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就干干净净地走,不要回头,不要再把她们压得一点光都见不着。
对,她从前是想过依附皇后而活。这样活的最长远最稳当,但皇后高傲,也就是有了平儿后还偶尔能得见几次。
她原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将来叫平儿给皇后的儿子做臂膀,也是一世太平。
只是,谁能想到能有此惊变呢?
就好比刚进宫时,她以为能同皇后平分秋色,做下一个王太后。好容易把这心思按下去,上天怜悯她给了她平儿。
但是他的亲父皇不疼他,这等于又在她将要炙热的心上浇了一瓢冰水。
在她想着就这样守着平儿长大,哪怕做个长沙王,也好过平民百姓。
上天却又再露出一点曙光
这天一次一次地像猫逗耗子一样捉弄着她,但她还是要去一搏。
小黄门急促地向她跑来,她一振精神。在刘平耳边轻轻唤醒他,又提醒他一会见着父皇了该说什么。
小黄门到了跟前一边行礼,一边笼着袖中一块金子不好意思说道:“您请回吧,陛下今天不得空。”
不得空?不得空是什么意思?
王西语盈盈一笑,语气温婉地说:“那既然陛下没空,那便容妾见见皇后。”
皇后?宫中哪有皇后?
小黄门马上摇头,道:“八子您请回吧,皇后卧病见不了人。”
王西语探究地望了小黄门一会,她认真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细细猜度着皇后是回来了不见还是卧病不见。
终于,她轻快地笑起来。“那妾改日再来。”
小黄门松了口气,还真怕她就不走,非得见着。
*****
崤山松石斋。
山上云雾之气在黄昏时分大盛,雪满山峦。五彩缤纷的天地间只留黑白这最简单最原始的两色,放眼望去山峦间处处时一幅用意十足的水墨画。
空气清冽的像夏日甘泉,松枝上挂满了棉被般的厚雪,带的枝叶沉沉下垂,似乎不堪重负。风一吹来,便顺着风力掉落几片巴掌大的不时的掉下一两片手掌大的雪花块,干脆地掉下地上。
冷风从山里旋起,松石斋里却是温暖极了。甚至,一向安静的松石斋还有几分热闹起来,说笑声传出去老远。
他们正在吃豆腐火锅。
豆腐是忙活了一天才做下的,拿上两斤黄豆用水浸泡发胀,用石磨磨碎。滤去豆渣,将豆浆烧沸,用盐卤汁或山叶、或者酸浆,醋淀放入锅中制成。
阿娇找来了一张拿来挥毫泼墨的大条案,又好容易才翻出一个矮矮圆圆的小铜炉放上炭火把双耳陶锅放上。
五个人就凑在条案旁热腾腾地吃起豆腐来,阿娇原还以为老太公会排斥这样围坐合食。没想到老人家从书房中踱出来,见此一点不愿意意思没有,笑呵呵地就坐下了,还说的有许多年没有这么用过饭了。
牛骨汤热腾腾的滚着,像温泉冒着泡。白豆腐、香菇和牛肉在这其中打着滚,香气诱人。
几个人得迎着白气,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一筷子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公爱吃豆腐,总是在雾气弥漫中眯起眼睛看准了才下筷。
而对于阿娇来说,豆腐滑嫩好吃,香菇q弹好吃,牛肉更是好吃。所以,她下筷最不需要纠结,夹着什么都吃得很开心。
儒家说食不言寝不语,老太公一向不爱人用饭时说话。
但这次,他却有点不说不快了。“中宫,你说这叫豆腐?是还是皇室藩王发明的?”
“嗯,您吃着怎么样?”阿娇道。
“挺好,嫩滑可口。”老太公夹起一块白玉般的豆腐,在口中细细品尝,入口即化,滋味十足。缓缓滑入喉中,滋味不输肉食。
“您要喜欢,豆腐还可以炒啊、煎啊、拌啊、蒸啊、煮啊。”阿娇边吃边说。
咦?
她这话一说,几个人都昂起头来眼神锃亮地望向她。老太公饶有兴趣地问:“哦?怎么做?”
阿娇见问,便笑盈盈地说:“豆腐啊,刚做出来还是热的时候。拿热油一浇,再用切好的葱花和盐一拌。”
她略想想,又说:“小葱拌豆腐,清香。但拿芥菜拌也好吃,至于煎的话,拿小火慢慢把豆腐两面煎成金黄色,再撒上葱花。一咬,香、豆腐的汤汁流出来,香极了。”
雪舞不觉咽了下口水,伸筷子到锅里去。
阿娇还没有说完:“先把嫩豆腐煮去豆气,再加入鸡汤,同鳆鱼片滚数刻,加糟油、蘑菇屑、松子仁屑、鸡屑、香蕈起锅,滚开后起锅。鸡汁须浓,鱼片要薄,这样吃着才能足够味道。
她说的几个人往锅里伸筷子的频率更快了,滚汤热菜,暖的头上冒出汗来。
张博达吃的直烫嘴,还不忘记计划明天。“明天我去打鸡,这山上野鸡有的是。”
阿娇微微一笑,正待说话。老太公清了清嗓子,警告地看向张博达。
张博达立马就蔫吧了,他知道他还得洒扫松石斋,老太公不会给他上山的。
竹歌见状接过话来:“我去吧。”又问张博达:“这附近山林中只能走到哪?”
张博达雀跃起来,刚要说话。
“三里以内。”老太公说,想了想又补道:“还是老夫跟你去吧,你再走岔了回不来。”
张博达瘪了下嘴,心说这不是怕走岔了,是你自己个也被中宫说馋了。
这老头啊,他心中笑起来。
用过晚饭后,好容易这是十天里的一休。虽说只是晚上不用去写文章,但对张博达也弥足珍贵。他打了热水洗漱完后,去廊下把水倒了时正碰着要回红楼的阿娇主仆三个。
他便上前行礼,站定同阿娇说话。
“后天,就是出阵的日子了。”
阿娇有些愕然,不知道他怎么又说起这个。老太公给过她地图后就来说过了,再三确认了上面只是图画并无多少文字还不甘心,还亲去看了地图才信。
“中宫要把图看仔细了。”他立在廊下,身后又飘起飞雪来。山中本就积雪难融。偏偏一月足有二十天还是下雪天,雪早就要堆上来了。
庭中湖上冻得像镜片似地冰块上,飞来几只还巢之鸟。屋檐之下一排冰凌,长短不一,晶莹生辉。
“这是自然。”阿娇说,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解为何要特意叮嘱再叮嘱。就照着地图走,还能怎么仔细?
难道说还能进了阵法后就消失?奇门遁甲就是再神奇,也不至于能把笔墨都变没吧?
她正待问,张博达却行礼退下了。
雪舞就皱眉奇怪道:“这张郎君,怎么总是欲言又止?”
的确,他最近好几次都是这样。说到老太公小师妹的时候欲言又止,说到地图的时候欲言又止。
虽说认识不久,但他也不是那等故意拿话吊人的啊。之前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近这到底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娇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回去泡过澡后,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
窗外风声呼啸,恍若婴儿嘀哭。夜浓如墨,重重叠叠的金银丝翠色纱罗床帐中但闻暖香馥郁。
“滴答滴答”
茉莉玉漏不知疲倦地走着,从前伴着这样的流水声阿娇总能睡的很快。
今夜她却叫张博达说的很有些不安心,阵法是松石斋的保命所在。即便她是当今皇后,但依着老太公顺理成章地把她视为后辈,就该知道她这个皇后在他那也不算什么。
老太公就不怕她以后下了山,叫人来破阵吗?
还是有恃无恐?
张博达到底为什么要再三嘱咐她把地图看仔细?
为什么?
楼外种着一株苍天柏树,在夜风中巍峨不动。但枝叶却
婆娑剪影地投在地上。
阿娇终于撩开重重帷帐,映着亮着的一盏小灯,去书案上把看了无数遍的帛书展开来。
还是那样,这幅图还是那样,一点未变。
她一身浅黄绸衣,立在半明半暗的室中。
终于还是没有瞧出什么不对来,便又卷好放回去。脱了丝履上榻去,她整个人埋在锦被中。
窗外呼啸声大起,寒意迫人。这室内却是这般温暖,幽香浮动,比之从前在椒房殿中意境也是差不太多的。
只是那个时候,是刘彻抱着她。
他哪怕手叫她枕麻了,也得抱着她。还每每在第二天跟她抱怨,说晚上她踢被子,去盖连他一块踢了。
说着还要挽起袖子去看伤,阿娇不管信不信只得先哄他。
至于怎么哄,自然是一个甜甜蜜蜜的吻。
也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有没有忘记她一点?
她侧过身去,裹紧自己。
有的,他会忘记的。
后宫佳丽三千,她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个过客。就是再特别再叫他难以忘怀,也会冲淡的。
更何况,他的世界不能也不可能只有这后宫一隅。
他有更大的责任,更大的抱负,他所要负起的是这个天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窥阵法()
阿娇在滴答的水声和一片暖意熏然中醒来,她在被子中舒舒服服伸足了懒腰才撩开床帐,穿上丝履下榻来。
她刚从衣架上把白狐狸毛大氅取下来披上,正要去铜炉上倒杯温水出来润喉。
就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女士,起了吗?”
阿娇嗯了一声,往玉杯中倒水。
雪舞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见阿娇正在喝水便在雕花朱漆金箔面盆架上放下银盆,去衣橱里取了绛红素缘绣花袍搭在紫檀木雕花衣架上。
老太公有明话叫阿娇穿用这房里的衣裳首饰,阿娇谦让几回不肯。老太公便直言不讳地问她是不是瞧不上他的眼光,这哪能呢?
眼看老太公就要为这个较真,阿娇忙解释说是实在是怕穿可惜了。
毕竟这是为他小师妹备下的,这句话阿娇藏在心里没有说。
但老太公却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说她如果再不穿,这些衣裳首饰恐怕他生前也再见不到穿出来的样子了。
话中落寞之意叫人黯然,的确,这些首饰衣裳是为老太公小师妹置办下的。
只是,老太公却一次没有见过它们华丽绽放的样子。
于从前是念想,只怕旁人是动都不能动的。
但是越往后越叫人遗憾,也不知道它们到底会是何种风采。
阿娇便只得依言穿戴,老太公这之后看向阿娇的目光就目光柔和多了。总是在她头上的华盛金簪打转,眼含回忆。
而张博达却是见了阿娇这些华丽异常的衣衫,先开始还好奇问竹歌说也不见她们的包袱能放下这么大东西啊。
还不等竹歌答他,就先摇头苦笑起来走开去了。
好在主仆三人也习惯了,一到说起老太公小师妹的时候张博达就是百味聚集,晦涩难说。
雪舞回过身来阿娇已经把鎏金点翠花篮耳坠戴上了,雪舞便上前服侍她换上取出来的衣裳,又替她挽了惊鹄髻。左侧插上一枝绿玛瑙古铜孔雀步摇,右边斜插进一枝鎏金点翠金簪。
阿娇坐在铜镜前,由着雪舞打扮。默默把玩着首饰盒你的一直步摇,这是枝特别华丽的步摇。
黄金为主,贯百珠为桂枝相缪。明珠同金丝宛转屈曲成茉莉花枝。
茉莉花?
这一定是老太公小师妹的心爱之花,要不然这屋内也不会随处可见茉莉之影。就连鎏金绿釉博山香薰里燃着的香,细细闻来也是有几分芬芳四溢,像极了茉莉的味道。
人皆有爱物,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就从这些一应首饰衣裳来看,这小师妹只怕身份贵重的很。
汉朝尚火德,所以主红色和黑色。而这红楼里红黑礼服有的是,而且还用的是赤黄色的佩绶。依制,这是帝后用度。
汉时依五时来定礼服色,春用青,夏用红,季夏用黄,秋白色,冬用黑。而这按照这个定数来做的礼服,足足一屋子。
盘龙绣凤,这能是什么人物才能用的起的?
阿娇很有些预感,老太公的小师妹只怕说出名姓来她也是知道的。
只是,究竟是谁?老太公呢?那他岂不是更神秘高深?
阿娇关于这个想过无数种可能,只是到底不得解释。她放下步摇,问雪舞:“竹歌呢?又去厨下了?”
雪舞一边为她重新把狐狸大氅披上,一边回道:“没有,今儿一早就被老太公叫去打鸡了。”
话音中到底有些笑意,老太公年纪大了却还是好体格。天刚黎明,就在门口叫人,说自己都打了拳回来了。
阿娇也有些忍俊不住,看来这滑嫩的豆腐是深得老太公所爱啊。要不然以老太公一向从容淡漠的性子,多半哪能亲自下场?
好在昨天做下的豆腐还有一半,一会等用过早饭后把鸡汤熬上两个多时辰,晚上做正好。
她一时梳洗完毕,便带上房门同雪舞从飞阁往主院去。
腊月寒天朔风凛凛,冉冉红日正穿寒云而过。天穹边一片湛湛清波,往下看去湖上雪光耀眼。
再往远望,能看见老太公喂养的两只仙鹤正在雪地里慢条斯理地踱步,优雅极了。
谁能想到,这大山之上,还能有如此地方?
阿娇边走边赏,沿楼而下。到了厨下,同雪舞两个一个煮汤炒菜,一个烤饼。
还未等做成,老太公便同竹歌回来了。
老太公自去歇息,等着用早饭。竹歌拎着两只斑鸠到厨下来,羽毛比之竹鸡更绚烂艳丽。“同老太公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打着了两只锦鸡。”
斑鸠因着羽毛鲜艳,故又称为锦鸡。
阿娇回头细看了看,笑道:“你们还真的挺快,斑鸠也好吃。这长在山林间可是比养的家鸡还能称得上走地鸡啊,竹歌一会再收拾它们,拿碗筷咱们用早饭。”
竹歌便把这两只斑鸠放下,拿了碗筷又来帮阿娇往食案上布菜。
等用过早饭,老太公却没有往书房去。倒是寻出了一枝钓竿往后院去了,嘴里呢喃着这时节当也好钓。
阿娇几个失笑,往厨下去烧水收拾斑鸠。过完开水后,把党参、红枣、枸杞同葱姜蒜放在斑鸠腹中,整只下冷水下锅。旺火滚开后,转小火。
炖汤时间越久汤味越足,几个人也不用在这傻看着。过三刻钟来添炭火就行,于是阿娇几个便回红楼去。
天日长,也是无事。好容易叫刘彻带到宣室殿而放弃了的午睡又在松石斋捡回来,主仆三人进了阿娇卧房服侍阿娇躺下后,才说起竹歌清晨见闻。
“也没有看出什么不一样的”竹歌细细回忆起来,“老太公只叫在这方圆几里内打野鸡,说过了就入阵了。所以,自始至终我们也只是在外阵外活动。”
阿娇本还想着叫竹歌先去打这个头阵,见见有什么不同。闻言心下有些失望,但想来也正常。
她们来之时还是入了阵的,要不是竹歌做记号,还不能发觉困住了。
而阵外就更加看不出不同了,想想也是,越是这样越见其中水平。
一切都与正常并无二般,即便你发现了异常,也没处去寻出口。
正常才是最恐怖的异常,这比起张博达来不知高明出了多少倍。
说过一回,也说不出头尾来。雪舞同竹歌便抱着要浆洗的衣裳下楼去,舀温泉水去洗。
阿娇在床上听了一刻刻漏,终于困倦之意袭来,沉沉睡去。等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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