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店里?”大胡子看她关上车门,问道。
“你找我有什么事?”小海收好雨伞,放在脚下。
大胡子发动了车,“那就去你店里吧。”
他没有回答小海的问题,这让小海有些不安:“如果你是邵讼和莫傲骨的朋友,那你应该知道”
“他们都死了,我知道。”大胡子淡淡地说。
一时间,车里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
“那你还来找我干嘛?”小海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想知道邵讼是怎么死的。”
小海愀然变色,“你既然是他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大胡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却蕴含着无限的酸楚和无奈。“我当时不在韩城,我遇到了麻烦,所以,几年后才回來。”
“你叫什么名字?”
“戴天。”
小海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听邵讼提过你。”
戴天从后视镜里看了小海一眼,“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因为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小海一怔,接着反应过来:“你也是阴”
戴天截断她的话:“你就别猜了。我如果是坏人,早就对你的母亲和儿子下手了,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
这句话成功地吓住了小海,她害怕地捂着嘴,避免自己叫出声。
“邵讼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我这个人,有恩必报。我听说邵讼出事了,就赶回了韩城,没想到你却搬到了廿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戴天严肃地说。
“邵讼是出车祸死的,这你应该听说了。”小海终于镇定了一点。
“我不信。”戴天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高执的为人,他才不会放过邵讼。”
“你连这个都知道”小海喃喃道。
“我还知道,高执利用邵讼越狱成功了。”前面是红灯,戴天缓缓减速。
小海的脸色又是一变,她转过脸去看着车窗外。雨水落在车顶,再变成一条条曲线,从车窗上滑落。
“假如我推测得没错,高执当初是想一箭双雕,同时除掉你和邵讼。”
小海的眼圈渐渐变红了,“你能帮邵讼报仇?”
“不仅是帮他,也是帮你。”戴天语气坚定地说,“请你相信,假如这个世界上还有能扳倒高执的人,那个人只会是我。”他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小海的眼泪潸然而下,她渐渐从哽咽变成抽泣,最后终于趴在前排的座椅上,大哭了起来。
过了红绿灯,戴天将车开到一条小路上,靠边停了下来。
他拿出一包纸巾,默默递给后排的小海。
小海慢慢停止了哭泣,她擦干眼泪,又坐直了身子。
三年前的大年初一,小海正享受着难得的假期,她这时已经离开了honey,加上又怀孕了,便安心呆在出租屋里看着电视。
电话铃响了,小海一听是快递,不由得喜出望外,她原本以为春节期间快递是要休息的。这样,她就可以提前拿到孕妇专用的“防辐射服”了。
小海解除了门禁锁,早早打开了防盗门,她在门口张望着,等待快递员上楼。
她等来的是捂住她嘴巴的一双手。她拼命挣扎,却被敲了一下后脑勺,接着,她就失去了知觉。
小海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地绑着,眼睛蒙着厚厚的布。她的嘴里被塞了一团布条,她发出“呜呜”的声音,但是没有人来管她。
不知等了多久,有人拿来一个手机,摘掉了她嘴里的布条,“说话。”
她听到了电话那端熟悉的声音:“小海?”邵讼的声音透着焦虑,还有些不敢置信:“小海,你怎么样了?”
小海这才反应过来,她竭力忍住想哭的冲动:“讼哥!”
“你不要怕,我很快就来救你了!”
小海还想说话,但手机已经被拿走了,她的嘴里又被塞进了布条。
一个男子对着手机说:“你听到声音了,放心了吧。你老实按照老大说的做,我们会放走你女人的,你要是不听话,呵呵”
小海一头雾水,邵讼在坐牢,能帮他们这个所谓的“老大”干什么?带违禁品?还是白送他超市里的东西?
她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男子的声音又变得恭敬起来:“是!是!老大放心,我会处理好!”
接下来,她每天都有一次机会和邵讼通话一分钟,但只要时间一到,男子就会夺走她的电话,不许她再说。
小海跟他们说自己已经怀孕了,求他们放过她,但无济于事。这群人看管得很严,每天会有人送来三餐,而那个管电话的男子似乎是个小头目。
“你还记得他的声音吗?有什么特点?”戴天打断了小海的话。
小海摇了摇头,“说韩城土话,声音也很普通。但他是个光头!”
戴天眼睛一亮,他转过头,“你不是眼睛被蒙着吗?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有人叫他小光,还有人拿他开玩笑,说他在房间里也没用,照样得开灯。他就反驳说,有种对老大也这么说,我猜,高执也是光头?”
戴天露出赞许的眼神,“是的。”
初七过后,小光就再也没有拿手机过来让小海和邵讼说话了,小海心里着急,但也只能煎熬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天,高执出现了,但小光却不见了。小海又苦苦地等了很多天,终于等到高执的手下将她带上一辆车。
她的眼睛被蒙着,只能从声音判断,他们从偏远的郊外来到了喧闹的市区。然后他们又换了一辆车,她被塞进了车的后备箱。
就在小海快要绝望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有人打开了后备箱,接着,那人解开了捆绑她的绳子,拉下了她眼睛上的布条,最后取出了她嘴里的布条。
她的眼睛被亮光刺得睁不开,那人浑身颤抖地抱住她,抽抽噎噎地说:“小海!我来救你了!”
听出是邵讼的声音,小海险些激动得晕过去,她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长期的幽闭,几乎要使她绝望。她投入邵讼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两个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阵话,邵讼让她上车,两人都惊魂甫定,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说到这里,小海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戴天连忙拿出一包新的纸巾给她,她却摇了摇头,用手背抹掉了眼泪,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车上,邵讼简短地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怎么,那次莫傲骨冒充高执的事情被高执知道了。接着,那年春节,莫傲骨和另一个犯人越狱了。也不知道高执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是邵讼帮的忙,就把我给绑了,然后找到邵讼,要求他配合将一些犯人运送到隔壁的监狱医院。如果邵讼不配合,就”
戴天摸摸胡子,表示听懂了。
“邵讼那时候已经知道我怀孕了,他没办法,只好按照高执说的做。做完高执吩咐的事情后,高执坚持要他再等一个月。直到约定的时间到了,高执才让手下找到他,要他来接我。
“那个时候,孙丹邱已经离职了,邵讼不像从前那么自由,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给新任监狱长安排的超市经理介绍供货商,才离开了阴阳关。他生怕高执说话不算话,一出来就直奔高执说的地方,找到了我。”
小海又停了下来,她的嘴唇抖得厉害,巨大的痛苦压得她无法说话。
戴天叹了一口气,“后来,你们的车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大货车给撞上了。邵讼当场就不行了,你则被好心的路人送到了医院,捡回一条命。万幸的是,孩子保住了。不幸的是,肇事司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你去报案,但案子最终不了了之。你不敢留在韩城,只好搬到廿县。是不是这样?”
小海用双手捂住脸,难过地点点头。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戴天缓缓地说,“你没有见过高执,怎么能确定后来出现的人是高执?”
小海答道:“我听到其他人都叫他老大,他还打了几个电话,准备去见他女儿。”小海看戴天纳闷的样子,又补充道:“高执在入狱前,就有个女儿。他女儿好像身体不好,一直有病。我听他的小弟聊过,似乎高执越狱就是为了他女儿。”
戴天吃惊地问:“他女儿出事了?”
小海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不知道,那些人也没展开说,大概就是他女儿病情加重了之类的吧,高执一着急,就越狱了。”
“可是,你知道吗?阴阳关发现了七具尸体,就是邵讼运送的那七个人,里面就有高执。”
小海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是,我听那些人说话的语气,应该就是在跟他们老大说话啊。再说,要是高执死了,那些人也不会让邵讼来接我吧。”
戴天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忘记小光了吗?我估计,这个小光,不仅是光头,而且和高执的年龄、身高、体格都很接近。”
“所以,小光替高执死了?”小海睁大了眼睛,虽然她已不再年轻,但那张鹅蛋脸上,依然能看出美丽的痕迹。
戴天耸耸肩膀:“也可能是被高执杀了。这个不重要了,总之,我确认了高执还活着,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小海看着戴天身上脏兮兮的冲锋衣,有些怀疑:“你这么有把握?”
戴天神秘地一笑,忽然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小海。“这是我千辛万苦才拿到的,它属于你。”
小海打开布袋,里面掉出一个钥匙扣,造型是一只光洁小巧的松鼠,十分可爱。
“这是邵讼的遗物,我想,他本来是要送给你的,松鼠,应该是谐音了‘讼属’吧。而且,我记得,你一直是很喜欢收集钥匙扣的。”
小海紧紧地攥着钥匙扣,痛哭失声。
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时,才发现,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车开到了她的服装店门口。
“雨停了,你去吧,天一会儿就晴了。”戴天不再看她,“我给你留了份小礼物,你很快就能看到。”
小海想问是什么,但戴天平视着前方,显然是不打算再和她交谈了。小海只得下了车,目送这辆风尘仆仆的红色轿车离开,然后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店门。
小海打开灯,走到柜台前。这时,她注意到柜台上放着一个大信封。她警惕地转身看了看,什么时候有人来过?
但店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屋檐的滴水声。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里面装着购房合同、房产证、钥匙、存折,还有一张折起来的小纸片。她摊开了纸片,上面写着:
好好活下去。
第五十四章 吉人天相()
“你现在欠费三万九千四百七十一块五。”收费窗口的护士隔着厚厚的玻璃,冲万裕说。
万裕心里一沉,他知道欠着医院的钱,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多。他烦恼地将身子靠近收费窗口,哀求着护士:“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会尽快把钱交上的。”
护士头也不抬,只是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都像你这样,医院还开不开了?”
万裕心头火起,想狠狠说两句护士,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到母亲还在这里住院,得罪医院的人等于是自讨苦吃。万裕又满脸堆笑地说:“姐姐,我真的得找人想办法,给我几天时间就行,不用太久,真的!求你了!”
护士停下敲键盘的手,“我做不了主,你去找医生吧。”说完,她瞟了一眼屏幕,又补充道,“你最起码把化疗的钱先交了。”
万裕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化疗的钱?”
“病人这疗程还做不做?”护士不耐烦地说。
万裕心里一紧,他咽了口唾沫,低声下气地说:“好好,我先把化疗的费用交了,你等我一小会儿。”
他顺着走廊,出了大厅的后门,来到医院的停车场里。停车场的尽头是一圈环形的遮阳走廊,走廊顶棚上垂着大片绿色的爬山虎。
万裕心烦气躁地在走廊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摸出烟盒,想抽根烟缓解下压力,却发现烟盒是空的。他捏扁了空烟盒,接着,他回想起来,自己昨天去找朋友借钱,一见面,就给朋友递了根烟,然后顺手把空烟盒塞回了裤子口袋。
朋友抽了他的烟,也很客气,但就是不肯借钱给他,说是做生意周转不开。万裕最后只得怏怏而返,他心里清楚,这个朋友恐怕以后是不会来往了,有些朋友,一旦提到“钱”字,情谊就断了。
是谁说的:谈钱伤感情?真他妈经典。万裕想着,捏紧了手里的空烟盒,又叹了一口气。
能借的亲戚朋友,他已经借了一个遍;能当的东西,也全都当了。
只剩下房子了。
万裕的房子在乡下,靠近公路,是两间小瓦房。有谁会愿意买呢?就算有人肯买,难道要让母亲在出院后露宿街头?万裕纠结地想着。
他又想起母亲的主治医生说的话:“你的母亲发现的早,只要积极治疗,情况还是比较乐观的。”
可现在,万裕只剩下绝望,他痛苦地抱住了头,想大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万裕才直起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他下定了决心,先救母亲,别的以后再说。
与此同时,在韩城的另一端,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减缓速度,停在了路边。开车的是个大胡子的年轻人,停车后,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大约两小时后,万裕从一家中介公司走了出来,他的口水都快说干了,中介公司仍然不愿意和他签协议。在他们眼里:乡下的房子,面积又小,实在不值得向别人推销。
万裕看到街对面有一家杂货店,他很想走过去买包烟,但手伸进口袋,却发现只剩下几个硬币。
万裕苦笑了一下,数了数这些硬币,一共是五元五角。
是过马路,去买一包烟?还是买一个鸡蛋饼?或者买一瓶矿泉水再买个饼?万裕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但万裕最终什么也没买,他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往医院的方向走。他的肚子开始绞痛起来,但他尽量不去想它。
一阵香味传来,万裕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家小饭馆的门口。他抬起头,看到饭馆门头上挂着的“香再来”招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这家小饭馆曾经属于他。
2010年,他出狱后,征得母亲的同意,凑了些钱,开了一家小饭馆。
万裕的厨艺不算精湛,但他服务态度好、反应快,加上饭馆价格公道、菜肴分量充足,生意竟然也还不错。再后来,他实在忙不过来了,便招了几个小工帮忙。几年过去了,他的店面渐渐扩大,甚至有人找他商量加盟开分店。
可是,分店还没开起来,他的母亲就病倒了。
万裕看不懂诊断书上写的“左乳浸润性导管癌”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癌症意味着什么。他忍痛卖掉了饭馆,开始为母亲治病。
但治疗乳腺癌的开销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卖掉饭馆的钱,就像投入深井里的石子,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他已经负债累累,更别说还欠着医院几万块钱。再不填补上这个窟窿,恐怕医院就要赶人了。
“您好,欢迎光临。”一个站在门口的迎宾以为万裕是来用餐的客人,赶紧摆出热情的笑脸。
万裕慌忙摆摆手,他加快脚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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