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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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子女-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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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非拉泪眼朦胧地望着乔念朝。 
    乔念朝就说:军人嘛,咋能没个闪失,这很正常。 
    马非拉定定地望着他。 
    他又说:少一条腿没什么,在队伍里不能干了我还可以干别的事呀。 
    这时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说:不,你残废了,我养你一辈子。 
    他笑了,伸出一只手,她抓住了这只手,两只手就那么握着。 
    他说:非拉,我没有看错人。 
    她说:我也没有看错人。 
    他说:看来我真的是残了。 
    她说:你少了一条腿,可我还有两条腿呀,以后我的腿就是你的腿。 
    他笑了。她也笑了。 
    乔念朝的父亲,军区原乔副参谋长是在几天后出现在病房的。 
    乔副参谋长背着手,样子从容而又镇定。他没有大呼小叫,就那么冷静地望着病床上的乔念朝。 
    乔念朝没想到父亲会来,他怔了片刻之后,才说:爸,你怎么来了? 
    父亲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别忘了你是我儿子。 
    接下来,父亲就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一个老军人的姿态,腰板挺得直直的。 
    父亲说:小子,你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的血都是硬的。 
    他说:爸,可惜我不能像一个战士一样在部队里干下去了。 
    父亲直到这时才显得有些激动。他站起来,踱着步,把手指关节捏得咯咯响。父亲背冲着他,目光望着窗外说:只要骨子里流淌的还是男人的血,军人的血,以后不管到哪里,你都不会趴下。 
    不知什么时候,乔念朝坐了起来,他望着父亲的后背,笑了笑。 
    那一次,部队为乔念朝记了一次二等功。在上台接受立功表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练习用假腿走路了。 
    从那以后,每天的傍晚,警营里的人们经常可以看到,马非拉搀扶着乔念朝在路上不停地走,他们一往无前的样子,让人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有时两个人走累了,马非拉会让乔念朝倚着路边的一棵树旁歇一歇。 
    马非拉说:现在我扶着你走路,等过一阵子你就会自己走了。 
    他说:这辈子我会一直走下去。 
    她说:以后咱们还要生个孩子。 
    他说:不论生男孩,还是生女孩,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英雄。我希望他(她)像个英雄似的活着。 
    她望着他的眼睛,眼里闪动着泪花。她转过身来,在他的耳边说:念朝,我已经有了。 
    他说:真的。 
    她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孕育着他们的生命。 
    他说:等到了秋天,收获的季节,咱们的英雄就要出世了。 
    两个人又向前走去。她搀着他,一步又一步的,没有停歇的意思,就一路那么走下去。 
    梦醒时分 
    在那年的秋天,刘双林终于分到了一套营职住房。接下来,刘双林就张罗着从方玮的父母家搬出去,他的心情既迫切又兴奋。 
    在这之前,方部长又住了一次医院,他的病又严重了一些,在医院里住了二十多天。这次是方部长自己提出要出院的,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病了。此时的方部长已经不是以前的方部长了,病魔已经让他完全变了一番模样。他意识到这一切之后,便强烈要求出院,他出院的理由是,一定要回家,只有呆在家里他才塌实。 
    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许多老战友住院前还能吃能喝的,可一走进医院,便再也没有出来。他们忍着病痛,最后在医院里和亲人、和这个世界告别了。方部长不怕死,从年轻到现在,他这辈子已经死过无数次了,和他一起参加革命的那些战友,大部分都牺牲了,只有他们一少部分人活了下来,生命对于他们来说是捡来的,多活一天就已经赚一天了。所以,他早就对生与死无所谓了。但他不愿意住在医院里像个病人似的那么死去,他要像普通人那么活着,一直到眼睛睁不开为止。 
    方部长出院以后,性情似乎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开始留恋身边的一切了,看什么都顺眼,态度也一下子温和起来。在医院的时候,他曾问过医生关于自己的病情,医生仍旧没有告诉他患癌的事,轻描淡写地用一般的病回答了他的询问。 
    回到家之后,他曾平静地问孙阿姨和方玮。他说:我自己得的病我知道,我是不是得了啥绝症? 
    孙阿姨就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医生不是说了么,你这是高血压、冠心病,老年人常见的病。 
    方部长就笑一笑,苍白着脸,样子很平静。 
    他又问女儿方玮:姑娘,别瞒爸了,爸啥都懂,人早晚都得一死,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的来欺负人,最后人熬不过病了,生命就到头了,这很正常。 
    当父亲说到生与死时,方玮是难过的,她说:爸爸,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吧,过一阵子你又生龙活虎了。 
    父亲又笑一笑,笑得出奇的平静。他又说:姑娘,我不是怕死,这么多年了,风呀雨的,爸啥没见过?能看到你们年轻人高高兴兴的,看着咱们国家太太平平的,我就放心了。 
    从那以后,方部长再也没问过自己的病,他只要求能自己做的事绝不求别人,他用平静对待每一天,只要身体允许,他就要出去走一走,或者站在门前,看着那些他熟悉的人一一在眼前走过。 
    有一天,乔副参谋长从门前走过,看着方部长病态的面容就说:老方,咋搞的? 
    他说:没问题,小毛病,过几天好了,咱们一起出早操。 
    乔副参谋长就说:好,我等着你,你可别一病不起呀。 
    过了一会儿,章副司令又走过来了。章副司令打着哈哈说:咋的老方,咋搞成这样了?不行就回去躺着去,别在这里受了凉。 
    方部长就装出一副硬朗的样子说:你才不行了呢,别看我现在身体不好,再过半个月我照样能和你摔上一跤,敢不敢跟我比? 
    章副司令就哈哈大笑着说:你都这样子还摔啥跤,拉倒吧。 
    方玮面对父亲,心里既感动又复杂,她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骄傲,同时也为父亲即将离开亲人而感到难过和伤心。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在父亲的有生之年照料好父亲,陪着父亲走完最后的时光。 
    刘双林就是在这时提出要搬家的,他的行为当然遭到了方玮的强烈反对。她说:我爸都这样了,咱们搬出去住,你怎么能忍心? 
    刘双林说:反正就住在一个院里,又不远,有事啥时候回来不行? 
    方玮说:别忘了,组织是怎么把我们调回来的。 
    他说:这是两回事。 
    方玮说:要搬你搬,反正我不搬。 
    刘双林和方玮的关系就这么紧张起来。刘双林仍没忘了收拾那间刚分来的房子,他打扫了房间,还买来了床和窗帘什么的,就等着搬家了。 
    他是有着自己打算的,自己搬出去,那个家就是自己的了,日子怎么过自己说了算,不像在方玮父母这里,他怎么住都不舒服,甚至还要看岳父岳母的脸色。 
    孙阿姨似乎看透了眼前这个女婿,她的脸从来没有对他晴过。刚住在一起时,刘双林为了表现自己,在家里什么活都抢着干,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双林似乎失去了这方面的热情,他知道这样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况且方部长早就退休了,自己似乎也借不上他什么光了,弄得那么累有什么用。而且他不管怎么努力,似乎都不能让孙阿姨和方玮开心。索性,他就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爱咋的就咋的了。 
    孙阿姨就问:你和小刘怎么了?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在母亲面前方玮不想保留什么,便把刘双林想搬走的想法说了。 
    孙阿姨就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小刘这孩子进咱们家目的不纯洁,看你爸现在没用了,他就想扔下我们自己走了。 
    方玮不说话,气哼哼的样子。 
    方部长说:别把话说得那么严重,我看小刘这孩子本质还是好的。搬出去就搬出去吧,我的身体还行,没到你们非照顾不可的程度。 
    在方部长的一再坚持下,最后方玮还是同意和刘双林搬出去了。 
    那些日子,是刘双林最幸福也是最高兴的日子。他背着手,从这个房间走到另外一个房间,嘴里喃喃着说:这家大小也是自己的家呀,真好,真舒服哇。 
    方玮每天下班回来,做完饭,匆匆吃上一口,便去看望父亲了,直到休息的时候,才回到刘双林这边来。刘双林对这一切也不说什么,自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不久,刘双林给家里写了封信,要请自己的父母过来住。信都发出去了,他才冲方玮说:过几天,我爸妈就来跟咱们一起住了。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于是就吃惊地望着他。 
    刘双林又说:我爸妈受了一辈子罪,也该享几天福了。 
    刘双林的父母要过来,方玮又能说什么呢。他的父母,她是见过的,那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农民。她没有细想,也就没有说什么。 
    又过了几天,刘双林接到父母拍来的电报,电报上写明了父母要来这里的车次和时间。终于,刘双林很隆重地把父母接到了自己的家中。营职住房,本身面积也不大,家里一下子多了两个老人,就显得拥挤热闹起来。 
    在起初的日子里,刘双林的父母对方玮应该说非常客气,嘘寒问暖的,在他们的心里,自己的儿子能娶上高干家的姑娘做媳妇,已经是烧高香了。 
    刘双林父母的到来,让方玮有了更多理由长时间呆在父母那一边,她一看见刘双林的父母,就想起自己的父母。这样一来,刘双林的父母就不怎么高兴,他们按照农村习俗要求着方玮。 
    他们说:你这媳妇整天不着家,老呆在娘家可不好。 
    刘双林说:她爸爸有病。 
    他们又说:她爸有病,我们身体也不好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能以娘家为主的,一切都要看夫家的脸色行事。按照农村习俗,方玮显然不是他们眼里合格的儿媳妇。况且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给他们刘家生个一男半女的。 
    母亲就说:长得跟个花瓶似的有啥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父亲说:小子,你现在进城了,就要在城里扎下根,没个孩子将来连继承户口簿的人都没有。 
    刘双林的脸就红一阵白一阵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方玮背后说的,方玮并不知道这一切。 
    三个人统一了阵线,似乎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就是方玮。在这个家里,方玮是外姓人,他们才是正宗的刘家人。 
    方玮在家时,刘双林的父母经常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事就不当着方玮说了,而是把刘双林叫到自己的屋里嘀咕上一阵子。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家里就那些事,无非是柴米油盐,或者关于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方玮就感到别扭。 
    有一次,刘双林从父母的屋里出来后,方玮就说:以后别跟个特务似的,有什么话大声说好不好? 
    刘双林就说:你在这个家一天能呆几个小时,我妈让我去买大米,家里的大米没了。 
    方玮说:买大米就买大米,那么神秘干什么? 
    刘双林就不说话了。 
    因为方玮的不满,刘双林的父母愈发的对方玮挑剔起来。 
    他们用农村媳妇的标准,要求着方玮。比如做家务,方玮每天早晨做完早餐,有时来得及就吃一口,有时连吃饭都来不及,匆匆地走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以后的事了,在外面带一些菜。有时她做饭,有时刘双林的母亲做,不管谁做,她吃上几口饭后,就去父母家照料父亲去了,整个大院都熄灯了她才回来。 
    刘双林父母对儿媳妇这一点当然很不高兴,这在他们眼里,方玮是不会过日子的女人,况且连孩子都不想生。他们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惋惜。 
    有一天,父母这样开导刘双林:长得好看有啥用,高干子女又有啥用? 
    刘双林不说话,他也很伤心地望着父母。 
    母亲又说:双林啊,要凭你现在的条件,回咱老家找媳妇,还不可着你挑,你看上谁都是她的福分。 
    刘双林说:妈,你别说了。 
    母亲又说:找谁都会为你生儿子,保准能过日子,让你安安心心地在外面上班。 
    刘双林的神色就严峻了起来,随着结婚,后来又来到军区工作,他也渐渐意识到,方玮就是一个女人,他以前对她的那种崇敬和神秘,渐渐地消失了。他和方玮在一起从头到尾都觉得无能为力,任何事情都当不了方玮的家,他在被方玮牵着鼻子走。 
    以前方玮在他眼里是高干子女,现在只是他的老婆。也是以前,方玮的父亲是军区后勤部部长,但现在就是一个病人而已。他以为自己调到军区后,仰仗着方部长的关系会平步青云,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参谋而已。 
    刘双林一进机关便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在师里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还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了机关后才意识到他和别人已经没有可比性了。其他的人个个都是那么优秀,不论是家庭,还是工作,刘双林都感到自己望尘莫及。他只能听从命令,服从安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态度决定一切。工作一段时间以后,他都有些怕走进机关了,无形中的压力,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每天,他总是踏着上班的号声走进机关,又踏着号声离开机关,当他走出机关时,才长长地吁一口气。 
    在起初的日子里,就连回方部长家他也感到难受。下班的时候,方玮还没下班,他不想面对孙阿姨那张冷着的脸,有时他就在院里的花坛旁绕来绕去的,要么就是站在一棵树下抽烟,直到该回去了,他才硬着头皮走回去,一走进那个家他就感到压抑,他也说不清这种压抑从何而来,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连呼吸都感到不顺畅。盼星星盼月亮,自己终于分到了房子,那时,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把父母接来一同住。现在父母终于来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塌实。方玮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方玮的出现会打破他们生活的气氛。 
    在方玮没回来时,父母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仿佛又回到了放马沟的田间地头,然而方玮一回来,父母亲便冷了脸,抹回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空气立刻就僵住了。不仅他感到不自在,方玮也不舒服。双方的这种情绪让对方都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方部长的病又一次稳定下来后,他执意要过来看看刘双林的父母。毕竟是亲家,按老理应该是很亲的。刘双林父母来的时候,正是方部长病重的时候,双方自然无法见面。方部长要看刘双林的父母,遭到了孙阿姨的反对。 
    她说:他们没病没灾的,他们不会来呀? 
    方部长说: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两回事。 
    方部长说完就往外走,孙阿姨不放心方部长的身体,只能在后面跟着。从西院到东院,几百米的距离,方部长却走了半个多小时,头上都冒汗了。以前这点距离对他来说有五六分钟足够了,方部长抹头擦汗时,在心里说:人呢,看来没法和自然抗争。 
    方部长的到来让刘双林的父母感到吃惊,他们惊讶地望着方部长夫妇,不知是冷一些还是热一些。在这之前,他们对方部长夫妇也是有些意见的,心想,自己来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连面都不露一下,这不明显瞧不起农民么?况且,农民又怎么了?他们现在也是孩子的父母,不缺啥也不少啥。 
    那次会面,双方有了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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