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者风度的来访者,竟是说了半天的擦皮鞋的某人。
“他该不是来拍你们的马屁?”
小钟耸耸肩:“来做交易的!”
他的条件是两人都去,外汇他负责搞到,只是免税商品的份额得给他。理由很简单,小
梁你已经出过两次国,你家里基本要什么有什么,你垄断这项目便宜占得够多的了,该是利
益分沾的时候了。
“就这么像做买卖似的谈生意经?”
“根本用不着外交语言的!现在已进入信息时代,繁文缛节纯属多余,越痛快越好!”
这位娇巧的女人很善于辞令。
“小梁松口了?”
“不,他说,这次只能他去,而且非去不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擦皮鞋的那位呢?”
“擦皮鞋的那位笑笑,只说了一句,小梁,我的老校友,还一齐搞过文学社,半点旧交
都不念,我算服了你!”
“走了?”
“走了!”
“不会自杀?”
“才不会咧!大概要尽快改换门庭了吧?”
“抛弃所长?”
“所长自己也快到被抛弃的年头了,可惜我缺乏艺术细胞,这可真可以写篇呱呱叫的小
说。”
送客的小梁也到我屋里来了,听到小钟的高谈阔论,笑话她:“你拉倒吧,真正的一
切,谁也写不出写不好的,还是人家作家吧!”他照例又发出慨叹。
这一回我体会到又有一层意思,好像他坐在马桶上阅读的小说,似乎还不是真正的一
切,那么,他说的这真正的一切又是什么呢?作家难当,正因为谁都可以苛求他。
小梁到底还是达的了他的目的,擦皮鞋的没去成,他去了,大概搞到外汇的途径还多。
无论如何,去的本身就意味着真理的胜利,何况还带回来一系列舶来品。承他情,知道我爱
喝咖啡,送我一具电煮咖啡壶。我绝不是因为这份礼品才夸他们的,不管怎么说,我打心眼
里赞佩邻居这两口子挖山不止的愚公精神,要是年轻人都学会擦皮鞋,脊背老弯着,浸透了
市侩主义的庸俗,这社会还有希望么?
这以后不远,我在编辑部处理一批自由来稿,有一篇题目名叫《圈套》的短篇小说,倘
不是开头两句吸引住我,也许我真摔进字纸篓里了。这位作者这样写着:“傍晚,一个鬼鬼
祟祟的人影,蹑手蹑脚地走在巷子的树荫里,她是去赴她上司的约会。然而,那位多情的上
司,绝对没想到这个娇巧妩媚的女人身后,尾随着她的丈夫,而且更想不到丈夫手里同样有
一把可以开启他家大门的钥匙。于是,故事便这样展开了。”
我没有再看下去,像是吃了一只蟑螂,感到恶心。
那天晚上,邻居又来借杂志看。我正在喝那电煮咖啡壶滴下的咖啡,不知什么原因,非常
非常的苦,加了好几块方糖,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