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大慧的第一要素是诚实。诚实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惟诚实才有真正的人生和坦荡的欢乐。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还要说谎呢?为什么对谎言不像对其他罪恶那么深恶痛绝呢?有人说谎是出于恶意,为了欺骗,为了伤人。有些谎言并无恶意,甚至是出于善意,比如:为了保持一份快乐,丈夫饭后高高兴兴地想拉妻子去散步,妻子已经很累了,不愿去散步,为了不扫丈夫的兴,就谎称自己也正想去散步。或者有了不愉快的消息或不幸的消息,如挨批、挨斗、丢钱包、得了病,说些保护性谎话,不让对方担忧、生气等等。圣奥古斯丁认为,谎言有八种。有的时候人们宁愿听信谎言,却不肯听信真话,面对真话是冰,面对谎话是火。世界上没有比人更会创造、更会伪善的物种了,而人们偏偏不是把人想得太坏,就是把人想得太好。”
如今的称谓 没大没小
近接一老同志来信,里面还夹带着几个已经拆启过的空信封,信的措词相当严厉:“我压抑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给您写。如今的称谓,没大没小。这封信,请教一个问题:像我们这样一个所谓文化人聚集的地方,现在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单位?我在这个单位里又算个什么?近几年来,单位给我下开会通知,编辑部给我寄刊物,甚至是在年节寄来慰问信,信封上都一律只写我的名字,连个称呼都没有。我不敢指望单位能称我一声先生,难道却连当个同志的资格也没有了吗?我想单位里对您还不至于这样吧?那么能否告诉我,在咱们单位里有哪些人还享受同志待遇?有哪些人像我一样已经不在同志之列了?但我至少还是个老人,这一点好奇心还希望能得到尊重。”
读罢信我哈哈大笑,对方那位“老同志”,许久不被人亲切地称呼,这滋味竟然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我每天差不多都会收到一捆邮件,在信封上加称呼的很少,不只本单位的来信是如此,就是外地乃至一些著名的大报、大刊的来函,也多是光秃秃地只写名字。我早已习以为常了,倒是看到很客气地加了称呼的信函,反会有所警觉,因为那多半是向你推销什么产品,或者是请你参加一个莫名其妙的活动,分不清是善意还是陷阱……
我想,只要把我的这些空信封打包寄给那位老同志,或许就能化解他胸中的怨气,这至少说明我跟他享受同等待遇。其实能直呼你名字就算不错了,如果再把网上的称呼,诸如“老B4D”、“恐龙”等甩给你,你又能如何?
运用得体的称谓原本是人际交往中最基本的礼貌,而礼貌是人与人之间的桥,荀况说:“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安。”所谓“构建和谐社会”,最起码的也要讲究一点文明礼貌,若连与人相处的基本规矩都不懂,社会还能谈得上和谐吗?倘是对面交谈,有时可以省略称呼,一打哈哈就过去了。而写信省略称呼,难免会显得生硬。
书信能反映出一个人的修养和性格,一个单位也一样,从它发出的信函、文件可看出这个单位的素质和品位。无论是单位或个人,对别人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按过去的老传统,写信不仅要有称呼,而且称呼的等级很多,在称呼后面还要加上敬辞,诸如先生、仁兄、阁下、足下等等。
在倡导社会和谐的今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单位、那么多人不约而同地都省略了对别人的称呼呢?我在回信中向老同志作了如下的解释:以某个单位或某一级组织发给您的信件,常常并不是那个单位或组织的正式在编人员写的,大多是从社会上雇来的打字员打的,而打字员是按字收费的,能省的就省。现代社会讲究的是速度、快捷,高速路、立交桥、电脑不停地升级……都是为了一个字:快!而人的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越来越变得只是一个符号,再加上某些人的懒散或粗心大意,也就没大没小的一律直呼其名了。
礼貌原本是人类共处的一把钥匙,可以在人际交往中打通心灵,相互产生好感。而商业社会的律条是:“投入什么也别投入情感,谁投入情感谁先输。”人家既不想给你以好感,也不想对你有好感,当然也就怎么省事怎么来了。
话虽这样说,却不可否认一个事实:省略称呼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一种社会潮流,反映了现代社会伦理的变化。无论朋友、同事、比你年长的或比你年轻的,乃至部下、晚辈,在直呼你名字的时候都不必大惊小怪,想得过多。
不知道这样的解释,能否消除那位老同志因称呼问题所造成的心中不快?
散文的时代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现代社会从事写作的人数急剧增加,一个中学生、小学生,甚至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转眼就能写出畅销书。更不要说商界中人、政府官员……著书立说,屡见不鲜。这年头,谁不出上一两本书啊!
——不可否认,现代世界进入了一个“书写时代”。
所谓的“信息爆炸”、“网络统治”,都离不开书写——在纸上,或者在计算机的荧屏上。“信息”的爆炸,其实是文字的爆炸。现代生活中的文字已经多得能够淹没人类。光是“写字”已经远远跟不上需求,到处都在“打字”——你看看,古代“圣人”创造的文字,现在居然需要“打”了!因此,现代社会不得不借助一种叫做“文字处理机”的机器来帮着人类处理日常的文字。这就是说,作为一个现代人最基本的一项职能就得会书写。你不书写就将被别人的书写所淹没。就像哲人所断言的那样:让自己的大脑变成草地一样供别人践踏。在这个文字爆炸的时代,你光是阅读是读不过来的,书写会有助于阅读的选择,写是为了更好地读,并能帮助更好地记忆。
那么,写什么?以及怎样写呢?写诗太难,写小说太费事,人们想当然地认为散文的方式可以借用。散文曾经是一种非常讲究的文体。最难驾驭的就这个“散”字——要散得汪洋恣肆,还要谨严精美;要散得自由舒张、辞赡韵美,还要意境深邃、夭矫奇崛。过去的散文宁失之矫饰,也绝不平淡浅易。
散文必须是美文。
今日的散文却真地“散”了。散到了最能将就的地步,人人尽可为之,写不成别的东西却尽可以写散文。“儒将”的回忆录,“儒商”的经验谈,“儒官”的发言稿……每天支撑着报纸和杂志版面的多是靠散文。近年来许多纯文学杂志纷纷改头换面,说穿了就是以散文取代小说。于是,文坛上掀起了一股散文化倾向:诗歌散文化,诗人散文化,小说散文化,电影散文化,还有电视散文、摄影散文……文学大散特散,无文不散,不散不文。因之,散文变成了一种并不时髦却普及率极高、从未大红大紫却又最具大众人缘的文体。
多年来,在人们一片“小说不景气”、“新诗的读者越来越少”的抱怨声中,散文为什么能不声不响地从文学的一支弱旅一跃而成文学的强项呢?
原因很多,先说社会因素吧——现代人心散,神散,情散,事散,作为社会生活反映的文学,出现散文化倾向一点都不奇怪。散文虽散,毕竟还要有一点真情,有一点思想,有一点事实。篇幅可长可短,立意可庄可谐,题材无所不包,天地君亲师,神仙老虎狗……正好适应了现代人的生活节奏,也最为灵活便捷地反映了现代人掩藏在散漫外表下的紧张、浮躁和不信任情绪。
实际上,在这个书写的时代,文学和作家的概念也极大地宽泛了,越来越模糊。而最能体现这种“模糊”和“宽泛”的就是散文。散文本身自然也就“模糊”和“宽泛”起来了。
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人在变,文学在变,老的中适者生存,新的应运而生,适应能力最强的散文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个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其实散文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变:魏晋辞赋有别于先秦诸子,韩愈能“文起八代之衰”,就是一次大变。欧阳修的丰赡,三袁张岱的自然,龚定庵的峭拔,直至鲁迅的犀利,林语堂的泼俏……散文从未因内容与形式的变化而停滞。相反的,无论哪个时代都出现了自己的散文大师,且不因某个高峰而凝固不前。
眼下似也不必以精英意识把散文中绝大多数作品一概斥之为不是散文。值得讨论的倒是:泛散文时代,能不能出现散文大家?
《文汇报》2002年7月29日
生命中的软和硬
去年一位朋友掉了牙齿,换上一口假牙,洁白而整齐,他却经常抱怨感觉不对了,一下子觉得自己老了。我对此不甚理解,看上去他的假牙比以前的真齿还要漂亮坚硬,只会使他变得年轻了,怎会发出老之已至的感叹﹖也许是作家太敏感太脆弱了……
前不久我从外面回到家里,有点渴也有点饿,见桌上摆着一盘洗好的名叫红富士的苹果,拿起一个就咬。这种苹果肉质紧密,被我咬下了一大块,却感到自己的嘴里也有点不对劲儿,赶紧吐出苹果,才知上面的门牙少了一颗,那颗牙还插在苹果肉里。
这对我打击可不小,对照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嘴,果然变了——掉了这一颗牙不仅使整张脸都变了,甚至连气质也变了,我把双唇噘起来像老大爷,把嘴瘪进去则如老太太。我对着镜子反复演示,一番感慨,一番痛悔,一番愤怒,是谁搞出的这种鬼苹果,还起了这么个怪名字,我对他有“没齿之恨”说来也怪,牙齿是人身上最坚硬的东西,到老的时候很少有牙齿不坏的。舌头是软的,且运动量比牙齿还要大:吃东西的时候用牙齿也要用舌头,而说话的时候只用舌头不用牙齿。人活一生,说话的时间肯定要比吃饭的时间长,不要说人到老了,即便是人到死的时候,也很少有坏舌头的。用牙齿把人咬死太难了,而“舌头底下却能压死人”。
原来世间有许多硬的东西最终都要被软的东西所战胜。水是软的能穿透硬的石头,能锈蚀硬的钢铁。硬接受软的保护才能经久耐用,骨头是硬的包在软的肉里才安全,到老了硬的骨头会变疏松,易断易碎,而软的肉老了则变粗变韧,蒸不熟煮不烂嚼不动。硬的轮毂要配上软的轮胎才转得轻快而又耐磨,即便是火车的轮子,轴上也要垫软的弹簧。硬的枪炮要受软的政治的操纵……等等,简直可以写出一篇《软的颂歌》。
为什么软比硬会更强大呢﹖
也许世界本来是由软物质构成的,生命不可缺少的三样东西:阳光、空气、水,都是软的。构成地球的“三山六水一分田”,水和田都是软的,山又怎知不是由软变化来的﹖硬的钢铁其实是把各种元素烧软后炼成的,硬的陶瓷也是由软的水和土烧成的。把任何物质无限地分解,追到老根上去恐怕都是软的……
由此想到生活,想到男女:人类一直认为男性应该呈阳刚之势,雄壮、强硬;女性应该有阴柔之美,温良、娇弱。事实果真如此吗﹖即便从生理上讲,男性的所谓硬,所谓强大,是短暂的,是靠一种软性的荷尔蒙物质支撑。一旦这种物质泄出,立刻就蔫就软,若定要以软硬论成败,任何男人最终都要败给女人,没有这种失败就没有人类生息的繁衍。真正强大的是阴柔,是女性。物质社会发展到今天,男性想维持表面的短暂的强大都遇到了麻烦:目前发达国家已有20%以上的夫妇没有子女,有位化学教授认为,到2000年,50%的美国男子将没有生育能力(引自1994年11月18日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这当然是环境污染的结果,照此下去,有一天男性将会从地球上消失。为什么环境污染最先受到伤害和受伤害最重的是男性呢﹖不正说明了阳刚不刚,硬的脆弱吗﹖妇女们曾焦急地呼唤过男子汉,千呼万唤的结果严格意义上的男子汉不仅没有增多,反而越来越少。有些男子对此感到不好意思,开始借助手术隆胸,练肌肉,一有机会就脱掉衣服炫耀自己的肌肉,西方人称其为:可悲可叹的“花花硬汉”。这正是男性的一种失败,已经不能通过内涵使女人感兴趣,只能靠外形去加以引诱。
经过这样一番打击,作为一个男人失去了一些自以为是的优势,可以冷静地思索自己的人生经历了:哪些时候硬,哪些时候软,硬的后果如何,软的结果怎样……发现凡是由着性子硬拼、硬碰,都容易惹起麻烦,对自己的伤害也大。凡是软中有硬,外软内硬,效果都不错。软硬相互依存,相互转化,如同烧瓷器一样,是一种水火功夫,一种品质的提升。
到掉牙的时候才开始思考这些问题,虽然有点晚,但总比“死硬到底”好。人到中年以后骨质开始疏松,恐怕更应该重视软功的威力,以柔克刚或以柔养刚,以柔抚万物。但又不同于“老滑头”、“老油条”、“老奸巨猾”,才是人生最后一个也是最高的境界。
时间
人生的全部学问就在于和时间打交道。
有时一刻值千金,有时几天、几个月、几年乃至几十年,不值一分钱。
年轻、年盛的时候,一天可以干很多事;在世上活的时间越长,就越抓不住时间。
当你感到时间过得越来越快,而工作效率却慢下来了,说明你生命的机器已经衰老,经常打空转。
当你度日如年,受着时间的煎熬,说明你的生活出了问题,正在浪费生命。
当你感到自己的工作效率和时间的运转成正比,紧张而有充实感,说明你的生命正处于黄金时期。
忘记时间的人是快乐的,不论是忙得忘了时间,玩得忘了时间,还是幸福得忘了时间。
敢于追赶时间,是勤劳刻苦的人。
追上了时间,并留下精神生命和时间一样变成了永恒存在的,是天才。
更多的人是享用过时间,也浪费过时间,最终被时间所徵服。
凡是有生命的东西,和时间较量的结果最后都要失败的。有的败得辉煌,有的败得悲壮,有的败得美丽,有的虽败犹胜,有的败得合理,有的败得凄惨,有的败得龌龊。
时间无尽无休,生命前赴后继。
无数优秀的生命占据了不同的时间,使时间有了价值,这便是人类的历史。
生命永远感到时间是不够用的。因此生命对时间的争夺是酷烈的,产生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故事,如:「头悬梁」、「锥刺股」、「以圆木为枕」等等。
时间是无偿赠送给生命的。获得了生命也就获得了时间,而且时间并不代表生命的价值。所以世间大多数生命并不采取和时间「竞争」、「赛跑」的态度,根据生存的需要,有张有弛,有紧有松,累得受不了啦,想闲。拥有太多的时间无法打发,闲得难受,就想找点事干,让自己紧张一下。
现代人的生存有大同小异的规律性。忙的有多忙?闲的有多闲?忙的挤占了什么时间?闲人又哪来那么多时间清闲?《人生宝鉴》公布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调查材料──
一个人活了72岁,他这一生的时间是这样度过的:
睡觉20年,吃饭6年,生病3年,工作14年,读书3年,体育锻练看戏看电视看电影8年,饶舌4年,打电话1年,等人3年,旅行5年,打扮5年。
这是平均数,正是通过这个平均数可以看到许多问题,想到许多问题。每个生命都是普通的,有些基本需求是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