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根本不容太常开口便霍然转身,引得发髻间的步摇乱颤。
她站定轻笑几声,头也不回地去了。
太常只得跪下谢恩,老妻贤良大度,从不拈风吃醋,倒是无妨。
但他可以想见这些美人到了儿女府上,会闹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从今以后只怕是没有安生日子了。
最麻烦的是这些美人因着是帝后所赐,地位上天然就高于一般的姬妾,根本就不是能随便打发的。
太常心烦意乱之下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不禁苦笑出声。
皇后真是好手段,偏偏就不肯杀了他,叫他落个清净,却使如此“恩德”叫人生不如死。
难怪太皇太后从前夸耀说皇后是最像她的孙辈,他还只当是爱之所至,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十三章 扯耳朵()
两个孩子从柏梁台回来就睡下了,到现在还没醒,想来也是真累着了。
到晚膳时,两个孩子都没醒,睡的正香甜。
刘彻便吩咐不叫两个孩子起来,让他们睡着。
晚膳上来后,阿娇胃口好极了,硬是用了三碗饭,引得刘彻都频频看她,怕她一口气吃撑了晚上再难受。
等她还要第四碗的时候,刘彻终于瞪住了侍膳黄门,叫给阿娇盛碗汤。
于是,阿娇就有些哀怨地捧着鲜的没边的蛤蜊莲藕海带汤小口小口喝着,羡慕地看着刘彻大快朵颐。
等半碗汤下去,反应慢半拍的饱感终于上来时,阿娇不得不承认好像是吃撑了。
但是用元暶的话来说,喉咙还饿着。
蜜汁糯米藕、莲藕酿、糖醋藕片脆生生的,还带着一股藕才有的清甜味,吃的人根本就停不下来筷子。
刘彻私下里还吐槽到了夏天,膳桌上哪天都没少过藕,一副吃的够够的样子。
但等用膳时,还是吃的比谁都香。
阿娇就说他虚伪,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也不能浪费啊。
滚吧,不好吃不喜欢吃你会吃。
最烦这种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人了。
噗——
好像用错地方了,阿娇一下没憋住笑差点叫汤呛住。
刘彻正夹了筷子豆芽拌莴笋丁,见她没事放下心来,就随口玩笑道:“喝个汤,想什么呢?”
却不妨一下正戳到心虚的阿娇心口上,她的脸顿时就冒起红晕,赶紧掩饰地喝起汤来,装若无其事。
刘彻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吃完豆芽拌莴笋丁,又吃了几筷子鲳鱼烧萝卜,鱼鲜香可口,萝卜脆爽,果真是好吃到舌头都化了。
他仰头示意侍膳黄门盛碗汤给他,小黄门还挺机灵的,不过见他多在当归红枣羊肉汤上停留了一下,就知道该盛这个汤。
暖呼呼的半碗汤进到胃里,他额头上都冒起细汗来,又就着蒜香烧茄子、蚝油茄子、清蒸菊花茄大口用完了一碗饭,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
阿娇羡慕地看着他,他愉快地享受了阿娇的目光,笑着在宫人捧上来的银盆里漱口净手。
用过膳后,刘彻督着阿娇习半个时辰的字来消食。
他自己约莫是念着暠儿要学丹青,临窗作画起来。
秋夜清凉怡人,风穿窗而过,引得悬着的风铃清脆而动,叫人想起薄暮时的云雀,满载着柔和澄清的霞光振翅飞去,只留下一阵婉转嘹亮的歌声。
四下里静的连她和刘彻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阿娇也不知怎地,忽地想起一句“秋日薄暮,用菊花煮竹叶青,人与海棠俱醉”,只觉美到了极处。
她扔下笔,也不管刘彻瞪她,就笑嘻嘻地拉着他往外走。
“我们去温酒喝吧——”
见刘彻无奈地一笑,她就理直气壮地又接着道:“饮酒对月赏菊,不好吗?”
刘彻能说不好吗?自然是连声说好。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刚出了偏殿两个孩子就起身了。
元暶听说父皇母后已经用过了晚膳,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嘴一瘪就开哭。
阿娇站在一旁见着刘彻心疼的样子,刚想拉住他叫别哄,本来没多大委屈一哄越发不可收拾。
但刘彻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元暶柔声哄起她来,还一脸都不脸红地训起阿娇来:“怎么用膳都不等我们元暶?自己就吃了?”
阿娇瞪他一眼,他是不是忘了是谁说的我们先吃?
现在倒好,一股脑就推到了阿娇一个人头上。
真是无师自通,把死道友不死贫道运用的很好啊。
“就是!坏!母后坏!”元暶哭的梨花带雨还不忘附和,刘彻见她像是缓过点,刚要哄着她去用膳,元暶哭的更厉害了。
她抽抽搭搭地和父皇说起母后把他们兄妹俩丢在柏梁台上的事情,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越说越委屈的不行。
暠儿没跟着妹妹哭,他见妹妹哭,还一直轻声安慰妹妹叫她别难过了。
但有的委屈是不能安慰的,越安慰越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像话。
眼看着元暶哭的撕心裂肺,阿娇就知道会是这样,当下忍着头疼看刘彻怎么办。
刘彻还是一脸温柔,在儿女面前他总是用不完的耐心。
他轻声哄着元暶,忽地伸出手在元暶的耳朵上稍微用力扯了一下,嘴里叫着“呀——把元暶的耳朵扯下来了——”
阿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弓起中指,假装捏着的是元暶的耳朵。
元暶还真就信以为真,她大惊失色之下都忘了哭,真以为耳朵被父皇揪下来了。
她泫然欲泣地望着她父皇,伸手去够她的耳朵,“给我——”
那可怜小模样连生气她恃宠而骄的阿娇都不忍了,差点想上前告诉她是骗她的。
刘彻忍着笑再三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要,待元暶连连点头后方才郑重其事地说:“耳朵还给你了,就不许哭了啊。”
元暶小鸡叨米般地点头,早忘了哭,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她父皇手里的“耳朵”。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刘彻终于痛快地把她的“耳朵”按了回去。
元暶立时就喜笑颜开,拿小手去摸自己的耳朵,回头跟哥哥说:“哥哥我的耳朵又回来了”
暠儿早就看明白这个骗人的把戏了,要不是刘彻瞪了他一眼,只怕早就对妹妹和盘托出了,当下见了妹妹灿烂的笑脸,他忽地又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笑着附和妹妹:“嗯,哥哥看到了。”
元暶这场脾气就这么结束了,她开开心心地同着哥哥去用了晚膳,又看着哥哥学丹青,还在一边捣乱。
阿娇笑看着兄妹俩嬉闹,对元暶的天真和暠儿的早慧满是感慨。
他们俩虽然是龙凤胎,可差的也未免太多了。
就像扯耳朵,像元暶那样信的才是正常的吧。
两岁的孩子,正是最可爱最天真的时候,哪怕如元暶被娇惯坏了一点,但是本性里面的纯真可爱却是最耀眼的时候。
但暠儿就不同,他已经能分辨出这是骗人了。
孩子太聪明,未见得是好事,他会一早就失去童年,飞速地长大。
等两个孩子都睡下了,温酒赏花的时候,阿娇还在心里想两个孩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十四章 交心()
就如刘彻所言,暠儿实在太像他了。
许多时候,阿娇都没法把哄元暶的那套拿来哄暠儿。
知儿莫过母,她知道他不信。
阿娇有些想不明白,刘彻早慧是因为当时的环境逼着他快速长大,他的母亲和三个姐姐都指望着他。
但暠儿是为什么呢?
他不需要争,也不需要抢,他完全可以天真快乐地长大。
难道说单纯就因为智商超群?
她捧着一杯温酒半晌也想不起来抿一口,刘彻见她一直发呆,便好笑道:“叫着要赏花,真来了又出神不知道想什么——”
话到这里,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还在想太常的话?”
阿娇失笑,见他一脸关切遂把对暠儿的隐忧深藏心底,把怎么处置太常的说了一遍。
说着说着,心情也就明媚了起来,有些得意地总结道:“你不知道他当时脸白成什么样子,还以为我会杀了他,叫他落个贤名。”
刘彻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笑着点头,又夸阿娇道:“我们娇娇其实也很聪明。”
引得阿娇当下就不依,“什么叫其实,难道不是本来吗?”
刘彻连忙笑着承认,“嗯是本来本来就特聪明”
因着帝后要赏菊,廊下便摆满了开的花团锦簇、素淡恬静的各色菊花。
白菊花素净高雅、黄菊花灿烂热烈、紫菊花高贵大气、粉菊花浪漫娇嫩,在清凉的秋风中全都泼开了的开着,引得人的目光总是在上面打转。
阿娇同刘彻笑闹过后,便也把目光投注在菊花上面。
秋菊美如玉,尤其是那格外清冽的芬芳洋溢开后,愈发叫人沉醉。
阿娇望着枝叶葳蕤,花朵密密匝匝的菊花,却忽地觉得有些心慌。
一股不知从哪冒上来的迷茫恍然从幽暗的角落里扑过来往她心头钻,她静静地阖上了双眼,想尽力把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这情绪非但没压下去,反而在阿娇明白从何而来后冒的更凶。
她在不安,不安刘彻今日对她的全力回护。
她不知道彻底拥有帝王的全部爱恋对她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她止不住想将来爱衰时这会不会又变成她的一桩罪证?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舍不得,她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就舍弃眼下。
于是她在心底劝服自己,不要问,不要说,就跟前生一样做一个恣意骄纵的陈阿娇不好吗?
然而,或许是带着酒意,感性冲破了理智,她到底还是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口。
她听见自己清清淡淡却满含着虚弱的声音,如这秋风一样飘散在庭中。
“阿彘,我是不是不够贤良大度?”
刘彻惊讶地望着她,全然没预料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他的心头顿时转过千万种复杂的情绪。
他有些难受,他给阿娇这么多的宠爱还是无法让她放心地骄纵起来。
他多希望,娇娇能同元暶一般恃宠而骄。
然而,她太清醒,太清醒。
他勉强地咧开嘴笑了笑,想故作轻松地把这话接过来。
阿娇却已经在这短暂的静默中流下了泪,她看不见刘彻心痛如绞的表情,只以为他也是默认的。
于是,她在心底忍不住想到底男人——尤其是帝王——没有能拒绝妻妾成群、齐人之福的吧,她抢先一步开口。
“阿彘,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选妃我嫉妒,我真的嫉妒”她的泪划过脸庞,如两串断了线的珍珠。“我不害怕她们威胁我的地位是不是皇后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阿娇的语气哀凉又绝望,“我是害怕失去你更害怕我将变得不是我”
她停顿了一下,哽咽的更厉害了,却还是逼着自己开口。
仿佛只有把心底最深的恐惧和茫然全吐出来,她才能好受些。
“我会杀了她们真的杀了她们我会变成自己都害怕的人”
她说到这里,终于泣不成声,再也无法完整地吐出一个字。
刘彻眼眶发酸的厉害,他没想到阿娇在受到了后宫独宠的情况下还是如此不安,如此患得患失。
他一把把她搂入怀中,任她那半杯清酒污了他的衣衫,只轻叹了一声笑着问她:“敢杀人吗?”
他的话里,带着些不相信的好笑。
阿娇慢慢地睁开双眼,她想无比肯定地告诉他她会,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洁白无瑕。
然而,当看着他笑脸上的泪,她所有的话都再说不出口。
那双眸里,满含着她一样深沉的悲切。
刘彻望着怔仲的阿娇,温柔地位她拭去脸上的泪,“傻娇娇——”
他慢慢地收回脸上的笑,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她满是自责地道:“都怪我,还是都怪我,怎么也没能给你安全感——”
他很是怅惘,“我以为给暠儿太子之位,把卫青、李广也立在你后面,给你所有的宠爱,你就能高枕无忧,安安心心地享受我给你的一切。”
他拥紧阿娇,像是从胸腔中慢慢吐出来藏了许久的话。
“然而,我想错了,你既然能毫无留恋地从这皇后之位上挣脱出去一次,又怎么会眷恋这些名利?”
秋风中,他的语气中写满了罕见的虚弱和迷茫。“后来我想明白了点,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办。说来可笑,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能继续把我觉得好的堆给你——”
阿娇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刘彻露出这样无能为力的虚弱来了,他在她眼中,从来都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模样,纵便是汉匈大战大幕揭开前,他亦不会惶恐不安至此。
她心底想,原来他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她,也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
这些话都在他们心底压了多久,想说又不能说,谁都害怕刺痛了对方。
但既然今日她挑了头,开了头,她便索性说个痛快。
“阿彘,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也足够多了。我常常想,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帝王能为他的皇后做到这样的地步,我如果还说不知足,那真是天理难容。”
她望向刘彻,“然而就是因为现在拥有的一切太好,我总是会害怕失去,我害怕红颜未老恩先断,我害怕色衰爱弛,我还害怕时间会消融所有的激情和爱——”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四百十五章 安置()
她和刘彻走到现在,从最初她刻意的疏离,到后来身不由己的沦陷,再到如今的两相倾心、儿女双全,有多不容易只有她最知道。
两千年的磨难,才换来这一世,终于得到从前盼望的亲密无间、甜蜜痴缠,如何不珍贵。
然而也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会更害怕失去。
纵然她一次次地试探刘彻容让的底线来让自己安心,纵然她再努力说服自己活在眼下,但模模糊糊的未来终究如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横在她心头上。
盛极必衰,登高必跌重,这样人尽皆知的道理她又如何不知?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多害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
到最后,还是要失去。
她扑进刘彻的怀里,微颤着声音决意把心底最后的秘密也一吐为快。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我们不是这样的——”
但刘彻已然先开口,阿娇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旋即更为刘彻的话骇然而抬起头。
刘彻用力地抱住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了起来。
“梦里面你过的很不开心,我也很不开心。我们就像两只相爱的刺猬,拼命地想靠近对方,却被对方身上的刺扎的万箭穿心”
阿娇浑身微微轻颤起来,她不敢问刘彻这个梦里面有没有卫子夫,因为这实在太像他们的前世了。
“梦里面,你死的很早,你死的时候对我发绝誓——”刘彻话到这里,长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的话要用尽他平生所有的勇气。“你说,只愿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阿娇立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惊失色、浑身战栗起来,她的恐惧惶然如此剧烈,立时就吓得刘彻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他搂住她,语速轻快,故作轻松地说:“做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刚刚还张牙舞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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