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一笑:“妹妹这话究竟何意?”
“何意?”白芷加高了声音,“姐姐瞧不见大娘与厨房掌事正跪在那边吗?我想明眼人都能看明白是咋回事。难道姐姐就看不出?”
我依旧微笑:“恕姐姐笨,真当看不出是何回事。桑儿只知娘若是犯了错,也定是有人诬陷。”
父亲半晌不语,过了许久,脸上的怒意依旧不减:“白府家门不幸,如今竟出了这种败门风之事。阿翠,念着十几年的情分,我只休书一封给你,今后好自为之吧。”
“老爷,不!我是冤枉的,冤枉的”望着母亲悲愤欲绝地瘫倒在地上,我的心再一次被莫名地扎了下。
我在心底极淡的笑了笑,纵然早已知晓今日的场面,可有些东西,是深深埋藏在心底的,誓死不能改。
我还记得母亲头顶上的鲜红汩汩地在我手掌心淌过,她的身体如失去灵魂的飞鸟那般靠在我的怀里,直到手脚冰凉。
原想着我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此刻摆放在眼前的种种早已与我没了联系,然而内心表现出来的却依旧是剪不断的纠缠和疼痛。
其实,我自己才是最明白的。
那样熟悉的痛感,是不需要刻意展现的,所以,即便是知道会发生的事,我也要试着做出斗争。至少,能够护得了那些我在意和在意我的人。
第八章 做出抗争()
许久,院子里一片寂静。
白芷默不作声地站在二娘的身后,本该悲伤的面容上却没半分难过。
我自然知晓她们的心里作何想法,遂偏不能如她们意,所以对着父亲说道:“爹,您说娘在背后做了不轨之事,那桑儿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下东叔,问完之后一切皆凭爹做主。”
白芷咬了咬下唇:“即便姐姐问了东叔,也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我方慢慢开口对东叔说道:“东叔,桑儿自小便知你是嗜酒如命,想问今日是否有喝?”
白芷适时打断:“当然有喝,大娘房内的桌子上可是有一壶早已空掉的桃花酿呢,指不定他们这是对酒作乐呢。”
我点点头,接着道:“既然如此,那”我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白芷,“那劳烦妹妹可否替我闻一闻我娘口中是否有酒气?”
她似是犹豫了好一会,方才开口急说:“就算大娘身上并无酒味,兴许大娘临睡前已经已经洗漱过!”
我朝父亲身上看去,他正好对上我的视线,随即示意身旁的顾大妈去检查母亲身上的酒味,顾大妈仔细闻了闻母亲,最后摇摇头。
我再次点头,接着说:“东叔,桑儿还想问你究竟是否进入过我娘的房间?”
东叔颤抖着跪在地上,哆嗦道:“小的小的只记得喝了一壶酒,然后头脑中闪现我与大夫人喝酒的情形,对了,小的还记得快到亥时大夫人的侍女春花在门外问候了一声。最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沉下声音:“既然如此,那你可记得是何时进入过娘的房间?”
东叔摇摇头。
白芷再次朝我异样一笑:“姐姐不知有句话叫做酒后乱性么,酒后做的事情有谁记得清楚?”
我看着笑的一脸得意的白芷,刚要开口,一旁的二娘已经朝着父亲缓缓说道:“老爷,事已至此,还需要做这些干甚,难道非要搞得所有人看白府笑话?”
我大声回复:“大娘难道是怕事情落入到自己头上,所以想草草了事不成?”
父亲皱了皱眉,脸上泛起不悦:“桑儿,莫要胡闹,怎可与你二娘如此说话?赶紧与你二娘赔不是。”
我微一沉吟,虽不情愿,却仍旧拂了拂礼。然后再次转向东叔:“真是怪事,东叔明明喝醉酒不记得任何事,却偏偏记得亥时春花在房门外问候。桑儿想,若不是没喝醉那怎会如此清楚?若是未喝醉那为何东叔要说谎?”
白芷听了这番话显然急了,欲要说话却被我抢先了去:“爹,您看!”
我拍掌,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让人端来母亲晚上喝的莲子羹的瓷碗,然后放在地上,即刻从院子旁边冲出来一只白色的猫,猫舔了舔瓷碗后,不过片刻便沉睡了去。
父亲看了,顿起疑惑,连忙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深深看了一眼二娘和管家,然后低头答道:“这是母亲晚上喝的莲子羹,里面被下了迷药。”
“迷药?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父亲显然是被震惊了,脸上的神情有些难堪。
我方要开口,二娘率先抢了话:“分明是你白桑让人放了迷药,不然你怎会如此清楚?”
我垂眸,拂手从衣襟里拿出一物,对着管家说道:“管家,这你可认识?”
那是一个烟袋,红色麻布所做,唯有周边镶了一层金丝,而府中唯有管家拥有烟杆,所以当我将烟袋拿给管家看时,他的神色刹那变得煞白,他本就心慌,不一会头上便渗出不少细细汗珠。虽是寒冷的冬夜,却依旧止不住往外冒汗。
因着紧张,他有些吞吐:“大大小姐是从何处捡到的烟袋?”
我不在意的笑笑,语气却直逼向他:“就在方才管家去找二娘的路上。”
“你胡说!”二娘明显也急了。
“二娘这么急是作何?莫不是心里有鬼?管家,你说是不是?”我缓缓开口。
父亲终于按耐不住,朝我说道:“桑儿,管家与二娘做了什么?”
我再次缓缓开口:“晚上我曾偷偷跟着管家瞧见了二娘与管家偷偷密谋陷害我娘,原本想直接冲上去对峙奈何没有证据,所以方才悄悄潜进管家屋内,终于找到了这包迷药。”我再次伸向衣襟,取出迷药。
其实,这并非是迷药,不过是我匆匆在厨房找到的面粉。
做贼心虚,这个道理我懂,而越是假的证据,却越是让人防不胜防。
再抬眼,并无意外地看见了二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而父亲终于叹了一声长长的气。
第九章 天命难改()
那晚之后的日子过得极为平静。父亲虽然知晓是二娘与管家有意为之,可却不忍心施予惩罚,只是把二娘禁了两个月的足。至于管家,由于看在为白府辛苦勤劳了一辈子的份上,不过杖责了二十板后,此事便草草了了。
我本就不愿将事情闹大,如今母亲已经安然无恙,我也便不再计较。
二娘与白芷固然是天不能饶恕,然而却也不是我能够左右命运,只能任由她二人自由。
母亲经过那事后愈加珍惜与我在一起的时刻,我的身子也随着母亲的心情一天天好了起来,其实我的痨病看似好转,实则只是因为我知晓这不过是一场梦,待梦醒后,我已没有任何遗憾。
毕竟我已是死去之躯,对阳世本已没有过多纠缠。
只是,偶尔望着母亲日渐消瘦的容颜,我的心仍旧有些痛楚。母亲活了这一生,最不愿看见我离去,若是知晓我已是逝去之人,该如何不痛心。
这些天,我经常扶着母亲在府里闲逛,虽然只是说些平常闲话,却依旧让母亲的笑容更甚。
今夜是元宵佳节,京城的雪还没有化透,满地白雪,映着花架上各色玲珑的花灯,七彩斑斓,美的让心醉。
我与母亲一步一步地逛着,望见有趣的时候,相互对视一笑。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逛了好些个地方,抬眼月早已上了树梢,便决定回府,正欲回去时,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住。
“姑娘,可否信天命?”
我与母亲回头,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道服装扮,身旁立了一根长长的招牌:算命预测。
我本已忘了现实,更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一时间有些不安,忙问:“不知先生这话是何意?”
老道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天命即为人命,既可改之,也可违之。可天下本为大同,继而改,则俱乱。姑娘可曾想过?”
母亲在一旁听了虽不懂却也有些害怕,连忙拽住我的手要让我离开。我拂了拂母亲的手,示意让她宽心。
我心底亦有些发憷,老道的话明里暗里都指在母亲一事上,心一横,索性说道:“我自是知晓,可我也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道理。”
老道叹了口气,最后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该有姑娘自己领悟。但是姑娘可要记住,天命不可违,则可顺流而下,游刃有余,如有天助。”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尽头,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却也隐隐地泛起不安。
母亲皱着眉说道:“尽是些糊弄人的法棍,小桑,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我点点头,拉着母亲的手赶紧离去。
“着火啦,着火啦”突然,前面的人群陷入一阵慌乱,大家全都急急忙忙地往我们身后跑去,我此时才看见远处的花灯架子上不知何故着了火,火势蔓延很快,不过眨眼的光景,火舌便如蛇信子那般朝我和母亲头上的花灯竹架袭来。
我一阵心慌,暗暗不知如何才是,只能拉住母亲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奈何火势太过凶猛,我与母亲不过才跑了几步,火苗便朝着我们前方燃去,随即一声“咔嚓”响后,正前方的竹架轰然倒在我们眼前,然后火势再次迅猛袭来,眼看着我与母亲已经无路可走,母亲突然冲向前方,用手将燃着的火架子往右方抱去。
我只听见母亲大声朝我喊了一声:“小桑,快跑!”随后母亲的身影便消失在火光中。大火烧的迅疾,如鲜血一般,灼灼刺目。
距离那么近,我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母亲的身形在火光中被一点一点吞噬,不遗一丝一毫。
惊痛,绝望,直至无声无息。
天命不可逆,继而改,则俱乱,老道说的没错。
可是,我曾以为只要我改变了那日母亲的死,她便能安然地活在这世上,享受天伦之乐,直到终老。仿佛人生所有事,只要化险为夷,便再无其他。
可终究是我错了。我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地望着火苗,犹如心死。过了良久,我分明望见火光中有个人影,而那人的眼睛,却是冷冷的。
不知为何,却是在突然间,莫名的回想起一切,想起自己是在梦境中。而我这几日经历的种种,从未原原本本地存在过。
我在意的,早已不在人世间,即便我救下那日的母亲,也无法改变任何。我已经失去了母亲,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天命是否可逆,也早已与我并无关系了。
正想着,却听到一句没有温度的声音由远及近:“白桑,你果然还是让本君失望了。”
我忙抬眼,眼前坐着的正是长衡帝君。只是,那双眼,却依旧,了无温度。
我忙恭敬回答:“禀帝君,正是因为方才经历过母亲的死,白桑已然知晓天命不可逆,如今对尘世已无再多留恋。所以白桑对三日后的引魂充满信心,望帝君能给白桑这个机会。”
帝君并未回答,脸上依旧挂着冷漠地神情。仿佛他正坐在高高之上,仰望所有,却又像不顾所有。
大殿内一片寂静。许久,帝君才喃喃开口:“好,就给你一个机会。但是,你且记住,如今人世已与你毫无瓜葛,所以切不能让人知晓你引魂人的身份。”
“白桑谨记。”
第十章 准备引魂()
日子一晃,已是两日后。
我带上所有引魂需要的东西,一盏引魂灯,一把护魂伞,以及一条打魂鞭,随后便准备去接手第一个任务。
引魂灯模样较为寻常,与普通百姓家中所悬的灯笼并无多大差别,唯独灯芯乃是幽冥河水引上地界炎火所做,故在常人眼中虽没异样,可在死去之人眼中却是散发着幽蓝烛光,以便牵引那些无魂人走向奈何桥。当然,引魂灯还有一作用,它可看到人的今生今世。
护魂伞是一把红色纸伞,也与寻常伞并无区别,只是无魂之人若是站在伞下便可在白日里行走,与常人无异。
打魂鞭则是我的法器,若是遇到难缠的恶鬼生魂,打魂鞭便能让他们魂飞破散。只是我的学术不精,至于能不能将打魂鞭用到极致,我尚不能清楚。
好在临行前星辰又给我恶补了几招法术以及该用的咒语,我想若是幸运,此行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终于到了第三日,在降雪的陪同下,我终于克服犹豫,还是步入了灵镜阁,我这般胆怯的人,即便是想退缩此刻也是不能的了。
灵境阁中唯有一面无棱镜,镜名忘生。镜面如水,波光粼粼。忘生镜可显现人世间种种,不论人、妖、魔,只要是人间生灵,镜中便可看见他们生死。
望着忘生镜,我轻声念叨:“天玄地黄,生死列张。星宿问道,推魂显让。”忘生镜中随即闪现一道金光,金光散去镜中显现八个字:子时魂生,画烬消散。
我不明所以地问降雪:“这是何意?”
降雪盯着八字许久,才淡淡说:“子魂该是画魂。我想,你这第一魂便有些困难。”
听完她的话,我揣摩了片刻。画魂我从未曾听闻,若非是画中人成灵,或许便是某张画能让画成灵。不论是何原因,单单一个画魂些许我便不能成功。
她扫了一眼我,摇了摇头:“白桑,并非是我对你不够相信,实则是你的确难当此任。”她看我不解,继续说道:“且不说这画魂究竟是何生灵,就说它是在子时死去,你可知若是在子时死去那可是厉鬼,即便是我,也难说能够将它收服,更何况你能让它乖乖去重生。”
我微怔,定定看着她,方才开口:“降雪,今日之前我便一直担心自己能否引好第一个魂灵,可现在终于面对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即便害怕,又该如何办呢?我知晓你的猜测,可猜测若是错的呢,若一切全是我们庸人自扰,所以相信我吧。”
降雪看我的眼神不免激赏,语气却有些微冷:“白桑,若是我白担心便罢,可若是你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我可不会去帮忙!”
听她这样满不在乎的口吻与我说话,我心下自是有些感动,她这人虽然面冷,却心善,嘴上如是说,心上却为我担心。握住她的手,我冲她做了个鬼脸:“我可不敢劳驾我们黑无常来救我,我可只好让星辰来解救我了。到时候只怕某人吃醋哦?”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随即白了我一眼:“白桑,胡说什么呢?他与我有何干系。”
我笑意盈盈的看向她:“那要不我们做个赌注如何?”
她再次冷下脸:“什么赌注?”
我笑出了声:“若是此行我单独完成任务,你就得给星辰一个机会,如何?”
她狠狠瞪我一眼:“你做任务,为何要扯上他?”
我不以为意,大笑道:“就说你敢不敢赌?”
“赌就赌,”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勾起一抹玩味与戏谑的弧度,“反正我赌你此行定不会如意,若那厉鬼难缠得紧,你便来求姐姐我,若是姐姐心情好,自会去救你。”
“好!”我再次扮了一下鬼脸,与她重重击了一掌。
“白桑,此去你你可要好好保护好自己!”降雪原本已经露出笑容的脸再次冷下,只是神情中不由多了几分关切。说完,她将视线慢慢移出窗外,却依旧被我瞧见了眼角的闪烁。再回头,她已将她的担忧,连同与我的不舍,再次藏到了那张漠不关心的面容下,只是那样的她却不由得让我看的心疼。
我走向她,给了她一个拥抱,然后笑着说:“放心,我会回来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