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强压怒火,松开了紧握的双拳。
此时一旁的贺人龙有些沉不住气了,紧走两步行至禹大人身前施礼道:“大人切莫动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望大人慎之又慎!”。
禹大人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未曾答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挥手道:“先把这些大胆的贼寇押入死牢,待贼军前来攻城之时再斩首祭旗不迟!”。
禹大人又上前几步,伸双手搀扶仍坐在地上的郭将军,脸上堆笑道:“将军没有大碍吧?”。
郭将军借势连忙爬起,讪讪笑道:“一时疏忽,令贼将钻了空子,让禹大人见笑了。”
禹大人摆手道:“咦,郭将军何出此言!舜州城的安危今后还要仰仗您与人龙两位兄台齐心协力呢!”。
入夜,月朗星稀。
贺人龙带着三五个心腹大摇大摆地进了牢城营,狱卒们望见是熟识的贺将军,便都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任他自由出入。
行至关押杜仲年的牢房附近,贺人龙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心腹退至一旁替他把风,随后独自来至牢门前,东张西望之后,低声唤道:“仲年兄,贺某来看你了。”
正独自躺在草席上生闷气的杜仲年闻声一轱辘跳起来,凑到近前施礼道:“人龙兄,白日里给你使眼色却见你无动于衷,还以为兄台早将某家给忘至九霄云外了呢!”。
贺人龙连连摆手笑着低语道:“岂有此理,白日里只因形势所迫,不便相认罢了!上次途径兄台防区,我还曾前去探望,方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仲年兄手刃总兵之子,只身亡命天涯了,却不料能在此地重逢!令贺某心中悲喜交加啊”。
说到这里,他又停住话头,警惕地东张西望了几眼,复回头低语道:“仲年兄稍安勿躁,且忍耐两日,贺某一定想方设法救你逃脱樊笼!”。
杜仲年微笑答道:“无妨,洒家此次只身犯险,便是为兄台而来,期盼找机会说服兄台弃暗投明,免去血光之灾!”。
贺人龙闻言一愣,迟疑道:“你说我若设法打开城门,迎贼寇不是,迎义军入城,兄台能保证我一家老少性命无忧?”。
杜仲年拍着胸脯道:“凭你我多年交情,你还信不过在下吗?统兵围困舜州城的主将定北王关羽与洒家肝胆相照,情同手足。不但能保你一家无忧,还能帮你谋一份好的前程。”
贺人龙紧盯着杜仲年的面庞端详了半天,这才咬牙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老子早就不想为这个破朝廷卖命了,一来苦无良机,二来受郡守禹大人压制,不想即刻与他翻脸罢了。”
话音未落,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贺人龙连忙冲杜仲年使个眼色,自己闪身退至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悄悄蹲了下来。
火把熊熊,舜州府郡守禹大人板着脸倒背双手走了过来。陪同的牢城营头目微笑着点头哈腰道:“大人,你所要贼寇武将就关在这里,此贼凶悍异常,大人您千万当心!”。
面容清瘦的禹大人目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挥动袍袖示意其他人等先行退下,自己则挺身站在了杜仲年的牢房门前。
躲在阴影里的贺人龙心中一颤:这深更半夜郡守大人不安生歇息,跑到这大牢中意欲何为?莫非要提早对仲年兄不利?若真如此,某家该如何是好?此次前来,我只带了寥寥几个心腹弟兄,突然动起手来未必能够得手,反而有可能害了仲年兄!
却说贺人龙心内正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忽听得郡守禹大人轻咳了两声,冷冰冰地开口问道:“大胆逆贼,如今你死到临头了,尔等可有悔悟之心?”。
第二十二章 攻城为下()
湛蓝的天空之上,几朵蓬松柔软的白云悠闲地四处飘荡。
煦暖的阳光从高处一泻而下,将青州府宽厚的城墙涂抹上了一层金黄色。
玄武将军张佰仟挺胸抬首,步履匆匆。他的身后紧跟着两名护卫。其中一人怀抱着满满一坛酒,另一个手提一个大号的竹制食盒,里面摆满了几层还冒着热气的菜肴。
行至冠西王府门前,张佰仟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头,好似喃喃自语道:“就算是新婚燕尔,到了这个时辰也该起床下地了吧?”。
他转身将护卫手中那坛酒夹在腋下,又伸手接过那个装的满满的食盒,努努嘴示意两位随从自行先回军营,自己则抬腿迈上了王府门前的台阶。
门前守卫的士卒见到张将军连忙施礼,张佰仟随口问道:“你们王爷与夫人起来了吧?洒家可是专程带了酒菜来给他们道喜的。”
那几位士卒眉开眼笑道:“难怪隔着八丈远我等便能闻到酒菜的香味,我家王爷有口福了!刚才出来换岗之时也未曾见到他们露面,将军可自去内院寻找。我家王爷曾交代过:张将军到访,用不着通报,更不得阻拦。”
张佰仟微微一笑,迈大步朝王府的内院走去。
还没迈入内宅大门,院中传来的“噼啪”拳脚之声就把张佰仟唬了一跳。他心内不由得嘀咕道:完了完了,这才刚成亲,就动起手来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加快脚步进入院中,但见翟龙彪与其新婚夫人皆是一身紧趁利落的短打扮,二人还同时高挽着袖口,正拳来脚往,闪转腾挪,缠斗在一起,一时难分仲伯。
见此情形,张佰仟只觉得自己头大如斗,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一则自己拎着酒菜行动不便,二则看他二人奋力相搏,拳脚带动的呼呼风响,生怕突然闯入,二人收势不住,平白误伤了自己。
他只得扯着嗓子高叫道:“王爷且慢动手,夫人您也消消气,能否给在下几分薄面,先坐下来吃些酒菜再做理论?”。
他的呼喊声将场中原本聚精会神埋头酣斗的二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同时收住拳脚,齐齐地扭头朝他站立之处望了过来。
待看清是张佰仟,翟龙彪即刻眉开眼笑,迈步迎了上来。又看到他手中提的酒菜,立马两眼放光,搓着大手笑道:“佰仟兄真乃雪中送炭之人,我与夫人酣斗了半日难分高下,此时正好饥肠辘辘。”
那位体态丰盈的牛姑娘,新婚燕尔的翟夫人也款款走了过来,浅笑着冲张佰仟微微一礼。
张佰仟又被吓的几乎要跳将起来,连忙将东西放在地上,躬身还礼道:“使不得,使不得,您现已尊为王府夫人,见面末将该向你施礼才对。”
翟龙彪大咧咧地挥手道:“唉此处又没有外人,我尊你为兄长,你又算是我俩的大媒,就受了弟妹一礼又当如何?”。他随即转脸压低嗓门温柔地说道:“夫人,唤几个丫鬟婆子进来,将佰仟兄带来的酒菜搬到凉亭中去,你我陪佰仟兄小酌几杯可好?”
此院西南角靠墙处,建有一个圆顶木质凉亭,内有石桌石凳,周遭还种了些毛竹、花草,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儒雅书卷之气。
三人于亭中落座之后,翟夫人先是用身后一位侍女端着的铜盆中的清水净了净手,又十分体贴地将毛巾拧成半干,转身递给自己的夫君。
张佰仟见他二人刚才还拳来脚往,互不相让,一副咬牙切齿想生吞活剥了对方的样子,突然之间却变成十分恩爱的模样,顿时张大的嘴有些合不拢了。
翟龙彪察觉到他的异样,忍不住咧嘴笑道:“佰仟兄莫要见怪,昨夜我便与夫人约好了今日切磋一下拳脚功夫,一决高下。谁知胜负未分,就又被你给搅和了!”。
玄武将军晃了晃脑袋,无语地点了点头,微笑着抱拳拱手道:“佰仟此来唐突,一是给王爷与夫人道喜,恭喜二位终成眷属。今后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闻言翟夫人倏地脸色一红,略显娇羞地低下头去,唇边两个深坑似的酒窝显得分外迷人。
张佰仟接着说道:“其二,今晨刚刚收到圣上写给翟王爷的亲笔信,怕有何紧急军务,耽误不得,故而冒昧带了来,烦请王爷费神一阅。”
翟龙彪接过那封信,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脸问夫人道:“夫人,老翟我胸无点墨,你来帮我看看皇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翟夫人为难地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认识的字也不算多。
翟王爷转身理直气壮地“啪”的一声将信函拍在张佰仟面前的石桌上,开口道:“老规矩,你来看,转述给本王听。”
张佰仟哭笑不得,只好重新将那封信函拿在手中,认真读了一会儿,叠起来重又交还给面前这位冠西王爷。
随即开口道:“圣上已获悉王爷新婚大喜,特备了份贺礼送来,目前正在途中,估计抵达青州尚需些时日。另外,我军前线捷报频传:大齐护国军已灰飞烟灭,其主帅被阵斩。圣上也已调兵遣将,直扑大齐京城大都,推翻大齐当立马可待了!”。
闻言翟龙彪兴奋地站起身来,搓着大手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又愁眉苦脸地愤愤道:“如此大的阵仗竟然没有俺老翟的份儿,如何不令人着恼!”。
张佰仟连忙劝慰道:“王爷稍安勿躁,末将听闻关外那个什么草原大汗已消灭了异己,整合了草原各部族,此刻正磨刀霍霍。相信不久之后即会大举来犯,攻击我大楚飞虹关。到时少不了一场大的恶战,王爷您还愁无仗可打吗?”。
冠西王闻言,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眉开眼笑、心满意足地重新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酒碗可劲与张佰仟碰起酒来。
此时与青州府远隔千里的泰州府城墙下,却是另一番悲惨景象。
厚重的城墙看上去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负责主攻的大楚平南王属下人马尸横遍野,却屡屡无功而返。
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营帐的平南王唐万年怒不可遏,摘下头盔重重地砸在地上,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身后须发皆白的范军师抬起厚重的眼皮,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两眼,挥了挥手,令帐中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
待众人都退下后,范进上前两步,躬身施礼道:“王爷休得烦恼,俗话说气大伤身,当保重贵体要紧。攻克泰州只是早晚的事,万事皆不会一帆风顺,何必因此而动怒呢?!”。
唐万年默默转身看了范军师两眼,轻轻叹了口气道:“合我两路大军之勇,一个小小的弹丸之地竟然久攻不下,还连累的我方损兵折将,怎不令本王懊恼?!拖得越久,将士们士气低落不说,恐怕皇兄也会责怪下来,暗骂我等无能”。
范军师微微一笑,直起身来淡淡说道:“王爷您多虑了,石太宰身在马家军中亲自督战,对目前敌我状况心知肚明,自会暗中奏报圣上。王爷与圣上情同手足,我军又十分尽力。况且当下朝廷正是倚重王爷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之时,又怎会横加指责?”。
闻听此言,唐万年感觉胸中不再那么憋闷,舒服了很多。
他渐渐恢复了常态,蹙眉问道:“这泰州守军人马数量有限,战力应该要远远逊色于护国军。却怎会变得如此难啃?不知军师可有何良策,可助我军早日踏平泰州,以解我心头之恨?”。
范进扬起了脖子,抬手捋着自己颌下雪白的胡须,沉吟片刻之后答道:“以属下的观察,面对我大军连日来的轮番猛攻,算起来守城的军卒早该死伤殆尽,至少也该筋疲力尽,分崩离析了。城中应该还藏有一支队伍,一直在暗中补充守城兵力。”
唐万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范进接着说道:“不知王爷您注意到没有,每当我军停止攻击,暂时退却之时,城头上便人头攒动,冒出大量的民夫一刻不停地去修补损毁的城墙。可见有人在其背后安排调度,才会如此井然有序。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想减少我军的伤亡,必须让城中的守军也好,百姓也罢,彻底断了念想,死了心,便会不战自溃!”。
唐万年充满期待地问道:“哦,军师可有何锦囊妙计?不妨直言”。
范军师却突然闭上了嘴巴,抬手慢慢梳理着颌下雪白的胡须,故意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
唐万年沉不住气了,催促道:“军师为何不肯直言,莫非想急死本王不成?”。
见状范军师连忙躬身拱手作揖道:“属下只是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如我等现在去往马家军大营,找马大帅与石太宰一起当面商议,再行定夺。”
唐万年虽是满腹狐疑,满心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依了他。二人匆匆出了军帐,翻身上马,扬鞭打马向马家军的大营奔去。
第二十三章 异曲同工()
杜仲年隔着牢房的木栅微微一笑,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面向舜州郡守禹大人抱拳道:“不瞒大人,在下原是大齐军中一员将领。因不满恶人当道,黎民百姓饱受欺凌,一怒之下斩杀恶贼,这才义无反顾投奔了义军。大堂之上,我大楚使者已说的很清楚,如今大楚境内百姓安居乐业,百业昌荣,可见某家当初的抉择没有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算洒家今日命丧于此,也能含笑九泉,倒是有几分替大人惋惜。”
听他竟如此说,面容清瘦的禹大人微微一愣。
“尔等尔等竟然原是我大齐军中将官?难怪身手不凡!本官原先还在纳闷:匪寇之中怎会有如此武艺高强之人?!”。
杜仲年回道:“大人谬赞了,以我的能耐,在大楚军中不过是一员小小的偏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楚军中藏龙卧虎,大齐王朝寿终正寝乃天道使然,大势所趋,望大人顺势而为,三思而后行!即使不计较个人生死,也要为城中百姓留条活路,他们今后自然会对大人您感恩戴德”。
禹大人沉默了,低下头去半晌不发一言。
过了一会儿,禹大人缓缓抬起头来,好似已作出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喃喃低语道:“其实其实本官虽然饱读诗书,但并非泯顽不化,天下大势我还是能看得清的。禹某自认绝非贪生怕死,不忠不孝的小人,只是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城中妇孺生灵涂炭,百姓葬身战火硝烟之中!”。
说到这里,禹大人停了下来,抬头盯着杜仲年的脸庞看了片刻,确定对方脸上并未露出讥讽之色,才接着说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只是目前舜州城内情形比较复杂,既有原先守城的兵马,又有败退入城的护国军将士,禹某一时难以判断他们每个人的心思,这才出此下策,暂将将军羁押至此。”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一封厚厚的书信,交于杜仲年道:“这是本官给你家王爷的一封亲笔信函,万望你亲手交给他。无论如何,破城之日,都要保全城中百姓免遭屠毒!我会派一队亲兵连夜送你们出城。”
杜仲年大感意外地双手接过信函,揣入怀中,毕恭毕敬地躬身向禹大人抱拳施礼道:“大人深明大义,在下感佩不已!我定会回禀我家王爷,大军入城之日,不但保城中百姓无恙,也定会保大人一家老少安然无恙。”
禹建元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招了招手,远远的一名亲兵跑了过来,禹大人在他耳边低语道:“让牢头将牢门打开,你们拿着本官的令牌,依计行事,连夜护送大楚使者出城。”
不大一会儿工夫,被分别关押在其他几个牢房中的大楚那位儒生使者及几位随行人员也都放了出来,齐聚舜州郡守禹建元禹大人面前。
临行之际,杜仲年再次拱手抱拳,伏在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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