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此人未着官服,也未见一脸横肉,更没有端着不可一世的架势,应该不是官场中人。新来的囚犯?看他衣着干净,衣料质地不像平民百姓,而且没有垂头丧气,一副气定神闲逛大街的表情,也不像是蓬头垢面的囚犯
正自心中充满疑惑,那人已行至面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去,稳稳地盘腿坐在对面的干草垛上。
关羽抬头凝视了面前这位道长片刻之后,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开口道:“委屈道长了,让你委身在这囚牢之中修炼。你那红丸之中都是些什么宝贝,竟然害了当今圣上的性命,恐怕今后的日子还会让你多受些委屈呢!”。
对面的道士鼻中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低声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无论是谁,休想三言两语就迫我道出苦研十载才得出的仙丹秘方!”。
关羽哈哈笑道:“道长多虑了!当下外面的诸位高官大臣无人理睬,更没有人相信你的所谓仙丹秘方,只是在议论纷纷:你是受人指使蓄意毒害圣上呢,还是阴差阳错无意为之这区别可就大了,关系到道长是被拉出去砍头还是流放荒蛮之地”。
说到这里,关羽特意停下来顿了顿,双眼直勾勾紧盯着面前道士的脸庞。
中年道士闻言不再淡定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摇晃了一下,同时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额头上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密汗水。
他努力地坐直了身子,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从鼻孔之中发出了一声冷哼,语气竭力保持着平稳说道:“想吓唬我?贫道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贫道苦研十载,炼得长生不老之仙丹妙药,千里迢迢前来敬献陛下,怎会有加害之心?”。
关羽微微点头道:“我想想也是。你与当今圣上素未谋面,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敬献“仙丹”也无非是想搏个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什么的。借你几个胆子也不敢谋害真命天子!所以,你大概是被冤枉的。”
中年道士颈部粗大的喉结骨碌碌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虽然没有开口应答。但看向关羽的眼色中,明显带着几分感激和亲近。
关羽再度抬起眼眉,上下打量了面前的道士几眼,咧嘴笑道:“敢问道长:经历十载苦研才炼成了如此仙丹灵药,我只想问一句,你可曾亲口尝过药效如何,有无副作用?”。
中年道士愣了片刻,使劲咽了两下口水答道:“吾乃修道之人,早晚要羽化成仙的,怎会贪恋红尘的繁华?更不会奢望什么长生不老,何况仙丹极难炼成,只配真龙天子服用。福薄之人万难消受!没资格享用的人强行服下,非但不会有益寿延年、长生不老之功效,反而会埋下祸根!”。
关羽听罢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来会溜达了两圈,又忽然停在他面前眯起双眼俯身冷笑道:“道长的意思是当今圣上并非真命天子,无福消受你的仙丹灵药,所以才会一命呜呼对吧?你下手毒害了圣上不算,还要诋毁他的声誉,这可是忤逆犯上,罪上加罪,十恶不赦,当诛杀九族的!”。
中年道士浑身哆嗦起来,慌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贫道绝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仙丹灵药特为圣上炼制,天下其他任何人都没资格品尝而已!”。
说完,他抬起道袍长长的衣袖,使劲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关羽缓缓挺直了身子,收回目光,又开始倒背着双手来回踱步,数个来回之后又忽然在道士面前停了下来,声音急促地低声斥道:“本王原是出于好心,前来想要救你一命,尔等却不识好歹,仍然满口胡言乱语,看来阁下是铁了心不打算活了!你以为把人参、鹿茸、淫羊藿、蛇床子、肉苁蓉这些捣成粉末,再掺些金砂粉、水银就对外谎称是仙丹灵药,骗得了别人,却能瞒得过本王吗?!”。
那位道士忽然之间瞪起了双眼,摊开双手,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从何处盗取了贫道苦研多年的秘方!?”。
关羽板着面孔紧盯着道士的双眼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他轻轻摇头道:“我要是说我自己瞎猜的,你能相信吗?”。
言罢,关羽扭回头来,拂袖而去,大踏步出了牢门。
中年道士猛地扑向牢门,双手紧抓着栅栏高喊道:“既然你已知晓了贫道苦研多年所得的配方,便可知我对圣上只有孝敬之意,全无加害之心。还关着我做什么?快放我出去!”。
关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鄙视地扫了他一眼,回答道:“你欺世盗名,欺君罔上,还想活着离开大牢?简直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来至太宰府门前,关羽翻身下马,将缰绳交于身后的侍卫,迈大步匆匆上了台阶。
太宰府门前的侍卫见是定北王,皆垂首微微施礼,不敢加以阻拦。
行至内室,一身便服的石太宰匆匆迎了上来,开口问道:“六弟来的正好,可去过刑部大牢了?那牛鼻子老道可肯招供?他伙同何人想要谋害皇兄?”。
关羽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抓起桌案上的茶碗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这才转身坐下,向石天弓将自己询问的情况连同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石天弓手捋长须,微眯着双眼边听边连连点头。
关羽讲完略微停顿了一下,眼望着石太宰低声问道:“二哥打算将金贵妃及那名道士一干人等如何处置?”。
石太宰愤然一挥衣袖道:“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都要将那臭道士执行车裂!至于金贵妃,她一家人仗着皇亲国戚之名多年来一直在朝中飞扬跋扈,作恶多端,民怨极大,正好借此机会将其满门抄斩,诛灭九族!”。
说完,石太宰蹙眉回望着关羽说道:“对了六弟,虽迫于无奈对外秘不发丧,但这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兄的两位子侄,不知从何处闻到了风声,以探病为由,竟然从驻防之地带领上万兵马已来至大都城下,嚷嚷着要面见圣上,我已派人拦阻。正想找你来商议下对策。你我二人当同心协力,小心应付,以免生出大变!”。
关羽微微一惊,急忙问道:“大都还有多少可用之兵马?他二人带了多少人马前来?万一动起手来,小弟我好做到心中有数!”。
石太宰回应道:“自从当年阮武叛乱,皇兄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京城始终驻有两万兵马,随时可以调度应急。我已派人打探过了,刘庸和刘能大约每人各带了一万兵马前来,估计并未得到皇兄确切的死讯,但仍然蠢蠢欲动,妄图争夺皇位。”
关羽紧皱双眉,微微点头道:“皇位传承二哥是如何考虑的?”。
石天弓叹了口气,说道:“天下初定之后,皇兄这两年倒是有了几个子嗣,几位公主就不提了,能继位者也就是两位皇子,只是都年纪尚幼!皇兄他正值年富力壮,所以并未立太子。按长幼之序,王皇后膝下三岁的皇子当继皇位。另一位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乃你远赴青州之后那位淑贵妃所生。”
关羽愣了愣,瞪大双眼追问道:“你口中所言淑贵妃可是当年烟柳河上的那位如烟姑娘?”。
石天弓微微点头道:“没错,就是她。”
关羽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心中怅然若失。月儿她竟然为皇兄生下了一位皇子,我原本还想带着她冲破藩篱,远走高飞呢!难道我们二人今生当真命中注定是有缘无份?!
府门前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匆匆跑入一位侍从,跪倒在地向石太宰施礼道:“禀告太宰大人,门前来了一胖一瘦两位将军,身后还带着数十个兵勇,想要硬闯进来。”
话音未落,嘈杂之声已卷进了院落当中,关羽连忙起身与石太宰一道行至屋门前,抬手向外观望。
“你们他娘的算什么东西?老子是皇亲国戚,就算他石天弓见了我俩也要客气三分,竟敢拦阻老子,怕是不想活了吧?都给我滚开!”。
还未看到人影,一阵粗喉大嗓的叫骂声率先传了进来。接着,呼啦啦人头涌动,为首一位大腹便便,一身铠甲,腰悬佩刀的胖子大呼小叫着冲到了近前。
他猛一抬首,目光正落在台阶上石天弓的脸上,举起胳膊,伸出一根粗胖的食指毫不客气地点指着石天弓说道:“石太宰,你将当今圣上,我家皇叔藏到哪里去了?我二人大老远地赶来探望他老人家的病情,你为何推三阻四,百般横加阻拦?!莫不是心怀叵测,有什么阴谋?!”。
站在石太宰身后的关羽抬眼向来人脸上望去:那一对粗壮有力,枝杈分明的扫帚眉倒是与当年的刘谦有几分神似之处。
从那位胖将军身后,忽然蹦出一个同样一身铠甲,腰如麻杆的一名瘦子,叉着腰底气十足地喝道:“石太宰,今天你必须给我们哥俩交代清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要面见当今天子。”
石天弓连忙弯腰拱手陪笑道:“刘庸将军、刘能将军,二位稍安勿躁,圣上病势沉重,在下与群臣商议之后,暂时将其移出皇宫,寻了个僻静之所,让他安心调养。这也是听从了诸位太医的意见。两位将军既然大驾光临敝府,还请入内稍事歇息,饮盏清茶,我们边喝边聊”。
那位肚皮浑圆的刘庸将军抬起右臂,猛然挥手道:“少来那套!茶有什么好喝的,苦不拉几的,好像谁打小没喝过似的,我们是来找你当面要人的!”。
第三十三章 咫尺天涯()
“放肆!”。石天弓身后的定北王关羽实在看不下去了,猛地闪出身形踏前一步高喝道。
“二位也算是级别不低的大楚将领,还是皇亲国戚,圣上龙体欠安,尔等不思在任上尽忠职守,为国分忧倒也罢了,竟然私带兵马擅离职守,跑到京城大都太宰府上恶狠狠地兵戎相见!你们这是大逆不道!倘有一日皇兄醒来也断不会饶过尔等孽障!”。
刘庸和刘能两人闻言皆是一愣:何人如此猖狂,好大的口气啊!
待抬头看清台阶之上横眉立目的定北王关羽时,二人的嚣张气焰顿时消下去了一大截。
他们心里清楚:大楚从上到下,都没人敢主动去招惹这位北王爷。
别看这位定北王平日里平易近人,貌似脸上总笑眯眯的,但其以往的赫赫战功实在有些唬人。无人见过他翻起脸来会是什么样子,更何况他手下的精兵强将乃大楚的精锐之师,走南闯北几无败绩。
刘能迅速地垂下眼帘,低下头去退后了两步,内心不免嘀咕:这厮不是远在青州与草原蛮夷相互残杀吗?何时返回了京城?早知他回来了,我等断不敢带兵前来找茬!还是找个台阶溜之乎也比较安全。
刘庸虽然也被那呵斥声唬了一愣,但眼珠一转,使劲咬了咬后槽牙,继续挺胸抬头道:“你奈我何?”。
其实他喊出这句话时,自己心里多多少少已有些发虚。但他又仔细想了想:这一路之上,一直到大都城根下,都未见到这位北王爷的兵马旗号;再者说,这刀都拔出来了,岂能轻易放回鞘中?何况自己收了内线密报,此次前来大都争夺皇位继承权那是势在必得!绝不能让皇叔浴血拼杀这么多年得来的天下不明不白地落入外人之手!
接下来,令在场众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众人只看到定北王关羽的身形猛然一晃,刘庸将军也只感到一阵狂风迎面扑来,连忙举刀相迎。
没有人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所有人都使劲眨了眨眼,再次抬头观望时,只看到定北王关羽还是挺胸抬头站立在石太宰身前,而那位肥胖的刘庸将军却莫名其妙地不断在地上翻着跟头。
连着翻了几个十分圆满的跟头,肉球似的刘庸将军总算停了下来,手中的钢刀却早已不知去向。
他身后几名持刀的手下不干了,其中一人大吼一声就要举刀上冲,却被蹲在地上的刘庸将军伸开手臂拦了下来。
刘庸肥厚的胖脸上满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红晕,双目上翻,恶狠狠地瞪视着关羽一言不发。
大楚定北王关羽面不改色,气不长出,鼻中冷哼了一声说道:“这一脚算是我替皇兄教训晚辈免费赠送。圣上病情危重,石太宰尊医嘱已将其移出皇宫,找了个僻静之所让他安心静养。倘若你二人悬崖勒马,知错能改,则善莫大焉,我等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若你二人不思悔改,非要去搅扰圣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数十万凶悍的草原蛮夷都被洒家收拾了,何况你们两个?我属下凯旋之师最迟明日即可抵达大都城下,到时若看到尔等还带着手下的虾兵蟹将在此逗留,全当是忤逆叛匪,定是斩杀殆尽,一个不留。不信可以试试看!”。
刘能闻言顿感喉咙里干涸难耐,火烧火燎,连忙使劲咽了两口吐沫,不易察觉地微微后退了两步。与刘庸的志在必得不同,此次他带兵前来,完全是抱着一种凑凑热闹,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再说,万一能捞到点油水的心态。
刘庸身后的那位将官见不得关羽对自己的主子如此强横,完全不将其放在眼里不说,更恼人的是竟当着众人之面对主子公然羞辱。他顿时火冒三丈,也是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复又高举起手中钢刀,大吼一声,挺身作势上冲。
石太宰周遭的侍卫见状也黑着脸,纷纷拔出利刃。双方大有剑拔弩张,随时火并的架势。
缓缓站起身来的刘庸将军再一次及时伸出手臂,阻止了身后武将的蛮干。
他鹰隼般的双目始终没离开过定北王关羽的面孔。
自己胸前挨的这一脚太过诡异,太匪夷所思了,老子楞是没看到他的那只大脚是如何躲过了我手中钢刀的阻挡!此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鬼神莫测,面善心毒。
刘庸的内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他盯了半天见关羽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难免更加心虚:看来其所言非虚啊,否则怎会有如此底气?此贼出手不凡,招式诡异,本人及手下将领绝非其对手,今日当真动起手来,绝无便宜可占!
眼下首要目标是全身而退,万不能龙椅没坐上,倒先稀里糊涂丢了性命,那就太他娘的得不偿失了!今日里真是倒霉,原打算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石太宰,无论皇叔是生是死,先胁迫着他助自己登上皇位,谁料想半路上杀出个定北王?!
偷偷斜着眼瞄了一下旁边的刘能,见那个软蛋低着头不断地悄然后退,刘庸心中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他思虑片刻,抬手抱拳道:“太宰大人莫怪,我兄弟二人只是心忧皇叔病情安危,思之心切,所以行事莽撞了些,望太宰大人多多包涵。”
石太宰长长松了一口气,也不敢抬手去擦拭额角冒出的细密冷汗,尽力装作语气平稳地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一言九鼎:只要两位将军迅速将城外人马撤离,即刻返回各自防区,前事便可既往不咎。待圣上彻底苏醒康复,微臣还会在陛下面前替尔等美言几句。”
看着刘庸、刘能这两位皇亲国戚带领着手下兵将悻悻地退出院门,石天弓这才抬起袄袖,快速地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伸手一把拽住关羽的手臂,将其拖入内室。
待到屋门关闭之后,石天弓呼吸急促地说道:“刚才情势险恶,六弟太过涉险了!你我二人连同我府上的护卫,倘若真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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