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无精打采的走了。 不过他最后一个才走,就像一位大将在英勇奋战之后才撤离的。他一边走下司法宫弯弯曲曲的楼梯,一边嘟嘟哝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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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如蠢猪般的巴黎佬,道道地地的乌合之众!他们本来是来听圣迹剧的,却什么也不听!他们对什么人都留神,什么克洛潘。 特鲁伊甫啦,红衣主教啦,科珀诺尔啦,卡齐莫多啦,魔鬼啦!
可偏偏对圣母玛丽亚一点也不在意!
这些浪荡汉,我早知如此,就塞给你们一群处女玛丽!而我呀,是来对观众进行观言察色的,结果看到的只是人家的脊背!
身为诗人,只抵得上一个卖狗皮膏药的!难怪荷马在希腊走村串镇,四处讨乞为生!难怪纳松流亡异邦,客死莫斯科!但是,这帮巴黎佬口口声声喊叫的爱斯梅拉达,究竟是啥名堂,谁能告诉我,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这到底是个什么词?肯定是古埃及的咒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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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卷
一 险情丛生
一月,天早早就黑了下来。 格兰古瓦从司法宫出来,街上已是一片昏暗。 这降临的夜幕,倒让他感到高兴;他巴不得即刻钻进哪条阴暗寂寥的小巷,好无拘无束地进行思考,让他这哲人先包扎一下他这诗人的创伤。 何况,他不知何处安身,唯一能让他栖身的是哲理。初次涉足戏剧就惨遭夭折,他不敢回到草料港对面的水上谷仓的寓所去;原本指望府尹大人会给他的祝婚诗一点赏钱,好把欠了六个月的房租还清,一共十二巴黎索尔,相当他所有东西价值的十二倍,包括他的短裤、衬衫和铁面盔都估计在内。 他暂时躲在圣小教堂司库那间监牢似的房子的小门洞里,在心中算计了一会儿,既然巴黎所有马路随他挑,得选一个过夜的窝。 他想起上星期曾在旧鞋铺街发现吏部某咨议的家门口有块供骑驴用的脚踏石,并曾私自想过,这块石头需要时倒可以给乞丐或诗人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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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枕头,那是再妙不过了。 感谢上帝给他这样的办法!他便准备动身穿越司法宫广场到老城去,那里一条条宛如姐妹的古老街道,诸如桶坊街,老呢布坊街,旧鞋铺街,犹太街等,横竖交织,盘根错节,真是曲曲折折的一座迷宫,至今那些十层楼房还屹立在那里哩。 但是正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狂人教皇的游行队伍也从司法宫出来,大喊大叫,火把通明,还由他——格兰古瓦——的乐队奏着乐曲,浩浩荡荡蜂拥前进,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一见呀,他自尊心所受的创伤又剧痛起来,遂拔腿躲开了。 他惨遭不幸的遭遇,苦不堪言,凡能使他回想起这天有关节日的一切,心在受煎熬难以忍受。他打定主意,取道圣米歇尔桥,不料那儿有成群的孩子拿着花筒和冲天炮到处奔跑。“该死的烟花炮仗!”格兰古瓦说道,赶忙回来,直向兑换所桥泡去。 桥头的一些房屋上悬挂三面旗帜,分别画着王上、王太子和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肖像,还有六面小旌旗,上面的画像分别是奥地利大公、波旁红衣主教、博博热殿下、法兰西雅娜公主、波旁的私生子亲王,以及另一位什么人。 这一切被火把照得通亮。 群众面对这些作品赞叹不已。“约翰。 富尔博画家真是走运!”格兰古瓦长叹一声,说道。 话音一落,随即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些大小旗子了。 面前有一条街道,黝黑冷清,正好是避开节日一切回响和一切辉映的好去处。 他钻了进去,过了片刻,脚被什么东西一绊,打了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原来是五月树花束。 司法宫的书记们清早便把它拿来放在吏部尚书的家门口。 为了庆祝这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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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节日,这新的遭遇,格兰古瓦一言无语,忍住了,随后爬起来,走到塞纳河边去。 民事法庭小塔楼和刑事法庭的大塔楼全被抛在身后,沿着御花园的大墙向前走,踏着泥泞的河滩,来到老城的西端,望了牛渡小洲一会儿。 这个小洲今天已不见了,就在那座铜马和新桥下面。 当时,他感到小洲像一堆乌黑的东西出现在微白色狭窄水面的那一边,借着微微的灯光,隐约可见到一间蜂房似的草屋,那是给牛摆渡的艄公宿夜之处。“幸运的船夫呀!”格兰古瓦思考着。“你不企盼荣华,不必写庆婚诗!什么王室结婚啦,什么勃艮第女大公啦,全部与你无干!你除了知道四月的草场上雏菊盛开,供你的母牛作饲料外,不知道世上还有其他什么雏菊!但却是个被喝倒彩,冻得打哆嗦的诗人,负债十二个索尔,而且鞋底磨得透明,可以给你做灯罩玻璃。 谢谢!摆牛渡的船夫!你那小茅屋擦亮了我的眼睛,让我把巴黎丢在了脑后!”
突然间,从极乐小屋那边传来圣约翰教堂巨大双响炮仗的响声,把他从近乎诗情画意的消魂荡魄中惊醒过来。 原来船夫放了一个烟花来欢庆节日。这个炮仗把格兰古瓦炸得毛骨悚然。“该死的节日!”他喊了起来。“你到处和我形影不离吗?
啊!我的上帝呀!你一直追到这船夫的小屋里!“
话刚说完,瞧了一眼脚下的塞纳河,突然产生一个可怕的念头:“噢!要不是河水这么冰凉,我宁可投河自尽!”
于是他横下一条心来。 既然无法摆脱狂人教皇,无法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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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约翰。 富尔博的旌旗、五月树的花束、炮仗和爆竹,那还不如放大胆子投入狂热的节日中去!
“到河滩广场去,起码有焰火的余焰可以暖和身子;为全市公众提供的冷餐,想必已架起摆满国王甜点心的三大食品柜,至少可去讨点残羹冷,聊当晚餐。”
二 河滩广场
往日的河滩广场,如今已依稀难辨了。 今日所见到的只是广场北角那座雅致的小钟楼;就是这小钟楼,几经胡乱粉刷,已被破坏得破烂不堪,其雕刻的生动棱线也变得臃肿粗糙,兴许很快就像巴黎所有古老建筑的正面,迅速被那涨潮般的新房屋所吞噬那样,也将被淹没得没有踪影了。这座被夹在路易十五时代两幢破房子中间的小钟楼,任何人经过河滩广场时,都会像我们一样,不会不向它投过去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谁都可以很轻易勾勒出他的原貌,并可从中再现十五世纪这峨特式古老广场的全景。那时的广场就像今天的一样,呈不规则的梯形,被塞纳河和一半阴暗高大屋宇所围着。 白天,可以观赏广场周围多种多样风格的建筑物,全部是用石块或木头雕刻而成,中世纪各种住宅建筑风格的样式都能在这里找到,从十五世纪可上溯到十一世纪,从开始取代尖拱窗户的格子窗户,直到尖拱窗户取代罗曼式的圆拱窗户,样样齐备;这种罗曼式圆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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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在广场凭临塞纳河的一角,紧靠鞣革作坊的那一边,罗朗塔楼那座古老房屋的二楼,在尖拱窗户的下边,仍保留着这种风格。 夜里,所有建筑投下锯齿状的黑影,好象一条由许多锐角组成的链条环绕着广场。 因为昔日都市与现今都市最根本的差异之一,就在于今天的都市都是房屋的门面朝向广场和街道,而以往却是房屋的山墙。 两个世纪来,只是房屋变了方向。广场东边的中央屹立着一座建筑物,笨重而混杂,由三个宅所重叠组成。 这座庞然大物有三个名称,可以说明其沿革、用途和建筑风格;储君院,因查理五世居住得名;商业厅,因为它曾经作为市政厅;柱子阁(domus
adpiloria)
,由于整座四层楼由一系列粗大的柱子支撑着。 这里拥有巴黎所需的:有一座小教堂,可以供祈祷上帝;一大间辩护堂,可供接见、或必要时顶撞国王派来的人;而且在阁楼上有一间装满枪炮的兵器库。 这是因为巴黎的市民都知道,在任何情况下,光凭祈祷和上诉是无法保障巴黎市民权的,所以在市政厅的阁楼上才一直储存着很多生了锈的某种精良的弩炮。从那时起,河滩便是这种凄凉的景象,延续至今日,一方面是由于它令人产生一种厌恶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多米尼克。 博卡多建造的阴森森的市政厅取代了柱子阁。 应当强调一下,铺着石板的广场正中央,长年累月并立着一座绞刑台和一座耻辱柱——当时人们称做“正义台”和“梯子”
,也起了不小的坏作用,叫人惨不忍睹,它迫使人们把视线从这可怖的广场移开。 在这里曾经有多少生龙活虎般的健儿断送了生命!也是在这里,五十年后发生了所谓圣瓦利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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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病那种断头台恐怖症:这是所有病症中最叫人毛骨悚然的,因为它不是来自上帝,而是来自人。这里提一句,这里三百年前充斥着死刑,到处仍是铁碾,石条绞刑台,深陷在石路面上常年被搁置在那里的形形色色的刑具,这一切堵塞了河滩、菜市场、储君广场、特拉瓦十字教堂、猪市场、阴森可怖的鹰山、捕头哨卡、猫广场、圣德尼门、尚波、博代门、圣雅各门、这还不包括那些府尹、主教、教士会教士、住持、修道院院长在这里伏法的数也数不清的“梯子”
;还不算塞纳河中的溺刑场;所有这一切如今已不复存在,每想到此,多少感到宽慰。 今天,死神已破攻击的体无完肢,其排场阔绰的酷刑、异想天开的刑罚、每五年在大堡重换一张皮革床的严刑拷打,全部已相继被废除了;死神这封建社会的老霸王,几乎从我们的法律和都市中逐出,一部又一部法典加以追究,一个广场又一个广场加以驱赶,现今在我们广大的巴黎,只剩下河滩广场上一个可耻的角落还存在一座可怜巴巴的断头台,鬼鬼祟祟,慌恐不安,丢人现眼,仿佛老是提心吊胆,生怕干坏事被人当场逮住——因为它每次干完勾当后就马上逃走,所有这一切叫人怎能不感到欣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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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以吻换揍”
(BesosParaGolpes)
皮埃尔。 格兰古瓦来到河滩广场,全身都被冻得没知觉了。 为了免得碰上兑换所桥上嘈杂的人群,免得再看见约翰。富尔博所画的旌旗,他故意取道磨坊桥;可是主教所有那些水磨轮子都在旋转,他走过时,还是溅了一身水,连粗布褂儿都湿透了。 况且他觉得,由于剧本演砸了,益发怕冷了。于是,他急忙向广场中央燃烧得正旺的焰火走近去。然而,焰火四周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该死的巴黎佬!”他自言自语。作为真正的戏剧诗人,独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们居然把火给我挡住了!
可我迫切需要站在哪个壁炉角落里烤一烤火。我脚上的鞋子喝足了水,那些该死水磨哭哭泣泣,浇了我一身!巴黎主教开磨坊真的是莫名其妙!我倒真想知道一个主教要磨坊有什么用!难道他能期待从主教变成磨坊老板吗?如果他为此只欠我的诅咒的话,我马上就给他,给他的大教堂和磨坊!请看一看这班闲人,他们是不是挪动一下位置!我倒要请教一下,他们在那儿干什么呢!他们在烤火取暖,妙哉!在望着千百捆柴禾熊熊燃烧,多么壮观呀!“
走还仔细一看,才发现群众围成的圆圈比取暖所需的范围要大得多,而且除了柴木还有别的吸引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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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在人群与焰火之间一个宽阔的空地上,有个美丽少女在跳舞。这位少女简直是仙女或天使,格兰古瓦尽管是怀疑派的哲人,是讽刺派的诗人,一上来他也拿不准,因为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景象使他心醉神迷了。她身材不高,但苗条的身段挺拔,显得修长,所以他仿佛觉得她个儿很高。 她肤色棕褐,可以猜想到,白天里看上去,大概像安达卢西亚姑娘和罗马姑娘那样有着漂亮的金色光泽。 她那纤秀的小脚,也是安达卢西亚人的样子,紧贴在脚上的优雅的鞋很自由。 她在一张随便垫在她脚下的旧波斯地毯上翩翩舞着,旋转着,涡旋着;每次旋转,她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蛋儿从您面前闪过,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把闪电般的目光向您投来。她四周的人个个目光定定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果然不假,她就这样飞舞着,两只滚圆净洁的手臂高举过头上,把一只巴斯克手鼓敲得嗡嗡作响;只见她的头部纤细,柔弱,旋转起来如胡蜂似那样敏捷;身着金色胸衣,平整无褶,袍子色彩斑斓,蓬松鼓胀;双肩裸露,裙子不时掀开,露出一对纤细的腿;秀发乌黑,目光似焰;总之,这真是一个巧夺天工的尤物。“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精灵,一个山林仙女,一个女神,一个梅纳路斯山的酒神女祭司。”格兰古瓦私下想着。正好这时,“精灵”的一根发辫散开了,发辫上的一支黄铜簪子从头上滚落下来。“哎!
不对!
这是个吉卜赛女郎。“格兰古瓦顺口而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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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所有的幻觉忽然间便无影无踪了。她重新跳起舞来。 从地上拿起了两把剑,把剑端顶在额头上,随即把剑朝一个方向转动,而她的身子则朝逆方向转动。 千真万确,她确实是个吉卜赛女郎。 话说回来,尽管格兰古瓦幻觉已经消失了,可这整个如画的景观依然不失其迷人的魅力。 焰火照耀着她,那红艳艳的强烈光芒,富丽堂皇,在围观群众的脸盘上闪烁,在吉卜赛女郎褐色的脑门上闪烁,而且向广场深处投射过去微白的反光,只见柱子阁裂纹密布、黝黑的古老门面上和绞刑架两边的石臂上有人影来回晃动。在千万张被火光照得通红的脸孔中间,有一张似乎比其他所有的脸孔更加聚精会神地凝望着这位舞女。 这是一张男子的面孔,严肃,冷静,阴郁。 他穿着什么衣服,因为被他周围的群众挡住看不出来,年龄至多不过三十五岁;但已经秃顶了,只有两鬓还有几撮稀疏和已经灰白的头发;额门宽阔又高轩,布满了一道道皱纹;但是,那双深凹的眼睛里却迸发出非凡的青春火花,炽热的活力,深沉的情欲。 他把这一切情感不停地投向在吉卜赛女郎;当他看到这个16岁、如痴似狂的少女飞舞着,旋转着,把众人看得魂飞魄散时,他那种想入非非的神情看起来益发显得阴沉了。 他的嘴唇时不时掠过一丝微笑,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只是微笑比叹息还痛苦十分。少女跳得气喘吁吁,最后停了下来,充满爱戴之情的民众们,热烈鼓掌。“佳丽!”吉卜赛女郎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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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格兰古瓦看见跑过来一只漂亮的小山羊,雪白,敏捷,机灵,油光闪亮,角染成金色,脚也染成金色,脖子上还挂着一只金色的项圈。 格兰古瓦原先并没有发现这只小山羊,因为它一直趴在地毯的一个不引人注目角落里,看着跳舞的主人。“佳丽,轮到你了。”跳舞的女郎说道。 随即,她坐了下来,风度翩翩,把手鼓伸到山羊面前,问道:“佳丽,现在是几月了?”
山羊抬起了一只前脚,在手鼓上敲了一下。 果真是一月份。 观众们于是给予它热烈的掌声。“佳丽,今天是几号了?”少女把手鼓转到另一面,又问道。佳丽抬起金色的小脚,在手鼓上连续敲了六下。“佳丽,”埃及女郎一直用手作鼓耍,又翻了一面再问道。“现在几点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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