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银须飘飘的严老将军面色凝重,不为所动,死死地紧盯着太平军的一举一动,不时下令岸边的炮手们转动炮口的方向。
通往对岸的最后一段浮桥是用护国新军兵勇和民夫的尸体铺成的。
眼见对岸的护国新军骑兵已经跃上了浮桥,而这边那数百死士也已经被斩杀殆尽了,“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太平军弓弩营退后,长矛兵突前下河,阻击敌寇骑兵。
当第一位护国新军骑士打马从己方持盾兵勇的头顶一跃而过,冲上对岸时,几十杆挺起的长矛几乎同时插入了人马的身体,马上的护国新军骑士对着空中狂舞了两刀,便惨叫着口喷鲜血,与自己胯下的坐骑一起轰然倒下。
第二个冲上岸的骑士挥刀斩杀了数名敌方兵卒,才同样满身鲜血地栽落马下。
第三个上岸的骑兵幸运的多,冲出去十几米,长刀过处,四、五颗敌兵的脑袋飞上了半空,他才含恨与自己战马一起仆倒在尘埃之中。紧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每一个冲上岸的护国新军将士都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涟漪,而且这涟漪的面积在逐渐扩大。
持盾的护国新军步卒们也双眼通红地冲上了对岸,护国新军排成一排摆放在岸边的大炮此时已不再发声,取而代之的是严老将军的一声高喊和汹涌冲上浮桥的人流。他们的背后,是隆隆的战鼓和嘹亮的号角声。
赖庆生紧咬牙关,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敌军太过疯狂了,完全是一副前赴后继急于求死的状态!他的部下显然是也为对手的气势所震慑,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原本严丝合缝的防线渐渐被撕开。随着冲上岸的护国新军人马越来越多,这些身着炫黑铁甲的武士从最初的完全被动渐渐显现出人数上的优势。
“弟兄们,圣父天尊对我等恩重如山,有再生之德!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们绝不能后退半步!随本帅杀上去,将入侵我太平天国的大齐贼寇统统赶进河里喂王八!保家卫国,誓死报答圣父的天恩!随俺冲啊!”。赖庆生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身先士卒地舞动长刀,向汹涌而来的护国新军杀去。
在他的鼓舞和感召下,那些本已退缩的部下重新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大吼着纷纷掉头杀了回来。
激荡不安的河水不时猛力拍打着河岸,毫不客气地将岸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卷入自己的怀抱,同时也把自己涂抹的两腮鲜红,喜形于色。
浑身是血的赖庆生紧咬牙关,左突右杀,却始终未能将汹涌而来的护国新军贼寇赶进河里,反倒是他和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像一艘迎着惊涛骇浪逆流而上的小船,被冲的东倒西歪。他们被冲散了再重新聚拢,聚拢了又被冲散。反反复复的过程中,赖将军身后活着的人马越来越少。
随着一声暴喝,赖庆生挥刀将一名敌方将领斩落马下。可惜,那员敌将临死前也将手中的长枪刺入了赖将军的小腹,身上厚重的铠甲被穿透了,破口处随着汩汩喷涌的鲜血,也滑出了一截黏糊糊的肠子。赖庆生在马上顿了一顿,周围虎视眈眈的护国新军兵将立刻大叫着冲了上来。
他身后的两员骑将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替他挡开了周围刺过来的刀枪。一员副将打马奔到他的身边,伸手递给他不只是从哪里扯下来的长长的一根布条。赖庆生二话不说接了过来,低头伸手将那段掉出体外的肠子塞回伤口,咬牙用布条自腰间将伤口紧紧绑缚起来。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忽然发现周遭变得十分安静,没有了人喊马嘶,也没有了兵器撞击的脆响。
环顾四周,满眼都是身着炫黑铁甲的大齐入侵之贼寇。他们都虎视眈眈,不动声色地紧盯着他,活像盯着一头掉在陷阱中却仍在拼命挣扎的猛兽。
正对面紧挨在一起的敌军忽然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一位银须飘飘,目光坚毅的老将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位老将军缓缓开口道:“老夫见你是太平匪寇中难得一见的忠勇猛将,起了爱才之心,故而下令我军停止攻击。只要你能迷途知返,肯下马请降,不再做螳臂当车的蠢事,老夫不仅会放你一条生路,还会重用于你!奉劝阁下不要再做徒劳无功的抵抗了,你不妨回头看看,你部下的人马还剩几何?”。
“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满身血污的部下骑士已然不足千人,而且被层层叠叠的炫黑铁甲贼寇死死地围在当中。他不由得心中涌起了一阵悲凉,转过脸来却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天大笑话,甚至笑出了眼泪。
片刻之后他收敛笑容,正色道:“老匹夫,你休要痴心妄想了!你们大齐朝廷风雨飘摇,那皇帝小儿天天只知道四处搜刮民脂民膏,致天下黎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太平天国,行的是天下大道,圣父天尊爱民如子,心系天下苍生!治下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我太平天国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本将军倒是想奉劝你早日迷途知返,勿将你这一把老骨头扔给大齐做了殉葬品!”。
对面马上的银须老将军闻言愣了一愣,轻轻摇了摇头,微闭双目低头沉默不语。
赖庆生忽然脸色通红,神情亢奋地大喝道:“老匹夫,既然你不肯下马跪地请降,那就别怪本将军刀下无情!”。说着,猛地一横手中长刀,猛催胯下坐骑,咬牙向银须老将军杀奔而去。
未等他冲至近前,老将军身后便一左一右跃出了两匹战马。一人拎着大锤,一人举着双刀,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赖庆生马不停蹄,口中大喊着冲来将挥刀就剁,刀光锤影之中,三人迅疾地战作一团。
走了几十个回合,赖庆生渐感腹痛加剧,力有不逮,只能满头大汗地咬牙忍住。他一刀劈向那位双刀将,被对方举双刀十字交叉架在半空,那位使锤的将领趁机轮锤砸了下来。赖庆生猛然低头闪过,随即爆喝一声,收回长刀,横着挥刀向那位使锤的将领拦腰斩去。
对方一声惨叫,双手扔了大锤,瞬间被拦腰劈为两半,栽落下马。待赖庆生转过身来,却见眼前银光一闪,自己胸前的护甲被生生划开,那柄致命的短刀将他的胸膛往下豁开了一个大口。赖庆生自己耳中都能清晰地听到骨肉撕裂的声音,他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嚎,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跌落下马的赖庆生很快就没了呼吸,从他被劈开的胸前衣襟里,骨碌碌滚出了两枚骰子,这两个小玩意就地翻滚,一枚很快停了下来,另一枚却滚出去老远,在一片被践踏的十分凌乱的草丛中才总算停止了滚动。
远远望去,那两枚骰子朝天的一面竟是同一花色,都是两个醒目的小红点,赫然是:两个大大的一。
第二十八章 戒急用忍()
“都给我住手!”历诗晴神情严厉地冲两帮同样头裹红巾,却又同时亮出兵器,怒目相向的兵勇娇喝道。
她转脸对那位誓死要保卫她的护卫长柔声言道:“你们统统给我退下!留着性命护你们北王爷周全,谅他镇东王也不敢将我如何的。”
那名紧握钢刀的护卫长顿时呆了一呆,喉头滚动,眼中含泪,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历诗晴回身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马元其冷笑道:“走吧,我倒要看看你们镇东王爷如何当面向我解释发生的这一切,他又能奈我何!”。
马元其讪笑着避开了她凌厉的目光,弯腰低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身后的叛军兵卒立刻让出了一条通道。
“夫人!”望着历诗晴的背影,裴珠忍不住上前两步,泪眼婆娑地唤道。
闻声历诗晴收住了前行的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她望着裴珠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一言不发地重又转过身去,随着马元其一伙抬腿迈过了门槛。
平州府红巾军的议事大厅当中,阮武四仰八叉地斜靠在一把太师椅上,微闭双眼,心情激动而兴奋:这次老子是以王者的身份带兵杀回这里的,我那两位好哥哥,只要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刘谦会答应为我退位让贤吗?如若他不答应该如何处置?太宰大人石天弓是杀是留?我可是承诺过将太宰之位送给马元其的。不过那小子阴险毒辣,一旦大权在握恐怕也会掀起不小的风浪!待大局已定,要不要先杀了他以绝后患?
正自胡思乱想着,一名小校推门而入,低头行至近前跪倒施礼道:“启禀王爷,我们已查明圣上及石太宰率领少量人马退守皇宫,负隅顽抗。目前我大军已将皇宫团团包围,正在竭力攻打,相信不久便可攻破。另外,马参将派人传来消息,已将定北王家眷擒获,正押往此地。”
阮武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兴奋地站起身来说道:“好!太好了!严令前方将士,攻破皇宫后,切记不得伤及我大哥的性命,必须生擒活捉。至于石太宰吗,倒是可以先砍掉他的一只胳膊,再拉来见我。”
没过多大一会儿,马元其及一队士卒押着历诗晴走了进来。马元其先是紧跑了两步,在阮武面前跪倒施礼,然后爬起身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王爷,聂芸娘那个小娘们的确不在城中,我已着人查过了,也搜查了定北王的府邸。”
阮武面色沉郁地轻轻点了点头,抬头略微奇怪地望向历诗晴。在阮武的记忆中,这位前平州郡守的千金很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每次面见关羽的几位兄长都是先微笑着上前施礼,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地远远地站立在那里,冷若冰霜地将俏脸扭向一旁,看也不看他镇东王爷一眼。
阮武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么晚了还把弟妹请来,弟妹休要生三哥我的气呀。实在是事出有因,这外面乱糟糟的,你们王府也未必安全。完全是为了我的六弟着想,这才冒昧接你到这里,派专人保护,我这当哥哥的也才好安心啊。一会儿我大哥和二哥也会来,这样你总大可放心了吧?”。
历诗晴鼻中冷哼了一声,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秀目直视着阮武说道:“如此说来,你镇东王爷对我家相公及其部属还是颇为忌惮的,要着急拿了我们当人质,否则就寝食难安了,我说的没错吧?”。
阮武愣了一下,尴尬地笑道:“弟妹你完全误会了,我们兄弟情深,哪来的什么人质啊,这话又从何说起?”。
历诗晴冷笑了两声,不依不饶地开口道:“镇东王,我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心如明镜。当今圣上封你为王,给了你高官厚禄。作为封疆大吏,你却带着人马起兵叛乱,是为不忠;你口口声声兄弟情深,却杀气腾腾地逼着你的两位兄长陷入险境,此为不义;我家相公曾多次在你危难之时对你出手相助,甚至救过你的性命,如今你却绑了我来要挟于他,确为不仁!以你的所作所为,相信也从未将你的长辈放在眼里,实为不孝。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算是占全了,你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闻言阮武脸色铁青,紧咬后槽牙,双手微微发抖,只觉得腹内一团怒火呼呼直往上冒,恨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即刻上前一刀剁了这个袅袅婷婷貌似柔弱的小娘们,好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阮武黑着脸右手紧握佩刀,气势汹汹地刚刚往前跨出一步,一旁的马元其马上就看出了端倪,连忙俯身施礼低声提醒道:“东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阮武收住脚步,心中暗道:对呀,这小娘们与那关羽小贼呆的久了,竟然如此诡诈。我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她,岂不是正中其圈套,白白丢了一副筹码?本王且再容你几日,待得到那关羽小贼确切的死讯,逐个敲掉你的利嘴尖牙,再将你千刀万剐不迟!
想到这里,镇东王阮武不再强颜欢笑,而是垂着眼帘摆了摆手,对两位兵卒说道:“将关夫人带下去,好生伺候,少了一根毫毛拿你们是问!”。
“轰隆,轰隆”厚重的朱红色皇宫宫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宫墙之上站满了禁卫军。他们手握弯弓、硬弩,飞快地向拥挤在宫墙下、宫门前的叛军发射着箭弩。不时有人惨叫着应声倒下,但仍未能阻止更多的叛军近乎癫狂地冲上来。
大殿之内,大楚新帝刘谦仰脸环视着头顶上崭新的雕梁画栋,不住地摇头叹息。一旁的太宰石天弓紧锁双眉,支愣着双耳聆听着宫门处的动静。
片刻之后,石天弓咬牙道:“哪怕禁卫军都拼光了,只需再坚持个两、三日,算起来无论是六弟还是老五的人马都能开到城下了!”。
刘谦目光深沉地低头望着脚面说道:“无论如何这老三还算念些旧情,没有用攻城大炮轰击皇宫啊!”。
石天弓抬头瞄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皇兄此言差矣,他哪是念及兄弟旧情,这皇宫才刚刚建好不久,如此富丽堂皇,他是想留给自己享用呢。”
刘谦一言不发地从自己宽大的袍袖中缓缓地抽出了那把牛耳大环刀,宽厚的刀锋闪着熠熠的青光。石天弓微微愣了一下,急忙说道:“皇兄切记臣下之言,即便皇宫失守,陛下也要戒急用忍,不可逞一时之快!再拖他个三五日,形势必然巨变!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等用不了数日”。
刘谦憨憨地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用双眼死死地盯着手中钢刀锋利的刀锋。
忽然,随着震耳欲聋的爆裂的喊杀声,“轰隆”一声,皇宫的宫门被撞开了。
刘谦腾地站起身来,大踏步向殿外走去。
深夜的原平州府府衙内,灯火通明,酒菜飘香。
刘谦倒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迈入屋内,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位持刀拿剑的叛军将士。
一脸惶恐的阮武快步迎了上来,冲他身后的兵卒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速速退下。然后自己双膝跪倒在地,叩头道:“大哥恕罪,听闻皇兄被歹人挟持,三弟我星夜兼程赶来勤王救驾,确实唐突了些,望皇兄恕罪。”说着,竟然挤出了两滴眼泪。
刘谦连忙弯腰抬手相搀,口中言道:“三弟快快请起,多日未见,大哥我其实也是挺想你的。”
阮武起身破涕为笑道:“既然我们兄弟彼此相互思念,今夜我正好备了一桌酒菜,我们不妨坐下来叙叙旧。”
刘谦扭头环顾四周道:“你二哥呢?何不让他一起来,我们兄弟算来好久没能在一起把酒言欢了。”
阮武连忙接口道:“哦,二哥慌乱之中将衣袖刮破了,小弟先请他去换件衣服,去去就来。”
刘谦点了点头,迈腿入座。他斜着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酒水、杯盏,大声道:“如此浅薄的杯盏让你我如何饮酒?换两个大碗来!”。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杯盏被换成了酒碗。一旁站立的马元其连忙快步上前,给二人的空碗中斟满了酒,又垂手退到一旁。
二人端起酒碗碰了一下,二话不说都低头甩开了腮帮子狼吞虎咽起来,倒好似两个饿死鬼托生。看来此二人都是数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了。
少顷,镇东王阮武先停下竹筷,抬起头来,咧开满是油光的大嘴笑道:“不瞒大哥,三弟我每每想起大哥日夜为国事操劳而愚弟又不能为大哥分忧,甚是惭愧啊!不如大哥您歇息一段时日,好好将养身体,让小弟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