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母去护士站领来病号服,看到禾刚在倒水,忙说:“阿刚,床头柜的水壶里有热水,还有你爷奶喜欢吃的早桔、秋梨和葡萄,你都拿出来洗洗,淘箩、刨刀啥的都在水果袋里。我给你奶擦个身,护士要求换病号服。”
“我来打热水吧!”禾二伯娘积极地起身要帮忙,忽地一拍脑门:“啊呀,走的太急,忘带洗脸盆儿了。县医院那个洗过脚,再用来洗脸擦身不大好吧?算了,我看我还是下去再买一个吧。”说着,就要去楼下小卖部买。
禾母忙说:“我带来了,在上头柜子里,毛巾带了两条,都是新的。”
“还是你想的周到。”禾二伯娘笑赞了她几句。
俩妯娌分工合作,一个泡毛巾、打热水,一个拉上床帘、扶起老太太,给她脱衣服。
禾大伯娘杵在墙角,有些不自在,心里觉得纳闷,这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以前没觉得,如今仔细回想,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和自己站在一国的二妯娌,竟然和老三家的组队去了,自己倒反被她们排斥在外了,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可病房那么小,又住着三个病患,想插把手都嫌挤,心高气傲的禾大伯娘便没刻意去老太太跟前刷好感,默默地站在一旁,边看二妯娌、三妯娌说说笑笑地给老太太洗脸、擦身、洗脚、换衣服边走神。
等回神时,正好听到三妯娌在说:“……二嫂,一会儿我去食堂给阿姆买点她爱吃的,回来你们跟着建顺去吃饭,吃完上我家歇着去,医院不用来了,今晚我来陪夜,阿姆在县医院住了两天,都是你们在忙前忙后,再不好好歇歇,会累上火的。”
禾二伯娘想了想,摇头说:“算了,还是我陪夜吧,你们搬了家之后,我们还没去过呢,光建顺一个男人怎么安排啊?”
禾母手上动作一顿,也是,原本以为就老二俩口子送老太太来清市,结果不想,老大家来了三口人,老爷子也跟着来了,这不,人一多,光闺女那个房间显然不够住,还得多收拾几床被铺出来,除了在书房搭个临时床,店铺阁楼的床铺怕是也要利用起来。可自个儿丈夫平时都不知道床褥被子哪床配哪床,这人一多,更搞不灵清了,确实得自己去弄。要不,回去弄好了再来陪夜?
“今晚我陪夜吧。”这时,禾大伯娘讪讪地搭话道:“前两天都是明华在陪阿姆,今晚我来吧,总该让我也出点力是吧?”
“那就老大媳妇来吧。”沉默了一路的老爷子,这会儿突然开口:“这么多人都留在这儿闹哄哄地也不像个事儿,今晚都上建顺家住一宿,明天吃过早饭,阿刚和老二俩口子都回去吧,该干啥干啥,总不能因为老婆子,把家里的事都丢下了。明华回去后,老屋那块菜地也帮我照看着点。我在老三家住几天,等你们阿姆康复了再回去。老三明天也甭来了,不是说店里挺忙的吗?婉芬要顾一日三餐,这医院里的事,就让老大俩口子看顾着吧,陪夜也有你们俩口子轮流来,其他人得空来一趟就成了。这样安排没意见吧?”
有意见也不敢提啊。
众人当中意见最大的非禾大伯娘莫属了,撇撇嘴心里直嘀咕:凭什么自己俩口子得齐全地留在医院啊,其他两家不是管自己的活,就是回禾家埠去。凭什么啊!
正想朝丈夫使眼色,却见禾老大头一点,乖顺地应道:“成!就这么安排吧,听阿爹的。”
禾大伯娘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真叫一个难受。
“至于你阿姆住院期间的开销,我这儿有一万块,要是还不够,余下的,得由你们三兄弟均摊了……”
“阿爹,开销我们几兄弟会来的,你那个钱就甭拿出来了。”
禾父和禾二伯从医生办公室回来,正好听到自家老爹像是在安排后事似地说这个事,都皱起了眉,没见阿姆的脸都拉长了么。过年过节给几个孩子分点压岁钱,都心疼着咧,何况是病着的时候,万一刺激得她又晕过去了呢,赶紧劝老爹别说这种话了。
回头又宽慰了老太太几句,按老爷子分派的,先去食堂给老太太打了碗清淡的粥,买了两碟还算让人开胃的菜,然后给禾大伯娘也打了一份饭。
饭打回来后,看老太太吃得挺香,禾母对禾大伯娘说:“大嫂,明儿的早饭我会带来的,你就安心陪着阿姆,有啥事往我家打电话,电话号码我贴床头柜上了。”
禾大伯娘还在为老爷子的分派生闷气呢,听禾母这么说,冷淡地“嗯”了一下,起身提上热水壶,头也不回地去水房打热水了。
“说好了就行了,管她那么多干啥。”禾二伯娘拉了禾母一把,转头对老太太说:“阿姆,那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明儿回家之前,我和建康会再来一趟的,给你买点新鲜水果和点心过来。”
“好好好,你们回去吧。”老太太只要不让她拿钱出来,什么都好说。
禾父禾母遂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回文欣苑去了。
横竖是下馆子,医院边上吃一顿,文欣苑附近的小饭馆里能吃两三顿了。
禾记斜对面有家专做酸菜鱼的馆子,禾家四口在刚开张那会儿去光顾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于是,到了文欣苑,禾父领着老二和老大爷俩去停车,禾母俩妯娌扶着老爷子,去店里点菜。
禾母做主点了份酸菜鱼,又整了几个家常菜。等禾父几个一到,上饭开吃了。
之所以没叫酒,一方面时间晚了,另一方面老太太的病情还不知怎么个情况,谁都没那个心情,菜一上来,就埋头吃饭。
吃的差不多了,禾母安顿起晚上的住宿:“我们家住四楼,阿爹要是嫌爬楼梯麻烦,让建顺陪着睡店里也成,阁楼里的两张床铺,是建顺他们午休用的,平常我都有翻晒,一点都不潮的,就是层高有点矮,阿爹要是不想睡,我们搀扶着你上楼……”
“就店里吧。”老爷子显然不想爬四楼,直截了当地说。
“那成,就让建顺陪您老睡店里。”禾母说着,给老爷子倒了杯茶,酸菜鱼吃了味儿重,喝点茶润润口。
禾老大抽了口闷烟,接过话:“我陪阿爹住店里吧。”
“那咋成!”禾父皱着眉反对:“原本都该住家里去的,可阿爹爬楼梯不方便,要是不小心拐个脚,那就罪过大了,这才让他睡阁楼的,大哥你就甭掺和了,我会陪阿爹睡的,你和禾刚睡冬子那屋,我们家的床铺都我自己打的,不仅结实,宽度也够。”
“不用再说了,我陪阿爹。”禾老大执意如此。
老爷子看了大儿子一眼,说:“那就老大陪我吧。”
老爷子都拍板了,众人只好听他的。
老爷子的住宿搞定了,其他人的就好办了。
禾母让老二俩口子睡大房间,自己睡闺女的房间,禾父被她踢去了儿子房间,爷俩挤一个床。禾刚睡书房,临时搭的钢丝床,也挺结实的。
等明天老二俩口子和禾刚走后,禾老大要是仍执意睡阁楼,禾母打算让大妯娌睡女儿的房间,其他人就能回归原位了。
晚饭吃完,先去店里安顿老爷子。
一进铺子,禾二伯娘“哇”的一声惊叹。
这是继禾薇家买房开店以后,老禾家的人第一次上门,吃惊自不必说。
虽说禾父开木器店的事,老禾家的人早几年前就知道了,逢年过节聚一块儿唠闲嗑时,也常听他说店里生意不错、来定做木器的人很多,但谁都没想到一间纯手工的木器店,能开成这么好,瞧瞧这门面、瞧瞧这装潢,啧!
这哪里还像个普通的木器店啊,简直能和大城市里那些个高档专柜相媲美了。
事实上也如此。要不是没有自己的工厂,禾父带着老林只能在店里做活,给整洁的店面带来了那么一丝凌乱和违和感,单光从木器本身的品质、包装,还有就是铺面的装潢来说,真不比大专柜差。
这一点,禾父自己心里也有数。是以,当兄弟、嫂子以无比惊艳的目光打量着禾记每一个角落,发自他们口里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他是自豪的、骄傲的。
除了最初那笔创业资金,是闺女中彩票得的奖金支持的,后续的一切,全部是他脚踏实地、埋头苦干挣出来的,不参杂任何虚假。
“好家伙!”禾二伯新奇又欣羡地楼上楼下兜了一圈,走回禾父身边,猛力地一拍后者肩膀,失笑地直摇头:“不声不响的,居然把家业挣这么大了。”
“老三这才叫真正的踏实苦干,你们两兄弟都得学着他一点。”
老爷子拄着拐杖也溜达了一圈,满心欣慰。
整个人的精神气比刚到医院时好多了。
可见,心情对一个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禾二伯边点头边赞同,笑着说:“得!回去我也照着老三的设计,把咱家的门面改头换面一番,争取吸引更多的顾客,年前多回笼资金,等明年开春,把隔壁铺子吃下来,学老三把两个铺子打通,把生意做大……”
禾二伯娘见丈夫能有这个冲劲,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嘴上却调侃:“你行吗?人家老三那是真金白银的手艺,做好了那是想学都学不来的,你那倒卖的生意,说白了没半点技术含量,别搞亏本就不错了。”
“嘿!我还没大干呢,你就扯我后腿,你是不是我媳妇啊?”
“哈哈哈……”
大伙儿被俩口子逗乐了。
老太太的病情带来的阴霾总算吹散了一些。
唯独禾老大,心里五味杂陈。(。)
第249章 风水轮流转()
禾老大想他在镇上开钢材店的时候,老三俩口子还在家具厂里挣死工资呢,一年的家庭收入,顶了天也就万把块。
而自己的钢材店,当时因为是全镇独一家,生意红火得不得了,第一年的毛收入就上百万,利润也相当可观。不出三年,他家就盖起了洋楼、开起了轿车,过上全村人人向往的富足生活了。
和老三家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更别说老三俩口子下岗以后,手头拮据地连儿子的读书都供不起。
那时候的自己,心里的优越感不言而喻,私底下曾不止一次笑话过老三,不是城里人吗?不是捧铁饭碗、吃国家饭的吗?到头来不还是下岗。
说到底,禾老大对当年老堂叔选中老三、带去城里学手艺,而不是选他,终究是带了点怨恨的。
所以在他家发达、老三家落魄后,压根就没想过要帮扶一把。
不仅没有,反而还在逢年过节时,当着老三的面,一个劲地显摆、炫耀,拉着老二大侃特侃今年赚多少、明年预计赚多少……
看到老三浑身不自在地蹲在角落抽闷烟,禾老大心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如今呢,可以说掉了个个儿。
老三一家的木器店生意红火,他家却陷入了落魄的境地——钢材店成了老婆舅家的,花钱花心思造的洋楼也成了老婆舅的不动产,就连开的车子,也转到了老婆舅名下。
要不是这一次,他一口咬牢合伙人联合小寡|妇讹他,他还得背负三十万的欠债,每个月利息滚利息的,哪年还清都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禾老大痛苦地抹了把脸。
“看清了也好,回去以后,别再沾赌了,日子还是能好起来的。”老爷子坐在小儿子打造的摇椅上,闭着眼劝道。
“嗯。”禾老大应了一声,嗓音沙哑地承诺:“以后不碰赌这个玩意儿了,再碰我就不是人,阿爹你就把我赶出家门去。”
“不赶也够你落魄的了,我早就同老二、老三说过了,他们两家赚的辛苦钱,是不会帮你投那个无底洞的。”
禾老三用力地抹了把脸,重重点了点头:“我晓得了阿爹。”
“晓得就行了,上去睡吧,坐了几个钟头的车,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与此同时,禾二伯一行人跟着和父禾母回了家,进门一开灯,集体呆滞了。
卧槽!这真是老三的家?没进错门儿吧?
禾二伯和媳妇对了个不敢置信的眼神。
其实在来的路上,禾父禾母已经婉转地和他们提过自己一家在这个小区买房而不是租房的事了。
只不过,说的是按揭买房,每个月贷款要还不少钱。
禾二伯俩口子当时没多想,反而点头表示理解。
铺子都开那么大了,买个房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的事了。
然而,他们以为老三家即使买房,也无非就是个毛坯房,充其量简单装修了一下,哪想到会是这么豪华:大理石的地面、真皮的沙发,卧室书房是价格昂贵的芸香木地板,家具除了老三自个儿打造的几件,都是商场上数得出名的品牌货……
禾二伯俩口子的眼光毒着呢,大致转了一圈,就粗粗估算出装修价格了,这么一套百多平方的三居室,和禾老大家那幢三层洋楼的内部总装潢相比,只高不低。
再加上房子本身的价值还有小区外那两间旺铺,唉哟我滴娘唉,老三家真的发达了!
每个月几千块的按揭算什么呀,禾记生意那么好,要不了几年就能还清,那房产证是自己的就够了。不像老大家,房产证上早就不是他禾建平的大名了。
禾二伯娘啧叹有声地绕着房子兜了一圈,来到主卧,捅捅禾母的胳膊,羡慕嫉妒地问:“装修费了不少钱吧?看得我都眼馋了。啥时候咱家也能搞得你家这么舒适就好了。”
想曾经,她家比老三家条件好那么多,这才几年工夫啊,就被反超了。果真应验了那句老话:风水轮流转,今年我家、明年你家。
看来,显摆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免得被打脸。
禾母笑笑,继续忙着给几条秋被罩被套,感慨道:“你们家存款多,留着给鑫鑫创业、娶媳妇,我们家这是破罐子破摔,全投进去了,冬子和薇薇将来的好生活,得靠他们兄妹俩自个儿挣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冬子和薇薇读书那么好,你有啥好愁的。我还没愁我们家鑫鑫呢,年岁大、读书又不如冬子,本科毕业差不多到顶了,什么研究生、博士生的,我看是甭指望了,毕业后能不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工作还不一定呢……”
禾二伯娘边说边走过来帮禾母套被罩:“他爸一早就说过了,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让他回去子承父业。大学毕业这个年纪,在大城市里没对象还能说得过去,可回到禾家埠,就显得落伍了,必须得马上讨媳妇吧。这么一来,钱还没挣呢,就哗哗哗地流出去了……你们家冬子和薇薇就不一样了,读书那么好,大学指定也不会差,一路往上读它个博士后,招工单位还不得抢着要啊,你和老三就等着享清福吧!”
禾母笑弯了眉眼:“是嘛,那我可等着了,要是俩孩子读不到那个时候,急吼吼地都要结婚办大事,我可得找你筹钱了啊。”
要搁往年,禾母是绝对不会和妯娌开这种玩笑的,不过现在嘛,一则和二妯娌关系融洽,二则家里经济条件宽裕了,手里有钱心里踏实,开个玩笑无伤大雅。
同样的,换做早几年,禾母说这话,禾二伯娘哪怕不落井下石,也绝对会绕道走,而今却是阿沙力地一拍胸脯:“一句话!”
所以说,禾母一贯以来所持的观念还是非常正确的:有钱有底气,没钱啥都甭说,闷头干活吧。
第二天一早,禾母熬了一锅小米粥,蒸了一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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