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中,褪尽风华,结出苦涩,沉埋黑暗;却又在来年的春水中,再次萌发,再次等待,哪怕终是苦涩。
年年如斯,永生如斯。
为什么会看到这个?张惶地闭了眼,再睁开时,一切如常。
他雍容端坐,不知什么时候已转了头去,注视着窗外,出神。
我松口气,暗念自己每次看见他就神经紧张,以致产生幻觉。
“莲影,你来了……”叹息般清冷的声音,从那莲塘里发出,在心底回响。
这一声如此清晰,清晰得如同当面道来,怎会听错?
我猛地站起,呯地一声,头撞在车顶,一阵昏眩。
他似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我,低声询问:“怎么了?这么惊慌?”
我看着他,看着他沉静清峻的脸,无数的疑问,变成一句:“明于远今天生日,我看看他去。”
扶着我的手一颤,他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眼底,似乎风云将起,最终片片消散,沉寂。
“去吧。”他松了手,重转向窗外,不再看我。
我坐在明于远的对面,不知从何说起。
明于远放下手中的书,眼微眯:“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苦恼地皱了眉。
“说来听听?”温和,沉稳。
“我看到……感到……”语无伦次。
“看到你认为不可能看到的?感受到了不愿意感受到的?”仍是低沉温和的声音。
什么?
我吃惊地看着他:“你知道了?”
他眼底一暗,随又微笑:“不,只是猜测,不然你……?”
“算了,别说了,可能是紧张过度。”我抹抹脸,似要把满心的疲惫和疑问一同抹去。
他似犹豫了下:“好,不说。”
“今天是你生辰,我……”
“唉,为师我盼望了很久的礼物看来是飞了。”他狭长的眼底,幽怨、失望之色别提多明显。
我虽在烦恼中,也笑出来。
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犹豫挣扎中,接近他又疏远,疏远又接近,手心里全是汗。
“你想做什么?”他终于有所感觉般,满脸戒备地看着我,一副时刻准备着誓死抗辱的样子。
我满心的紧张和别样的心思顿时消了个干净,看着他,笑出了声。
温暖流遍心底。
“傻小子——”他叹息般,伸手揽过我。
深吸口气,一把拉低了他,吻上去:“生辰快乐。我现在这样子,……等好了……”
他不胜痛楚般一颤:“简非——”
檀香的气息袭来,他反吻住我。
不尽缠绵悱恻,无限的隐忍。
“简非,遇到不能确定的事,不如大胆去接近,去证实。逃避、害怕,解决不了问题。记住,遵从自己的心意……我总会在原地,在你身边。”他在我耳边低语。
(关于酒醉;会写个番外;算做交待。。。)
作者有话要说:天佑中华。。。
勤修栈道
且把栖云志,暂向世间存。
归来已近深冬。
回家整理后,第一件事就是泡进温水里,想把连日来满身心的疲惫全部清洗掉。
卧房里地火龙已用起来,拭干头发后,决定不思不想,蒙头大睡。
在家闲极无聊,到兰轩向陶掌柜要了个茶博士的职位,每天只与茶打交道,到也省心。
这天提壶到听松阁,阁内仅一人,背光而坐,面容模糊,见我进去,举了茶杯给我:满上。
哪知这人却又不喝,一双眼滴溜溜打量我,犹自不够,站起来上前欲拂开我面前的头发,被我一掌挥开,哪知这人低笑着不依不饶,把我往墙角一推,整个身子欺上来,磳磳磳。
怒极无法,举起手中茶壶就向这人砸去。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声震耳膜。
我浑身一激棱,睁开眼。
却见一人捂了一只眼,在我床尾蜷着身子,打滚。
“阿敏?!”
看看他,看看地上一本厚厚的书,看看四周。
哪有什么听松阁,分明是我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
我靠坐在床里,硬是回不过神来。
“好啊,简非,”他扑过来,把我压倒在床上,“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要弄瞎了我。”
看着他有些发红、流泪的左眼,依稀明白了是什么回事,忍不住,笑出来,忽觉笑得太吃力,才猛然意识到他此刻正伏在我身上。
“让开,慕容敏!”我挣扎着,使劲推他。
他似一惊,忙坐起来,看着我,若有所思。
“阿敏,坐到窗口椅子上去,好不好?”我避了他的目光,坐起来。
“不好。”他忽作指控状,“你小子真不够意思,久别重逢,一点表示都没有,还企图砸伤我。”
什么?
看着这张率直爽朗的脸,想起他被阿玉调离京城前,对我的担心与嘱托,不由朝他抱歉般一笑:“阿敏,见到你真高兴。”
他瞬间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唔,这还差不多。不,还差点儿……”
说着上前一把抱住我,在我背上拍拍:“回来就好,简非。”
声音诚挚,带着由衷的欣慰。
“谢谢你,阿敏。”我犹豫了下,亦伸手反拍拍他。
突然发现,这样的肢体接触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可怕。
其实,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对不?魔由心生,自己吓自己罢了。
我在心底暗自笑笑。
室内一片温暖明亮,梅极清的香伴着阳光,丝丝流淌。
突觉有些不对劲:“什么时辰了?”
阿敏正静静地注视着我,闻言笑起来:“来时已散值,我到这儿也一个多时辰了。”
这么说已近黄昏了。
难怪亮得这么浓郁,原来是一天的晚霞全涌进了西窗。
一想,不对。
我看着他:“你说什么?!?来了一个多时辰?你……?”
“怎么?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一派理所当然,忽又朝我促狭地笑笑,“简非,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样子吧?”
我哭笑不得:“你嫌太无聊了,是不?”
“不不不,”他摇头,再摇头,笑得见眉不见眼,“哪会无聊,简直太有趣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安宁馨和,像两岁小儿,真想扑上去咬一口、再咬一口;被我捏了鼻子,你只会摇摇头,嘀咕‘不要’,声音温软得不像话,听得人心里……嗷!”
看着他,我不禁哈哈大笑,连日的阴霾消散不少,一时只觉神清气爽。
“简非,你小子也太狠了吧?”他自地上狼狈站起,呲牙咧嘴,“这一脚踢得真是不遗余力。”
“谁让你胡说八道了?”我穿衣起来,洗漱后问他,“走吧,到书房去,请你喝茶算赔罪。”
“赔罪?这昊昂上来,也只有你小子敢对我这般无礼了。”他哀怨无比,又皱了眉头,“喝什么茶?你睡这么久不饿吗?难怪瘦得抱起来都……”
“啊,还好,”被我一盯,他笑嘻嘻改口,“越来越好看了,这眼神中的气势也见长啊。嗯嗯,不错不错,将来朝堂上一站,谁敢盯着你看,你就嗖嗖嗖眼箭射过去,保证阵亡一大片。”
这小子。
可一回味他的话,却不觉皱了皱眉头。
朝堂?
“怎么?你难道想一辈子藏在简相的羽翼之下?”他一扫脸上嘻笑之色,眼里一片沉思,“想离开,是不可能了;要自保……明于远、宋言之,哪个不是龙章凤姿?可是谁敢打他们的主意?”
“我敢。”我恶作剧心理作祟,看他难得这般严肃,忍不住开起玩笑。
他一怔,大笑起来:“当然当然,要是你简非愿意,这世上没几个不缴械投降的。问题是,你愿意吗?”
我愿意的。
可是那家伙说:简非,给我五年。
五年,他定会尽平生所能,建成一个强大的昊昂帝国,这点,我绝无怀疑;有时想起来,实在佩服他,要是他说一句“简非,我们离开吧”,我肯定是立刻和他一同去了。
五年。
总得做些什么吧,到时候把他吓一跳,似乎也蛮有意思。
心念一动,我微笑道:“朝堂,不是我愿意去的地方,无法适应。”
他看着我,眼底是沉思和玩味:“无法适应?我看过你在西景文会前,与柏山涛他们的一段很有趣的对话,很老练嘛……”
看过?
他微笑,很坦然:“是的,看过。我自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依我看来,你要愿意,不出五年,定会是第二个明于远。你不考虑考虑?你想想,要不是多少顾忌着明于远,我皇兄会对你忍到今天?你要是自己变成明于远……”
什么?
想想他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我心微动。
可是……
你愿意去驾驭那些心比山川更深险的大小官吏吗?
你愿意自污其身,在黑暗的官场上安然恬卧、钩心斗角吗?
你愿意面对一个个大大小小、若明若暗的圈套、冷箭,兵来将挡、运筹帷幄吗?
你能够在无数权谋、机诈中,从容自若,在污泥浊潭中谈笑风生吗?
就算这一切我愿意,依我对阿玉的认识,他大约不会顾忌任何人;成不成能臣,估计结果都差不多。
所以这朝堂,还是远离了好。
几年不见,他说不定会转了眼光、转了兴趣。
“如何?”阿敏问道。
我一笑摇头:“不,不必考虑了。我想去兵营。回来途中,宋言之告诉我再过一段时间,要重回边疆。到时候,我跟了他去。”
“去兵营?你?”他看着我,要笑不笑,“别说我皇兄绝不会同意,就是我,也不会同意。”
“事在人为,”我看看他,笑起来,“到时候,你得帮我。你还欠我一件状元礼物。”
“礼物,我早就备下了,”他站起来,“这样吧,你先去说服了简相、明于远、宋言之再说。”
我笑起来:“说服他们?肯定没问题。”
他看看我,一副“你就做梦吧”的表情。
我说:“要不,我们来打赌吧,他们要是同意了,阿玉那儿,一切就由你来,如何?”
“没问题,”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如果你输了呢?”
“输了就输了,你还想怎地?”我微笑。
他一怔,笑道:“罢了罢了,自有人治你。”
神情间,一丝沉暗闪过。
他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补了一句:“来时,在你门外遇到柳巨伯,被我赶走了。”
什么?
“怎么?你愿意被人看到你的睡态?”他笑嘻嘻,一副“当然,我看无所谓”的样子。
我看着他,这会儿只觉得他和裴伯玉一样难缠。
于是头疼地挥挥手:“去吧去吧,原本想留你一起吃饭,现在我很怀疑对着你,还能吃得下。”
他一听,大笑着反转身,重又将我拥抱进怀里:“简非,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未等我反应,又大力在我背上拍拍:“明天请你去红袖招散散心,你喊上柳巨伯吧。”
说完,放开我,一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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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争得那三人的同意,怎么想,都觉得胜算很大。
就动就动,趁着暮色,步行来到宋言之将军府中。
通报不多时,楚管家笑着迎出来:“简公子稀客,以后还盼常来府中走动走动。”
我笑道:“这不来了?楚伯这向安好?别公子不公子的,喊我简非即可。”
他笑得满面亲,一路引我至书房,“公子稍候,将军也快回府了。”
捧着茶,四下里打量,书房里没什么变化,满是磊落与阳刚之气。
窗下一榻,榻上散放了几本书,估计是小憩时看累了随手搁置的;除了满架书,别无文玩;面前的这张乌木书桌,透着一股沉静厚朴的味道。
桌上一只竹雕远山闲行笔筒和一只茶盏最吸引人。
笔筒雕刻用的是高浮雕手法,风格古朴、浑厚。苍苍深山中,一人长衫当风,依松而立,似听松声,如观云岚,意态萧简。
茶盏薄胎细瓷、洁白晶莹。盏身绘画,色着水墨,运笔简洁、只求神似。山深处,古梅下,二人对弈。身侧是溪流潺潺,远处是烟霞轻流。
看着它,不由微笑起来。这茶盏是今年夏我手绘、着人特意烧制了送他的,原是一套,不知其余的被他收在了何处。
我细细把玩,笑对楚管家:“我大哥实不像位将军。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是什么时候练成的?”
“将军是奇材,四岁起习文习武,十二岁跟着老将军投身兵营;十八岁时已是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楚管家娓娓而谈,满脸尊崇。
我听着,只觉满心里佩服。这当中的艰辛,真令人不敢细想。他出尘飘逸风姿外,定别有风骨。
“楚伯一定亲授过我大哥武艺吧,”我笑道,“你看我能不能习武?”
楚管家未及回答,外面一人应声而问:“习武?谁要习武?”
声音清朗,宋言之笑着走进。
“大哥,”我站起来,“我想习武,还想跟着你去边疆。”
宋言之一怔,沉吟不语。
楚管家看看我们,辞了出去。
他打打下下地打量着我,时而摇头,时而点头;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不知在想什么。
我看他点头、微笑时,心中就一松,觉得事情有成;反之,就是一阵紧张。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开口:“简非,会做饭吗?”
什么?
我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哦?是不会做了?那就算了。”他似遗憾,又似这下不必作出某种重要承诺、可以摆脱某个大麻烦般轻松。
心中一急,我终于省悟过来:“我会做。”
他一怔,看看我,又看看我的手,神情间不似作伪。
只是做饭与去兵营有什么关系?
嗯,最大的可能是肯带上我,可是却又为无法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而烦恼;最后肯定是想着把我安排在他的亲兵营中,当然,可能是贴身的亲兵,他定是不放心让我与士兵混居一起的吧?
贴身亲兵要做什么呢?
要会煮饭?洗衣?倒茶递水?……然后整天待帐蓬里,发呆?
唉,如真是这样,我还不如躲哪户人家里去做个小厮。
“简非,简非?”
回神间,抬头看他,他一副巴不得我做不出来的样子,却又试图掩藏着。
算了,先跟过去再说,到那儿再另谋他法。他也不能整天看着我,腿还不是长在我自己身上?
我笑起来。
宋言之仿佛感冒了,直咳嗽。
“怎么样?不会做就别……”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却做装模作样地劝说,看看,还皱着眉,可是眼里全是笑意,晃动;犹如颤抖的手满举了浓酽的酒,一不小心,就要泼出来。
哼,他定是拿稳了我做不出,要让我知难而退。
我下巴一抬,微笑道:“你就等着吧。”
可是去不多久,又返回,他惊讶地看着我:“这么快?真是兵贵神速啊。”
“不是。是那个,那个灶……”我控制着不让脸上升温,“这火……没火,……全是烟。”
他哈哈大笑,抬手似要抚摸我的脸。
我微惊,不由自主浑身紧绷。
“你这反应……”他眉微皱,把我往身边一拉,抬手将我脸上被熏出来的泪水轻轻地擦了:“好了,别做了,才去一会儿功夫,就花脸猴子似的。我……”
声音里满是要笑不笑。
“不,”我抬手胡乱擦擦脸,转身出去,“大哥,这饭我一定会做出来的。”
这次去找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