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仙宫是一处客殿,地理位置还是有些偏的,和其它的宫殿隔得较远,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但里面布置一物一木无一不华贵精巧,甚至和刚刚见到的长春宫都不相上下,看得出来是用了不少心思在里头。
“七小姐在这歇一会儿,奴婢下去吩咐人给您上一些茶点过来!”如意道,想了下,又补了句,“这宫里您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最好不要自己一个人乱走,奴婢很快就回来!”
姚景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如意就笑着退了下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姚景语弯了弯唇,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也就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悦仙宫——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悦仙宫怎么看怎么古怪,她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
宫里她不熟,未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她就沿着刚刚如意带她过来的这条道往回走,可还没走几步,就远远地看到一对明黄色仪仗逶迤而来。
姚景语蹙了蹙眉,还没得及做出反应就忽然被人一把扯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唔——!”她下意识地要喊出来,突然就被人紧紧地捂住了嘴,少女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我现在放开你,你千万别叫!”
姚景语点头,少女将手放开,姚景语扭头望去,这才发现对方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清瘦少女,眉目秀丽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看起来还有些怯怯的样子。
眼看着明黄色仪仗就要往这边来了,少女有些急,就拉着姚景语的手快速地七拐八绕躲进了一处隐蔽的假山里。
两人僵着身子躲在假山里,摒神凝息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直到眼睁睁地见着那队仪仗走到了悦仙宫门口。
姚景语有些惊诧地发现走进悦仙宫的竟是一身穿明黄色九爪龙袍的老者,这时候她心里不禁一阵后怕——
若是她真的傻傻地听了如意的话等在悦仙宫里,这会儿岂不是要和皇上撞个正着?
这时候,少女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悦仙宫是皇宫的禁地,平日里正常洒扫外,除了父皇谁也不准进的,而且也没人把守,但是没有人敢有这个胆子靠近。因为前些年就有一个恃宠而骄的昭仪娘娘不信邪,仗着父皇的宠爱就闯了进去,结果被发现后当场就赐了梳洗之刑!”
姚景语心头一颤,不禁由背后陡然升起一股凉意,她极力压下心里的恐惧,就扭头问道:“你是哪位公主?”
少女笑了笑,笑容带着些腼腆,但干净而又清澈:“宋华芷!”
姚景语了然,原来是当今圣上的三公主。
宋华芷听说是皇上酒醉后临幸了一个宫女所生下的,刚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养在了苏皇后身边,不过她大约是被皇上忘记了,到现在连一个正式的封号都还没有。
不过不管怎样,姚景语是记着这份恩情的,就微微颔首道:“臣女多谢三公主,以后公主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华芷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用客气,我也只是尽自己所能!”
她虽然挂着公主的名头,可事实上在宫里连一些位份高的宫女都比不上,平日里还要时不时地被宋华菲拿来当出气筒。今日她也是无意中撞到了这事,见如意走的方向不大对劲,又不敢上前拦人,只有悄悄地跟了过来。
宋华芷想了下,就咬着唇低声道:“从悦仙宫出去只有一条路,一会儿等父皇离开了咱们再走,你待会儿见到了如意,千万不要说见过我!”
姚景语略一思忖,又联想到她的处境,就笑着点头道:“三公主放心,臣女知道该怎么做!”
这边厢长春宫里的气氛其实是有些凝重的。
姚景语离开后,苏皇后就开门见山地直接道:“姚夫人,这次召你们母女进宫,实则也是皇上听说你和国公爷找回了遗失十几年的明珠,这才让本宫把人召进来好好关心一番。”
周梓曈垂着眸子,就不动如山道:“臣妇代小女谢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恩典!”
苏皇后挑了挑眉,就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七小姐今年多大了?”
周梓曈心如擂鼓,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回皇后娘娘,十六了!”
“也到了该许人家的年纪了!”苏皇后端起手边刚刚换上的热茶低头抿了口,就随口道。
周梓曈一颗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上,她掐了掐掌心,就道:“臣妇和老爷刚刚才把人找到,还想多留两年。”
“多留两年?”苏皇后提高了音量,一副惊讶不已的样子,片刻,似是感觉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头了,就放下手中的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又笑着道,“常言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要是夫人眼下还没好人选,本宫这里倒是有一些身世品貌俱佳的世家子弟!”
这话看似客气,实际上就已经带了些不容拒绝的意思了。
周梓曈哪敢让她指人,忙不迭地就硬着头皮打起了花枪:“多谢娘娘厚爱,只不过这事臣妇回去还要我家老爷商量一番,最后让他拿主意的!”
“倒是也该如此!”苏皇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然后就垂下眸子拨弄着手上的护甲,看似漫不经心道,“那夫人回去和国公爷好好商量一番才是,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尽管使唤个人来本宫这里说一声,毕竟皇上对这事也挺关心的,昨儿还和本宫提起了呢!”
周梓曈心里一咯噔,就仓促地抬眸望她——
难道逼着让小语尽快嫁人是皇上的意思?
苏皇后脸上没有异样的表情,周梓曈也不敢多问,只这会儿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地开始乱了起来。
彼时,恰好如意领着姚景语回了长春宫,周梓曈就开口告辞了,苏皇后也就没有挽留。
只不过,母女俩刚要举步离开,姚景语随意抬手摸了摸发髻,就突然惊呼一声:“呀!我头上的玉钗不见了!”
她的声音很大,苏皇后就是想不重视也难。
“会不会是掉在路上了?”刘嬷嬷就对着苏皇后提议道,“要不让如意领人沿着刚刚走过的路去寻一通?”
彼时如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姚景语一眼,在发现她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后,身子就狠狠地抖了一下,刚想跪下来把玉钗的事情说清楚,姚景语已经提前一步一面快步走过来拽住了她的胳膊,一面面色焦急道:“定是掉在路上了,烦请姑娘赶紧陪我去找找吧!”
因着刚刚姚景语从悦仙宫逃过一劫的事,如意是有些怵她的,这会儿就觉得自己是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了上来,几乎下意识地就用力地将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这一拉一拽之间,“哐当”一声那根玉钗就从如意的袖子里滑到了地上。
“是我的玉钗!”姚景语双眼一亮,欢喜地叫了一声然后就立马弯下身子捡了起来,可是没一会儿,她站起身就又换上了一副不解的神情,皱着眉朝如意看了一眼,咬唇道,“可是……怎么会在你这里?”
顿了下,她就拉长了语调若有所悟地指着如意斩钉截铁道:“哦——!是你偷了我的玉钗!”
“奴婢冤枉!”如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就朝着苏皇后喊冤,“皇后娘娘,不是姚七小姐说的这样的,这玉钗是她送给奴婢的!”
这个时候,她要是还不知道姚景语是在报复自己刚刚害她就算是白活了一场了!
“胡说!”姚景语涨红了脸一口驳回,末了,又抱紧了手里的玉钗,吸了吸鼻子一脸地泫然欲泣,“这是娘亲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我就算是要赏赐你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把它送你?”
“奴婢,奴婢……”如意急得满头大汗,偏偏又有口难辩,只能一个劲儿地对着苏皇后磕头喊冤。
姚景语暗自捏了捏周梓曈的手,就也走上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道:“皇后娘娘,还请您一定要严惩这手脚不干净的奴才。今日她能偷臣女的东西,来日说不定就敢打上您的主意!”
“放肆!”苏皇后铁青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姚景语却挺直着背脊一脸的不卑不亢。
苏皇后眯了眯眼,一双利眸在她和如意脸上不停地来回打转,半晌,将心头的怒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几乎是磨着牙道:“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如意一听,差点没吓晕过去,被拖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凄厉大喊:“娘娘饶命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真的是冤枉的!”
姚景语则是嘴角微勾,恭敬地给苏皇后磕了个头:“皇后娘娘英明!”
苏皇后眼底陡然一道立芒划过,面上顿了半晌,最后不冷不热道:“今日是本宫手下的人管教不善,你们先回去吧!”
姚景语和周梓曈出了长春宫的时候如意已经被脱了裤子压在了春凳上重重地打起了板子。
每一下打到肉上有如实质般的血肉横飞声都伴随着一句凄厉的惨叫,姚景语侧目望过去,刚好就撞进了她那双带着刻骨怨毒的眸子里。
姚景语轻笑一声,下巴微昂,抬手拢了拢胸前单薄的披风,就面不改色地收回了余光,脚下步伐未停,嘴角依旧挂着一抹一成不变的浅淡笑容——
承阴谋、受陷害,倒不如化客为主,一双芊芊素手捧尽天下血腥杀孽。是邪,宁教我负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负我!
彼时,被苏皇后派出来问话的刘嬷嬷站在长春宫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姚景语优雅远去、丝毫不为所动的背影,脸上就漫上了一层难以言说之色——
这个姚家小姐,非但不是善茬,而且镇定冷静得让人害怕。假以时日,只怕非池中之物!
她定了定神,就朝如意走了过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刘嬷嬷就回了长春宫回话。
彼时,苏皇后倚在金丝软榻上,双眼微闭,脸上隐隐浮着一层暗色,脚下一个宫女正安安静静地跪在地上替她捶腿。
“娘娘,如意去了!”刘嬷嬷道。
苏皇后缓缓抬起眼皮,冷着脸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皇后浸淫宫廷多年,是何等精明的人,刚刚她一眼就看出事有猫腻,又想着不宜闹大,这才匆匆忙忙地应了姚景语的意打杀了如意。
刘嬷嬷就赶紧把如意打算引姚景语进悦仙宫撞上皇上的事情一一道来,末了,偷偷觑了苏皇后一眼,声音小了些:“是公主吩咐的。”
刘嬷嬷口中的公主,自然就是一直被软禁在宫里的宋华菲。
苏皇后一脚把正在捶腿的小宫女踢开,豁然坐起身子,就眉目俱厉道:“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刘嬷嬷心肝儿一颤,还是小声地为宋华菲说情:“公主因为姚家那丫头毁了脸又坏了名声,难免心中不平。”
苏皇后双眼一厉,狠狠瞪了刘嬷嬷一眼,就沉下了声重复道:“去把人叫过来!”
刘嬷嬷吓得再不敢多言,赶紧就福了个身去唤宋华菲了。
彼时,宋华菲刚听到了如意被杖毙的消息,心里本来就惴惴不安的,乍一听苏皇后喊她过去,立时就白了脸,不过她转念一想,苏皇后惯来宠爱她,就也不觉得这事有多大。
“母后,您找我?”宋华菲戴着面纱,慢腾腾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苏皇后一见她进门,直接就抄起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宋华菲没来得及避开,杯子砸到肩膀上震得她身子一颤,整个半边胳膊上的衣裳都被茶水浸透了,身上还湿哒哒的挂着几片茶叶,看起来异常狼狈。
见苏皇后一言不发就朝她发火,宋华菲面上一惊,也顾不得疼痛,委屈的泪水刷的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母后……”
苏皇后见她这副鬼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拍着桌子呵斥道:“你还敢哭?谁让你自作主张去设计姚景语的?竟连本宫身边的人都敢使唤!”
宋华菲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她被姚景语害成了现在这样子——
美貌没了,父皇的宠爱没了,甚至连宫门都不能出了……
那小贱人倒是一路青云直上了,她不甘心,她凭什么看着她春风得意?!
越想越不甘,宋华菲就拧着脖子和苏皇后犟嘴道:“我就是要她死怎么了?我宋华菲和她姚景语就是你死我活,绝不共存于世!”
“蠢物!”苏皇后气得上前就是一个巴掌打了下来。
宋华菲捂着脸,敢怒不敢言。
“娘娘,您消消气!”刘嬷嬷赶紧上前拉着她坐回了软榻上,末了,又走过来对着宋华菲语重心长道,“公主,您也别怪老奴多嘴!就算今日那姚景语真的因为擅闯悦仙宫被赐了死罪,您以为皇上就不会深入追究?到时候他查到了您头上,您觉得他就会这样算了?”
“我……”宋华菲张了张嘴,就没了下文,显然是底气不足。
要是以前她还可以说自己是皇帝的掌中宝,可这些日子下来,她算是明白了,皇家的亲情根本什么都不是!
刘嬷嬷又道:“就算皇上不追究,您觉得姚国公会善罢甘休吗?人家刚刚认回的女儿就这么没了,他能愿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还敢造反不成?!”宋华菲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蠢货,真是蠢货,气死本宫了!”苏皇后气得嘴唇发颤,抚着额头就撑着胳膊倚在了旁边的小桌上。
刘嬷嬷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公主是被宠坏了,成日里只懂得那些女儿家的心思手段。
“现在姚国公手里兵权在握,又是哪个皇子的边都没站,要是您害死了他的女儿,他就算明面上不敢有什么动作,心里也肯定得记恨上,到时候不定就连信王殿下一起恨上了!”刘嬷嬷点到即止,多余的话也就不说了。
宋华菲脸色骤变,这时候才知道慌了起来,她也不顾苏皇后的冷脸,就赶紧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焦急道:“那怎么办?现在他们会不会就知道这事是我做的?会不会就连带着把皇兄恨上了?”
苏皇后直起身子,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扒拉了下来,脸色缓了几分,但多少还有点恨铁不成钢:“本宫杖毙了如意,就是给他们一个交代!人没出事,手里也没证据,他们还敢怎么着不成?”
半晌,就摸了摸宋华菲的秀发,眯着眼咬牙道:“母后知道你恨,但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有朝一日你皇兄坐上了那人上人的位置,什么姚景语,什么姚家,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
自己的女儿被姚景语一而再再而三地伤成了这样,苏皇后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母后……”宋华菲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苏皇后又叹了句,就道:“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地在宫里绣嫁妆吧!至于不该想的人,就不要再想了……”
宋华菲唇瓣动了动,最后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会忘记陆宇铭的,就算嫁了人,她也只爱陆宇铭一个人!
。
姚家这边,当天晚上姚行之从城外军营里回来后周梓曈就将白日里苏皇后召她们进宫的用意告诉了他。
末了,还拿出了一张出宫时姚贤妃派小太监偷偷送过来的纸条。
姚行之展开一看,面色骤沉,嘴里喃喃道:“宸王?”
周梓曈其实这时候还有些不明白的:“苏皇后说希望小语尽快嫁人是皇上的意思,难道又是宸王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姚行之拧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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