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下去,几阵晚风和着花香吹来,竟有几丝凉意,全无白天的热气。空气沁凉的叫人不必紧着步子走。
“这大约便是种花树的好处吧。”大哥陈融道,又转头望向隆虑。“我们院子里也栽上树吧。”
隆虑笑着点头,“这么点事问我干什么?”
陈融振振有词地道:“你是主母,不问你问谁?”
他们夫妻如此恩爱,惹得阿娇同陈须都笑了,就是走在最前面的馆陶也扬起了嘴角。
阿娇不免很有些感慨,幸好当初拦住了没有让大哥纳妾才能有如今。
一家人说说笑笑而去,其乐融融。
月亮悄悄地升起来,银盘般地挂在空中。细碎的银光,衬的昏暗的夜色有了几分明丽。
宫外的堂邑侯府中为了失而复得的明珠欢欣雀跃时,宫中却是一片黯然惨淡。
宣室殿中,刘彻坐在案前望着送回来的另外两份军报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几天的失踪,丞相为他找着了很好的一个借口,好到所有人都不疑有他,好到所有人都不敢来烦扰!
骑将军公孙敖为匈奴所大败,损七千骑!
比这更叫刘彻光火的是轻车将军公孙贺无所获!重兵征战,耗力损粮就去转了一圈就自己吓回来了!
再加上李广被俘,要不是还有卫青的火烧龙城,还真对天下没法交待!
刘彻越想越气,哗啦一声把案上的军报推下去,犹然不解恨。霍然起身,抽出壁上的宝剑,三下两下把案劈了。
而后大喝道:“春陀!”
春陀闻声而入,望着黄花梨的几案心疼不已,却只能当没看着。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待着刘彻的吩咐。
“去把椒房殿收拾好。你去,你去朕才放心。”
今天就让娇娇在娘家住一夜吧,姑姑该是想坏了。
明天先把娇娇接回来了,再处理这堆破事。
刘彻想到阿娇,心中戾气总算去了几分。
春陀道诺后退出去,他心里明镜似地所谓收拾一是通知椒房殿中的人,别皇后回来了咋咋呼呼。二则是把陛下的一应用具挪到椒房殿去,皇后回来了,那些嫔妃这下可全歇菜了。
好在他聪明,看着谁也不像得圣心的样子,就是有皇子的两个,也是谁都没有搭理。
不然,皇后回来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别看他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一颗心向着陛下,也算得上陛下少有的信得过的人。但在皇后跟前,要是叫皇后皱一下眉头,陛下绝对把他千刀万剐。
春陀一路出了宣室殿,脚步轻快地往椒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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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接你()
炎夏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丝丝凉气,阿娇一推开窗这凉气就扑面而来,叫人舒服地打了个激灵。
她昨天歇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应布置还同她出嫁前一天一模一样,这叫她又怀念又感慨。她站在窗前望着冲破了天际线光芒万丈的太阳想:又是个好晴天,真好。
一只百灵鸟站在微微轻颤的竹林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人婉转地唱着不知名的歌。
它的音色柔美甜蜜,极富穿透力的声音几乎可以直抵云霄。
阿娇静静地站在窗下听它唱着歌,它似乎也很喜欢被人类欣赏,昂着头有滋有味地唱着。
这只百灵没有停顿地唱了足有三刻,终于还是被打断了。
院外传来一阵纷杂急切的脚步声,百灵鸟停了嘴歪着脑袋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哗啦抖了下翅膀一下飞走了。
阿娇又可惜又气急,这么有灵气的百灵就这么被吓走了。
她颇有些怒气冲冲地把窗一摔,就转出门去看。
这才卯时,馆陶和两个哥嫂都怕她睡不足,不会来烦扰她。
她要看看是哪个院子里的伺候的这么没有眼力见!
她的怒气在看清来人的下一刻全都化为虚无,竟然是刘彻!
他穿着玄黑色的常服,满眼笑意大步流星地过来。
这个傻子,这么早就来,得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啊?
阿娇,嘴角的笑容却是压也压不住。她跑下台阶,也顾不得他身后跟着的春陀,迎着他连声的“慢点慢点”,欢喜地投入他的怀抱。
她怎么会承认从分别的那一刻就开始想他呢?
但是他有他的国事要忙,她也有她的家事要急。
她昨夜还想不能太黏人,不然彼此都会觉得腻。但是一见到他,她欢喜的不行早就把想好的全都忘了。
刘彻笑着紧紧把她搂进怀里,在她发间印下了一个吻。
身后的春陀早在阿娇笑着跑过来的时候就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他可不想皇后过后想起来又不痛快他。
皇后回来了是又好又不好,好是陛下以后的耐心和笑容又多起来了,不好是以后除了伺候好陛下还得想着怎么讨好皇后。
但到底还是好,陛下高兴了他这日夜跟着伺候的人也跟着高兴。
春陀听着前面的喁喁私语,笑意也爬上来了。
忽然听得一声短促的急呼,而后又是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原来是刘彻拦腰打横把阿娇一下抱了起来了,她象征性地反抗了两下又害羞地俯在刘彻耳边轻声说:“有人呢。”
刘彻哈哈笑着道:“哪有人?”
得,春陀想,他这个不是人的人还是头再低的更低些吧。
刘彻一路抱着阿娇,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进到屋内。
廊外雪舞端着一盆水过来伺候阿娇梳洗,见门开了知道阿娇已经起身,便扬起笑容进去。一声“主人”还只喊了一半,就看见主人正被人打横抱着,一脸甜蜜。雪舞一下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脸唰地一下比窗外红彤彤的太阳还红。
阿娇也好不到哪去,她从刘彻身上滑落下来,轻声说:“你去看过我爹娘没有?”
刘彻见她这般害羞脸红的模样,活脱脱还是成婚前被亲一下啊就大半年不肯进宫的别扭样。真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亲个够,但他只能强忍着。“还没有呢,我这就去。”
说着又靠近阿娇低声说:“今天你得跟我回去了,别舍不得,想家了哪天再陪你回来。”
他的声音喜悦中含着一丝疲倦,显然正为什么事心烦。
阿娇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害羞了,扬起还晕染着红晕的脸问:“不顺利吗?”
她自然是知道这次征伐匈奴大战的结果只有卫青那一抹亮色,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她希望能听见不一样的答案,她不想看见他眸子里的黯然。
刘彻苦涩地笑笑。“是不太顺利,回去了再跟你说,没得把你好不容易回家的心情败坏了。你先梳洗,一会我过来。”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就走,春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阿娇和雪舞,阿娇直望到刘彻的身影隐没不见才叹了声气坐在梳妆台前。
雪舞取了帕子来给她洗脸净面。
她见阿娇忘记了之前的害羞,方才不好意思的心情也慢慢散去。
心里却忍不住去想刚刚的情景,原来主人在陛下面前是这个样子。
就像十几岁的小姑娘见着了心上人一样喜悦从心里一直冒到脸上,全不似对旁人的冰冷。
是,她一直觉得主人有些冷。
虽然主人对谁都是柔和的,不像一般的贵女那样眼高于顶。但其实她还是带着出身皇家贵胄的高傲和冰冷,只是比起旁人淡了许多许多,但到底还是有的。
雪舞还以为没有人能融化主人眼中的寒冰,哪怕是陛下。
毕竟能从宫里跑出来,此后更是提也不要提,雪舞不觉得感情能好到哪去。
但是这一路上的亲密和今天让旁人看来都觉得甜的齁人的亲热劲,又让雪舞迷茫。
她虽说早涉世事,看过的聚散离合也不知道有多少,但还是不懂情究竟为何物。
是以,她伺候完了阿娇洗漱梳妆还没有想明白。
既然彼此这么喜欢,为什么还要离宫呢?
去见了馆陶同堂邑侯的刘彻很快就回转,刚梳妆好的阿娇马上像雀跃的鸟儿一样飞过去,带着他看少女时期的住处。
“你还从来没到过我住的地方呢,我带你看看。”
雪舞听着她清亮的声音,话音总是上扬着的。她也不由笑了起来,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或许以后慢慢也就明白了。
刘彻含着笑由她拉着看完了屋里的摆设又去屋外,阿娇指着院子里两棵合抱粗的桂花树,充满怀念地说:“以前,我总在这里弹琴,尤其是夏天。”侧目见他满脸似笑非笑的神情,马上就不依不饶地道:“干嘛?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刘彻失笑,哄着她:“没有没有,就是看到你就开心就想笑。”
阿娇当下就被甜到,小声说了句:“我也是。”刘彻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她指着两棵桂花树继续说道:“开花的时候,香的都醉人,我都不叫她们焚香。”
看完桂花树,又拉他去看竹林。“椒房殿里你不也特意给我栽了片竹林吗?还说是因为我在府中喜欢竹林”
刘彻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应是。
这傻姑娘,哪知道自己早来过了?
特别特别想她的时候,他就会来堂邑侯府坐上小半天,看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反正姑姑又是他亲姑姑,又是岳母,来她府上,谁能说出个不对来?
阳光下,他笑的特别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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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章 董偃()
等把满院子转了一遍,阿娇终于想起了用早膳这回事。
想着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来坐车出宫,她心疼不已,一面拉着他进屋一面嗔怪道:“怎么不提醒我?我说着说着就忘了我们都还没用早膳呢,你饿了没有?”
刘彻任由着她拉进去,宠溺地笑着说道:“没听过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吗?”
阿娇顿住脚,又是开心又是想笑。
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能贫呢?
不过,情话自然谁都爱听是吧。
她挂着甜蜜的笑和刘彻简单用完了早膳,往堂邑侯院子去。
昨夜府医来看过后,连连称奇说病势已经遏制住,再有半月就能好大半了。
馆陶当即便欣慰说:“果然是心病还得心药医。”
阿爹的病情要转好了,阿娇也能放心去应付宫中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问过馆陶了,好家伙,她不在的时间可没少进美人,还两个皇子都一岁多了。
那些嫔妃估计都想着皇后怎么还不病死好给她们挪地方吧?
还真是不好意思,叫她们白想了。
阿娇对于回宫后占据绝对优势的生活倒没有太多担心,是以醋意翻滚了一下就落下去。
出了游廊,正碰着两个侍女引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少年郎进来。
见了阿娇同刘彻,一行人连忙顿首行礼。
两人不过点点头便继续往前走,但是阿娇的注意力很快被身后的说话声吸引住。阿娇的脚步越来越慢,刘彻不免奇怪地看向她,她浑然不觉,还继续认真听着身后的说话声。
“董娘子,你这珍珠真好”
“都是我家偃儿能干”
姓董,还叫偃。
董偃!
阿娇想到那个脸都伏到脸上的少年竟然是董偃,她霍然转身。不顾身后传来的刘彻轻呼,径直疾步往还没有走太远的一行人追上去。
她含着快要压抑不住的怒意喝道:“站住!”
刘彻大步走上来,一脸莫名其妙却什么都没有说。
侍女同董偃母子俩站住,全都被阿娇吓住,尤其是董偃母亲跟鹌鹑一样紧紧缩着脖子垂着头。
所有人都不知道阿娇语气里的怒气为何而来,只有阿娇自己知道。
董偃,唆使馆陶献长门宫的董偃!死后和馆陶合葬叫阿爹独自长眠地下的董偃!
她前生从未见过这个以貌美著称的董偃,但被废后却住在以他名义献给刘彻的长门宫里,还真是讽刺!
她踱步到董偃母子跟前,冰冷地问董母道:“你儿子叫董偃?”
董母不明白这名字怎么就招了皇后不喜欢,当下只得点头不止。
果然是他!被肯定后阿娇的怒气就更重了,后世说起她死后葬在霸陵时总是略带同情地说她也只能葬在那,谁叫亲娘馆陶遗言都是同董偃合葬而提都没有提她呢!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还说的跟见着了可怜巴巴一样的她一样!
只是,前世时比这早两年董偃就已经成为了馆陶的面首,其后为了怕刘彻怪罪才献长门。但今生,他怎么还在跟着他娘卖珠?
阿娇不明白原因,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耐心。
她现在只想杀了他!
没错,杀了董偃!
她还是头次起这么重的杀心,这心一起了便止也止不住。
只是就是皇后要杀人,也得有个名目!阿娇一时不免为这个名目而绊住。
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和杀心,眸子中寒光乍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看的人汗毛倒竖。
刘彻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怒火冲天的阿娇,这样的阿娇叫他很觉得陌生又新鲜。
原来她会发火,还是这么吓人的发火,只是这火有些莫名其妙。
她是高傲,但她并不视人命为草芥,相反的是一向宽以御下。
这次是怎么了?也不见刚刚有什么不敬之处啊?
他想到从见到阿娇时就敏感发觉的几次不正常,他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上前搂住她的肩头问道:“娇娇,怎么了?姑姑还等着我们呢。”
她绷的像一张满弓一样的身体被他的手一碰,松缓了几分。
一个侍女觑着她脸色好了点,又想着在俊美非凡的董偃面前表现一下。想着府中老人都说皇后素日脾性最好,这又没有什么冲撞她的地方便大着胆子说道:“皇后,这是给府中送珠的董家人。惯常来往的”
“雪舞!”侍女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阿娇打断,她冷冷地望着侍女面无表情地吩咐:“掌嘴!”
侍女目瞪口呆地望着阿娇,甚至因为太震惊而忘了求饶。
她没有听错吧,皇后竟然当着陛下这样肆无忌惮地打一个没有过错的人,不怕陛下觉得她嚣张跋扈吗?
她没来得及多想,雪舞的巴掌很快就打在了自己脸上。
雪舞心中可没有对错,只要阿娇说了就执行。
“啪啪啪——”
雪舞是习武之人,手劲比之一般女子又足又大,没几下侍女双颊就肿起来了。
眼看嘴角就要打出血来,刘彻不免劝道:“别生气了,再气坏了。”回身对春陀吩咐道:“叫人把这个敢跟皇后顶嘴的婢子发卖了,回头朕亲自跟姑姑去说!”
侍女被打懵了的脑子再次炸裂,冲撞?她哪冲撞?不就是说了几句解释的话?
陛下怎么就没觉出皇后的不对呢?侍女被应声上来的仆妇们拖走。
董偃叩头求情起来,“皇后,还请手下留情。”
他磕的实在,额头上很快青紫一片。
阿娇不为所动,只冷漠地说了句:“你是什么东西!我还得看你的面子!”
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和不屑一顾,董偃不免怔住,他微微昂起头来。
刘彻这才看清跪着的年轻男子有张比女人还柔美俊秀的脸,虽着布衣却是风度浑然天成。
的的确确称得上句美男子,只是太阴柔了,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