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龙短篇集 作者:蒋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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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龙短篇集 作者:蒋子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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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电视机以及其它娱乐性节目还没有介入人们的生活,住在招待所改稿的生活非常简单,一早一晚或星期天,大家就凑在一起聊大天。改稿的作家来自全国各地,有老有少,有能侃的,有阅历丰富的,因此我得以听到了许多文坛掌故。老作家们经常谈论的一个话题,是关于编辑的故事,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记住了一种称号:大编辑。

  什么样的编辑担得起一个“大”字?比如秦兆阳,主持《人民文学》编辑部的时候推出了王蒙、李国文、刘绍棠等一批成了大气的青年才俊。比如人文社的龙世辉,一提到这个名字人们就会想到《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比如中青社的肖也牧,想起他人们立刻便想到了《红旗谱》、《红日》……

  受了那些老作家的影响,我开始注意观察编辑,认真而自觉地接受他们的指导。所以,至今我还能清楚记得跟所有编辑交往的细节,以及他们的风格和轶事。

  1975年秋天,我住到天津宾馆参加第一机械工业部系统工业学大庆会议。《人民文学》的老编辑许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有我这么个人,从北京来天津找到我的工厂,又从工厂找到会场,将我从会场上叫出来约稿。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编辑,真的是受宠若惊,几天后便写出了《机电局长的一天》。从此也就跟文坛撕扯不开了。

  1979年初夏,我割痔疮住院,《人民文学》的编辑王扶顶着大雨,被浇得通身透湿到病房向我组稿。我已经有四年多没有摸笔杆,并向家人和朋友们多次表白此生再不写小说。但身上的文学虫子还没有全部死光,被编辑的诚意一感动,就心活手痒,写出了《乔厂长上任记》。

  1980年初,我到北京文学讲习所进修,有幸摊上了秦兆阳老先生做我的指导老师,得以近距离地聆听大编辑家的教诲。有一次南方一个刊物催稿甚急,我用大半夜的时间赶出了短篇小说《狼酒》,第二天早晨讲习所通知我,带着新作去见秦先生。当时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初是不敢带《狼酒》去见先生的,自己知道它是什么成色,怕让先生失望。可手边又没有别的新作,只好硬着头皮拿它充数。秦先生让我在他的书房里随便翻书,老人家默默地先把《狼酒》看了一遍,然后拿起铅笔看第二遍,这一次是边看边写,有时写在我的稿子上,有时写在旁边的白纸上。我神经紧张。不知老先生在写些什么,却又不敢凑过去看。

  直到先生看完第二遍,才招呼我坐到他对面,上来并没有批评我,只是就稿子论稿子,先分析《狼酒》里的人物,哪儿该加什么,哪儿该删掉,才能使人物性格的发展更合理。接着又剖析我的故事,指出结构该怎样调整,哪一段该提到前面来,哪一段往后挪……三下五除二,连我自己都觉得《狼酒》面目一新了。那天整整浪费了秦先生大半天的时间,谈完了对稿子的具体修改方案之后,才含蓄的告诫我不可过分依赖兴之所至一泻千里,动笔前多在构思上下工夫,想透了再动笔,写的过程中才会出现真正的神来之笔。

  1981年我答应《当代》的编辑贺嘉,在某个星期二来取稿。那时候我的工厂是休息星期二,让他赶在我歇班的日子来好接待。不想那个星期一快下班的时候设备出了故障,抢修设备我这个车间主任是不能不在场的,一干就是一个通宵,直到第二天的生产恢复正常了我才回家。回到家看见贺嘉正在我的门口转磨磨,他是从北京坐早班车来的,可我答应给他的中篇小说由于夜里加班,还差几千字的结尾没有完成。

  那时我的居住条件是“伙单独厨”——即两家合伙住一个单元,但每家各有一个独用的小厨房。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我拿出已经写好的前面6万多字,让贺嘉在卧室里审查,我将切菜板搭在厨房的水池子上,给小说写结尾。我们两个一直干到傍晚,贺嘉将前面的6万多字编辑完了,我又写出了4千字的结尾,然后交换,我修改前面他指出来的错误,他继续编辑小说的结尾部分。这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产生的过程。

  后来秦兆阳先生看了这部作品,寄来一封密密麻麻写满了7页纸的长信,至今那仍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作家不会忘记编辑,写和编是一种缘分,像一对搭档。我想有许多作家同自己的编辑会成为师生或朋友。

  上海文艺社的老编辑王肇歧,多年来在文字上对我的帮助自不必说,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们成为朋友以来,每年中秋节前后,他若有北上的机会必给我带一盘月饼,若没有机会自己送就会通过邮局寄来,从未忘记过。这股长远劲,体现了一份多么厚重的情感。我无比珍视,终生不忘……

  随着社会的发展,编辑的涵义也在不断的丰富和发展。现在的大编辑,更多的是体现在策划选题和书籍营销上。我对这样的编辑非常佩服,他们对市场了如指掌,主意很多,书出得漂亮,卖得也多。现在已经没有作家不重视甚至敢蔑视发行量了。

  过去人们爱说编辑是“为别人做嫁衣裳”,把才华都用在了别人的作品上,耽误了自己的写作。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已经有所改变?我以为这是一种进步。有人说过人是符号动物。先天的遗传和后天的教育会给人打上一种符号,而生活和职业又会给一个人打上另外一种符号。这两种符号相同、相近,人是一种命运;两种符号不相同,甚至相差甚远,人又会是另外一种命运。

  符号那么多,怎么可能碰巧合相同、相近?说到底,人的真正定义应该是“矛盾着的动物”,许多职业都是一种“矛盾的职业”——世界上有许多天生就和所从事的职业相契合的人,如天生就是踢球的,天生就是演员……但,我不相信有天生就是作家的,或天生就该当编辑的。后来我自己也当过几年编辑,对编辑的甘苦有了切身的体会。编辑大多是被职业挑选出来的。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作者,也看过各种各样的稿子,有被激动的时候,也有感到味同嚼蜡的时候,有时也许还觉得不如由自己再给重写一遍……编辑的职责就是裁定各种各样的稿子,给稿子以智慧的烛照。

  但是,他们毕竟有许多想法是无法在编辑别人的稿子时都能体现出来。于是,许多编辑都写东西,有些编辑同时也是很好的作家。而一个好的作家,却未必就能成为一个好编辑。所以,现在编辑的职业比单纯的作家有着更大的优势。

  但是,当编辑也在写作的时候,他便不再神秘。

  以往都是编辑了解作家多,作家了解编辑少,而且编辑为别人做嫁衣的牺牲精神,无一例外地会博得作家的尊敬。因此,作家对编辑的著作一般都怀有好奇心。而读编辑写的书,就是了解编辑的最好途径。

  文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没有编辑的发言。没有编辑的声音,文坛便不健全。



读书和扔书

  开卷有益,你不动它,它不会烦你。特别是在眼下这样一个喧嚣浮躁的时代,书能让人静下来,引人思索,给人以自我完善的机会。

  前不久,我在美国一位朋友家里住过几天,每当晚上我们从外面回到家里的时候,信箱里就塞得满满的,朋友将这一堆花花绿绿的印刷品抱在屋里,码起来足有半尺多高有报纸,有广告,有免费赠送的刊物,纸张优良,印刷精美。但他随手一翻,就丢进了垃圾袋。

  我感到可惜,看到这样浪费文字和印刷术,总有一种特别复杂的感受。我的朋友却说,你想要把这些东西全部看过来,一天到晚什么事也别干了,没有哪个必要。

  首先是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价值,而现代人最珍惜的是时间和空间,没有时间阅读对自己没有太大价值的东西,没有空间存放没有用的东西。就只好将这些东西即使丢弃。印得快,丢得快;出得多,丢得多。问世的时刻就是死亡的时刻。

  这是一个速成的急功近利的时代。

  我不免感到一阵恐惧:现代科学技术和商业化,会不会使印刷术毁了印刷术,用文字毁了文字?

  我每次走进书店,满眼满墙满地是书的积压,书的膨胀。每本书装帧设计得都很漂亮,什么样的书名都有,对人的视觉和心智构成一种诱惑,一种压迫,真的让人对书产生一种恐惧。有时我不免也为自己是一个写书的感到悲哀。

  古人讲过两句话,:“书有皆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凡是世上有的书我都读过,自己干的事没有不可以对人讲的——现在谁还赶讲这样的答话呢?十年前我是只买书不丢书,对刚出版的文学杂志和文学新书基本都能浏览一遍。现在,却也和那位美国朋友差不多了,对许多书和杂志边读边丢,有些也只是翻一翻就顺手丢掉了……为什么?

  书多了、滥了文字的污染严重了。有些名不副实的,哗众取宠的,故弄玄虚的,没有保留价值的,只能看过就扔,有的也用不着细看,翻一翻就可以丢掉。哪有地方存放废书啊!

  记得大仲马说过,读者就是陪审团。现在读书还真得有点陪审团意识,须快读、粗读,才能大量地读,只有读得多了才能淘汰一些废书,留下有用的书常读、精读。



干部读书的学问

  我经常接触中基层干部,恕我直言,对他们有多少人有经常读书的习惯,却无多少把握。为了准备这篇短文,随意做了些调查:“你平常读书吗?读什么书?”回答有如下几种:一,“倒是想读书,可哪有时间呀!”二,“哪能不读书,一般都在晚上,但看不了两页就发困。”三,“只看一看上边发的书,那是为了工作需要,好多年没有自己买书读了。”四,“不知道该读什么书?要不给咱推荐几本……”

  这使我想起“文革”前,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干部读本》问世。毛主席也经常会根据形势需要向领导干部推荐书目或文章。以前“日理万机”这个词似乎只能用在周总理身上,其他干部都不能说忙得连读书的时间都没有.因此上级对于部就有读书的要求。而现在,哪一级干部都称得上是“日理万机”,因此便没有哪家出版社再编辑出版《干部读本》了。我斗胆想给那些想读书又不知道读什么书的人,编一个初级读本。

  首先要选择一本能吸引自己的书,读出兴趣,爱上阅读。读书如恋爱,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岂不是人生一大缺陷?即曾国藩说的:“用功不可拘苦,须探讨些趣味出来!”喜欢古典的可读《今古奇观》、《东周列国》试试,喜欢浪漫狂放的有梅里美,喜欢故事的有雨果,喜欢智慧的有爱默生……总之是让自己遭遇一场迷恋般的阅读。投入使人单纯,单纯使人快活,快活使精神飞翔起来,从渴望到渴望,灵魂会开出花朵,骨子里有种善,被阅读滋养的精神,饱满芳香。在强调硬心肠的竞争社会,读文学经典能保持心的柔软,有助于克服当下流行的霸气,免得一张嘴都是文件语言和政治套话。这也是当年毛主席批评过的,语言乏味,面目呆板。

  其次是选读一些人物传记。现代人都渴望成功,能干成点事,喜欢哪类人物就选哪类的传记,想了解中国历史人物,有《史记》可供选读或全读,古今中外各种有味道的人物很多,政治家、科学家、哲学家、经济学家……这类的传记也很多。

  第三,以张潮的观点,冬宜读经,可专心;秋宜读诸子百家,有情趣;春宜读《易》,心智机畅;而夏天最适合读史,天长有时间。现在的干部都很年轻,越年轻越要多读史书。历史上最严峻的时刻往往都产生过伟大的作品,是这些作品对历史和现实承担着特别的责任,跨越时间和空间,记录历史,传播思想,保存知识。眼下清、明、唐、汉太热了,不妨先选读一点宋史。宋在历代封建王朝中是很特别的,其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出身武夫,得天下后却重文轻武,以文制武。文治固然可以制内变,然不足以抵御外侮,所以宋朝长期积弱不振,国力最是衰败。然大文人出的最多,武将也都有极高的文学修为,如岳飞的一曲《满江红》,成千古绝唱。他的“精忠报国”并非只在战场上,他还向宋高宗建言“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命,当天下太平”。过去在中国流传最广的两句关于读书的话,都是宋朝的大人物讲的。“开卷有益”,是宋太祖的弟弟赵匡义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宋真宗赵恒写的一首“劝读诗”里的两句。读史让人清静诚实,懂得敬畏,知道自己的斤两。

  第四,关心热点,了解流行。书的动态表达了一种精神上的社会现实,本就是干部所应该掌握的。现代人都知道,能够摄足必须的营养,比吃得很多的人更健康。同样的道理,有所成者是读了有用的书,未必是读了很多书。可是,不读很多书,又怎么知道哪本书有用?书的作用跟读书人的自身修为成正比,读者修为越好,从书中获益越多,反之亦然。不投入智慧就无法吸纳智慧,一本书就像一根绳子,只有当它跟捆着的东西发生关系时,它才有意义。所以读书需要体认,即“欲读天下奇书,须明天下大道。”



感悟文化名城 山城的“意象”

  还是在上个世纪的60年代初,我第一次到山城重庆,包里带着一本“革命经典”――《红岩》,怀着一种近似“朝圣”般的好奇和敬重,想真切地缅怀在烈火中永生的英魂!

  历史证明,这的确是座英雄的山城。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日本鬼子疯狂地往山城丢下了3万多枚炸弹,却并没有把重庆炸垮,反把烈性的山城性格锤炼得益发刚烈。这使得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都感佩不已,向重庆赠画并亲笔题词,以表达他的敬意:“我钦佩重庆的男女市民,他们坚定镇静,不被征服,这足以证明恐怖主义对于争取自由之民族,不能毁灭其精神!”这就是重庆精神,重庆的传统,成就了重庆的英雄情怀。历史教科书上讲,早在13世纪,重庆就特立独行地抗元36年,被称为“上帝折鞭之处”。

  世界上任何一座伟大的城市,都能深刻地理解灾难和恐惧,同时也懂得胜利的荣耀。山城厚重而特殊的历史文化积淀,铸造了城市的灵魂。这灵魂中既有英雄气节,又富平民意识。或者说,英雄气节寓于浓郁的平民意识之中。

  山城人性格中的普遍特点是热烈、豪壮、勇迈、坚韧,这正是培育山城英雄气的营养液。以前我之所以能够经常到重庆来,是因为我工作的天津重型机械厂,跟重庆的几家“大三线企业”有业务联系。当时在我的心目中,重庆的军工生产是有传统的,是国防工业的一张王牌。“大三线”就是中国的大后方、大本营。是重庆无以计数的“兵工人”,成就了英雄城市的英雄壮举,造就了许多能征惯战的将军。民间向有“巴出将,蜀出相”一说,远的不提,只说近前,刘伯承、聂荣臻等,都是从重庆走出去的。

  山城又是美食之都,它的饮食文化最能体现山城这种“英雄的平民”或“百姓是英雄”的城市意象。更复杂的不讲,单说重庆火锅,热气腾腾,红油滚滚,上面漂浮着一层耀眼的红辣椒。但几口下肚,辣和麻便不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香。满口、满座、满屋……任何人坐在这样的火锅前,豪兴会情不自禁地喷薄而出,火爆、火辣、血热、情浓,它既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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