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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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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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我扫视一眼灯华如昼的延福宫。
  钟离恒再也笑不住,面色阴沉,他看着我,神情阴晴不定。
  “简非,朕佩服你的胆量。就不知是人的脖子硬还是剑硬了?”他突然笑着贴近我,语声很低,气息阴冷、浑浊,如窖风四起。
  我站在不避,微笑:“难说。牙坚而先失,舌柔而后存。世间事,难以多寡论、强弱计。”
  “放肆!”对面一身低喝,一年轻男子站起,“吾皇礼贤下士,诚心相邀,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正是刚才闷笑之人。
  我抬眼看他,姣好的容颜,轻、滑的目光,整个人如一笔写坏的字,媚而无骨。
  看其席位,却坐了西景官员之首。
  他身后有人向他横眉。
  明于远慵慵懒懒的声音:“张相一定是十分识了抬举,才位及人臣的吧?”
  哦?这样的人居然是西景丞相?
  他身后有人嗤地一声笑。
  那张相顿时满脸紫涨,局促不安,目光飘向钟离恒。
  明于远笑着站起:“简非年少,难与二帝同辉。来,请允许明于远为陛下导路——”
  说着,右手微一倾,将钟离恒引上了高位。
  那高处,阿玉端坐其上,仿佛未闻此间事,一派沉静从容;一双眼看去,若深潭,只有眼底清冷之色闪过,望去如寒星落入潭底。
  我坐下,看着钟离恒的背影,他离开前看我时那阴侧侧的一眼,是如此势在必得。
  我暗地里使劲擦着双手,再擦,再擦,转头对上简宁的双眼。
  他正微笑看我,笑里有欣然,但更多担忧。
  我忙朝他微眨一眨眼,他真正开怀而笑。
  “傻小子还真不傻。”明于远回来坐定,侧身在我耳边低语。
  我微扬起下巴,笑嘻嘻:“那当然,我是谁?怎么着也不能坠了我师的声名,对不?”
  “嗯嗯,”他点头首肯,上下打量我,作重新评估状,叹息,“这会儿看,还是个傻小子。”
  啧啧。
  我无视。
  他闷笑出声。
  
  席间纷扰,自不待言。
  宴罢回到住处,已近二更时分。
  清洌的夜风一吹,只觉神清气爽。
  我将满身染上的酒气清洗干净,换上素白的裘服,到仪元殿西侧去看望简宁。
  他与我们一同回来,被阿玉安排在他自己住所的西厢。
  进去时,简宁正就着烛火在窗前看书,灯光摇曳中,他安宁馨和的气息,充溢整个房间。
  “爹——”我走上前,圈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不肯起来。
  熟悉的薄荷的微凉,如水般浸润我的心。
  “呵呵,刚才在延福宫还以为你真正长大了,哪知还像个孩子……”他轻抚我的背,温言轻笑。
  “爹爹放心,我是长大了,而且很厉害的。——不管,这一刻我是六岁的简非。”我闷在他的怀里笑着胡言乱语。
  “好好,六岁,六岁的非儿也很了不起呢。”他笑声里的温柔与怜爱,如春日午后的阳光,淡淡、暖暖地照着,流泻在每一片叶子与花上,流泻到我的心底。
  渐渐地只觉得宁逸,睡意潜滋暗长。
  忽然他抚着我背的手一停,喊一声:“皇上——”要站起,无奈被我缠着,站不起来。
  “非儿——”他拍拍我。
  我一惊,松开双手,自他的怀抱中抬起头,站直。
  
  阿玉正站在门口,似乎有些意外和出神,漆黑的眼底是温温的光泽。
  “简相不必拘礼。”他沉静开口,语声温和。
  边说边走进,自坐在窗下。
  进来后,才发现他后边还有明于远。
  明于远与简宁招呼后,来到我身边,低笑:“六岁,嗯?”
  我大窘。
  不知他们站在门前有多久,只得胡乱拿起简宁放在桌上的书,却看到简宁欲言又止的神情。
  阿玉眼睛扫过,也是容色微变。
  怎么了?
  我看看手中的书,看看他们。
  阿玉已恢复清冷:“那钟离恒不像他所表现的那般愚蠢,简非你要小心些。”
  “哦?”我想想,问,“难不成他是扮猪吃老虎?”
  明于远笑起来:“这话形象。我看他确实有些故作昏庸。不过,”他眼睛微眯,“这人急色却不是装出来的,所以难免色令智昏。”
  阿玉眼神一冷:“席间他几次提及钟离无忌的兵权问题;又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地暗示解药的事;最后匪夷所思地提出留简非在西景任职的要求。”
  “难不成他还想一箭双雕?”明于远笑道,“他想借昊昂之力,帮他夺回靖王手中的兵权,就不怕我们联合靖王颠覆了他?”
  阿玉说:“只怕这毒拖久了与简相身子有损。目前最大的难题是不知无忌行踪。明天我会正式提出解药的事,要是他推三阻四……”
  明于远眼微眯:“明天听皇上的结果。如他不答应,我去走访西景重臣,说服他们废了这钟离恒。另请宋将军加紧打探靖王行踪。依我看,其人应在附近,钟离恒这次闹出这么大个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阿玉看看我:“明天下午柏山涛之约?”
  我想起晚宴情景,不禁笑起来。
  当时西景官员上来轮番敬酒,不知明于远做了什么手脚,宫女倒往我杯中的,居然是白开水。
  当一清癯文秀的中年人来到席前,见我饮酒如喝水却面不改色时,不由大为吃惊,他说:“想不到简状元如此海量。久闻简状元才名,明天下午能否赏光,参加我西景一年一度的文会?”
  这人谁?
  明于远笑着站起来:“简非,来,见过柏尚书。柏尚书仍西景文坛领袖。”
  那柏尚书笑着连称不敢,又邀明于远前往。
  “简非?”清清冷冷的声音。
  我回神,问:“你们看我去还是不去?”
  阿玉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去吧。最好将这些士子争取过来,这些人能引导世上悠悠之口。”
  我一听,顿时头疼,可想到简宁,知道任性不得,只得点头。
  幸好还有明于远同行,我心中暗道。
  “非儿,不愿去就别去。”简宁温和的声音。
  我笑道:“爹爹,文会非儿很感兴趣的。要不,我们明天一起去玩,好不?”
  简宁微笑:“你们去吧,明天我另有事情。”
  当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
  他们一个个全出去了,只剩我留在流华苑。
  静极思动,我想出去走走,才出第三进的门,那沈都统已来到面前,阻止。
  我将他一拉,笑道:“陪我上街走走吧。”
  他抬头看我一眼,立即垂下双目,挣离了我的手,只沉声道:“皇上……”
  “皇上出去了,现在我自己做主。”我笑着向前走。
  无奈,他只得跟着我,不管我走快走慢,始终是一米的距离。
  我逗他说话,他却沉默,实在不行,就答以嗯嗯嗯。
  我一笑摇头。
  突然,看到了一家酒楼门前的马。
  垂杨下,它静静地立着,浑身火红,却一点不显热烈,斑驳的光影中,居然是淡静出尘的风姿。
  太漂亮了。
  我奔过去。
  “小心——”沈都统的声音。
  “嗨,”我笑着上前,伸手去抚摸它光润如露珠的长鬣。
  那马似避非避,最后站定,不动。
  “你叫什么名字?”我对着它瘦削坚挺的耳朵小声笑问。
  它清亮、乌黑的眼睛注视着我,我也注视着它,它实在太好看,我真是打心底喜欢。
  马慢慢喷了喷鼻息,湿润微凉的鼻子轻轻抵上我的面颊。
  我笑出声,搂了它的头,在它眼睛上“啪”地一吻:“叫莲影如何?其色如莲,风姿如水中净影。”
  马转转它的耳廓,低了头,在我脸侧挨挨擦擦,状似默许。
  我痒不自胜,不由哈哈笑着抓起它的长鬃大力擦拭,顺手将它头颈处柔滑油亮的鬃鬣捋得像鸡窝。
  四周打量,街上只行人商贩,酒楼里也许因为是早晨的缘故,生意清淡,似乎没什么人在。
  看来马主并不在近前。
  沈都统站在一旁,看看我,又看看马,神情间一副不可思议状。
  “你让我骑骑,好不?”我抱了它的头,笑着与它商量,“你看你,身高腿长的,我上不去,你低些下来,行不?”
  哈,这马居然屈了前腿,我骗身上马。
  刚得意地朝站在一旁的沈都统炫耀,它突然一声长嘶,其声清越入云,撤蹄就跑。
  “小心——”身后似传来惊呼声,马已载着我绝尘而去,奔行若飞。
  “喂喂喂,你慢点好不好?”我措手不及,差不多伏在了它背上。
  突然马身一沉,一人已坐在我身后。
  “沈都统?”我不敢回头,狼狈地抓着缰绳。
  “嗯。”身后之人沉声回答。
  正是他。
  我松口气。
  他俯身自我手中接过缰绳,一促,那马又开始提速。
  “我们这是去哪儿?”风中,我大声问。
  “带你去玩。”
  “你认得路?”我怀疑。
  “自然。这一带我很熟。”他回答。
  我靠在他的前胸,笑道:“这会儿你到话多,刚才为什么却又一言不发?”
  他听后,不再回答,也不再说话。
  风在耳边呼呼掠过,这马神骏非凡,载了两人,骑速竟是有增无减,而且极是通灵,自动回避着行人与车辆。
  “我们回去吧,要是马主人回来看不见他的马会着急的。”我恋恋不舍,却不得不提议。
  他不答,只是放慢了速度,不一会儿,停在了一所高大的府邸前,下马。
  我一看,说:“不对不对,停错了。刚才是在酒楼前,这儿是……”
  靖王府?
  我骑在马上看清门上的匾额,一愣。
  立刻转身看马旁的人,呆掉。
  哪有什么沈都统?
  面前这人二十七八年纪,身材瘦挺修长,五官俊逸深刻,正兴趣盎然、好闲以暇地注视着我。
  “你是谁?”我目瞪口呆。
  “你说呢?”这会儿他的声音居然圆润低沉,如荷珠流转,哪有半分似沈都统的?
  我看看匾额,看看他:“钟离无忌?”
  他大笑,纵身跃起,将我一举,放下地面。
  “莲影?”他轻柔地拍拍马,圆转的声音,笑意如刀,那马似乎吃痛不住,局促不安地刨着地面。
  “喂!你——”我不舍,不由出声阻止。
  “我怎么?”他逼近我,气势凌人,却又面带微笑,“简非,你不简单啊,不仅能近烈火的身,而且还哄得它团团转。” 
  他的眼睛和阿玉一样,漆黑,可是阿玉沉静,他的变幻如光影。
  我微抬着头,干瞪眼。
  
                  倾国倾城之三
  巧极如有神,何处分真假。
  初冬的晨风,带着些微的寒意,无声地吹过。
  对视中,他眼里不断变幻的光亮,如晴空下的湖面,粼粼波光,摇曳明灭。
  突然想起阿玉说他难缠的话,暗自一惊,回过神来,我笑着揖手:“见过靖王。简非有事在身,告辞。”
  他随意地倚着马,微笑不语。
  我朝他一颔首,转身。
  “已经来了,还想走?”正欲行,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臂。
  中音,语声轻柔,圆润宛转;手中的力度恰到好处,我怎么挣也挣不开。
  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指节苍劲的手,笑道:“靖王相邀,简非理当到府上拜谒,可是……”
  他温文尔雅一笑,下一刻,却将我一拖就走。
  他和他的马一样,身高腿长,我比他矮了半个头,一路被他拖着穿堂过户,十分狼狈。
  “钟离无忌,你放手!”我大喝。
  他府中佣仆皆吃惊地看着我。
  “你到底放不放?用蛮力算什么本事?”喘息间,我大声指责。
  他突然松开手,我收势不及,直向地面摔去。
  只得闭上眼睛,等待无法避免的疼痛。
  突然身子一轻,人急速升高,头昏中连忙睁眼,发现腰部被他一手托着,转头正对上他漆黑含笑的眼睛。
  “要不要放手?”他轻轻松松地又将我向上举了举,圆润的喉音,听上去十分闲雅。
  我挥拳击向他的左边太阳|穴,算作回答。
  他十分轻松地避过。
  “唔,莲影——”圆转含笑的声音,说着“叭”地在我眼睛上一吻,随即将我“呼”地扔了出去。
  惊慌中,只得又闭了眼,人在空中翻了两翻,最后“呯”地一声,跌坐进一张椅子中,居然不痛不痒。
  饶是如此,我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靠在椅背上,气喘如牛。
  他也不说话,懒洋洋地倚着书架,笑看我,漆黑的眼底光影不定。
  他刚才称我什么?莲影?
  这小气的家伙,只是骑了一下他的马,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
  最后定下神来,才发现身处一间书房。
  一式的紫檀器具,疏朗阳刚的风格,花梨绮窗,有阳光透进,在室内涂抹上柔和清润的光泽。
  “本王的书房可还看得?”圆转柔润的中音,语气中却颇为自得。
  本王?
  哼。
  “本公子觉得——”我下巴微抬,准备挑剔。
  他眉一扬,举步向我走来,优雅而不怀好意的含着笑。
  “觉得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连忙中途改口。
  说完,暗中鄙视自己。
  他哈哈大笑。
  “简非你好——”他站在我前方,突然微微欠身,态度温文有礼。
  我一愣,眨眨眼看他,未及思考,脱口而出:“你好无忌。”
  这下轮到他微怔,随即大笑起来,笑得恣意而开怀。
  我省悟过来,窘迫中忙站起:“简非失礼,靖王海涵。”
  “无忌,无忌,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他状若未闻,圆润的中音自口中逸出,回头看我满脸窘相,又哈哈大笑,“简非,本王允许你喊我无忌,记住,只许喊无忌;若称靖王,孤……我是会惩罚你的。”
  我笑起来:“这有何难?”说着,作恭谨状,坐着朝他一揖手,“简非见过无忌。”
  他依在椅背上看我,眼中光影变幻:“要怎样的保护,才能有你这样的性格?……有意思。”
  声音轻柔,圆转,薄唇微抿,唇边是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话我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潦草一笑。
  他在我脸上身上扫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兴味,突然他笑起来,将我一拉来到书房里间。
  “把衣服脱了。”他轻描淡写。
  什么?
  他见我不动,二话不说,上前将我轻软的裘服一把脱下。
  “喂喂,你干什么?你……”我反应过来,却是语无伦次。
  他边优雅慵懒地解着自己的衣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俯身笑语:“你说我想做什么?”
  “离我远点!”恼怒间我使劲将他一推。
  他动都没动,眉眼间露出清风入体般的舒畅,指着自己的胸前:“唔,再来一下。”
  声音圆融,满是笑意。
  我瞠目。
  他的外衫已除下,露出烟紫色团花织锦的轻袍,阳光下,随了他的动作,流转着淡而令人眩目的光晕,配了他俊逸深刻的五官,眼底明明灭灭的光,整个人邪气到十分。
  然后,然后我看到了什么?
  他把我的衣衫慢慢慢慢穿上,待穿好,居然已与我一般高矮。
  他埋首在衣服中,低笑:“原来体息也如莲……这到有点难。”
  说着,把他的外袍往我身上一扔,衣服长了眼睛般,穿头而过,将我包在里面,抬手将我的束发脂玉一抽,走了出去。
  我想趁机离开,不料才到书房门口,已有侍卫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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