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推开雅间的木门,一同迈步走了出去。
宽敞的大厅当中,一地的杯盘狼藉。有十几个客人,也不知付账了没有,正慌张地跑向下楼的楼梯。
左手边靠窗的一张歪倒的木桌旁,一个头戴纶巾,身形壮硕的年轻人正一只手掐着小二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可怜那位身材瘦小的店小二,双脚离地,一个劲地乱蹬。张嘴说不出话来,一脸的惊恐、委屈之色。
翟龙彪正要撸胳膊挽袖子迈步上前,张佰仟连忙伸臂将他拦住,附耳低声叮咛道:“王爷莫急,问明白再说。就算是想出手也要轻些,不可失了身份。”
翟龙彪微微颔首,迈步走上前去冲那个白衣少年的背影大喝道:“呔,给洒家放手!”。
那位胖胖的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听到呼喝,并未放手,而是转过头来用双眼盯着黑铁塔似的冠西王。
翟龙彪微微一愣:此人身材虽胖,但五官端正,肤色白皙。
一张圆盘似的大脸上,眉目舒朗,五官错落有致,甚至还带有几分脂粉气。唇边那两个深坑似的酒窝甚是讨喜,看上去并不令人生厌。
翟龙彪放缓语气说道:“白胖子,为何动手打人?还不快放手?”。
那名胖胖的少年白了翟龙彪一眼,不客气地回道:“黑大个,这厮欺人太甚,我略微教训他一下,关你何事?”。
翟龙彪被气乐了,但不知为何,却并不想急于动手。
他怀抱双臂笑道:“哦?你说他欺人太甚?可在我看来,你再不放手他可能就没气了!就算他有错在先也罪不至死吧?”。
那位白衣少年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个小二手脚在空中疯狂乱舞,双眼上翻,眼珠白多黑少,貌似真的快不行了。
少年鼻中冷哼了一声,一松手将其扔在了地上。
店小二趴在地上一阵猛咳,缓了半天才喘过气来。
翟龙彪低头问道:“你说说吧,你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小哥,害的他当众撒野,还砸了你店里的桌椅?”。
小二抬起头来,一脸委屈地答道:“大爷您休听他一派胡言!此人粗鲁蛮横,非说小的错将他点的酒菜端给了晚来的客官,也不听小的辩白,掀了桌子就要动手打人!这里可是堂堂的青州府,不是他这种乡野小子随意撒野的地方!”。
那白衣少年闻言再度勃然大怒,指着小二喝道:“你说什么?再敢说一遍试试?欺人太甚!”边说便要上前抬腿踹人。
翟龙彪连忙伸出手臂拦在他胸前,笑着劝道:“我说白胖子,些许小事,也许就是个误会,你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白衣少年十分小心地躲开他的手臂,怒斥道:“黑大个,这里有你什么事?快些闪开,再敢助纣为虐,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
翟龙彪咧了咧大嘴,心中暗笑道:他娘的在青州府老子就算够横的了,难得遇到比老子还横的主儿!不妨逗他玩玩。
见翟龙彪非但没有收回手臂,反而一脸不屑的坏笑,白衣少年勃然大怒,挥拳向他打来。
“嘭”的一声,冠西王反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却也是心内暗吃了一惊:此人年纪不大,竟然天生神力,手臂力道惊人。
那少年虽然比常人胖出许多,但动作十分敏捷。
他迅速地伸出另一只手臂,挥掌如刀,向翟龙彪的臂膀劈来,同时抬腿朝他小腹猛然踹去。
翟龙彪连忙松手,向后一跃,咬牙暗道:没想到这胖小子还会功夫!也好,那就试试他的身手如何。
自己双膝微曲,脚下稳稳地扎个马步,挥起大铁拳向对方砸去。
见二人竟然真动上手了,张佰仟身后的几名护卫挺身就要冲上前去,玄武将军张佰仟连忙抬手拦住了他们,抿唇微笑不语。
场中二人你来我往,闪转腾挪之间,酣斗了几十回合竟然未分出胜负。
“噔噔噔噔”随着木质楼梯一阵乱响,冲上来一群正在当街巡逻,手执刀枪的兵卒,麻利地将仍在打斗的二人团团围住。
见来了巡街的兵卒,正在酣斗的二人几乎同时停了拳脚,迅速地分开。
为首的校尉正打算张嘴骂人,忽然停顿了一下,大张着嘴愣了片刻,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向翟龙彪抱拳施礼道:“末将拜见西王爷,小的们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接着扭头对身后的弟兄们低吼道:“还不速速将那个胆敢与王爷动手的恶徒绑了!”。
那位白衣少年愣在一旁,一动不动,脸上却似乎并不慌张。
翟龙彪一反常态地抬手道:“且慢!你们都退下吧。”
校尉再次愣住了,爬起身来却哪敢真的退下?只好暂时闪至一旁,静候着王爷的吩咐,随时准备扑上去将那个白胖的少年按倒在地,绳捆索绑。
翟龙彪扭脸对着那位白衣少年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白胖子,你当众滋事,本该将你抓回去问罪。但本王爱惜你天生神力,又有一身好功夫,你可愿将功折罪,来我大楚军营效力啊?”。
白衣少年忽闪了两下大眼睛,一脸茫然又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黑大个,你竟然是个什么王爷?没看出来!”。
翟龙彪不再理他,转脸命人把酒楼掌柜的叫上来。
片刻之后,吓得要死的酒楼掌柜哆哆嗦嗦地爬上楼来,冲着翟龙彪连连施礼。
翟龙彪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随手扔了过去,说道:“掌柜的,这里撞坏的杯盘碗碟,桌椅板凳都算在我的头上,给你这些权做赔偿。这位小哥虽然莽撞,好在你的伙计也并未受伤,你可肯就此放过他,不再追究?”。
掌柜的连连作揖道:“小的怎敢收王爷您的财物?再说损坏的物件值不了这么许多!至于这位公子,王爷既然开了金口,小的们断不会为难于他”。
冠西王伸手打断道:“使得了使不了就算是王爷我赏你的,你就拿着吧。”
回身他又对那位白衣少年抱拳道:“这位小兄弟,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你也莫要拘束,请随我等到雅间一坐,畅饮几杯,交个朋友如何?”。
那位白胖少年愣了愣,竟然点头同意,随着他们迈步进了雅间。
那名校尉见实在没他什么事了,这才挥了挥手,带着属下兵勇继续巡街。
见众人渐渐散去,酒楼掌柜的连忙吩咐人去做几个拿手的招牌菜,上几坛好酒,又令那个店小二将客厅速速打扫干净。
小二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不满地嘟囔道:“那个混小子,应该把他抓进大牢关起来!”。
掌柜的闻听毫不客气地从背后朝他的头顶猛击一掌,低声骂道:“你小子胡说什么?他是我们酒楼的天降贵人,我巴不得他把酒楼拆了才好呢!快点干你的活去!”。
第四章 珠圆玉润()
雅间之内,翟龙彪刚刚落座,便看到对面的张佰仟悄悄地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又很快地放了下去。
翟龙彪咧开大嘴无声地笑了一下,心内暗道:都说我老翟是个大老粗,没想到我粗中有细,更有爱才之心吧?若是把这个胖小子一旦收入军中,他定能独当一面!
小二敲了敲房门,飞奔而入,端着一大盘冒着热气的大闸蟹,又回身搬来了两坛女儿红。玄武将军张佰仟低头瞅了一眼,眯着眼笑道:“你们掌柜的这也太客气了吧?如此做生意岂不是要亏本?”。
小二点头哈腰,满脸陪笑地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西王爷能大驾光临本店,便是看得起我们,还有还有什么屋顶发亮,光宗耀祖之类的好词,可惜小的我记不全了。总之都是我们的荣光!几位爷慢用,还有什么需要的,小人随时听候吩咐。”
张佰仟哈哈大笑,举起手中的筷子点指着小二道:“那叫蓬荜生辉!屋顶发亮?亏你想得出,那一定是房顶漏了,一旦下起雨来可如何是好?”。
小二脸色一红,讪笑着关上门退了出去。
一番说笑之后,席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翟龙彪端起酒杯,眼望那个白衣少年道:“小兄弟,我们共同干上一杯如何?”。
那白衣少年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略显羞涩地答道:“那个我不太善饮酒,既然两位兄台如此高看,我就陪你们干上这一杯。”
三人碰杯之后,皆一饮而尽。待放下杯盏,那白衣少年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跟,还不停地皱眉咂着舌头。
翟龙彪笑道:“小兄弟身手不错,看来这酒量着实差了点,以后要多练练。男子汉大丈夫,一天不喝这一坛酒,就算白在这世上走!”。
张佰仟连连摆手道:“打住吧,知道王爷您海量,可也不能为难我们这些不善饮之人啊!”。他转脸盯着那白衣少年问道:“这位小兄弟,先吃几口热菜压压酒。我们西王爷颇有爱才之心,敢问小兄弟是哪里人?何时练就这一身的好功夫?”。
白衣少年抬头答道:“我家住在离此七十里的牛家屯,打小不爱读书,家父便请了枪棒教头教我武功。可家父平日里看管的紧,我这次是偷偷溜出来到青州府逛逛,不料想就冲撞了这位黑脸的王爷。”说着冲翟龙彪微微一抱拳,算是赔了个不是。
冠西王大度地一摆手道:“不妨事,也是我今日心情舒畅,不打不相识嘛。小兄弟可愿来我军中效力?我老翟保证不会亏待你!”。
白衣少年低头沉思片刻,低声道:“这个能否容我再想想。”
闻听此言,翟龙彪心头当即涌起几份不快,见对面的张佰仟冲他连连使了几个眼色,便忍住没有当即拍桌子发起脾气来。
张佰仟为了缓解略显尴尬的气氛,故意扯开话题,与翟龙彪聊起了家常。但说着说着,这位西王爷三句话不离本行,又如数家珍地说起了自己如何在一场场战役中逢凶化吉,威风凛凛地轮着他的大斧子砍人。而且越说越兴奋,越说嗓门越大。
那位白衣少年起初只是低头侧耳听着,渐渐地被冠西王真真假假的英雄故事所吸引,目不转睛地抬头望着翟龙彪,面露钦佩、艳羡之色。
期间张佰仟偷偷扫了白衣少年一眼,见他听的入迷,不禁在心中暗挑大指:看不出,这西王爷也有一套嘞!看来把这位小白胖子收入军中,只是迟早的事。
那位白衣少年忽然插嘴问翟龙彪道:“敢问兄台可曾有了家室?”。
没等翟龙彪回答,张佰仟便笑道:“王爷一门心思打打杀杀,那顾得上别的?这位小兄弟问起我倒也想起来了,王爷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属下们是该上心为你物色一个了。”
半坛酒下肚,再加上说了半天战场上的大杀四方,翟龙彪此时心情正好,便大咧咧地笑着答道:“女人嘛,老子不喜欢瘦骨嶙峋,像柴火棍一样的。”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位白衣少年,打趣道:“最好如小兄弟这般身材,珠圆玉润的那才叫踏实!”。
说完,他与张佰仟二人仰天大笑,那位白衣少年却满脸通红,倏的低下头去,好似又灌了一杯酒下肚,从额头红到了脖颈。
下得酒楼,白衣少年躬身施礼,与他二人道别。
他忽然抬头望着翟龙彪道:“在下有一胞妹,改天一定介绍给王爷认识。”
翟龙彪大笑着摆手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回去快些斟酌,早日来我军营报到,随老翟我上阵杀敌,大展神威才是正事!”。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再施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翟龙彪转身低头问张佰仟道:“你说这胖小子会来吗?”。
张佰仟微微一笑答:“王爷您放心,我看八九不离十。”
两日后的黄昏,翟龙彪骑马从军营里回府,快到府门前时,却见门前的卫兵一片混乱,各举刀枪将一人围在当中。人群中心不时传来“乒乒乓乓”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兵卒的哀嚎。
翟龙彪紧皱双眉,连忙喝止了众人,催马上前一探究竟。
众卫兵连忙闪开了一条通路,一个胖胖的熟悉身影出现在翟龙彪的面前。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翟龙彪不由得露齿一笑,唇边两个深坑似的酒窝甚是迷人。
翟龙彪瞪大双眼,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白胖子,你怎么这身打扮?”
那位梳着辫子,身着粉红裙裾的姑娘叉腰大声道:“黑大个,我领着胞妹来见你,可你的人却不让我进去。”
马上的翟龙彪使劲揉了揉眼睛,张口结舌道:“你你竟然是女儿之身?”。
那姑娘挺胸抬头道:“怎么,你不是亲口说过喜欢珠圆玉润吗?本姑娘亲自送上门来,你可敢娶我?”。
翟龙彪愣了片刻,喜出望外,哈哈大笑道:“有何不敢?不如你我今晚就洞房?”。
四周的兵卒护卫彻底傻了,石雕泥塑般站在原地张口结舌,不知道王爷唱的这是哪一出。
听他如此说,那位胖胖的姑娘忽然脸红了,扭捏地低下头去,扭动着粗壮的腰肢停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呸,终身大事,岂可如此草率?你且准备好聘礼,五日内到七十里外的牛家屯登门求亲,我要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将我迎入府中。”
说完,伸手将胸前的一条发辫甩至腰后,“噔噔噔”迈开大步,跑至一旁牵出一匹拴好的瘦马,动作麻利地翻身上马。
那匹瘦马双膝一弯,差点没卧在地上,还好咬牙挺住站稳,迈开四蹄伸长脖颈吃力地向前走去。
这位牛家屯的牛家大小姐,芳名玉玲。刚出生便有八斤四两,能吃能睡,一点不像个女娃子。长大些后,除了天生神力,食量惊人,体型稍微胖了点,长得却也不算难看。他的父母无奈之下只好从小将她当男孩养活,见她不喜读书,就请了教头教她武功,哪知她一点就通,进步神速。
她的父母成年累月地将她关在家中,生怕她出去惹事。二老唯一的担心就是:这丫头生来就和假小子似的,将来怎么嫁的出去啊?
天下万物,有黑便有白,有阴就有阳,否极泰来,此消彼长。可见,常人的许多担心都是多余的,正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是夜,玄武将军张佰仟刚刚脱了衣服钻进被窝,屋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冠西王翟龙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张将军拎了出来。
“佰仟兄,老子要娶亲啦!”。翟龙彪兴奋地大叫道。
张将军惊魂未定,抬眼仔细看了看翟龙彪的黑脸,确信他不是醉酒说胡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待翟龙彪连比划带吆喝地讲完,张佰仟愣了半晌,才拍着额头恍然大悟。连忙起身施礼给翟龙彪道喜。
翟龙彪挥手急切道:“佰仟兄,接下来我该如何作为?”。
张佰仟连忙安慰道:“王爷您什么都不用做,其他的琐事都包在我身上,你只管等着洞房花烛夜就成!”。
当玄武将军张佰仟亲率一干人等,拉着几马车丰厚的聘礼到牛家屯登门求亲之时,玉玲姑娘的双亲才真的相信女儿所言非虚。这也成了整个牛家屯的喜事,玉玲姑娘家的门槛被踩凹下去一块,不大的院落里挤满了前来道贺的人。
这一夜,牛家屯宽大的场院里燃起了篝火,男女老幼围拢在篝火旁饮酒谈笑,载歌载舞,通宵达旦。
未过十日,青州府四门洞开,净水泼街,四处张灯结彩。
冠西王府邸更是一尘不染,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