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宫里这些老嬷嬷,大多都是资历深厚,最多也就在最高级的主子面前低个头罢了。
这也是皇上内有别的女人,换做以前三宫六院的时候,便是那些妃子也不敢像路泱泱这样放肆。
一个野丫头,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还真以为皇后娘娘那么大度那么蠢,任由你接近皇上呢?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黄嬷嬷抿着唇,跟在路泱泱后头。
途径一处花丛的时候,忽然有一长串水滴溅到了路泱泱的头上,再顺着她的脸躺了下来。
“打中了打中了!”一个粉雕玉嫩的男娃娃从花丛后面探出头来,拍着手脆生生地笑着,他的胳膊里,还夹着刚刚的“作案凶器”,一把简易水枪。
路泱泱一见自己精心装扮的妆容就这么被毁了,顿时气得直跺脚,啊的大叫了一声。
尤其是见小男孩还笑得一脸得意的样子,顿时怒火冲上了头,指着他就骂道:“哪里来的小野种?你给我出来!”
跟着路泱泱的两个小丫鬟顿时脸色一白,这路小姐不要命了不成?连安阳王殿下也敢骂,还骂他是野种,这岂不是将皇上皇后一起骂了进去?
正要上前阻止,却被黄嬷嬷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两个丫鬟会意,这路姑娘怕是将黄嬷嬷给得罪狠了!
路泱泱骂得不够,直接提着裙子就上前要去揪果果的耳朵,却被他身边跟过来的冷脸侍卫一脚踢倒在地上,路泱泱大怒:“你们简直是放肆,我可是当今圣上的表妹,是皇后娘娘礼遇有加的客人!你居然敢打我?回头看皇上不摘了你的脑袋!”
而她口中的这个皇上,此时正带着人踽踽而来,目光森冷地背着手站在她身后。
“见过皇上。”黄嬷嬷等人赶忙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
宋珏冷冷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再次回到了路泱泱身上。
不若之前在姚景语面前温柔如水的样子,此时宋珏的目光,冷气森森,又带着腾腾杀意。
只是路泱泱这个蠢货却犹然未觉,反而是匆忙扭过身子,对着宋珏摆出了一副自以为凄凄哀哀却又极其好看的姿态。
她记得,家中父亲最宠爱的姨娘便是如此。
宋珏将视线挪开,对着果果招了招手:“果果,过来。”
路泱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见刚刚那被她骂了差点还打了的小男孩冲她吐了吐舌头,就极其欢快地奔进了宋珏的怀中。
宋珏弯下身将他捞起来抱在怀里,果果扁着嘴指着路泱泱告状:“她刚刚骂我野种!”
“我没有!”路泱泱脱口狡辩,然此时背后已然一片冷汗,就连额头都有喊住沁了出来。
原本她心里还存着侥幸,但看到宋珏眼中的杀意时,她吓得浑身一颤,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舌头打着结,脸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如之前姚景晨对潘淑仪所说的,一旦路泱泱进了宫,随便犯点小错足够让整个路家万劫不复。
更何况,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当朝皇子。
路家原本也是商贾之家,算不得显赫,但也谈得上富贵。再加上有个所谓锦安侯府亲戚的名头罩着,日子也还算顺遂。
突然有一天,家被抄了,整个路家上上下下都被抓进了大理寺监牢里。
他们到的时候,路泱泱一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男眷女眷分开关了起来,但牢房也是面对着面。
一开始众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狱卒说了之后,女眷里那些跟路泱泱关在一起的,一个个红着眼睛上前就厮打了起来。
凭什么因为她一个人的错连累了他们啊?
辱骂当朝皇子,这可是要连累全家掉脑袋的事情!
原本因为潘老夫人的看重,路泱泱在路家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谁也不放在眼里。如今,众人也算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牢房里一时间惨叫声不断,就连路泱泱的父母也受到了波及。
彼时,牢头听到动静只是象征性地过来看了看,嘱咐几个狱卒盯着不要闹出人命来就行了,然后就拿着锦安侯打赏的银子优哉游哉地去前头吃酒了。
就在路家人以为自己要等死的时候,事情却是峰回路转——
皇上下令网开一面,就只是没收了路家的家产充入国库。
而这其中,竟然是因为潘老夫人为他们求情。
皇上感念潘老夫人和路家人感情深厚,特意下令让路家人出狱后接潘老夫人回家养老送终。
至于潘礼,到底念着老夫人生养一场的恩情,虽然顾及着皇命不能再赡养老母,但还是自己出了银子为路家在南城买了一座小院子给路家人居住。
潘礼手头上没有银钱,那院子本就在贫民区,住着路家一大家子,自是十分狭窄。
不得已,只能将所有的丫鬟妾室全都卖了,自家人再挤一挤,勉强住了下来。
只是潘老夫人却是个大问题,皇上下令让他们好好养着人,他们自然得尽心尽力养着,不能把人给轻易养死了。
可私下里做做手脚再所难免,毕竟,若不是老夫人和路泱泱上蹿下跳地惹事,他们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而潘老夫人见往常被她护着的娘家人居然对她阳奉阴违,时间久了,自是后悔不迭,只是却再没回头路,只能和路家人慢慢地耗下去。
话说回来,路家人的事情了结之后,潘淑仪心里总算是卸了重担。
只是心里却难免有些伤感,潘礼再有不是,但孝顺这一条上是没的说,虽然狠了心将潘老夫人送走了,但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
姚景晨知她心中所忧,便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世事两难全,老夫人在潘家一日,路家就等于是有了保障,难免会借着咱们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样便能解决的了。岳父大夫人会想通的。”
潘淑仪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只是父亲那人年轻时候就对老夫人近乎是言听计从,否则后来也不会出那么多事了。
她就怕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姚景晨扶着她走到榻上坐了下来:“你如今可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再不能忧思过重了。”
闻言,潘淑仪下意识地将手搭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是的,他们又有孩子了,便是为了孩子,她也要好好的,每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的。
的确,世事两难全,她和姚景晨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已经很感谢上苍了,没有让他们再继续错过。
她已经很满足了……
两日后,因为路上雨水连绵耽搁了数日的宋瑀终于带着周雯回京了。
姚景语没想到的是,不仅是宋瑀和周雯回来了,苏光佑竟然也跟在他们后面。
彼时,姚景语看了宋瑀一眼,眼中有些不解,却听宋瑀没好气地往后看了一眼:“是他跟个牛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苏光佑当时和周雯一起摔下断崖的时候,到底比她幸运一些,挂在了一棵树上,只受了些轻伤。
后来他也一直在找周雯,也不知他们三个人的命运是不是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竟叫他们俩一前一后将人给找到了。
彼时的周雯是被一户渔民救了带回了村里,那村子近乎是与世隔绝,想要进出必须得攀过几十丈高的悬崖。
周雯出不去,好在村子里有个老大夫,将她的命保住了。
只是她腿上的伤口在海水里浸泡了太长时间,那老大夫终究没法子让她恢复如初。
原本周雯尚在昏迷之中的时候他就想要带着她离开的,可是那时候的她不宜轻易移动,他也只有等她醒过来才准备带着人回京。
没想到,这一别,竟然已经有四年多的时间了。
苏光佑一直跟在他们后头,为了周雯的伤势,他们也不能加快了进程。
他倒是可以下令让人将他解决了,但他没有。
因为他不能确定周雯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苏光佑了,他不知道,周雯将来若有清醒的那一天会不会怪他自作主张。
他想,他和苏光佑还是不一样的。
即便现在的他和当年苏光佑逼迫他与周雯的时候,已然风水轮流转,但是他不会步了苏光佑的后尘,和他使同样的手段——
仗势欺人。
面对他爱的人,他永远只是希望她开心。
她开心,他便满足。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需要他了,他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不会阻碍她的幸福。
但,只要她需要,那么他便会一直在。
彼时,姚景语扫了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苏光佑,便将目光移到了周雯身上。
周雯也在打量着她,眼睛微微弯着,眼中还透出了好奇与和善的笑意。
姚景语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由得看向宋瑀:“她这是怎么了?”
宋瑀抿了抿唇:“她醒来后便是这样,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大夫说,许是坠崖的时候磕到了脑子,脑中有血块,所以才会阻了记忆。”
姚景语心中蓦然一疼,忽然就想起了她和周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骄纵天真却又还算善良的小姑娘。
命运多舛,周雯这短短不到十年间遇到的事情只怕是旁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吧?
看着姚景语眼中的怜惜,周雯大着胆子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双眼亮晶晶地道:“你就是阿瑀口中说的那个一直对我很好的表姐吗?”
姚景语压下眼中的湿意,勉强勾起嘴角:“是,我就是你的表姐。”
“那我跟你回家好不好?”周雯笑得开心。
姚景语抬手将她耳边散落下的一些碎发别到了耳后,柔声道:“好,我带你一起回家。”
说着,朝宋珏看了一眼,宋珏对她点了点头,又扭过头对宋瑀道:“鬼医和毒娘子都住在宫里,便让她跟在小语身边吧,你先回府,回头朕还有事情要同你说。”
如今的宋瑀已然是明亲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手足兄弟。而原本宸王府的牌匾也换成了明亲王府,宋珏对宋瑀多有器重,当年养在黑风山里的那支军队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宋瑀对这个兄长的话向来是放在心里的,闻言,便轻轻点了点头。
又看向周雯,柔声道:“我有时间便来看你。”
周雯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角全是笑意。
只是在垂眸的那一刹那,眼中掠过了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这其中——
饱含着愧疚、心疼,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抹情绪变换几乎是在眨眼之间,除了无意中朝她看过去的宋珏,没有人注意到。
宋珏若有所思地努了努嘴,很快将视线挪开,并未开口。
彼时,一直看着周雯和姚景语的苏光佑脸上再次现出一抹灰败之色。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连姚景语也不记得了。
上一次她也是失了记忆,但那时候她身边能依靠的只有他一个人,于他而言,周雯的失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现在这个无权无势的他,便是想要靠近她,都没那么容易。
见姚景语要将人带走,苏光佑大步上前挡在了他们面前。
彼时,随行的那些侍卫已经抽出了刀严阵以待。
姚景语抬手示意他们将刀收了,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有话要说?”
周雯受了这么多苦,追根究底,眼前这个人才是罪魁祸首!
若是当初周雯和宋瑀顺利地成了亲,根本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情,说不定周雯膝下早就儿女绕怀了。
苏光佑看向姚景语,双手紧紧地攥着拳:“你不能带她走,她是我的妻子,我要和她在一起。”
姚景语柳眉一挑,微抬下巴哼了一声:“这后宫里的男人,除了我家阿珏,便只有太监,你要进宫陪着雯儿,是要做太监?”
话音刚落,周围那些跟着宋珏和姚景语微服出宫的侍卫接二连三地笑出了声。
苏光佑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随即黑沉如墨水,额角青筋鼓鼓,他看向周雯,却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因为他这一眼吓得躲到了姚景语身后。
“表姐,你让他走,你让他走得远远的。我不喜欢他,他骗我,还欺负我!”周雯可怜兮兮地求着姚景语。
“我没有。”苏光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发红。
当初他晚了宋瑀一步,他到的时候,宋瑀已经住进了救起周雯那户渔民的家里,而他不得已只能自己动手,在旁边搭了间小屋子。
可是最令人生气的是,周雯清醒之后,非但避他如蛇蝎,反而和宋瑀极为亲近。
他料定是宋瑀对周雯说了些什么,所以就趁着宋瑀和那户渔民家中没有人偷偷摸进了周雯的屋子里。
他说她是他的妻子,但她死活都不肯相信,还大吵大闹的要赶他走。
他一时气愤之下,就亲了她,准确点来说,还顺带着咬了她。
可他们本来就是夫妻,这种卿卿我我的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遍了,又怎么能算是欺骗欺负呢?
但姚景语不管这么多,她原本就不喜欢苏光佑,既然周雯不愿意他靠近,她就更不会让他跟着他们了。
苏光佑被侍卫挡着不能上前,只能冲着周雯离开的背影大声道:“雯儿,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等着你出来。”
周雯没有任何反应,苏光佑有些失望地垂了眸子。
彼时,宋珏和姚景语带着人离开了,宋瑀上前道:“你和我一起回明亲王府吧?”
苏光佑眼中惊诧,却绷着脸看向他,随即嘴角弯了弯,似讥似诮地轻哼一声:“你这是在可怜我还是在施舍我?”
宋瑀没有看他,只是将目光停留在周雯刚刚离开的方向,一字一句道:“鬼医医术精湛,说不定到时候能治好雯儿的失忆之症。她没有做出决定之前,我不会擅自替她决定。”
苏光佑却是冷笑:“你以为这样便能让我自惭形秽吗?”
宋瑀多伟大,而他多卑劣啊——
他说:“就因为咱们不一样,所以,现在她是我的,不是你的!”
卑鄙就卑鄙吧!
如果要他像宋瑀一样,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自问没这么高尚。
他喜欢的,就一定要是他的!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为了报复姚景语将周雯娶了回来,然后慢慢爱上了她。
宋瑀是君子,所以注定要输给他这个小人!
苏光佑没有拒绝,而是毫不客气地跟着宋瑀住进了明亲王府。
这边厢姚景语将周雯安排在了合欢宫后面的清荷苑里,环境雅致,又极其安静,倒是个适宜养病的地方。
姚景语拉着周雯坐到了罗汉榻上:“两位前辈带着葡萄和果果去了国公府,我和他们说过了,明天再帮你诊治。”
国公府里孩子多,除了已经被鬼医收为弟子的葡萄,一直身子不大好却性情温和的国公府世子姚煜也被看中了,由鬼医亲授医术。
而毒娘子性情古怪,却是看上了同样鬼灵精怪的姚安,将他收为了关门弟子。
老夫妻两人时不时地就要往国公府跑,大有要在那里安家的意思。
话说回来,周雯听了姚景语的话之后安静地点了点头。
这副模样,与之前在众人面前在苏光佑面前宛如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彼时,见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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