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像往常一样停在一楼。
──那只诡异的纸箱一定也稳稳当当地靠墙放在电梯一角。
向文昊犹豫了片刻,决定爬楼梯上楼。
──无论如何,楼梯是不会发生故障的。
*
高层公寓的楼梯间狭窄而黑暗,像是一只封闭的、高高的烟囱。
楼梯两边是白花花的、斑驳的墙,展开双臂便能同时触摸到。
走到墙的尽头,拐一个180度的弯,便赫然出现下一段台阶。
向文昊就在这条长长的烟囱中向上爬行。
他每爬几步就狠狠跺上一脚,以确保头顶的声控灯一直亮著。
上到第八层的时候,向文昊停下来喘了喘气。
他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像梦一样,然而又远比梦真实。
这种事情说出去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
话说回来,每天走楼梯上十七层也不失为一种锻炼的好方法。
头顶的灯无声地熄灭了。
向文昊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的狠狠跺了一脚。
〃咚!〃
巨大的回声在楼梯间中往返,撞击著层层叠叠的空气。
灯亮了。
向文昊嘘了口气,定了定神,接著向上爬。
脚步声在静寂的狭窄空间中显得分外刺耳,给人带来毛骨悚然的战栗感。
──咯嚓。
──咯嚓。
向文昊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恨不能长一双翅膀飞上十七层。
一级一级的阶梯似乎永无止尽。
到达第十四层的时候,向文昊发现头顶的声控灯坏了。
十五层的灯光弱弱地反射下来,将昏暗中的一切映衬得愈加阴森恐怖。
斑驳的白墙变成暗绿的色泽,凸凸凹凹的,像青面獠牙的鬼脸。
向文昊深吸一口气,埋头向上猛冲。
拐弯的时候脚下一滑,於是下意识地握住了固定在墙上的扶手。
──然而手心所及之处,却是一片毛茸茸的触感!
向文昊胸中怔了一怔,慌乱地爬起身。
就著昏暗的灯光抬眼看去,顷刻便发出一声惨叫。
──手中所抓的,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人头被插在一根长直的木棍上,毛烘烘的头发遮住了整张白惨惨的脸。
那颗头嘿嘿地怪笑著,张嘴便要啃咬抓著它的那只手。
向文昊再次惨叫一声,松开手连滚带爬地退到墙角,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时第十五层的灯也灭了,黑暗汹涌而来。
*
向文昊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他痉挛地蹬了蹬腿,皮鞋踢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十五层的灯又亮了。
──黯淡的灯光中,楼梯拐角处的扶手上,静静地搭著一只拖把。
向文昊花了整整五分锺才从地上爬起来。
腿部肌肉仿佛化成了一滩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愤怒地伸手抓起那只拖把,向楼下扔去。
拖把顺著阶梯向下滑行,最後在水泥地面上徒劳地弹跳了几下便静止了。
── 篇六 ──
待到向文昊终於推开楼梯间大门走进楼道的时候,只觉仿佛经历了百年的时间。
他走到公寓门外,伸手从裤兜中掏出了钥匙。
插入锁孔中转了转,竟然纹丝不动。
他皱了皱眉,就著楼道中暗黄的灯光检查了一下手中的钥匙。
──就是这把,没错啊!
於是再次插入锁孔中。
仍然纹丝不动。
向文昊只觉得一股怒火在心头越烧越旺,五脏六肺如沸腾的粥一般翻江倒海。
几天中接连不断的霉运几乎将他压垮,如今终於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
他凶狠地向防盗门踹了几脚,然後又补上几拳。
骨头火辣辣地痛,然而郁结於心中的烦躁著实减少了大半,一时间竟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
他喘了口气,打算换个角度接著〃练拳〃。
然而才一转身,便发现眼前赫然站著一个黑糊糊的鬼影!
那鬼影距离他的鼻尖不过一分米,张牙舞爪,仿佛下一秒便会扑将过来。
〃周子墨!〃
向文昊大叫一声,连退三步,後背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立著的不过是一株高大的盆景。
可是他的公寓门口是没有盆景的。
他疑惑了半晌,突然想到了什麽,转头向墙上看去。
──那儿用红色油漆工整地写著:十六。
*
向文昊再次站在了楼梯间里。
他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人在倒霉的时候,爬楼梯都会少爬一层。
公寓大楼每层层高四米,双跑楼梯,每跑十级,每层共二十级。
向文昊上完十级台阶,拐了个弯打算继续爬完剩下的十级。
然而他瞬间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直撅撅地定在了那里。
──左侧的墙壁上,赫然书写著四个血红的大字:
还我命来!
整张墙面被这四个字塞满,形成血糊糊的一片,像一张巨大的、狰狞的嘴。
仿佛随时都会从墙上剥离,变化为直挺挺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向文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
他想喊叫,可是张了张嘴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起了周子墨那张被刀割得面目全非、然後又用粗黑的线缝起来的脸。
那张脸嘿嘿地惨笑著,说:
〃昊~~怎麽办啊~~~〃
〃我找不到我的右眼~~~〃
向文昊的喉中挤出一串嘶哑的呻吟,抱头狂奔。
他冲进过道,连踢带砸地打开了公寓大门,然後重重地撞上,反锁。
依次进入各个房间,打开所有的灯。
关上窗帘,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大。
扑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惊恐的眼睛。
做完这一切以後,向文昊呼哧呼哧喘著气,一动不动地盯著天花板,仿佛要将它生生盯出两个洞来。
他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一片,轰鸣声中一些破碎的画面飞来飞去,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眩目的网,夺取他的呼吸。
── 篇七 ──
周子墨背对著向文昊,努力地在包中翻找著什麽。
他的背影十分窈窕,黑发如瀑。雪白的睡衣下摆中露出一双玉石般的美腿,笔直而Se情。
那只手像去了外皮的葱一样白嫩尖细,此刻正从包中攥住了某只黑色粗大的不知名物体,缓缓地试图将它拉出来。
向文昊抓起床头的花瓶,蹑手蹑脚地向他靠近。
他的心脏擂动如鼓,手心里满是滑腻腻的冷汗。
周子墨愉快地说:
〃昊,今天尝试一个新的东西哟。〃
他的声音清清浅浅的,酥媚入骨。然而又带著些神经质,显得阴阳怪气。
向文昊深吸一口气,高举手中的花瓶,向周子墨脑後砸去。
他花了四个小时将尸体肢解,切成一块一块的装进了一只黑色塑料袋。
又花了三个小时清理现场。
他眩晕地站在浴室中,一时间竟有些神志恍惚。
他定了定神,从储藏室中找出了一只废弃的纸箱,将黑色塑料袋放了进去。
他搬著纸箱进了电梯,将它搁置在靠墙一角,擦了擦汗。
此时天边已有了些蒙蒙的朝霞,夜晚已经过去。
电梯停在了一楼,向文昊搬著纸箱走出去,寻到了停在小区路边的车。
他将纸箱放在驾驶副座上,发动了引擎。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凭借著本能驾驶。
当白昼过去,夜幕降临的时候,汽车已经行驶到另一个城市郊区的某条公路上。
公路两旁是漫漫的荒野,其间生长著一些半人高的野草和七扭八歪的树。
整条公路浸淫在黑暗中,方圆几十里连半辆过路的车也没有。
向文昊决定:
──这里,就是他抛尸的起点。
他戴上手套,将纸箱从车上搬下来,又从後备箱中取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铁锹。
他打开黑色塑料袋,皱著眉头思索了一下,终於决定先埋头部。
将头部掩埋以後,他将驾车继续前行,每隔一段距离,便以这种方式依次抛弃尸体的其他部位。
向文昊拨开呜呜作响的杂草走进荒野中,在距离公路大约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用铁锹挖出一个一米深的洞。
他将周子墨的头从塑料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那颗头惨不忍睹,其上遍布著向文昊因泄愤而割出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皮肉血淋淋地翻在外面,暴露出森森的白骨。
一只眼球掉出了眼眶,颤颤巍巍地悬挂在空气中。另一只眼紧紧地闭著,缝隙中淌出些红豔豔的血水。
向文昊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麽漂亮的一张脸。
他用双手捧著这颗头,将它移到洞口上方。
正要松手的时候,周子墨血糊糊的脸上那只紧闭的眼睛居然睁开了!
眼中没有眼白,只黑洞洞的一片,间或流出一些令人作呕的尸水。
那颗头直直地盯著向文昊,扯起嘴角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说道:
〃~~昊~~我们结婚吧~~~~〃
向文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衣服被冷汗浸透,湿湿地粘贴在皮肤上,给脊背带来一股酥麻的寒意。
他茫然地打量四周,发现公寓中灯火通明,客厅的电视传来嘈杂的人声,高高低低起伏不定。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锺,发现时针正指向午夜十二点。
──他竟整整昏睡了十七个小时!
向文昊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大脑中所残留的,那个噩梦的片段。
然而他立刻发出了一声吓人的吼叫,拔腿向客厅大门飞奔而去。
*
他冲进电梯,发现纸箱静静地摆放在靠墙一角。
──这只纸箱,赫然便是梦中的那一只!
一瞬间他便忆起了所有的细节:
──那天他不仅将碎尸放进了黑色塑料袋中,还将塑料袋装在了一只废弃的纸箱里。
眼前的这只纸箱,便同他用於弃尸的那只一模一样!
向文昊听见啪嚓一声。
脑中有什麽东西破碎了。
── 篇八 ──
向文昊死死盯著电梯中的纸箱,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周子墨的出现虽然也带来恐惧,但他坚信那不过是一种类似於幻觉的超自然现象。
有专家曾经证实过──在大理石密集的地方,四周的辐射和磁场容易使人产生幻觉,误以为看到了鬼魂。
正因为这个原因,雾都伦敦几次震惊世界的灵异现象,都发生在大理石建造的古堡或宫殿中。
而公寓大楼用於铺地和贴墙的,恰恰便是大理石。
另外,人耳所听不见的次声波也会对人类的心理和生理产生影响,带来一种类似於紧张和毛骨悚然的肉体感知。
因此,世界上大部分的灵异现象,其实都能从科学的角度找到一个好的诠释。
所谓恐怖,其实是由多种因素共同营造的一种气氛──这些因素中包括了环境,以及人类个体自我的心理和文化积淀。
而环境又包括了地理位置、气候、房屋格局、四周物体、灯光、声效、。。。。。。等等、等等。
基於对这方面的认识,虽然周子墨的现身从灵异现象的角度来说过於真实、清晰,向文昊还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不过是看到了一个自我虚拟和构建出来的幻象。
一定是由於那夜的影象在他的大脑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潜藏在记忆深处的不安和惶惑才会形成巨大的压力,使他在一瞬间被短暂催眠,从而看到了已经死去的周子墨。
正是如许欺骗式的自我安慰,支持著向文昊度过这几日生不如死的煎熬,而不至於崩溃。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只真实存在的纸箱却打碎了希冀,将他生生带回了那个血肉横飞的夜晚。
他的记忆变得异常清晰。
就像一部不断回放的黑白录影带一样,破碎的画面和细节在眼前闪烁:
──他如何将塑料袋放入纸箱中;如何将纸箱搬进电梯里;如何将纸箱放在汽车的驾驶副座上;如何将纸箱搬出汽车;如何同纸箱一起走入野草深处;如何从纸箱中取出一块一块鲜血淋淋的碎尸;如何在抛弃所有的尸体肉块後点燃纸箱和塑料袋,看著他们在夜色中化作灰烬。。。。。。
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纸箱。。。。。。
。。。。。。
向文昊几欲昏厥。
那只纸箱,明明就被烧掉了啊。
为什麽竟又出现在电梯里。
此时此刻的这个情形,倒像是时空发生了错乱,他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回到了那个将纸箱搬入电梯中、准备抛尸的时刻。
他是彻底迷糊了。
难道时光竟真的能倒流?
──那麽此刻,他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
──是在抛尸之前,还是在抛尸之後?
──是回到了那个夜晚,还是只是产生了幻觉,误以为回到了那个夜晚?
向文昊处於崩溃的边缘,然而一丝微弱的希冀在他心中滋生:
──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他是不是可以改变历史?
──如果他将周子墨的尸体残骸烧毁而不是埋葬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数月以後将会发生的恐怖纠缠?
向文昊在错乱的精神状态下感到一阵疯狂的喜悦,咧开嘴呵呵地笑起来。
── 篇九 ──
向文昊将纸箱搬进公寓,背靠在门上,呼哧呼哧喘著气。
就算尸体被肢解,仍然约等於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实在是不轻。
其实在往日,以向文昊的体力,抱起两个周子墨都不成问题。
然而,接连不断的恐惧不仅摧毁了他的精神,更摧毁了他的肉体。
他汗如雨下,直愣愣地瞪视著地上的纸箱。
──这几乎是最後的希望了。
他决定:再过几个小时,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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