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狮子踢踏着腿,望着高高瘦瘦嘴里说个不停的少年。忽然有些感慨,
它望着他的背影恍如看到了八年前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小冬子,那个时候他老是怯生生的,对它就差供起来了。
他们一点点地熟悉,他整天都围着它转,跟在它身后跑。
他们彼此陪伴着,熬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那个时候,它没有了主人,另一个主人难过的根本顾不上它。他也没有了他师傅,只剩下它。
或许就像他经常说的,他们其实真的是朋友吧。
好吧,这次就勉强原谅他。
雪狮子这么想着,上前用头蹭了他一下来示好。
但可惜的是,小冬子还是没有领悟它主动和好的意思,反而罕见地没有喜出望外地搂住它,说以前那些常说的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啊的话。他只是摸了摸它,然后就起身对它说睡吧,他中午来领它出去玩。
睡,睡你大爷啊!
胸怀大度到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的雪狮子,简直快被他气了个半死。
它站着微微合着眼睛,假装要睡了。
心里却不住呐喊,哄我啊,哄我啊!
等它又听到了小冬子蹑手蹑脚出去的动静,它气得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雪狮子索性闭上眼,没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午后小冬子来开门领它出去时,雪狮子昂着脑袋看也不看他。一出马厩,就风驰电掣地跑出去,等也不等小冬子。它远远地把他撂在身后,风把他的声音送来,雪狮子理也不理,痛痛快快地在风雪中跑了许久。
雪花踩上去软绵绵地,冬日的空气也很有些清爽甜丝丝。风吹在它脸上,跑着跑着它心中那点气渐渐消散了些。
它终于站住,望着挂满了雪花周身晶莹的树梢等起小冬子来。
许久,它的视线中才出现小冬子。
他很狼狈,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身都落满了雪花,脸上全白了。
看见它在等他,他便赶紧又紧着快了些。
等终于到了它跟前,小冬子喘着粗气双手撑住腿歇了好半响才喘匀气息。
他蹲下来,用手把它身上落着的雪花拂去,又问它冷不冷。
雪狮子望着他风雪中冻得通红的脸,忽然心底最后的那点气也没有了。
他们虽然天天在一块,但他到底不是马。哪能这么明白它的意思?
雪狮子轻轻地拿头蹭蹭它,咴儿咴儿地叫了两声,又伸出舌头去舔他掌心。
它亲昵的动作痒痒的小冬子笑起来,他抱住它的脖子一面摸一面念叨:“我就说你这是要出来溜达嘛,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你怎么会生我气是吧,咱们俩天天在一块——”
雪狮子听了这话仰起头看他,见他墨黑的眸子中倒映出它的影子,它看见自己连连蹭他的手,逗得他更开心了。
小冬子又问它,“遛够了吗?”
雪狮子歪着头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他满脸愉悦,“海棠姐姐特意叮嘱我带你早点回去,皇后殿下胃口好了。午后起来了,肯定要见你呢。”
小冬子话还没有说完,雪狮子就从他手里挣出去,一阵风地跑没影了。
他摇摇头笑了,也跟着跑起来。
雪狮子跑回寝殿,找了一圈果然在侧殿见着了主人。
她正倚着窗,从蝉翼纱窗外往外看去。
待听着动静回身见是它欢天喜地来了,俯下身来温柔地摸着它的头。“你来了啊——出去玩了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两百九十七章 初见霍去病(五更)()
雪狮子兴奋地打了个响鼻,不住地用头去蹭她。它身上的雪花,经了热气一蒸腾全化了,呼啦啦地冒着白气。
阿娇笑着接过海棠递来的大毛巾,给它浑身上下擦起来。擦完了,雪狮子抖抖毛,身上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它又在暖烘烘地殿里陪着主人看了好一会的雪景,小冬子才喘着粗气跑到殿门口,雪狮子听得是他回身去看。
高高瘦瘦的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外,见它回头冲它笑起来。他身旁的玉兰递给他一条大毛巾擦擦,他也不要,道了声谢冲雪狮子做了个手势就走了。
那个手势的意思是一会来接它。
雪狮子缓缓转回头,继续安静地站在主人身旁,同她一起望着窗外。
它身前放了装满温水的水盆,主人刚刚还给了它削了个梨吃。
呃——
不对,是海棠削的。
但是主人想给它削来着,只是海棠接过去了,主人就顺手给了她让她削。
哎呀,不管啦,都一样。总之主人好起来了又没事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雪狮子吧嗒吧嗒喝了两口水,听着殿内刻漏滴水的声音和着窗外咆哮的风声混在一起,心中却安宁柔和一片。
它昂起头,望着主人弧线流畅优美的下颚感叹: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
阿娇似乎感应到了它的注视,伸手又摸摸它。
她这次怀孕,比上次怀昱儿时格外地累。总是睡不够,还老觉得头晕。身上也没有劲,乏力的很。
从前她还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刘彻从她身边起身,现在她睡的特别沉,加上殿里又铺了大毛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每天根本一点都感觉不到刘彻走了,醒来还总觉得才睡下没多久。
然而当疲惫地睁开双眼望向刻漏,总是不出意外地发现已经到了午后。
阿娇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又困了,她也早放弃同绵延不绝的睡意抵抗了。她蹲下身去摸摸雪狮子,柔声说:“明儿再跟你玩好不好?”
雪狮子就好像真听懂了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到了寝殿外就调头走了。
这灵气样引得海棠给阿娇卸首饰时还在念叨,“雪狮子可真聪明,就跟真听懂您的话一样。”
阿娇困的已经迷迷糊糊不能思考了,听了海棠的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等海棠同玉兰把她扶到榻上躺下,阿娇一碰上枕头就睡着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出去后,四目相望间都很有些欣然。
皇后午膳时喝了半碗酸笋老鸭汤也没有吐,眼看着就能慢慢正常用膳了。这现在可是两个人呢,不吃点好的补补怎么行?
但就是这嗜睡可比从前怀代王殿下的时候厉害多了,不过太医令说这是孕期正常反应,叫她们不要担心。
阿娇再次晕晕乎乎地醒来时,殿门口已经点起了两三盏灯火,晕染开一殿淡淡的温馨光影。
她撩开床幔,就着昏黄的光线看了一下刻漏。刚睡醒,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一样,看了半天才看清是戌时两刻了。
都这时辰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精神点。
刘彻应该早回来了,也不知道他用晚膳没有。不会还在饿着吧?
“海棠——海棠——”
空气中少了惯常浮动的沉水香味,愈发幽寂。她的声音虽轻,却如一颗石子投进湖面,激荡开一圈圈涟漪。
门外立时就想起海棠的应和声,她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雪舞和玉兰。自阿娇怀孕后,为了稳妥起见,总是她们三个日夜听候着她的吩咐。
海棠很快就到了榻前,撩起华丽轻柔的床幔挂在金钩上,双手先来回搓过发热后,才上前扶起阿娇用被子裹住她。
阿娇有些惫懒地靠在玉兰递上来的大迎枕上,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声音有些暗哑地问海棠:“陛下呢?他用膳了吗?”
海棠一面接过雪舞递过来的烘热的衣裳,一面笑着答阿娇的话。“陛下酉时回来的,垫了几块点心,吩咐我们别叫您。刚刚宫外来了人,陛下这会正在侧殿见他们。”
宫外的人?什么事?
阿娇皱眉想了会,若是馆陶有什么事传话,海棠不应该说宫外的人啊。她即便认不全堂邑侯府的人,但堂邑侯府上下却是没有不认识她的。那能是什么人?
她更衣梳妆好后,就径直往侧殿去。
宫廊外俱已点起长长宫灯,灯火通明中映照的四下跟跟白日一样。
阿娇心不在焉地走着,不时微微活动下脖颈。她周身都有些微微酸痛,就好像被人打了一夜似地。脚踩在青玉石板上,更是有些软绵绵使不上劲的感觉。
她不由想,她才二十八,年纪也不算大啊。怎么这次怀孕会这么累?
等到终于快到侧殿时,隔老远就听到有笑声传出来。
听声音,像是刘彻的声音。
但随即阿娇又失笑想道,能在温室殿这么畅快地笑,除了他只怕也难寻出第二个人来。
海棠同玉兰一左一右地推开宫殿的大门,里间说话声立时为之一顿。
阿娇好奇地往殿中打量过去,却见到了两个半大孩子垂首立在殿中。听见声响,两人一起回头,其中一人竟是破奴。见是阿娇他当即便扯着身旁伙伴的衣襟行礼,身旁的孩子也机灵,估摸着猜到了阿娇的身份,两个半大孩子清脆的问安声立时回响在殿里。
阿娇怀孕后整个人变得迟钝了许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能和破奴在一块的除了霍去病还能有谁。她下意识地叫起,而后望着走过来的刘彻,满眼询问之色。
刘彻笑着迎上来,握住她的双手。他手心传过来的温热,和他眼角眉梢弥漫起的关切,都叫阿娇心里滚烫。他执住她的手,给她解释毕恭毕敬垂着头的少年。“破奴身边的叫霍去病,是卫青的外甥。上次你把破奴托付给卫青时,他不说正好和他的外甥作伴吗?喏——就是他——”
霍去病?
阿娇脸色微变,目光顿时扫向垂首的少年。
她前世自然也见过霍去病,那个落拓狂傲大放异彩的霍去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两百九十八章 靠山之大()
殿内点着的长长一排十五连枝灯,照的殿内通亮。少年稍显青涩却已经傲骨隐现的眉目在灯光中愈发清晰,阿娇望着他,前世的回忆不由自主地就往她眼前冒。
霍去病和卫青是刘彻手中最锋利的两柄利剑!兵锋所到莫敢不从!
而像流星璀璨耀眼又骤然陨落的霍去病,其耀眼锋芒以致几千年内但凡谈起名将必在其首。他十七岁首领八百轻勇骑即斩获两千多人,还生俘单于的叔父罗姑比,勇冠全军。以此一战而封冠军侯,声动天下!
霍去病一生未尝败绩,横驰塞北,威行朔漠。从前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远远望见霍字军旗便惊恐远遁。
他同他舅舅卫青一起,用匈奴人的鲜血彻底洗涮了汉室七十年的耻辱!
这样深刻影响了历史车轮的无双将才,阿娇怎么会没有见过他?
只是她没见过这样青涩害羞的霍去病,等刘彻说过之后她才恍然大悟,把前世霍去病的模样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而后惊觉这可不就是霍去病吗?
前世她见到霍去病时,他早已经为将封侯,威重三军。与卫青的忠厚宽和不同,霍去病一生始终激扬跳脱,锋芒毕露。
阿娇唇边含起感概的笑,她想大概霍去病也是唯一敢对刘彻的指鹿为马露出讥笑之色,还能叫刘彻不动怒的人。
所谓的指鹿为马,说的自然是原先的废后陈阿娇变成了李夫人。
霍去病完完全全是刘彻培养起来的,两人之间的感情说句父子之情也不为过。阿娇清楚地记得,前世时刘彻曾感概霍去病性情可真是像他极了,就差说为什么他没能投胎成刘据?
的确,比起性格仁慈宽厚、温和稳重的刘据,热血尚武能征善战的霍去病倒更像是刘彻的儿子。
因着这种种因素,刘彻对他的信任爱重绝对可以说绝对超过了卫青。乃至于霍去病英年早逝时,他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悲痛不已,以为霍去病若不是锋芒过盛,必不会天妒英才、刚极易折。
为帝者,须权衡取舍的东西太多。纵便是再欣赏重用的臣子,也会含着几分考量。这也就愈发显得刘彻待霍去病的特殊和难得,甚至因着爱屋及乌使得霍去病之弟霍光得以受大用。
照理说,对于这样一个格外出彩的卫家人,阿娇不说厌恶他,也应当生不起好感来。
但说不上为什么,阿娇却自始至终都对霍去病带有几丝淡淡的欣赏。
前世霍去病奉刘彻之命为髆儿骑射启蒙,阿娇和他之间才开始真正有交集。
阿娇以为凭着卫陈两家若隐若现的较劲,霍去病不会答应。但他却出人意料地应下了,甚至毫无芥蒂地教髆儿,弄得还未懂事的髆儿对这个神武非常的大司马大将军钦仰到了极处。
但她和霍去病之间却甚少说话,见面不过点头行礼罢了。他耻笑刘彻的指鹿为马,却也仅仅是对这件事不屑,倒没有对阿娇这个天然的卫家之敌露出水火不容的态度来。
他神色始终淡淡,就像阿娇同后宫其他的美人没有区别。
时日长了,阿娇慢慢开始懂刘彻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这样一个纯粹到了极致,所思所想俱是家国大恨的人,只会让人觉得自己的计较是多么的阴暗。
他和阿娇第一次认真交谈,是在元狩六年他远征前。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太阳很大,天热的人喘不过来气。髆儿被他拘着在烈日炎炎下骑马,汗流浃背苦不堪言却没有半句吵闹,阿娇和霍去病一起立在廊下瞧着髆儿跑马。
他忽然问她,快乐吗?
阿娇怔然。
于是,他又更加明确地问她当李夫人快乐吗?
阿娇心下立时复杂难言,她万万没有想到霍去病会问她这个。
是时,她和卫家的关系表面来看倒也没有太撕破脸。卫子夫从不拿皇后的位置压她,卫青见她也会恭谨行礼。但彼此都跟明镜似地,他们之间将来少不得一场你死我活。
不过是宫斗从来都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到最后谁都不会露出狰狞难看的脸。
更何况还有刘彻这个最大的掌控者在,他们彼此都维持着那薄薄一层雾一般的和平。
谁都知道,日出一来,这层薄雾会迅速蒸发恍如从未存在过。
而霍去病问的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对她的讥讽和嘲笑。
但是望着少年清澈的双眸,她知道那不是讥讽,而纯粹出于好奇。
彼时阿娇回答他的是什么呢?
她想了半响,才低着头望着地面说,等你爱上一个人就会知道了。
霍去病还是不解,纵然此时他虽已有了个儿子,但却不过是个他连眉目都记不清的侍女所生。哪怕卫长公主倾心于他,几乎到了非君不可的地步,他也是兴趣索然。甚至为了避她,连姨母卫子夫宫里都去的少了。
他觉得男女之间也不过如此,还是纵横沙场所向披靡带给他的满足感更大,更叫他痴迷。他不明白从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陈阿娇,怎么会愿意成为后宫人暗地里的笑柄?
阿娇望着他满是不解的双眸,终于笑了。
她轻轻地说,你还小,才多大呢。等你再长几岁,你一定会遇到叫你舍不下的女子。
说完这话,阿娇又忍不住想,刘彻到底影响了她,她竟不自觉拿出了和侄子昭平君说话的语气。
霍去病却没有去注意这些细节,这个少年将军迷茫地垂下眼帘。正午的日光照在他常年从军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把他英俊勇武的眉目点亮。
隔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没有说话,陷入沉思中。
他临走时夸了刻苦认真的髆儿,而后望着阿娇说。“或许吧,或许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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