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瘫软在了地上,他知道,那抹笑容于她而言,是解脱。
直到死,她都没有再原谅他。
彼时,他竟然想起了琳琅被处罚的时候,她红着眼睛闯进他的书房质问他明明不爱了为何还要娶她?
那时候,他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他喝多了酒,也实在是那些年压抑的情绪被集聚到了一起爆发出来——
他骂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如果当年他没有说那种话,她可能不会死得这么决绝吧?
到死,也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
普宁寺的事情是王氏姐妹和路泱泱一手安排的,其实说起来,他才是背后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他没有杀她们,她们不配就这样死了,他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但他,永远都不会让她们如愿……
后来,他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在宋珏的引荐下见到了一位世外高人,道是能够扭转前世今生。
宋珏似乎有些忌讳那老和尚,尤其是从未让他在姚景语面前出现。
他顾不了那么多,只是抱着潘淑仪的骨灰跳进了转生台。
在那里面,他看着自己一世又一世地与潘淑仪错过。
第一世,潘淑仪没有同姚景语一起来当初的云阳城,而是在青州城定下了亲事,嫁给了郭氏娘家的外甥。那一世,他去的太晚,她已经和自己的丈夫恩爱相守,儿女双全了。他如孤魂一般在她身边飘荡,看着她子孙满堂最后寿终正寝。
第二世,潘淑仪倒是和姚景语一起来了云阳城,只是他们却一直没有碰过面。她没有跟着姚景语一起住进姚家,甚至连之前他救过她两次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并且,姚景语所有的邀约她都推拒了,直至潘淑仪成亲之前,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潘淑仪成亲的那天晚上,他急得不行,便飘荡回了国公府,竟还真叫他闯进了自己的身体中。他知道那时候的她肯定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不然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刻意避开他呢?他以为,一切都没发生过的时候,他是可以挽回的,但是他太低估自己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了。同样的死法,这一次,是他逼死了她,在她的新房之中……
而之后,他们便是生生世世的错过,他看着她和李清卓缘定九世,看着他们恩爱美满,每一世都是一双人……
到最后,他和潘淑仪到底有没有再续前缘他想不起来了。
姚景晨抬手抚额,这真的是梦吗?
他已然一身的冷汗,可是——
若是那日他真的气恼之下将王氏姐妹和她的孩子接了进来,事情极有可能就是按照梦里的场景走下去。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沐浴洗漱了一番之后,他踌躇了许久,才来到了清河院。
可是却被告知潘淑仪带着琳琅一起去了普宁寺烧香拜佛。
普宁寺——
梦里潘淑仪的生命就是定格在了那里。
姚景晨大惊失色,迅速去了马房翻身上马朝普宁寺疾奔而去。
难道梦里的事情也会提前了吗?
他们之间明明还没有王氏没有路泱泱,难道潘淑仪也会再次出事么?
姚景晨一路上都提心吊胆,恨不得自己能长双翅膀立马非奔到她的身边。
什么面子,什么情绪,有那么重要么?
只要他们能够好好的,那么即便是他低下头又有何妨呢?
明明之前潘淑仪已经将自己的姿态摆得那样低了。
见到她安然无恙,姚景晨才彻底松了口气,却是打不过去将人紧紧地搂到了怀里,力气之大,几乎是想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潘淑仪被他冷不防紧紧抱住,顿时一脸的错愕,他这是怎么了?
“侯爷,你能不能松一些?我有些快喘不过气来了。”潘淑仪道。
姚景晨闻言这才将她放开,他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道:“叫我六郎。”
六郎?
潘淑仪仿佛受了惊一样,片刻,她才嗫嚅着唇瓣开口:“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姚景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也就是潘淑仪,要是换做了小语,他敢这么对她,她只怕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吧?
可正是因为潘淑仪这种软和的性子,他才可着劲地欺负她。
梦里的那些事情虽然并未发生过,可真实到让他心酸。
“淑仪,”他再次将人搂在了怀里,这一次,动作轻柔,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极为珍贵的易碎品一样,“以后我们再也不要闹别扭了,还有回去后,我就告诉烨儿你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好不好?”
梦里他和潘淑仪渐成陌路,除了有琳琅的原因在里头,还有就是因为姚烨的事情。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她对他失望了。
潘淑仪满眼错愕,她自然想要认回自己的儿子,做梦都想着他们能如寻常的母子一样,烨儿在她的膝前撒娇喊她一声“娘亲”。
可是——
“可是你要怎么和他解释呢?”烨儿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要是知道这些年她嫁过别人,而且还对他置之不理,一定不会原谅她吧?
姚景晨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你放心,烨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来和他说,我总不会叫你么母子生分了的。”
“你——”潘淑仪其实想问他为什么转变这么快,可最后想了想却是没有开口,而是伸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腰。
他们之间,真的是苦尽甘来了吗?
姚景晨和潘淑仪一起离开普宁寺的时候,意外撞到了寺中的高僧智空大师。
两人视线相撞的时候,姚景晨不由得面色一变,步子也停了下来。
智空大师刚刚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而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就是梦中那个宋珏举荐给他的得道高僧。
难道,那场梦是对他的一场警示么?
姚景晨不知道,但他只知道现在他和潘淑仪重归于好,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按着梦里的警示走下去。
“六郎,怎么了?”潘淑仪抬头看着他,眼中有询问之色。
姚景晨摇了摇头,再看向智空大师的时候,那老和尚已经带着小弟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姚景晨心中轻笑,也罢,就让他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彼时,智空大师却在后头的山头停了下来,那山头极高,远远望去,还能隐隐约约眺望到皇宫的场景。
他身边的小和尚问道:“师祖可是认识刚刚那位施主?”
智空大师笑道:“不过是个俗世有缘人罢了!”
曾经,他也以自己的血肉为奠,助那英勇痴情的女子重来一世,如今,换来这万里锦绣河山,也当是如了那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吧?
回府的马车里,姚景晨主动解释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听说了什么,但王氏并不是我的外室,她的丈夫为了救我而死,临死前托付我照顾她们一家人。那几天晚上,她的儿子病了,一直拉着我不放,大夫说孩子情况危险。所以我才留了下来。”
潘淑仪张了张嘴,原来事情竟是这样。
她还没开口,琳琅却忿忿不平地告起了状:“可那姐妹俩上门找上夫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们来找过你?”姚景晨面有怒色,“为何不和我说清楚?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吗?”
“我……”潘淑仪顿了顿。
他都那么嫌弃她了,她怎么敢问呢?
“罢了!”姚景晨叹了口气,将声音放柔了些,“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知道吗?”
潘淑仪想了下,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在新婚之夜的时候,她就有很多话想说的,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她却是不敢轻易开口了。
姚景晨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琳琅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钱三儿和她说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钱三儿——
姚景晨眼中浮起一丝冷意,没想到那姐妹俩的心倒是大,居然连他身边的人也敢收买!
钱三儿被打了几板子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招了出来,他收了王氏姐妹的银子和所谓以后等她们进府后的好处,一边在琳琅耳边挑拨姚景晨和潘淑仪的关系,一边将潘淑仪这边的情况悄悄透露出去。
至于潘淑仪和姚景晨的房里事,有心想要知道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清河院里伺候的丫鬟也不止琳琅一个人。
和钱三儿勾结在一起的便是清河院中的一个婆子,不过事后,姚景晨还是将整个清河院都换了一批血液。
“跟我一起出门一趟。”彼时,姚景晨拉着潘淑仪的手道。
潘淑仪向他递了个不解的眼神:“去哪儿?”
姚景晨笑了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王氏姐妹一直在等着侯府里派人来接她们,她们一早就打听过了,现在的侯爷和侯夫人是相敬如冰。
他们之间,压根就不用费多大心力去挑拨。
王氏自信自己和姚景晨之间有那么一层恩情在,只要她能进府,受宠指日可待。
可是她没想到等到的会是姚景晨和潘淑仪一起携手而来。
王氏到底道行深一些,仅仅是瞬间的变色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低着头上前给两人行礼,姚景晨捏了捏潘淑仪的手心,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带着她越过王氏姐妹坐到了上首。
想来也是他糊涂,昨儿傍晚进宫见了姚景语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家人被赶出姚国公府还有那么多内情在里头。
嫁给他?
这王氏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姚景晨没有多说,直接挥手让人将遍体鳞伤的钱三儿架了进来扔在王氏姐妹身边。
王紫罗惊得大叫了一声,却在抬头看到姚景晨眼中的寒光时吓得瞬间噤声,匍匐在地上抖着身子。
姚景晨冷笑,就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还想要借着他的身份打皇上的主意!
如果梦里的一切是在某个时空真实存在过的,那姚景晨觉得自己当时对王紫罗简直是太过心慈手软了。
王氏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掌心,强装着镇定在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抬头问道:“不知侯爷这是何意?”
姚景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王氏,本侯只问你一句,你儿子周贤真的是自己贪玩着凉了吗?”
王氏心头一跳,声音已经不怎么好听了:“侯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景晨冷笑一声,不一会儿周贤还有替他看病的那个老大夫就被人带了进来。
周贤是被人从床上硬生生地拖起来的,现在被人抱在怀里也不怎么舒服,见了王氏之后就是哇哇大哭。
王氏虽然对自己已经过世的丈夫多有嫌弃,但儿子还是她的心头宝,见状是又心急又心疼,眼泪刷地就掉了下来:“侯爷,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先把贤儿放了好不好?他还病着呢!”
姚景晨弯着嘴角,低头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嘴里喃喃道:“你这个做母亲的都能够狠下心让他生病,现在又何必在这装模作样嗯?”
王氏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的眸子四下闪躲:“侯爷,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姚景晨嘴角的笑容愈发冷冽,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知悔改。
既然王氏将最后一分情面都抹去了,那姚景晨也就不再和她客气:“你刻意让孩子淋了雨着凉,然后又吩咐大夫夸大他的病情,又吩咐他喊我‘父亲’拖住我在这边留了好几个晚上,最后却找上门对我的妻子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我如此说,你还要狡辩吗?”
顿了顿,骤然加重语气:“还是说,你想让我将手边所有的证人都送到顺天府去?”
不是说侯爷和侯夫人感情不和,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才把人娶回来的吗?
王氏哀怨地看了潘淑仪一眼,没想到这女人竟在背后告状,真真是可恶!
可现在她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
王氏哭着膝行过去抱住姚景晨的双腿:“侯爷,我真的没有,是她,是侯夫人陷害我的!”
王氏抬手指着潘淑仪,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比起潘淑仪的冷淡,王氏知道男人最是怜香惜玉,因此尽可能将自己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姚景晨眼中倏然划过一丝寒光,然后一脚将她踢开:“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夫人?”
王氏跌坐在地上,一脸的不敢相信:“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姚景晨虽是勾着唇,但眼中却没有丝毫感情更别提怜惜之意:“别说她什么都没做,就算真的是她诬陷你,那你也得好好受着!”
潘淑仪如果真的为了争风吃醋使那些阴谋手段,倒说明她在乎他了。
在梦里的时候,但凡她肯表露一点点心思,他们后来也不会那样。
不过姚景晨知道,潘淑仪天生就有一副柔软的心肠,她不会主动去害人。
王氏看着姚景晨将潘淑仪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先是不敢相信,随后咬着唇眼里露出了浓浓的不甘。
如果,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她肯定是有机会的。
看到王氏眼中的寒光,姚景晨倏尔眯紧了眸子。
他不会给王氏任何机会让梦里的场景成真!
“这件事情看在已故的周大哥的份上,我不会再追究。只不过,宅子和铺子我会收回来,以后你们和锦安侯府,和我姚六郎,没有任何关系。若敢打着我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我会亲自送你们上路!”
他眼中的狠意丝毫没有作假,王氏一时间呆怔在那里,唇瓣上下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倒是王紫罗大喊大叫着不能接受:“你答应过我姐夫会好好照顾我们的!”
如果没了锦安侯府,她哪里还有机会去接近那俊美如丝的天子?她们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
一想起以前的贫苦日子,王紫罗就浑身打了个冷颤,她不要再回到以前那样!
姚景晨心中一片冷意——
他是答应过,但没想养出一群白眼狼来。真正算起来,当时海盗攻船的时候,他也算是派人保护了王氏四人,否则现在她们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若是这姐妹俩一直安安分分的,他倒是不在乎多养一家人,可现在算起来其实他也不欠他们的!
姚景晨朝手下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人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这笔银子你们拿着,无论在哪,也能做个小买卖,或者去乡下买几亩田地,总之不会饿死。”
说着,就拉着潘淑仪的手离开,再不理会后头王氏姐妹的愤怒嘶吼。
“六郎,我是不是太傻了?轻易就相信别人的话?”出了宅子后,潘淑仪闷闷道。
姚景晨顿下步子,转过身去看她,他抬头将她的下巴挑了起来,迫使她和他对视着:“以后,只要相信我就好了。真的不相信,也要亲口来问我,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算数!”
潘淑仪眼中渐渐润出了一些泪花,上了马车后,这次只有他们两人,她忍了许久在新婚之夜就想告诉他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其实我和李清卓从来就没有……”
他们只是有名无实地在一起,李清卓从来就没有碰过她。
“不要说了,我知道。”姚景晨打断她的话,叹息着将人抱在了怀里,“都过去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好好过。”
他早就知道了,他去找他们的时候李清卓就曾和她说过,怕的就是他走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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