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叫着一拥而上。
城楼上的城垛之后,忽地立起一排弓弩手,人人手中挽弓如满月,箭尖直指城下密如蝼蚁的人群,手指一松,黑压压的箭矢铺天盖地地飞流直下。随着一阵箭矢撕裂空气所发出的尖锐的啸叫声,城下的不少兵卒应声栽倒在地。
城内原红巾军的议事厅中,刘谦满面愁苦地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咬牙切齿。太宰石天弓神情落寞地坐在一旁,垂首不语。
刘谦眼含幽怨地瞅了石天弓一眼,问道:“二弟,你说这个老三提前没有任何征兆,怎么就突然起兵叛乱了呢?也怪寡人自我军剿灭骠骑营后心花怒放,一心急于推翻大齐,致使我平州城兵力空虚,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石天弓手捋长髯,轻叹一声,说道:“数日前微臣已连夜派出快马,分别去通报五弟和六弟,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速速回援!陛下,我今日才惊觉:这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不得不防却又防不胜防啊!”。
刘谦深有同感的连连点头道:“是啊,只不过这城中守军太少,不知五弟、六弟能否在城破之前及时回援?”。
石天弓思索片刻,起身走了两步,在刘谦面前跪倒在地,三拜九叩之后抬首说道:“圣上,万一平州城在两位兄弟回援之前被叛军攻破,臣建议陛下委曲求全,无论叛军提出何等无礼要求都必须应承下来,只是要尽量拖延时日。万望保重龙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那两位兄弟带兵杀回后再新账老账一起算!以微臣的估算,阮武忌惮老五、老六手下的兵强马壮,数量庞大,同时又要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短期内绝不敢取你我的性命”。
刘谦的两只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紧咬钢牙,脸色铁青恨恨地重重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在数百里之外平南王唐万年的军营中,白天的战火硝烟已然散尽,将士们拖着一身的疲累,渐渐进入梦乡。
中军大帐中,灯火阑珊。平南王唐万年并未端坐在高高的帅案之后,而是在下面的一张小方桌前盘腿而坐,方桌上摆放着一壶小酒,两碟小菜。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人名为范进,乃军中深得唐万年信任的第一谋士。
唐万年抬手拎起酒壶,往二人面前的杯中斟酒,范进连忙抬起手腕,扶住自己面前的杯盏,点头表示谢意。
放下酒壶,唐万年抬首蹙眉道:“军师,不久前我收到三哥镇东王阮武送来的厚礼,使者话里话外是说我那三哥最近会有些大举动,希望我鼎力相助,最低限度也能袖手旁观,不加干涉。刚刚又收到二哥派快马送来的求援信,我那三哥竟然兵发平州,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将诺大的平州城围的铁桶一般!面对如此状况,本王却该如何是好呢?”。
对面的范进悚然一惊,伸手抓起酒杯不管不顾地一口干了,这才瞪大双眼,擦着胡须上洒落的酒滴问道:“王爷您内心有何打算,不妨先与在下直言,在下才好给王爷出谋划策。”
唐万年微微一愣,也随手端起桌案上的杯盏,苦笑着遮掩道:“本王若打定了什么主意,还问你作甚?”。
范进眼中精光闪烁,毫不客气地笑着戳穿道:“王爷您收到石太宰十万火急的求援信函,却坐在这里不慌不忙地与在下饮酒,已经暴露了你内心的真实想法。王爷您是想坐山观虎斗,谁都不得罪,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吧?”。
平南王唐万年微微一笑,并不答言,而是慢慢品咂起杯中的酒水味道。
范进忽然扶案而起,跳脚大叫道:“王爷您糊涂啊!审时度势,眼前的情形对王爷来说,既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你怎能坐视不理,任其付诸东流?!”。
唐万年吃惊地抬起头来,想不通这范进喉咙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连忙摆手道:“军师先请坐,不知军师有何高见?唐某愿闻其详。”
第二十六章 殃及池鱼()
须发皆白的范进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急急说道:“王爷,我且问你,那镇东王为何要重礼相送于王爷?他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就算攻入平州,敢杀了当今圣上吗?他的终极目的是什么?王爷您可曾想过定北王关六爷会作何举动?”。
范进一连串的问题把个平南王唐万年给问懵了,他皱起双眉,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
范进抬手捋了一把自己颌下雪白的胡须,用恨铁不成钢的犀利眼神盯着唐万年看了许久,这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王爷,那镇东王厚礼相送并非想拉你分一杯羹,而是缓兵之计,让你迟疑不决,作壁上观。待到大局已定,你醒悟过来也晚了!他打着勤王救驾的旗号,就算是攻入大都,也不敢伤及圣上一根汗毛,否则他无法向天下交代,也难以洗脱谋朝篡位的谋逆罪名,顶多是胁迫圣上让位于他。圣上不死,这大楚就变不了天!
而那位诡计多端的定北王关羽,表面上看起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实则是个极重感情之人。他对当今圣上及石太宰身陷危难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更要命的是,他的手下悍将猛人云集,一旦出手,镇东王必败无疑!待到尘埃落定之后,镇东王自然是身败名裂,能否留条性命也很难说。定北王必然更受圣上及太宰大人器重,声名在我大楚将如日中天。而王爷您呢?如若还是犹疑不决,必将被打入另册,一蹶不振,前程前景堪忧啊!”。
听到这里,平南王唐万年脸色发白,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汗毛根根直立,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连忙翻身爬起,倒退了两步,深深一揖道:“军师之言如醍醐灌顶,令本王茅塞顿开!万望军师不吝赐教,本王眼下当如何是好?”。
范进连忙站起,同样后退两步还礼道:“王爷莫急,我军今夜就拔营起寨,马不停蹄赶往平州救驾,争取赶在定北王的人马抵达平州之前就平定叛军,立下大功!如此今后我大楚如日中天的就是您平南王爷了!”。
唐万年转忧为喜,大声对帐口的护卫吩咐道:“来人,传本王之命,集结所有人马,即刻拔营起寨,随本王杀回平州勤王救驾!”。
“啪”的一声,关羽的一双大手重重地拍在帅案上,只见他一双剑眉紧锁,面色凝重。
“老三这是要干什么?”。说罢,他紧闭双唇,转着眼珠思索了片刻,高声道:“吩咐下去,擂鼓聚将,所有人马原地待命,不得有误!”。
“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短暂而急促的鼓声打破了军营中这些天来的安适与平静,诸位将士吃惊地向中军大帐的方向张望,一些人小心翼翼地交头接耳,猜测着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
中军帐内,各位将领悉数到齐,笔直地站成了两列,大家屏住呼吸,略显紧张地等待着关元帅的将领。
帅案后的关羽威严地环视了众将一眼,缓缓开口道:“不瞒诸位,本帅刚刚收到石太宰的紧急密函:原本守卫青州地面的我大楚军队,在镇东王的蛊惑下,越过雪狼关,进逼平州府,直接威胁到圣上的安危和我大楚帝国的江山社稷!”。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
众将闻言都大吃一惊,却无人出声,面色凝重地静静等候着关将军的下一步安排。
“崔大奎、姚泰和二将听令。”关羽朗声说道。
崔大奎、姚泰和连忙出列,大步上前站定,低头抱拳施礼。
“拨给你们二人两万兵马,协同潮州府守将协防洪泽湖一线,尤其注意船坞未完工的战船,谨防湖中匪寇深夜偷袭。待我大军平乱后返回,战船得以顺利完工,便记你二人大功一件!”。
“末将得令!”。崔大奎、姚泰和二人双双退了下去。
“张佰仟、杜仲年、聂芸娘听令,率领本部人马随本帅即刻出发,赶往平州,骑兵先行,步卒、火炮等辎重随后紧紧跟上!”。
平州城内,炮声隆隆,喊杀阵阵。
定北王关羽的府邸中,裴珠面容焦躁地在屋中来回踱步,历诗晴微皱娥眉,不住地轻声叹息。
裴珠停下脚步,转身对历诗晴说道:“夫人,这城外炮声已经响了八、九日了,要不,我们先躲起来吧?”。
历诗晴苦笑道:“躲?去往何处躲藏?城门紧闭,城外兵荒马乱,出城是没指望了。一旦叛军攻进城来,城内哪还有安全之地?”。
裴珠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去找圣上和石太宰说说,先把您送入皇宫中暂避一时如何?”。
历诗晴不由得抿唇一笑,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道:“傻丫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皇宫大内目标更大,何况圣上和太宰大人早已焦头烂额了,就别去给他们添乱了。即便是叛军攻进城来,我们府邸也有护卫,何况那镇东王阮武念在多年的兄弟之情上,我家相公又曾屡屡救他性命,总不至于为难我们女人吧?!算了,我们哪儿也不去了,生死由命!”。
话音未落,忽听得高高的院墙之外有人惊慌地奔跑大呼:“叛军打进城来了!大家快逃命吧!”。
历诗晴微吃一惊,站起身来吩咐道:“裴珠你去告知门前护卫,紧闭府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各房中夜晚熄灭火烛,保持安静,不要引起叛军的注意。”
裴珠一溜小跑着迈过门槛,飞快地冲出了屋门,不一会儿便传来前面“吱呀呀”关闭府门的声音。
历诗晴又淡定地坐回椅子上,屋内光线暗淡,她支楞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墙外的动静。
墙外先是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是孩提的哭闹声与碰撞摔倒的谩骂声,不一会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与兵器撕裂空气的舞动声,期间夹杂着女人哭号和男人临死前的惨叫。历诗晴的心不由得一紧,低低地自言自语道:“罪孽呀!”。
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外已彻底黑了下来,墙外也已恢复了平静。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到府门前都停了下来,随即传来一阵凶狠的砸门声,一个尖细的声音恶狠狠地高喊道:“这里是定北王的府邸吧?快开门,不然别怪老子一把大火烧光了这里!”。
历诗晴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随即她轻移莲步,款款地向大门口走去。
此刻裴珠正站在数十个持刀护卫的身后,两眼死死地紧盯着那两扇被拍的山响,摇摇欲坠的厚重的府门。
历诗晴轻启朱唇道:“把门打开。”
裴珠急忙回头,瞪眼道:“夫人,万万使不得!这些叛军就好比乱匪,都是一些没人性的家伙,天知晓他们会做些什么!”。
历诗晴微微摇头道:“打开吧,你没看他们势在必得?现在不开早晚也会被他们撞开的!”。
“轰隆”、“轰隆”,尘土飞扬中,府门的撞击越来越猛烈,门外嘈杂的咒骂声也越来越恶毒。
护卫长咬牙抽出钢刀,对几位手下说道:“尔等宁可丢掉性命,也要保护夫人周全!”。他又点指着一位部下说道:“你,去打开大门。”
大门开处,轰隆隆涌进来一队身穿铠甲的兵士,气势汹汹。为首的却是一个獐头鼠目,一身布衣的文士。
这些人手中高举的熊熊燃烧的火把刺的人睁不开眼睛。那位布衣文士鼻中冷哼了一声,冷漠地扫视了一圈院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了被护卫们围在中间的历诗晴。他的脸上生生挤出了一丝奸笑,开口道:“在下是镇东王爷帐下的幕僚马元其,没猜错的话这位是定北王爷的夫人吧?这院中还有几位夫人?那个聂芸娘呢?”。
历诗晴冷冷一笑,淡淡道:“不知镇东王差你到我府上深夜砸门有何贵干?芸姑娘前些时日奉旨随我家相公去洪泽湖剿匪了,你不妨去那里寻她便是。”
马元其不相信地歪了一下脑袋,对身后的兵卒努了努嘴,那些兵卒们心领神会,举着火把冲入院中,翻箱倒柜地四处搜寻。
历诗晴脸色一沉,轻喝道:“放肆!就算他镇东王亲自上门也不敢如此无礼,你们不知道我家相公脾气不好,招惹不得吗?”。
手执火把的叛军兵卒纷纷返了回来,冲着马元其微微摇头。马元其皱了皱眉头,转头满脸堆笑地对历诗晴躬身施礼道:“夫人莫怪,在下职责所在,也是迫不得已。我家东王爷已在门外备好了马车,请夫人您前去喝茶,万望夫人切莫推辞。”
那位护卫长拎着钢刀踏前一步喝道:“放屁!没有我家北王爷的首肯,谁敢动我家王爷夫人一根汗毛,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说吧,他冲着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数十位卫士面对着人数众多的叛军,毫无惧色地紧握钢刀,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马元其挺直了身子,鼻中冷哼了一声,双眼陡然间冒出了阴冷、恶毒的寒光。他身后的叛军兵卒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只等着他挥手一声令下,就要大开杀戒。院内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第二十七章 螳臂当车()
“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着实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己方大营中旗帜未减,天父圣尊率主力撤离时也悄无声息,对岸的大齐贼军是如何得到了消息,竟然于两日后的凌晨对己方发动了猛攻。
起初只是数百贼军趁着黎明前的昏暗乘着小木筏偷渡到岸边,对太平军发动了突然偷袭。赖庆生并不慌乱,及时组织力量反击。这些亡命的贼军将士虽然悍勇异常,但毕竟人数有限,不至于对己方构成太大的威胁。
随着天光渐亮赖将军才发现,这批亡命徒的背后,民夫们正拼命往返着在河面上铺设浮桥。
赖将军当即下令,一面围杀冲上岸来的贼军,一面调动大批弓弩手列阵岸边,将箭头上包上麻布,裹上桐油点燃,向浮桥攒射。浮桥上来回奔忙的民夫不时有人惨叫着跌入水中,但奇怪的是,射在浮桥原木上的火箭纷纷熄灭了,未能将浮桥点燃。赖庆生双眼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哪里知道,铺设浮桥的原木严老将军早已命人在水中浸泡了多日,要想点燃先得烘烤个三五日蒸发完其中的水份再说。
对岸一队手持大盾,一身炫黑铁甲的兵勇快速冲上了浮桥,行至靠近这边的浮桥尽头,列阵举起了大盾。大盾之后躲藏的弓弩手向着对岸的太平军施放连发硬弩。“嗖嗖嗖”,随着连发硬弩快速的击发,河岸边的太平军弓弩营士卒应声倒下了一片。几乎与此同时,河对岸护国新军摆放在河岸边的一排火炮炮口冒出了浓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一时之间,河面之上,浪花飞溅,炮声隆隆,箭矢啸叫着往来穿梭,期间还夹杂着双方人马跌入水中的“扑通”巨响和凄惨的嚎叫。
“降龙伏虎气吞山河百战百胜大将军”赖庆生渐渐恼火起来,那数百率先杀过河岸的死士像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一时半会却又难以将其全歼。这些死士即使缺胳膊断腿,浑身鲜血淋漓也不肯放下武器,纷纷怪叫着扑向敌军以命相搏,使的太平守军不能将全部精力放在消灭浮桥上的兵卒和民夫身上。
洒满鲜血的浮桥仍在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向对岸延伸,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浮桥上哀嚎着跌落水中惨死的人数不断增加。河对岸中军旗下,骑在马上银须飘飘的严老将军面色凝重,不为所动,死死地紧盯着太平军的一举一动,不时下令岸边的炮手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