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叫她揪心也最不愿意去深思的是:海棠、玉兰同木笔以及紫荆这四个她身边的老人,在椒房殿待的实在太久,未必还能生育。以后把她们嫁出去,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过好。
现下雪舞能正当好时候嫁出去,也是福气。
这短暂的一回眸间,阿娇心中转过千头万绪。
等回首望向卫青时,脸上却有些佯怒,笑骂道:“原来说来说去,是看中了孤身边的雪舞,还和孤绕这么大的圈子。”
卫青的脊背弯的更低了,恭谨地几乎要贴到地上去,闷声道:“臣的罪过,还请殿下罪罚——”
这个事说大还真不大,但要说小也绝不小了。
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官和人私定了终身,皇后却还懵懂不知,足够叫阿娇对雪舞有些失望了。
卫青这哪是为自己请罪——他得着刘彻的重用,匈奴到底得指着卫青去打,阿娇能把他怎么样?——这还是在为雪舞转圜,这么看来倒对雪舞还真有几分真心实意。
阿娇微微沉吟的功夫,旁人看上去还只当她真在思虑怎么责罚卫青。
雪舞立马就有些慌张,也顾不得满面酡红。抬起头,大步走到阿娇身前跪下,望向向阿娇目光中满是哀求。“皇后——”
阿娇又无奈又好笑,这还没嫁心就偏过去了?她止住雪舞的求饶,恨铁不成钢地道:“将来进了卫家的门,和卫青磕绊的时候,可别进宫哭——”
满殿宫人立时噗嗤笑出声来,雪舞有些窘迫地叫了声“殿下”,接着反应过来阿娇这是允婚了,又高兴的喜上眉梢。
卫青也笑了,眉目间透出莫大的欢喜。他缓缓直起身子,在阿娇面前发誓般地说道:“臣一定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请殿下放心。”
阿娇不觉偏过头去问海棠,“你说这她是说谁呢?这么亲热。”
海棠配合地笑道:“婢子也不知道呢——”
这下,卫青被晒的微微泛古铜色的脸庞上也漫起了明显的红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三十一章 亲近(四更:很少看中文加更)()
殿中的这片喜气一直持续到刘彻回来,还萦绕在空气中。
雪舞被姐妹们又是恭喜又是打趣地闹得脸一直红透了,她好容易才寻着空隙来和阿娇解释: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他,但又没胆子和阿娇说。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卫青会向阿娇求娶,吓的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阿娇瞧着她满脸甜蜜说完这番话后,又忐忑不安地看着阿娇:她还是怕阿娇介怀。
阿娇不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道:“行了,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怕配不上列侯,又怕叫我为难。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傻姑娘,如今旁的都不需要你想了,就好好备嫁吧。等着卫青这次出征回来,就给你们成婚。”
等雪舞出去后,阿娇又不觉揣摩起这婚事来。
卫青倒是个有担当的,纵便和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了私情。但他若是不想娶,随着他越走越高,对匈之战完全指望着他时,刘彻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官开罪于国之功臣?
就是雪舞自己也明白这点,他已经是列侯,她却只是女官。也难怪一直瞒着阿娇,又怕她为难,更怕是胁迫了情郎才得以过门遭家婆不喜。
如今倒好,皆大欢喜。
只是,这样一来,卫氏和陈氏也就绑的更紧了——雪舞幼年家贫被卖,后去寻亲时全家早就死绝了,她只有皇后这个依靠,于外而言实实在在是皇后的象征。
也罢,刘彻不还一直推着她和卫青更亲厚些吗?
为了暠儿和元暶,阿娇也已经失去了清高的资格了。
她不能败,只能抓紧身边所有能抓住的一切把暠儿送上帝位。
阿娇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下榻放空思绪,倚在窗边自在地朝外望去。
浩瀚的苍穹上满布着厚重灰云,只留下地平线上的一点空白。落日和晚霞,便在这点空白上大肆渲染着瑰丽的颜色和光辉,灰云的边际被镶上金边,黄灿灿地耀眼极了。
灰云渐渐下沉,落日却不认输,拼命透照着光明。
一时间,厚重深沉的云层间被照的有些发白的透明感,光贯天地。
阿娇静静地倚在窗边,看着这叫人禁不住生出些震撼之意的景象来。
她想起在这连绵汉宫之外的天地尽处边郡百姓的苦楚,又不觉更加释怀:卫青不管是怎么个计较,到底是对汉室江山功不可没的人物,她不该老因为卫子夫多多少少地介怀着卫青。
卫青需要跟前世一样得到前朝后宫的全力支持,才能在以按资排辈的军中更有底气。
刘彻轻快地走进殿中,就见阿娇倚在窗边出神。打趣道:“这是把雪舞许给了仲卿心疼呢?”
阿娇讶然地转过头来,一面想刘彻竟然都早知道,一面又从“仲卿”这么亲热的称呼中感概他们君臣的亲密。
刘彻见了阿娇这样不觉又笑了,“原来你到了今天还没瞧出来,还真是——”话到了尾声到底还是把“傻”这个字生生地咽下去了。
“别舍不得雪舞,她同仲卿年纪相仿,男才女貌,正是良配呢。”
说话间,他大步上前搂住她。又自然地去摸她的手,见有些冰冷立马皱眉。一面用大手捂住她的手,一面叫宫人关窗。“现在早晚都冷下来了,少在窗边吹着了。”
阿娇点头,笑道:“敬遵陛下口谕。”
刘彻无奈又甜蜜地笑了下,“你真是惯会揶揄朕了。”又搂住她往偏殿去,“走,去看看朕的太子和元暶醒了吗?父皇一天没见着他们,想的不行正。”
因为刘彻口口声声有意无意的“太子”叫着,宫中上下早听话知音全都改口了。
馆陶进宫就说这称呼听着就叫人心里畅快,她早就不叫四皇子了,都是“我们小太子”,弄得阿娇又无奈又好笑。
一面走,刘彻一面又说:“诏令东方朔和司马相如作的立皇太子赋和皇太子生赋都送来了,一会娇娇看看,写的还不错,明天可以送往霸陵和阳陵供奉上去了。立太子了,该叫祖宗们也高兴高兴。”
刘彻立了太子后,到底还是一腔喜悦没地方去。作赋还是轻的,长安城中刘彻为感谢生育之神句芒修建的神祠已经热热闹闹地开工了。要不是阿娇不许,东宫现在刘彻就恨不得为他的太子翻修起来。
是以这些小打小闹,阿娇也就没什么不能接受了。笑着接话道:“这两个人的文采都是天下间数以十二的,到了你嘴里就一句还过的去。回头,东方朔又得不依——”
东方朔说话诙谐,很敢和刘彻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
刘彻当下笑道:“你不说,他哪里去知道?”
他大步带着阿娇进了偏殿,喜笑颜开地逗弄起兄妹俩。
阿娇望着他的笑脸,只觉得他似乎比往日还要更高兴。心下鬼使神差地问道:“你不会又为孩子修什么建什么了吧?”
刘彻听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颇有些无奈地笑道:“没有,朕保证没有。朕记得你的嘱咐,朕记得呢。”
阿娇仔细地瞧他的神色和话音,倒不像骗她,也就微微止住了心疑。
等着第二日说要去封地,却又临时犯懒起来遣了长媳去的馆陶进宫来,一不留神说漏了嘴。阿娇才知道,刘彻又以兄妹俩的名义减免天下赋税三年,同时再次大赦天下。
馆陶话一落音,瞧着阿娇的神色,这才恍然大悟娇娇还不知道。她不觉有些好笑又无奈:从前后宫中人都是巴不得皇帝宠爱其所出子女,到了娇娇这里阿彘倒像做贼一样要偷偷摸摸。
不过,娇娇也是疼孩子的心:福气太重,跟着来的嫉恨两个小人儿压不住呢?
馆陶便把怀里的刘暠放下,去拍阿娇的手道:“减免赋税和大赦天下,这都是好事。给孩子积福呢,你回头可别在阿彘面前刺他了。”
阿娇失笑,刘彻什么时候这么怕她了?怕她也就不会没完没了地还要想一出是一出。
等着晚上刘彻回来,她到底还是忍不住笑着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是没大兴土木,改了别的,难怪撒谎眉头都不皱。”
刘彻早收着了风,知道姑姑说给阿娇听了。当下被阿娇点出来,反倒大大方方地说起阿娇来:“朕早就想说你了,什么福气压不住?朕的太子和长公主是龙子龙女,压不住?好笑!”
阿娇立时就被他气笑,起身就要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三十二章 留恩()
刘彻的气势一下就降下来,拽住她求饶道:“好了,好了,到此为止。”
阿娇顺坡下驴又坐回来,认真道:“不是不让你疼孩子,这才多大,你就把能想到的全来一遍。等他们长大了,我看你拿什么去赏?去封?”
话说到这,又似无意地笑道:“将来,暠儿说不得还得埋怨你把他妹妹封到头了,他想疼疼妹妹都没地方下手。”
刘彻有些讶异又惊喜,这还是阿娇第一次在他面前展望起暠儿的未来,明确地接受暠儿的太子身份。
刚立为太子时,阿娇总是有些患得患失不那么开心,他明白阿娇是担心太子之位巨大荣耀与尊贵下埋着的无穷风险。所以,他并不心急,他知道娇娇早晚会明白过来那是为了暠儿好。
如今娇娇总算明白过来,他怎么能不高兴?当下朗声笑道:“行,皇后言之有理。朕给我们太子留点余地。”
其后刘彻果然把阿娇的话听进去了,不再为兄妹俩行庆贺纪念之举。
等初冬开始来临,雨雪霏霏时,刘彻也已经无心他顾,满心都扑在了边境上。
到底汉于匈奴上还没有取得过足以大书特书的胜利,火烧龙城还是象征意义多于实际意义。四万骑兵出击,最后就只有卫青一路斩获了几百人头,火烧了匈奴人的祭天圣地。
是以等卫青领着三万骑兵向雁门进发后,温室殿中就渐渐铺满了刘彻的舆地图。刘彻哄睡了暠儿同元暶兄妹俩,就在殿中执笔写写画画到深夜。
阿娇心疼他,陪着他一起熬。
他先时还没注意到阿娇,等抬头时见着阿娇坐在殿中一隅望着他。立时就扔下笔,上前冲阿娇道:“怎么还不去睡?我一会就去睡,你先去,先去。”
阿娇怎么会信他的这些鬼话?也不接他的话头,只是嗔怪道:“这么悬心边境,干嘛还得等着孩子睡了?多耽误时间。”
刘彻皱眉,佯作不依道:“胡说,逗他们俩是我一天下来好不容易的消遣,怎么叫耽误时间?再说了,这孩子一天一个样。一天不逗逗,隔一天他们就认不出我了。”
阿娇道:“夸张的过分了啊,你隔一个月去看,他们也认得你。”
刘彻听了这话,马上就指着阿娇委屈道:“一天下来,就盼着逗他们。你还这点乐趣都要剥夺我的,一个月——你也真是狠心——”
阿娇被他这模样逗笑了,禁不住道:“真该叫天天在我跟前夸你越来越有威严的那些人来看看你这样子。”
刘彻浑不在意,笑道:“在你面前,要什么天子模样?跟你还板着,有意思吗?”
说着又推搡阿娇出去,“快去睡吧,孩子们醒的早。明早找不见你,奶娘们哄不住他们,哭的叫我心都碎完了。”
阿娇明白她在刘彻就得分心,只得出了殿门往寝殿去。又叫过春陀吩咐道:“陛下再看至多一个半时辰,就不许叫他看了。多大的事,也不是一会功夫做成的。”
春陀忍着笑,心中高兴极了。面上却踟蹰地望着刘彻,那意思全写在脸上了:我说话也不好使啊,您走了不还是陛下说的算?”
阿娇便笑道:“我说的,陛下不高兴,回头叫陛下责罚我。你只管按我的吩咐行事,熬一通宵人怎么受的住?”
刘彻不禁去瞪春陀,春陀却低着头只作没有看到,赶紧点头称诺。
阿娇又望向刘彻,问:“陛下刚刚说的一会就来睡,可不是哄哄我就算了的吧?”
刘彻哪能说是,自然只能说不是,阿娇这才满意走了。
她一走远,刘彻抬脚就要去踢鹌鹑一样缩在一块的春陀。他方才见了春陀那和阿娇一唱一和鬼机灵的模样,就恨不得抬脚踢他。
这个奴婢,一天到晚就知道叫他“陛下歇歇吧”,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挡在眼前,是能歇的吗?
春陀就跟头上长了眼睛似的,微微一侧身就躲过了,叫刘彻踢了个空。
不等刘彻不快,就立马扬起脸指着刻漏,谄媚地提醒道:“陛下,陛下,刻漏还走着呢。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您这什么时候踢奴婢都行,不急不急——”
刘彻被他逗笑,指着他摇头道:“算你走运。”
春陀配合着点头哈腰起来,语气欣然道:“陛下宏恩,陛下宏恩。”
刘彻也懒得再理他,大步进殿,重新捡起笔在帛地图上勾画计算起来。
春陀跟着轻手轻脚地进来,站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刘彻。
他心下又骄傲又心疼,骄傲的是哪怕他是个宦官,但跟着的却是天子这个普天之下最大的主人。
心疼的则是陛下为了天下耗尽心血,成日疲乏不堪。这寻常王公贵族成天不就是想着怎么寻欢作乐?陛下身为万人之上,却是如今倦怠都不敢松懈一刻。
好在还有皇后能管住陛下,不然这一宿不合眼,明日还得处理朝政,这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春陀暗暗想一会不管陛下怎么打骂他也好,一定要叫陛下早些歇息,左右这是皇后特意嘱咐的,陛下还是会听的。
想到这个,春陀又感慨:这能像皇后一样圣宠经久不衰,生子即立储的人物。就是往前数几百年也没有吧?能叫陛下对于身边的内侍和皇后交好,还乐见其成的,也是没有吧?
这可全是为了皇后和太子能根基深厚着想啊,皇后可真是好福气。
转念一想,春陀又忍不住笑了:他自个也是好福气。
这靠紧了皇后和小太子,想落个善终还是有希望的。太子将来念着他的好,打发他去给陛下守陵就是万幸。
唉,他这样的人也跟那臣子是一样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新帝的时候能落善终就是福气顶天了。
先帝时的中常侍,不就是被他踩下去的吗?
死的时候惨啊,都合不上眼。
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心软,得罪人的时候也只觉得自己威风了得,如今渐渐有些后悔。
但给陛下当奴婢,就是陛下豢养的狗。
你首先得听话,得能咬人,得肯把陛下不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出去。
这狗不听话了,养它做什么?
多的是黄门挤得头破血流来给陛下当狗的,他哪能放松一刻?还是得逮谁咬谁啊!
好在陛下也给他留了路,叫他亲近皇后和太子。
说句诛心的话,这就比先帝有情义多了。
春陀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收起胡思乱想,望向殿中的刻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百三十三章 再胜()
等卫青出了雁门关,往匈奴方向进发时,刘彻愈发忙的昏头转向,用来遮掩自己的心慌和期待。
年轻的天子到底还是做不到稳如泰山,做不到稳操胜券充满自信。
馆陶进宫来好几回不觉坐到了黄昏,都还是没有见着刘彻回来。她便叮嘱阿娇要多体贴他,又对刘彻满是欣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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