞。
“慕容珣——”无波无澜的声音,简宁闲闲淡淡地站在我身边,神情之间也是一片淡漠。
漫天严霜忽而消融,空气又活泼泼地,流畅无阻。
“行,明于远不娶,你娶,正好简氏也要传下子嗣。”慕容珣目光淡扫过我与明于远。
说罢站起来,身材高瘦劲挺,气势内敛。
他步履不急不徐,走过明于远身边时顿了顿。
明于远微笑着弯腰:“恭送陛下。”
态度恭敬,不卑不亢。
“走吧,简宁。”这一声,却又十分温厚。
目送他缓步走出,我微皱了眉头,看着简宁:“爹,他不会欺负你吧?”
“早些睡吧,非儿,”他温和地看看我,“后天萧日朗他们就要到了。”
他朝明于远微一点头,离开。
“恭喜傻小子。”明于远似笑非笑。
什么?
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我着急起来:“赶快想想办法吧,最好能让她知难而退,不然……”
他上下打量我,为难状:“你这样子,长了眼睛的,只怕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嫁给你。”
听着这话,我正要反驳,可重一回味,心念动处顿时想起个办法来。
“傻小子想起什么了?这么得意?”他轻笑出声。
“嘿嘿,到时候你看着吧,”我微扬下巴,忽想起慕容珣的话,忙补一句,“明于远,你要是敢娶她,就是喜堂上我也会把你夺回来。”
他低笑出声,狭长的凤眼满是邪魅:“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你来夺吧。”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月;某简忙得狼狈不堪。。。更迟了。。。。诸位海涵。。。
啰嗦一句多余的话;所谓倚伏难料;典出自老子: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意思是祸与福互相依存,可以互相转化。…坏事可以引出好的结果,好事也可以引出坏的结果。
问计何处
工拙性不同,进退迹遂殊。
第二天一早来到南书房,准备找阿敏同往红袖招挑衣服。
早朝未散,室内只我一人。
书桌上仍是一蓬素白新鲜的花,散发着清极淡极的香。
看着它,刹那间有些出神。
时已深冬,实在不知阿玉从何处寻来这些花;我不到的这些日子,看来这些花还是每天一换。
还有这只水晶净水瓶……
这一看,才发现花瓶已经换了,换成了一只晶润温厚的脂玉瓶子。
当初听明于远说它因关乎昊昂国运而被历代视为圣物后,曾多次要求阿玉把它收回去,他却置若未闻……
这下不必每次看到它都会担心被打破了,我不由微微笑起来。
“想什么?这么出神?”
抬头才发出阿玉不知何时已站我旁边。
“皇……”
忙要站起来,他却轻按了我的肩:“何必多礼。”
“那只净水瓶暂时由妙音保管,……这事,以后可能还要着落在你身上。”
他说得明白。
我却听着糊涂。
他看我一眼,却已换了话题:“今天怎么想到要来?不会是我父皇……嗯,为云昌郡主的事吧?”
这么厉害?
问都不问,直接就能明了我此番来的原因。
他微笑起来:“看你这样子,似乎已有了主意。如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怎么也不肯与女子……”
“别说了。”我飞快打断他,浑身一寒,脸上却慢慢烫起来。
那天夜里他要以身为我解毒的事迅速在眼前掠过。
摇曳朦胧的灯火光影里,深宫女子羞涩而又热烈的注视;阿玉唇边的苍凉笑意与眼底的热望与清寂……
忙低垂了眼睛,不再看他。
却感觉他的视线静静地落在我身上,专注浓烈。
沉默。
长长久久的沉默。
室内空间在寸寸收缩紧致,成一张网,网眼里滤着让你维生的空气;可人却无法穿网而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一室明亮,亮得晃眼,亮得无处遁形。
他们人呢?怎么到现在一个也没回来?
他就这样站在我身边,既不开口,也不移动分毫。
只觉得自己似一只越来越紧绷的汽球,稍稍再用力,就会爆了。
“简非,你在紧张什么?”
他突然温声开口。
“没有。”
我飞快否认,声音很大,吓了自己一跳。
他笑起来:“好吧,没有紧张。”
声音奇异地温柔,带着轻怜微哄的味道。
我顿感吃不消。
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叫人无法应对。
恐慌中,我站起来:“皇上,容臣告退。”
“退?你还能退到哪儿去?”
他轻轻松松地问。
“到我这儿来吧。”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蛹里的蝶挣脱了束缚;空气中的鱼重回到江流;土里的蝉越过黑暗,在绿叶间鸣唱;厚重的墨云裂开,阳光倾泻而下。
我如释重负。
“皇上,臣有事与明国师商量。”
起身欲行,可他站在我面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似兰非兰的香,若有若无地传来,清清冷冷的气息,逼出我微微的汗意。
脚步声,自门口向里,一步一步,从容淡定。
转眼就到了我身边。
“也好,今天就把一些事情挑明了吧。”
明于远淡淡地说。
我重又紧张起来。
明于远抚慰似地朝我一笑。
阿玉缓慢转身,看看明于远,开口却是:“你来得正好,朕的胞妹你不肯要,明霞郡主的事你不会还想拒绝吧?”
态度和煦,语声温和,似乎浑然没有听见明于远的话。
“抱歉皇上,明某此生除了简非……”
“哦?那就让简非娶了她吧。”阿玉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来一句。
什么?!
“不!”我大声拒绝。
“你想让简氏一门从此绝后?”阿玉看我一眼。
他眼里分明有些什么,心烦意乱间不及细想。
这话,我更是无从回答。
与女子拜堂成亲,真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与女子同床共枕?
冷汗陡然冒出来,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一推阿玉,飞奔出去。
两只手同时轻拍上我的后背。
扶着墙回头,对上阿玉漆黑含笑的双眼。
似乎我这反应,令他十分高兴似的。
我忙转了头。
不想看到的仍是笑容。
“你笑什么?我昨夜受了风寒,胃有些不舒服。”
我解释,脸上的温度悄然攀升。
明于远一听,敛了笑,十分严肃的样子。
一眼看去,那表情要多假要多假。
我暗自羞恼。
“受凉了?那要不要去咸安宫歇着?柳总管……”
听话音,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说辞,却不点破。
清冷的语声里是隐隐的笑意。
“别别,”我忙拒绝,“现在好多了。”
“还是回去休息休息吧,明天的晚宴准时参加。”
似乎十分关心。
说完,也不看我们,转身即行。
这就走了?
那明霞郡主的事他究竟是什么主张?
“皇上!”
他恍若未闻,继续上前。
“阿玉……”
无奈,我不得不放低了声音。
明于远却眉一皱,朝我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什么事?”
他终于停下来,转身看着我。
“云昌国国君一行,交给我来安排吧。”
心一横,决定揽事上身。
“你想做什么?”他微笑起来,“让他们知难而退?还是想去见哥舒阳?”
啊,哥舒阳。
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头痛。
他看看我:“此事已经交给了礼部。”
说完又欲转身。
“你把她纳入后宫吧。”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周围的空气突然连降十度,阳光似乎也一下变成冰芒,散发着幽蓝森冷的光。
“你说什么?”他问。
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
我不禁一瑟缩,就想向后退。
明于远稳稳地揽住我的肩:“简非的话很有道理,皇上考虑考虑吧。简非既然无意皇上,皇上何必再三为难他?安王现已重新理事,景帝也已回来,待明日事了,明某决定退引……”
什么?
我飞快转向明于远。
“退引?驳回。”他打断明于远,语气沉凝,不容置辩。
淡扫过我肩上的手,似乎瞬间作了决定,“为难简非?好吧,那就让你们为难为难。你二人谁娶她,现在就去商量吧。”
“要是那明霞郡主不愿嫁呢?”我问。
他笑起来:“简非,你明天要是敢丑化自己,朕会当场下旨把她许配给明国师。”
笑容如霜。
我听着发呆。
居然一下子就洞悉了我的计划。
目送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雍雍容容,穿过梅林,一路往兴庆宫去了。
“关于娶妻,你看不出皇上本来只是想试探你的吗?”
明于远一敲我的头。
试探?
试探什么?
被明于远一提醒,我才依稀明白他刚才轻拍我后背时,眼中的笑意所为何来。
原来是为确认我对女子的态度了。
一阵懊恼。
丑化自己,让明霞郡主看见我后大失所望,这是昨夜想好的对策,现在全完了。
阿敏找不找已经无所谓,红袖招是不必再去,那儿艳俗的衣服压根儿用不着了。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吧,事是你惹出来的。”
他眉一皱,牙疼状。
未了还闲闲补一句:“我也不想看到你故意把自己画丑了,所以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我气极反笑:“你放心,我还不想让你娶她。实在没办法,我娶她好了。”
“变聪明了,”他点点头,抽出一张纸递给我,“云昌郡主的生活习性、兴趣爱好全在这上面了,你好好看看吧,免得到时候亏待了人家。”
什么?
还越说越当真了?
他一弹我的额头:“别老是想着依赖别人,我还能帮你一辈子不成?你看看你刚才,差点儿没被他吓得抱头而逃。”
无视他的嘲笑,直接反驳:“难不成还能朝他发火、使性子,甚至耍赖?”
“有何不可?你退多少,人家就会进多少。你为什么不试着一步不让、甚至以退为进?凡事不去试,你怎能知道对方可以退让到什么程度?”
我似糊涂似明白。
与人相处,有必要这么复杂吗?
“唉,我看你在别的事上又一点儿也不笨,”他头疼万分的样子,“算了,这事以后再说。眼前这麻烦,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要走。
我忙问:“可不可以安排我提前见见哥舒阳?”
他笑起来:“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会主动去找你的。能不能说服他,就看你的了。”
笑得真够意味深长的。
无心去探讨他的笑容,哥舒阳会来找我?
看着他笃定的样子,决定还是不质疑为佳,免得又被他笑。
坐在书房窗下,拿出明于远给的那张纸。
明霞郡主,年十六。生性活泼,不喜拘束。未习诗文,粗通文墨。善于骑射,爱马如命。
寥寥数字,看了很久。
这样一位女子,大草原才真正适合她吧。
扬风踏尘,率性自在。
有念头自心底快速闪过。
着手准备。
新纸做旧。
糖色和着红茶,外加白矾烧煮出色,把茶叶过滤干净,加胶制成染汁。
裁纸,三四张为一沓,平铺桌面。
排笔沾上做好的染汁,顺着纸纹,刷色。
由浅入深,层层加深。把这些染了色的纸细细阴干。
磨墨,在这些加工的纸上,援笔书写。
装订成册,做了封面。
一本陈旧的、仿佛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册子做成了。
想想不够,又匀称地撒了些樟木粉,用一块洇黄的绢帛包好。
“小公子,再忙饭也要吃吧?一天了,你粒米不进,到底在忙什么?”
环儿提着食盒走进来,神情间颇有些薄嗔。
什么?
这才发现已是一室轻阴,斜阳把竹影送上窗扉,纤细清瘦,摇摇曳曳。
我站起来长舒一口气,笑谓环儿:“事关终身,暂时保密。”
“哦?哪家姑娘这么好的福气?”
“环儿,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哪家姑娘嫁给我,都是没福的,所以就不害人家了。”
环儿整理着书桌,头也不抬:“小公子现在还小,再大些,会有中意的姑娘的。”
再大些?
依在窗前,外面一树的梅花,清绝。
十年前,六岁的我,曾笑嘻嘻地把一枝梅花递给了那个凤目流光、似笑非笑的家伙。
结果,他成了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最依恋的人。
今天他说要退引,是为我吗?
“简非,给我五年时间……”
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我那一心要离开的想法,究竟对还是错了?
“多吃些。你看看你,朝廷里才去了一年不到,却越来越瘦。”
环儿把饭菜端出来,动作很轻,嘴却不闲。
抑下心思,我打趣她:“环儿,你越来越大胆了。”
见她脸红不自在,我转了话题:“我爹吃了没?”
“相爷与……他们一早出去了,还没回来。”
哦?
想起景帝,想起他凝视简宁时,眼底的柔和,对他说话时声音的温厚……
我暗自笑笑。
再霸道冷峭的人,原来一样是情关难过。
一张清峻、冷冽的容颜没由来地出现在我脑中。
一口稀饭顿时呛了,我咳得眼冒金星。
“简非吃着饭也会分神?”
谁?
忙抬头,来人站在书房门前,深目鹰鼻,此时正微笑着看我,浑身的力凝而不发。
哥舒阳?
不是说明天才到吗?
“小公子……”钟伯自他身后气喘吁吁的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拜贴。
我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这么轻易就找到了我的书房所在?
心思纷转间,控制了浑身的不适与紧张,微笑站起:“好久不见,哥舒兄请进。”
他闻言,神情放松下来,大笑道:“简非好气度。”
阔步而来,坐在了我对面。
“吃过没有?”我也笑着坐下。
“没有。”
答得真老实。
“钟伯,请环儿再添一副碗筷吧。”把钟伯打发走,免得他因为没能阻止来人而浑身不自在。
玉白细瓷的碗,在他手中像只酒盏。
转眼间,粳米稀饭已被他喝下去三碗。
佐菜一点没动,目光全在我脸上身上,敢情把它当作了下饭菜?
想起止善楼中,他灼热的目光、粗重的呼吸,我真正食难下咽,干脆放下食具。
“你瘦了,也沉静了不少。还有,”他似乎十分开心,“更好看了。”
叙旧来了?
只是那过往我不想提及,这旧还是不叙为佳。
我微笑:“哥舒兄风采如昔。穿堂过户间,更是雄健非常,如入无人之境。”
他仰首大笑:“简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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