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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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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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飞烫了脸,恼羞成怒,站起来扑向他的后背,大喊:“宋——言——之——!”双手握住他的肩想摇晃,不想却蜻蜓撼石般。
  他低笑出声。
  “霍,你这是铁铸的?”我捏捏他的手臂,一样,捏不动。
  他却烫着一般,猛然拂了我的双手,起身,反手一抄,已将我举过头顶,旋转了一周,再一周。
  我惊呼间又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慢慢将我放下来,笑看着我,双眼那样明亮而温暖。
  原来有哥哥的感觉竟是这样。
  我微仰了头看他,傻笑。
  他转了目光,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光,咳一声,笑道:“可惜你不能喝酒……”
  我突然豪气干云:“取酒来——,今天我拼却一醉,也要敬大哥一杯。”
  酒喝下去,真辣。
  我听到自己嘻嘻笑,说着:“来来来,五花马,千金裘……”
  就此意识模糊。
  醒来,曦光轻透帘帷。
  洗漱后来到院子里,宋言之正负手站在一棵橘柚树下,微仰了头,出神。
  许是听到了动静,他转头看我,微笑道:“起来了?”
  初秋微凉的风吹着他青衫一角,枝叶筛下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身上和眼底,明明灭灭。
  晨光下,他微笑相向,五官深刻俊朗,气质明净通脱,一如万里晴空,云鹤独翔。
  我不禁赞叹一声:“哗——,大哥,你生得这样,真叫人神共愤。”
  他一愣,随之笑出声,上前抚抚我的头:“怎么样,疼不?”
  我摇晃晃脑袋,笑道:“不疼。昨夜——”
  他微笑道:“不疼就好。我让俞世南找了个向导,据说是世代河工之后。早饭后,我们出发。”
  哦?
  我看着他,他容色宁静、清和。
  看来我昨夜虽醉了,却醉得很正常。这样想着,一颗心也就慢慢放下来。
  青江。
  俞世南已在江堤上,河工并不太多。
  宋言之查问原因,俞世南苦笑道:“年年修,又几乎年年被冲毁,老百姓早已经灰了心。再加下官刚到任不久,虽已颁诏招募河工,但百姓犹在观望之中,毕竟水势太险,稍不留神就会冲入江流。”
  我看着修好的一段堤坝,虽是石料砌成,但石与石之间却没什么粘合度,江水上涨,只怕难以抵挡。
  这个时空,肯定是没有水泥了。
  放眼远眺,群山环列。
  我提议上山看看。
  山顶俯瞰,只觉峡风如裂,危崖欲扑,青江自两峰之间,咆哮奔腾而来,万千惊马一般。
  江流自西直泻而下,中间一段却被一座巨大的礁石所阻,急流飞旋,陡折而向东南。
  向导指着西边的山说:“那边山的背后是万顷农田,可惜缺少灌溉,这水要是能穿山而过,多好。”说罢摇头,带着我与宋言之顺着青江流势,一路向东。
  东边山势越来越陡,可是江流却似平缓下来,渐渐流出峡谷,江面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向导介绍:“别看下面水流较慢,但是春夏季决堤往往从那段开始。”
  我问:“是因为江底泥沙沉淀,河床逐年增高,水位一旦长涨,就易冲垮了江堤?”
  那向导惊讶地看着我,说:“我爷爷、父亲他们也都这么说过,可是却没有办法将这泥沙过滤掉。”
  宋言之看看我,一笑。
  我沉吟间,对宋言之说:“治水如治兵:锐者避其锋。西边水势强大,可以选择躲过冲击,将这水疏导出去;刚才礁石阻挡处,可以将那礁石毁去,减缓冲势,把河道理直,这样,可以减轻对江堤的冲刷。弱者塞其虚。东边水流平缓处,可以筑堤围堰,把水留住。这样,旱时,可以灌溉;涝时,可以帮着泄洪。”
  那向导呆呆地看着我,很久才说:“这,大约只能靠做梦。单单那块巨礁,怎么毁去?西边群山阻挡,又怎么将水引导了出去?”说罢,一阵摇头叹息。
  “锐者避其锋;弱者塞其虚,”宋言之重复,低声在我耳边说,“简非,你真令人吃惊……对这水,你是不是有了计较?”
  我笑道:“目前还只是纸上谈兵。要真做起来,怕不容易。”
  心念动处,我对他说:“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却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宋言之笑道:“哦?是什么?”
  我笑道:“现在不告诉你,啊——”
  不想只顾着说话,一脚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我整个人向下飞坠。
  “简非——”宋言之裂帛般的一声,令我猛然警醒,自无限恐慌中伸出手,胡乱攀折,不知坠落下去多少,终于抓住了绝壁上一棵斜伸出来的树干。
  云自身边缓缓流过,我低头看,下面江水奔流,轰然如雷;向上看,浮云中,一无所见。
  我闭了眼,不敢再看。
  “简非,简非——”宋言之的声音似在近前。
  “这儿——”我颤抖回答,却不敢大声,只慢慢睁开眼睛。
  “抓牢,别松手,——”原来他竟真在眼前。
  他一手抓住一块突露出来的岩石的犄角,慢慢俯身,抓住了我的手臂。
  一路攀登,终至崖顶。
  那向导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我自宋言之手中拉上来。
  我全身虚脱,跌坐在地上,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宋言之在向导的帮助下,刚上来,就将我一把抱起。
  他双目紧闭,浑身颤抖。
  我被他圈在怀中,渐觉呼吸艰难、浑身疼痛。挣脱,可他双臂那么用力,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反手抚上他的背,刚触到他,不禁疼得猛抽气,只强笑道:“好了,这不都没事了吗?”
  齿牙打碰,话音颤抖,声线极度不稳。
  他慢慢睁开眼睛,渐放小了力度,只仍不放手。
  那向导破碎、高了八度的声音传来:“真正吓死人了。一个说着说着,人就不见了;另一个居然眼睛都不眨就跟着跳下去……”
  什么?!
  我抬了头刚想说话,却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我于极度的疼痛中睁开眼睛,依稀见到床前立着一人。
  修长挺拔,沉静端凝,气息清冷。
  阿玉?
  我一惊,欲坐起。
  一只手轻柔地制止了我的动作,“躺好别动。”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不是明于远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晴和。。。。
来来来,握握手吧:)
                  伏波安流之二
  夜迢迢,灯烛下,几心闲。
  “明于远?”我顺着声音转回目光,惊喜地低喊。
  他静立床头,正微笑着看我,眼底的温柔、担心令我无端酸涩了双眼。
  我忙挤出个笑容,刚想起身,不由“咝——”地吸口气。
  他容色一紧,俯了身说:“嘘,别说话,别乱动——”
  可是我觉得已有太长时间没看到他、没与他说话了。
  于是抗议:“不……”
  “不?”一声清冷的反问打断了我,“你还想做什么?摔成这样还不够?”
  阿玉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横他一眼,小声嘀咕:“哪有摔成怎样……”
  眼前一暗,他突然俯身正对了我:“你再说说看?”
  嘴角含笑,声音冷冽,深黑的眼底郁怒难抑的样子。
  我直觉现在还是不惹他为妙,赶紧闭了嘴,转了目光。
  我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修长、书卷气的手此刻正握成了拳,指节苍白。 
  霍,要是我刚刚再说,他会不会给我一巴掌?
  不禁瑟缩一下。
  “很疼?”明于远轻声问。
  我刚想说“不”,却见他狭长的凤眼对着我微一眯,我立刻点头:“嗯嗯,对,是很疼。”
  哪知他却伸手一抚额,只差仰天长叹。
  怎么了?
  只听见窗口有人一声轻笑。
  宋言之。
  我转头看他,突然想起马车上,他逗我说气闷会背疼而我假装疼痛的事,不禁羞恼地喊了一声:“大哥——”
  身边清洌的气息陡然冷了十分,那注视着我的目光凝成了白霜,落了我一头一脸一身。
  又怎么了?
  不就是喊了一声大哥嘛?
  我求救般看向明于远,明于远正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沉而含义不明。
  笑容已从他眼底退潮,仿佛月隐层云,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黑的大海。
  都怎么了?
  我扁扁嘴角,重转向宋言之。
  宋言之朝我抚慰般微微一笑,于是我也轻轻笑了笑。
  小小的房间里突然只剩下安静。
  “你们暂且退下。”阿玉端庄的声音响起。
  “不,不要……噢——”我一惊起身,伸手欲拉明于远的衣袖,不想这一牵动,只感到身体多个部位突突突灼伤般跳动着疼。
  我看着自己的手,不禁又一呆。
  它被裹成熊掌样,这会儿也火烧火燎般疼。
  “何太医——”清冷的声音响起。
  转眼,人已到我床前。
  我忍疼笑着喊了声:“何太医”。
  估计笑容太难看,只见何太医眉毛一跳,又忙轻声说:“简侍讲别乱动,我看看——”
  说着就要掀我的被子。
  啊?
  “不——”我用两只熊掌抱紧了它,坚决不让。
  何太医微笑道:“别怕,下官尽量小心,不会很疼的。”
  声音像哄一个孩子,我不禁微烫了脸。
  “不是不是,”我低声解释,“是……”
  我示意他看房间里另三个人。
  何太医恍然。
  幸好幸好,他懂了。
  “简侍讲是不是想找个人帮忙?”他笑着问。
  什么?
  “皇上,臣想去江堤看看,告退。”宋言之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
  “准。”
  宋言之微笑着看看我,掀帘而出。
  唉,他们为什么不一同去看呢?
  “何太医?”阿玉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连忙提议:“皇上,你们也去看看吧。青江……”
  “看过了。”他打断了我,声音雍雍容容。
  身上的疼痛越来越重,我微咬了唇角。
  一只手伸过来,将我额上的汗水轻轻地拭了。
  明于远。
  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
  我脸上又开始发烫。
  “皇上,简非性子向来别扭,有人在这儿,他是一定不肯给何太医看的,不如——”明于远说,声音里仍是慵慵懒懒的味道。
  可是阿玉听了,不但没离开,他走上前,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以虽低但周围人足以听到的声音说:“昨夜,是我替你换的药——” 
  什么?!
  我瞪着他。
  他浓黑的眼底笑意一隐,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修长挺拔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端庄优雅味道。
  明于远眼底星芒一闪,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神色转换间,已是微笑相向,温声说:“你先让何太医看吧,我就在外面,一会儿来陪你说话。”
  我真正笑起来。
  何太医替我换药时,我才了解到自己已昏睡了三天,期间高热到今天凌晨才退了。
  我笑着对何太医说:“看来吓得不轻。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前天。三天前皇上派柳总管喊了下官,一路紧赶慢赶,到这儿时已是深夜。宋将军正陪着你。”
  我忙问:“宋将军?他伤得重不重?”
  何太医:“不算严重。擦伤较多。”
  我笑道:“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何太医,我也只是擦伤吧?”
  何太医眉微挑,迟疑了一下,说:“简侍讲不仅有多处擦伤,而且背部与手上的伤势较重,有几处伤及肌理。”
  啊?
  难怪这么痛。
  “最主要是,简侍讲受的惊吓不轻,”他边擦拭着我的背,边说:“昏睡期间,高烧难退,恶梦连连,呓语不断,需要人不停安抚、说话,才能稍稍安宁。另外,由于背部不能受力,所以只能侧卧,这也要人看着。”
  我很不过意,诚挚道谢:“辛苦你了,何太医。”
  他动作一顿,轻声说:“这两天夜里,全是皇上守着简侍讲。”
  什么?
  我瞪着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脱口是:“那你做什么?”
  何太医一愣,随即恭敬作答:“下官负责熬药、敷药以及全天候听皇上差遣。”
  我不好意思起来,摇了摇他的手臂说:“说错话了,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何太医你别往心里去。”
  他微红了脸,笑道:“简侍讲赤子之心,下官怎会计较?”
  我笑着说:“这就好。何太医,你别老下官下官的,好不好?听着真别扭。不许称下官,也不许称什么简侍讲,就你我相称,好不好?不许不答应。”
  背部的药已经换好,何太医正在察看我的手,听了这话,又是一愣,看了看我,微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问:“明国师这两天做什么了?”
  何太医也同样小声回答:“皇上临行前交待了许多事,明国师今天早晨才赶到。”
  哦?
  何太医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只是独自出神。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额上被一弹。
  我回过神,明于远正微笑着坐在我的床头。
  我想抓住他的手,无奈,手上包扎太厚,只得笑举了对他说:“看看,知道什么叫熊掌了吧?”
  他一笑,随即轻轻握了我的手,低喊一声:“简非——”
  听得我心中一滞,看着他疲惫难掩的脸,只微笑着对他说:“放心,何太医说了,都是擦伤,而且并不是很疼。喊疼,全是骗……”
  话还未完,他已俯身将我轻拥进怀里,低声在我耳边喃喃自语般:“别说了,简非,别说了……”他身体微颤,声线不稳。
  “简非,”他稍稍抬头,看着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要是摔下去……”他呼吸一滞,脸色骤然苍白,眼睛闭了闭,话就此说不下去。
  我别转了头,悄悄吸了吸鼻子。转过来,作惊慌状:“是不是我摔丑了?啊,吾师不要我了?”说罢,我扁扁嘴,伸手抹眼睛。
  他双手一紧,将我更深地揉进了怀抱:“别哭别哭,怎么会……”猛然醒悟,话顿住。
  我在他怀里闷笑出声。
  许久,我抬起头,手轻轻抚过他狭长的双眼,抚过他脸上的倦容,低声说:“都过去了,害你担心了。”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的眼睛,狭长的凤眼光彩流转,似叹非叹一声:“你这……傻小子——”
  话未完,他猛然俯下头来,吻住我。
  在我唇齿间流连。
  我禁不住颤抖,却试探着去轻舔他的唇,刚刚轻触到他的舌,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轻咬住了我的,吮吸、纠缠,不胜缠绵辗转,又似乎无限隐忍。
  我只觉得头越来越热,呼吸越来越难,一颗心狂跳欲出,忍不住轻吟一声。
  他一顿,慢慢停了所有的动作,埋首在我颈侧,热热的气息,浓郁的檀香,弥散在我的心头。
  我倚在他的怀里,房间里是如此安静。
  有风吹过,窗外橘柚树的叶子簌簌轻响,不知名的鸟儿在啼鸣,声音那样清脆,恍若洒落晴湖里的阳光的金芒。
  这一刻若得停了该多好——,我在心里轻叹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使我一下子离开明于远的怀抱,动作过猛,疼得我冷汗直冒。
  阿玉。
  他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不知站立了多久。
  他站得如此挺拔,阳光自背后将他修长、清瘦的身形勾勒出一抹淡金,他笔直的身影一下子突立于眼前,似秋山般沉静、淡远,清寂。
  他就这样逆光站着,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清冷的气息潮水一般涌来,令我心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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