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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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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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中人不是阿玉是谁?
  简笔勾勒,线条洁净,却又栩栩如生。
  画中的他笑得那叫一个自在得意。
  旁边又是四个清逸的字:欢迎归来。
  字,很得明于远的真髓,却显清峻高华,与明于远的卓然洒脱有很大不同。
  正出神间,一只修长的手将这张纸抽走了。
  吃惊抬头,却是明于远站在书桌旁。
  我松口气,笑问:“这个时辰,你应该在朝堂之上才对吧?”
  明于远看着那幅画,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谁说我应该在那儿了?我怎么就觉得我应当在这儿呢?”
  说着在我对面自在坐下,目光落在了那雪白的莲花上,最后看着那只净水瓶,微皱了眉头。
  “怎么了?”我轻声问他,这当中有什么古怪吗?
  “这只瓶子,很久以前,由化外高人自一遥远的国度带回,说来也怪,这只水晶净水瓶归于昊昂后,我昊昂国势逐年强盛。所以,一百年间,昊昂国君都视它为昊昂圣物而倍加呵护。”明于远似在遥想,话速缓慢低沉。
  什么?
  窗口的每一阵微风拂过,雪白的莲就在瓶中轻轻摇曳。刚刚还在欣赏这一景致的我,现在只觉得胆战心惊。
  这只瓶子要是被风刮倒了,还了得?
  这不害我吗?
  阿玉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我看向明于远,明于远朝我微微一笑:“你就拿到它当普通瓶子看好了,免得你坐立难安。”
  我能吗我?
  这下好了,我由怕他来变成盼他快快来了。
  唉,头还真的疼起来。
  我环顾倦勤斋,不舍地说:“看来,我得重挪个位置了。”
  “只怕皇上他已有安排……”明于远微眯着眼睛沉思。
  “哦?你听到什么了吗?”我微皱眉头。
  明于远说:“皇上前天与我闲谈时,说要在朝中再建个内朝,说名已取好,叫南书房。”
  我一愣,烦恼中也不禁笑出来。
  亏他想得出,南书房。唉,都是小玄子、小桂子这故事给害的。
  明于远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我微沉思:“这人聪明,这一来,可谓一举数得。”
  明于远微笑起来:“哦?说说看?难得听你谈政事。”
  我嘻嘻而笑:“是是是,学生我专攻吃喝玩乐。”
  明于远笑出声,伸手一弹我前额,道:“说吧,我听听。”
  我作害怕状:“行行行,别再弹了,怕了你这弹指神通——”
  明于远哈哈大笑,伸手又一拍我脑袋,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些词?弹指神通?”
  我一笑而敛,终于正色道:“设个南书房,他肯定是要挑自己最信任的人随侍在侧。一来,可供余暇时闲谈解乏而不必弄得像朝堂廷对那么严肃乏味;二来,可以随时奉皇帝之命出诏行令,少了不少阻挠环节;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是这个南书房,可以削弱外朝内廷的权力,而变成一个由皇帝自己掌控的核心机构,可以进一步高度集权……”
  明于远看着我,久久不说话。
  我伸手在他眼前摇晃:“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明于远将我的手握于掌中,轻轻拍了拍,叹息一声:“简非,亏我替你担着心。你真是不鸣则已啊——”
  我心虚地笑笑,口中只喃喃道:“哪里哪里。”
  明于远闻言一怔,随即低声笑出来:“简非,我发现你只在一件事上糊涂。”
  哦?
  哪件事?
  我看向他。
  他微睨我,笑道:“这事,你成亲后,说不定又会好些。”
  什么?
  这话怎么一下子就从南书房变成成亲了?
  这与我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我什么时候要说要成亲了?
  一想到成亲,我就止不住地寒,不禁暗瞪他一眼。
  明于远突然就大声笑起来:“简非,你这糊涂小子,”说着还上下打量我一番,“嗯嗯,还是糊涂些好玩。”
  我斜视他一眼,微抬了下巴:“嘿嘿,我那是装糊涂,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
  “哦?”他微眯了眼睛,笑道:“那你到说说看,是什么事?”
  我脸微烫,这次是真的瞪他了:“什么事什么事,不就是那事嘛。”说着,将他拉低在他耳边问,“说真的,快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告诉我,我也好事先防着些。”
  他一听,又哈哈大笑,说:“不可防不可防,这事一防到无趣了。”
  说完站起来,伸手在我额上一弹,朝我斜飞一眼:“弹指神通,嗯?”
  我坐那儿笑不是,不笑不是,只得干瞪眼。
  他见我这样,俯身在我耳边低笑道:“这事嘛,晚上回去后,我会教你的……”
  温热的气息,淡淡的檀香味。
  这话什么味儿?
  他起身看看我,笑道:“散值后,去兰轩坐坐吧,如何?”
  我心微动,提议到:“不如到我家后园的清晏居去,行不?那儿一应俱全,还没有人住过。而且今夜正逢十五,我们可以湖上泛舟,我煮茶给你喝。”
  明于远只深深地看着我,也不回答。他的眼睛是那么清亮,眼底似有蓝色的火苗在幽幽地燃烧。 
  我微烫了脸,转过头去,改口道: “要不,你请我去红袖招玩,好不好?”
  他一怔,似乎回过神来:“什么?”
  “行不行?不行,我找宋言之一同去。”我笑着威胁。
  他已少见的严肃:“不行,这些风月场所你去不合适。”
  “你去就合适了?”我瞪他一眼。
  “逢场作戏罢了。”他笑道,看看我,又说,“这些地方不许去,记住了?”
  嘿,我偷偷去看看,不让你知道,还不行?
  他看着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脸上的温度开始向下漫延,这会儿我想我连脖子都红了。
  这家伙没事那么精明做什么?
  我暗地里扁扁嘴。
  不想他却低低笑起来,我刚抬头想问他笑什么,他已慢慢俯身,在我唇角轻轻一吻,轻得如蝶翼微颤。
  我呆掉。
  他极低极低地在我耳边说:“糊涂小子,散值后,清晏居见。”
  散归后,没能回去。
  刚想离开,不想突然进来一个五十开外的陌生人,白晳的脸,面色恭谨,眼角微微下垂,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这人谁?
  我还未及问话,李、卫二小子已齐声恭敬地称“柳总管”。
  他微嗯一声,脚不停留,向我走来。飞快地看我一眼,似一惊,随即低了头道:“皇上有旨,宣简侍讲进宫。”
  我心中一怔,躬身道:“臣领旨。”抬头笑道:“还请柳总管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这个时候明于远在哪儿呢?
  去找,还能找到吗?
  心中不禁微微有些着急。
  那柳总管却又不离开,只躬身道:“皇上旨意,令小人即刻带简侍讲前去。”
  无奈,只得让小卫子去通知了明于远,跟着柳总管进宫了。
  
                  风波无际
  念心为形役又奚悲?
  一路前行,越走越觉忐忑难安。
  心绪纷乱间,柳总管已停了脚步,俯首揖让,低声说:“前面就是兴庆宫,简侍讲请——”
  一步一步地踏上台级,实在不知道前路会有什么。
  四周那么静,一个人也看不见。
  风吹过,木叶沙沙,一抹斜阳,影子渐渐被拖拉得很长,长得如我心中的慌乱。
  明于远说:“他内里倔强,违拗不得……”
  不违拗,如何?
  可,我能吗?
  “来了?”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
  循声望去,空旷的殿堂窗前,一人临风而立,素色衣衫,清华端凝,正是阿玉。
  我低头恭敬地施礼:“臣简非拜见皇上。”
  却不见回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身影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悄无声息,可是一步一步都似踩在我的心上。
  慢慢地,一只手将我的下巴轻轻抬起。
  指尖微凉,似兰非兰的香。
  我被动抬头,正对上他浓黑的眼睛。
  目光忙看向别处,这一看,不禁一吃惊,脱口道:“你怎么瘦了?”
  话说出去,就后悔。
  他眼底笑意一闪而隐,清清冷冷地问:“你在害怕?”
  我俯首,恭敬作答:“臣不敢。”
  “臣?”他轻声重复,“不敢?这是什么?”
  我抬头一看,正是那幅上书“阿玉,你小子等着,我来了——”的画。
  我只得又低头来一句:“臣惶恐。”
  “抬起头来。”无波无澜的声音,清冷。
  我慢慢地抬了头。
  “你今天表现得很恭顺?嗯?”他脸上亦是平静无波,慢条斯理地问,“今天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恭谨?不违拗?”
  我发呆。
  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和明于远一样,可以轻易地看透我所思所想?
  还是我表现得那么明显?
  “好吧,”他已从从容容地转身,说,“让我看看今天你能恭顺到什么程度。”
  什么?
  “过来。”他低声说,声音如寒涧激石,清泠泠让人心生凉意。
  我依言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
  “再近点。”水波不兴的声音。
  我只得再挪几步,半米。
  “再近点。”端庄清华的声音。
  可是已无法再近。
  斜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已渐渐退出这间高深庄重的殿堂,暮霭潮水一般涌进,可是面前的他是如此鲜明地突露在这淡淡的灰色之上,清华皦皦。
  “不违拗?”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来。
  我一颤,只得再移步上前。
  似兰非兰的香,极淡,却又极重地砸进我的鼻端。
  刚想后退,他已握住我的肩,清清淡淡地说一句“帮我宽衣”。
  我脱口而出:“不。”
  “哦?”他眉一挑,“你想清楚了?”
  我想。
  我想清楚。
  我想不清楚。
  只觉心头忽冷忽热。
  最后,我吸一口气,开始解他领口的暗扣。
  手伸出去,风中的叶片般。
  忙稳稳心神,可是却又够不着。只得微踮了脚尖,刚触到他,他就一颤。
  下一秒,我已在他怀中。
  我忙挣扎,他双手用力:“哦?开始违拗了?”
  依旧是从从容容的声音,平缓沉静,如空山深潭,镜面一般。
  再也无法忍受。
  我接过他的话音,狠狠地说道:“是的,违拗了,你待怎地?”
  “我很高兴。”他轻轻松松地回答。
  什么?
  我看向他,发呆。
  他见我这样,猛用力将我深深的搂进怀里,低声重复一句:“我很高兴。”
  这次,话音颤抖,风中游丝般。
  我用力挣脱,他只紧紧搂着我,近乎耳语:“别动,简非,别动。”
  我不再动,在他怀里闷声问道:“阿玉,你究竟想怎样?”
  他静静地松开手,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说:“我只想你是简非,我是阿玉。”
  “如果我做不到……”我微皱起眉。
  他伸手抚向我的眉眼,“没有如果。”声音从容,语气端严。
  “行。”我想一想,释然。
  我微笑问他:“阿玉,我站到现在,可以坐下吗?”
  也不等他回答,就坐下了。
  我看向他,问道:“说真的,阿玉,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几天不见,你瘦多了。”
  他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答反问:“你没病装病,在家里怎么也瘦了?”
  我横他一眼,扁扁嘴道:“还不是被你和何太医给气的。”
  他微微笑,看着我说:“简非,你不简单啊。何太医居然也来帮你求情。”
  哦?
  求情?
  他瞥我一眼:“他是父皇身边的人,后来跟了我,最是忠心不二的。不想这次他才去了一天,心就向了外。”
  我拱手笑道:“惭愧惭愧,我这不还是被你给逼了回来?”
  他静静地看着我,问一句“如果不逼,你肯定从此不会回来了?”
  虽问,却肯定。
  我想了想,慢慢说:“我不知道。也许等哪天,阿玉忘了有简非这个人时,我会回来的吧?”
  他端坐着,笔直优雅,许久,低声道:“忘了?唉,忘了——”
  声音低徊,令我心微微一战。
  转头看看,我站起来说:“阿玉,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他不答,只一声“柳总管——”,那柳总管即刻现身。
  随即,宫殿内银烛高烧,明亮一片。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朝我静静一笑,说:“兴庆宫是我的寝殿。后面有个温泉,一会儿柳总管会带你去。”
  什么?!
  回过神,我恳切地望着他说:“阿玉,你让我回去吧,我约了人……”
  “宋言之还是明于远?”他看牢我,淡淡地问。
  什么?
  “这三天来,宋言之去看过你两次,你们相谈甚欢啊,”他清清冷冷地说,“宋言之……”
  我忙辩解:“宋将军是见我闷,才去陪我说说话的……”
  “他这么闲?”他目光穿过殿堂的大门,不知落在哪儿,“这三天,你闷时也只是看书,练字……明于远……”
  “简非,你隐瞒了什么?或者说,你们隐瞒了什么?”他转回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一惊,看向他,什么意思?
  “年幼时的混世魔王;长大后的公子简非;不学无术的侍讲……”缓慢清冷的声音,深远的目光越过殿宇,不知落在了哪儿。
  我越听越心惊。
  “近十年来,我昊昂国国库迅速充盈,简非,你知道有哪些原因?”他目光转回,看着我。
  被他沉静幽深的目光一激,我脱口而出:“不知道。”
  他笑了,轻得如风行水面,“呵呵,京城中都说公子简非有点石成金之能。丝绸;羊毛加工;饴糖;镜子;茶楼;……”
  我看着他,僵坐。
  他轻轻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在我脸上流连,低声说:“当然,这些你都不知道了,嗯?”
  我被动地看着他,直接失去话语功能。
  “简非,你说我会将这样的人忘了吗?……”他浓黑的眼睛自迷茫而清亮,灼得我的心微颤。
  “皇上——”身边传来柳总管低而恭敬的声音。
  “带简侍讲去温泉,别的人都退了,你在一旁侍候吧。”声音威严,端凝。
  回过神时,我已置身一边氤氲水气中。
  一池碧水,池边呆站着的我。
  算了。
  洗就洗吧,汗都被吓出来了,我在心底自嘲。
  转身对柳总管说:“我向来不要人在身边,柳总管你退下吧。”
  水微烫,浸泡其中,我神思难定,如池中水纹,零乱破碎。
  我实在不能明白,他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如今,怎么办呢?
  月华轻泻,融进池水,一池碎金。
  十五夜。
  湖上泛舟。清晏居……
  明于远。
  一想到他,心居然开始微微疼痛起来。
  当真莫名。
  “简侍讲?简侍讲,换洗的衣衫在椅子上——”外面传来柳总管小心翼翼的声音。
  呵呵,小心翼翼。
  我站起来,拭干水,取过一旁的衣服穿上。
  白色柔软的质地,穿在我身上显然长了些。
  衣服上居然是薄荷与松子的香。
  熟悉的香味袭来,我心稍安。
  走出去时,兴庆宫内的蜡烛已熄了大半,只余数枝,摇摇曳曳。
  光华之中,阿玉静坐着,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杏黄的衣衫,头发似乎还未擦干。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我,目光自我身上一周,停在我的脚上,眼底笑意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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