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红水镇的镇长,这人西装革履,瘦小精干,大约三四十岁。
第二辆车下来的是一个头发油亮英俊高大的年轻人,看年纪也就二十四、五岁,穿着一身名贵的浅色休闲西服。他一下车就向第三辆车奔去,满面笑容地撑开一把遮阳伞,从车内扶出一位身着高档休闲装带着墨镜的艳丽女子。
那女子面圆发短,身材高挑,看样子不超过三十岁,她笑吟吟地挽住年轻人。
最后面的车下来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这人也是西装革履,满脸温和的微笑,眼里却不时闪过刺人的目光。
萧重已换上了轿伕服,站在山轿旁,看着路边正在相互介绍的众人。
镇长他是认识的,因为镇长曾经到学校为学生们做过植树动员。其他三人从相互的介绍中也知道了。那个年轻人叫侯志鹏,是北京某个公司的老板,那个女子叫丁丽平,是北京金城集团的董事长,最后那个胖子是丹霞县新提拔的关步青副县长。
看来,那对年青男女是一对恋人,而这些人中真正的嘉宾应当是那个女子,那年轻人只在其次。这可以从众人对那女子恭敬的样子推断出来。
虽然这里关步青副县长官最大,但他对那对男女奉承巴结的样子却最恶心。他的大献殷勤看得身后的一干随从都暗自皱眉。而萧重却从他偶尔闪过的目光中看到了狠厉和贪婪。官不清?竟然有这样的名字!
现在,萧重已了解到大致情况。原来,那对年青人是县里为了开发山区旅游景点而从北京请来的大公司老板。县里希望借助于外地商人的投资来开发本地的旅游资源,拉动经济发展。这次,关步青副县长和镇长专门陪两位老板来员外村,是为了让两位老板看一下旅游规划区的实景。
开发山区?他们会不会打扰爷爷的安宁?萧重暗暗担心。
来客被江伯他们迎进村委大院。原以为他们能很快出来上山,谁知道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拖拖拉拉走出来,把萧重急的嗓子冒烟。
萧重和德阳排在第二台山轿,萧重在前,德阳在后。上山的路已经知道,沿着平缓的西山脊走到虎崽山返回,有十里路。
这活儿不轻!大家都在心里祈祷,盼来坐自己山轿的是镇长或那女子,如果是副县长和那年轻人可就累了。想到来车的排序,德阳的脸都起皱了。
然而,很不幸,江伯正是按来车的顺序安排山轿。
也许是萧重的祈祷显灵了,他看到那女子飞快地瞅了他一眼,然后提议,要先走一段,走不动再坐轿。那年轻人立刻响应,副县长等人也同意了。于是,一行十几人在江伯的带领下,顺着一条小路走上西山脊。
年轻人为那女子打着遮阳伞,跟在副县长的身后,边走边对着四周指指点点,不知说些什么,不时惹得那女子一阵轻笑。副县长和镇长也不时插话其间解说些什么。
那女子的打扮和气质都是乡里人难得一见的,所以抬着空山轿跟在后面的一干轿伕的眼光除了看路就是盯在那女子身上。虽然知道她是上千员工的大老板,很有威严,不敢对上她的目光,但在她身后猛看苗条的身段还是满有胆的。
萧重看着那女子的背影,不由想起杂志中对女人身形美的种种界定。
四十分钟后,众人到达目的地。
这小山包风景秀丽,有嶙峋怪石和参天大树。它的西面南面是绵延群山,北面是乡村和平原,东面隔着一条山谷是张伯和萧重家住的另一条山脉。
站在小山包上,周围美景尽收眼底。难怪县里会用这里吸引外地商人,如果开发旅游的话,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一行人都走累了,个个身上见汗。副县长早已脱下上衣,解开领带。众人都钻到树荫下乘凉。比起这些人,轿伕们则显得轻松得多,他们抬着空轿不紧不慢走在后面,也没有气喘吁吁的。
众人在山包上休息了一会儿就下山了。返回时,四人上了轿。那女子径直上了萧重的山轿,把德阳喜得眉开眼笑。而张宏伟兄弟那台,遇到了最怕的胖子。
江伯大喝一声“起了!”就在前面领先走去。
女人的身子很轻,抬起来不吃力。萧重顺着山轿颠动的频率迈着步子,紧跟前面的张宏伟。他眼前闪过那女子上轿时疲惫和歉意的目光。
他知道,那女子是为他这个少年而动了恻隐之心,如果不是太累,她一定不会坐轿。而现在,她一定在担心,因为下山的路并不好走。遇到陡坡或脚滑,他都能听到她紧张的声息。他心里暗暗自责,落脚尽量稳妥踏实。
其实,就是轿伕滑倒也没有问题,因为村委们和客人的随从都掺扶在山轿的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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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后走在平地上,前面山轿走得飞快,萧重正要跟上步伐,那女子却说要慢一点,于是萧重的山轿便落在最后。等他们来到村头打谷场,其他山轿已不见了影子,只剩下村委和客人。
那女子一下轿,径直走向汽车,而她的随从——一个瘦小的青年男子却拉住了正要把空轿抬走的萧重二人。
“丁董事长看你们很辛苦,吩咐我给你们点儿慰问金,你们不要让别人知道。”说着,塞给每人一张百元大钞。
汽车开走了。萧重握着手里的钱,望着汽车,心中十分感慨。“那女子是个好人!以后有机会,我会帮她的!”他心里想。
第四节 姑姑离家
回到红水镇已是下午四点,学校已快放学了。萧重没有去学校,而是直接去了姑姑家。
姑姑是爷爷的侄女,也是爷爷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爷爷去世后,萧重便由姑姑抚养。
昨晚未回,姑姑一定很担心,好在中午已在员外村给姑姑打了电话,否则,姑姑一定会抓狂。姑姑刚从红水镇中学退休,她这个年龄是很容易激动的。
姑父也已退休,五天前去了省城儿子家,因为他就要抱孙子了。
姑姑之所以没去是为了萧重的中考。她要在萧重考完后离开。因为她觉得,在考试前和考试中萧重需要有人照顾和鼓励。她要萧重以考上县一中为目标,并说是萧重爷爷交给她的任务,所以她平时对萧重要求很严。
萧重的成绩在班级里能排上前十,完全是她的功劳。为了达到她要求的目标,这些日子,每天的家庭辅导使萧重疲惫不堪。
姑姑家离红水镇中学不算远,有四间平房带一个小院,在这一带是很不错的建筑。这样的房子有三大排,住在这里的都是干部、教师和镇里的有钱人。
姑姑是教师,姑父是镇干部,这样的家庭在贫困的红水镇已算不错,可她们过得并不宽裕,儿子上学、就业、结婚让这个家庭的经济绷的紧紧的。
虽然萧重知道姑姑手里有爷爷给自己留下的一点钱——给他上学的钱,但是并不多,萧重日常吃穿用的花费都是姑姑掏的,所以他对姑姑由衷地感激,有了点收入——假期到山里挖草药挣得钱——都交给姑姑。而姑姑平时也不允许他手里有钱。
因此,他见到姑姑的第一件事,是把钱交到姑姑手里,然后,把得到钱和回来晚的原因解释一番。当然,他没把在外过夜的真实情况讲出来。他知道,即便说出来姑姑也不会相信,还会认为他说谎。为了免去麻烦,他把在外过夜说成是村长的安排。
姑姑是个面相严肃的女人,虽然心地善良但不大爱笑,大概和她常年从事教学有关。
她板着脸听完萧重解释后,只是责备地说了一句:“昨天你就该打电话告诉我。”然后一指厨房,“饿了就去吃饭。吃完了去做练习。作业都在桌子上。”说完便出了门。
姑姑有些胖,为了减肥,她常常不吃晚饭。这顿有点儿早的晚饭姑姑不吃萧重不奇怪,奇怪的是饭菜竟然这么丰盛,整整十个菜,都是萧重喜欢吃的,只是已经凉了,显然是中午做的。萧重不禁为自己没有早些通知姑姑感到愧疚。
萧重吃得肚子再也装不进了才停下。他把桌子收拾好,听到姑姑进院子的声音,忙走出去帮姑姑搬进一堆刚买的米面酱醋,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作业。
这房间曾经是表哥的房间。门后是一张床,床边有写字桌和衣柜,床对面是书架,放着一些书刊和杂物。
萧重拿起姑姑布置作业的大作业本,匆匆一看,忍不住哀嚎起来:“晕!这么多?整整一大本,罚得真重啊!”
虽然不愿意,但也不敢违抗或偷懒,无奈的他只能打起精神做下去。
萧重一直做到12点也才做了近一半,实在睏得不行,就穿着衣服睡着了。“唉!要挨批就挨吧!再做我会死!但愿今晚梦中能见到我的奴儿。”刚想完,已睡着。
一夜无梦。早晨醒来已是七点。睁开眼睛就看到姑姑在翻看他的作业。
“重儿,你做得挺快呀!嗯,错了三道题,不算少……”
“姑姑您批评我吧!我实在睏的不行,没做完就睡着了。”萧重揉着眼睛坐起来。
“我这是给你布置的十天的作业,你一晚上就做了一半,蛮快吗!” 姑姑竟然露出笑容。真难得!
“十天?” 萧重惊叫一声。“姑姑您怎么不和我说清楚,害得我晚上连梦都没做!”
“没做梦?这样才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特点。看来后面压力可以再大些。”
“姑姑!饶了我吧!我饿了,能不能先吃饭?”萧重连忙转移了话题。
很意外,姑姑竟然同意了。“你快点起来,早做好了,要凉了。”她温和地说。
萧重来到厨房,看到满桌的饭菜,而姑姑则坐着发呆。
“哇!就像过年!姑姑这么疼我啊!做这么多菜很费力吧?”
姑姑回过神来。“重儿,你快吃,姑姑和你说。”她脸上现出向往的神情。“我做奶奶了!是个女孩!昨天上午来的电话。重儿,姑姑不能陪你了。我要赶过去。你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姑姑歉意的说。
萧重愣了一下,原来如此!难怪姑姑这两顿会做这么丰盛的饭菜,原来姑姑是想在离开前尽量多给他一些关爱!
萧重费力把满口饭菜咽下。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真的听到,还是感到突然。
不是说还有十多天吗?怎么这么快?不过,家里增加新成员毕竟是令人高兴的事。想到这,连忙对姑姑说:“恭喜姑姑!恭喜姑姑添了个孙女。也恭喜我,我多了个小侄女。”说得姑姑脸上现出一丝笑意。
“姑姑,您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他真诚地说。
他说的是实话。在山里生活的经历使他早早就有了自立能力。
姑姑叹了口气,“我倒不担心你的自理能力,是担心你的学习!还有十天就要考试了,在考试之前,我可能回不来了。这些天,没有人给你做饭洗衣,也没有人看管你,你千万不要松懈!不要贪玩儿,不要熬夜,吃饭也不要凑合!听到了吗?”
看着姑姑期待的目光,萧重忙不迭地应承。
姑姑不在,生活固然辛苦一些,不过也自由了,应当不会难过。
姑姑拿出二百元钱和一张存折,说:“这些钱,是给你上高中前这段时间生活用的,你仔细点儿,应当够了。米面酱醋,我给你买了,你可以自己做饭吃。这存折,是你爷爷毕生的储蓄,留给你上学的,有五千元,我没给你动过。上高中就靠这个了。你收好!”
爷爷毕生的储蓄?爷爷病重都没动用这钱救命,却把这钱用来给自己上学!萧重看着存折心里激动起来。
姑姑又絮絮叨叨交代起重要物品的收放、水电卫生、锁好房门之类的事情。
想到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姑姑,萧重有些吃不下去了。
三年来,他已适应了不用做饭洗衣的生活。姑姑无微不至地照顾,使他觉得姑姑就像自己的妈妈。现在姑姑要离开了,可能以后再也得不到姑姑的照顾,他不禁有些心酸。
“自己得到姑姑三年关爱,可自己又给姑姑些什么呢?以后,我会把姑姑当妈妈孝顺的。我会让姑姑幸福的。”他在心里暗暗说。
萧重把姑姑送上车后回到学校。由于临近中考,毕业班已不上课,老师只是把学生集中到学校复习。学校也不再严格点名考勤,那些没有希望考上高中的学生已经不到校。
一进教室,正碰上他的好友麻竿往外走。
麻竿叫麻敢图,家住红水镇,父母都是镇干部。麻竿长得一如外号,高瘦如竿,不过面貌倒也英俊,浓眉细眼,直鼻方口,如果能把胸挺起来,也可以算作帅哥。
麻竿是萧重的铁杆好友。二人在初一曾经是同桌,脾气和得来,结为好友。以后二人总是凑在一起,形影不离,又都在去年跟传达员王伯学了几天武术。
二人在学校总是一起进退。在和学校里的几个无赖学生打了几架后,再也没有人敢惹他们。而麻竿同萧重一样,学习成绩也不错。
麻竿一见到萧重,立刻就是一拳,叫道:“粽子!干什么去了?玩失踪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玩?让我好找!”
萧重揉着被打痛了的肩膀,没好气说:“被抓差了!你找死啊,打这么狠!喂!你去哪儿?”
麻竿拖着萧重就走,一边走一边说:“告诉你个好消息,到一中上学的事基本可以搞定。我表哥说了,只要咱们考得不太差,就没问题!”
“咱们?”萧重不解地看着麻竿。
麻竿摸了摸头得意地说:“是啊!我表哥一开始不同意帮你,后来我说,你考哪学校我就上哪学校,我表哥才同意。”看着萧重感激的眼神,又说:“谁叫我们是铁杆呢!”
“会花很多钱吧?”萧重不安地问。
“那要看我们考得怎样。考得特别好就不用花钱,考得差一点儿,就得花钱,太差的话,花钱也没用!”说着,他靠近萧重,吸了吸鼻子,叫道:“你小子早餐吃鸡了?你可真有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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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满脸得意地点着头想要说话,却被麻竿的手势阻止。麻竿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想,我们的成绩不会太差,考上是有希望地!只要我表哥保证我们不被挤下来就行。”
“哦?运筹帷幄满有信心啦!麻竿你是不是在背后用功?”
“你粽子有家庭教师,我就不能有?告诉你,我表哥给我找了个送毕业班有经验的,这些日子在辅导我。昨天他拿了些以前的中考题给我做,你猜怎样?哈!过关!”
萧重听得有些嫉妒,“过关了?好厉害!难怪你这么有数。我说麻竿,你能不能也搞套题让我也测测?”
麻竿拉近萧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找你就为这事儿,表哥搞到一套保险的,要我们去做。走!”
萧重怀疑道:“保险?那是什么样的……”
“嘘——”麻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萧重的话,揪着萧重溜出学校。
在麻竿表哥的家里,萧重看到了那套题。
据麻竿表哥说,“做好这套题,考试没问题”,也不知从那里搞到的。
这套题各科都有,题量很大,难度也高。萧重和麻竿一直做到天黑才做完。萧重在麻竿家草草吃了点饭就赶回姑姑家。
做完的题,麻竿表哥拿去找人批改了,也不知能错多少,反正萧重觉得自己好不了哪里去,至少有四分之一做得没把握。而麻竿做起来就显得有信心的多。萧重觉得自己落后了。
做了一天题,非常疲劳,萧重回到家连脚都没洗就躺下。心里叫了几声奴儿,没有回音,睡意上涌,干脆把奴儿抛到脑后,自己见周公去了。
第五节 初次造点 (一)
萧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