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耳旁风响,“啸天虎”微一低头,此时他手中的大枪正全力插入一名护国军将领的胸膛,一时半会儿难以拔出。
郎振东的银枪来势生猛,虽被他低头闪过,但枪尖擦着翁宜春的头盔发出刺耳的尖声鸣叫,与头盔摩擦之下,“噌噌”直冒火花。
翁宜春吓了一跳,不敢怠慢,抬手扭身将挑在枪尖上的那名大齐将领的尸体当做武器直接轮了过去,郎振东拨马躲闪,那具尸体飞了出去,砸倒了他身后的一名步卒。
那名倒霉的步卒一声不吭,干净利落地直接倒地晕死了过去。
郎振东怒火中烧,再次挺枪猛刺。而翁宜春也拨转马头,不再敢掉以轻心,挺枪哇哇大叫着迎了上来。
斜刺里冲杀而来的大齐人马忽然被毛献义率部兜头拦下,为首的将官望着“毛大虫”手中挥舞的明晃晃的长刀,不由得紧皱眉头,放慢了马速,队伍的气势也随之一弱。
“毛大虫”才不管那一套,他圆睁着双眼,兴奋地舔着嘴角流出的哈喇子。那眼神不像是盯着人看,倒像是瞅着桌上一盘刚刚端上来,热气腾腾的烤鸭,正准备挥舞手中刀叉,将其开肠破肚,大快朵颐。
“毛大虫”毛献义不愧为马家军五虎上将之首,面对人马数量明显占优的敌方,毫无惧色。大喝一声,挥刀直奔为首的敌将杀去。
身后的马家军兵卒深受其鼓舞,也都大吼着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一时形成了一道屏障,竟将企图包抄翁宜春人马的那支大齐军队拦了下来。
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混战一时陷入胶着状态。
中军大旗下的马大帅却在马上烦躁起来,他放眼四望,却闭口不言。
身后的韩军师小声嘀咕道:“大帅,敌军人马众多,如此时若再出现一支敌军前来奔袭,我军危矣!我们这边都这么大动静了,怎不见大楚援军前来?难道”。
韩军师抬眼看了看马茂勋愈发凝重的脸色,将想要说出的后半句又强咽了回去。
混乱的战场之上,杀红了眼的双方兵将都在寻找着各自的对手。骑兵持枪冲向对方的骑兵,步卒挥刀扑向对方的步卒。
二柱子一脚踏倒一名马家军的士卒,从他的肚腹抽出自己的钢刀,又抬手擦了一把脸上喷溅的血迹。一抬头,一名比他高出半头的壮汉朝他猛扑过来,挥刀砍下。
二柱子呲着惨白的牙齿,吃力地架起了对方的利刃,正在思考着如何反击。对方忽然松开手,退后了半步低声叫道:“二柱子,怎么是你?”。
二柱子抬头睁大双眼,仔细辨认了半晌,张口叫道:“田娃,你小子什么时候投了马家军了?不是说好来找我一起吃皇粮吗?”。
那个被叫做“田娃”的又踏前一步,挥刀剁下,同时低声道:“接着打,别让外人看出破绽!我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盘缠去找你?”。
二柱子并不吃力地挡了出去,接着反手一刀砍向对方,一边急急问道:“俺娘呢?她身子骨咋样?”。
田娃闪身躲过刀锋,迎着对手的刀背磕了出去,气喘吁吁地说道:“恁娘饿死一年多了,家里闹灾了,饿死了不少人!”。
二柱子双眼发红,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咬牙举刀大力向田娃头顶劈下。
田娃吃了一惊,奋力将其架了出去,骂道:“瓜怂,使那么大劲弄锤子勒?!”。
二柱子愣了愣,收住刀势急切道:“你跟我走吧,我们来的人多,你们必败!太平匪寇都让我们灭了。”
田娃嗤之以鼻道:“算逑子了,大齐贪官污吏横行,天天饿死人!老子要打到京城去,亲手砸了皇帝老儿的饭碗!你逃吧,我不杀你!”。
二柱子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嘟囔道:“我们护国军只能力战为国而死,不兴投降逃跑”。
话音未落,一匹战马冲了上来,马上的马家军骑士二话不说猛出一枪,将二柱子扎了个前后通透,低头看了一眼田娃大喊道:“快杀呀,愣着干锤子呢?!”。说完,打马继续冲上前去。
田娃伸开双手,低头看着地上双脚乱蹬,口吐鲜血,翻着白眼的二柱子,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乱军丛中,大齐先锋官郎振东与“啸天虎”翁宜春双枪对决,二人苦战了几十个回合,翁宜春额头滴下了汗水,渐渐处于下风,只余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在大齐的冒着黑烟的军营前,数量占优,咄咄逼人的大楚定北王的人马从三个方向将严老将军的部从挤压在一处空地上,双方也陷入了混战当中。
一员副将一脸焦灼地策马冲到了严老将军面前,施礼道:“大帅,贼寇来势汹汹,气焰嚣张,我军兵力不足,如此耗下去,恐怕会吃大亏!恳请大帅下令暂时退让,避其锋芒,或者传令招回郎先锋他们。等郎先锋率大军归来之后再图谋反击!”。
帅旗下的严老将军手握金枪,目光坚定地摇头道:“不行!我军寸步不让!只有背水一战,拖住他们,郎先锋官那里才能取得大胜!”。
那员副将嘴角抽搐,忍不住落泪道:“大帅,如此我军人马损失太惨重了!”。
严老将军依然不为所动,高喊道:“擂鼓,为本帅助威!”。手提金枪,催动战马,双眼死盯着战阵中关羽的旗帜冲了上去。
战阵之中,关羽也不得不亲自上前提枪厮杀。好在他与杜仲年一左一右,一刀一枪,配合默契,左冲右突,见者非死即伤。
两人都顾不得擦拭喷溅在脸上的血水,而周围的大齐兵将也展现出了视死如归的气魄,杀退一拨,又迅猛地扑上来一群。
“小子,让老夫亲自来领教一下你的枪法吧!”话音未落,严老将军手腕翻转,手中金枪快如闪电地向关羽的胸膛扎去。
关羽并不慌乱,微微一笑,抖动着黝黑的大铁枪迅猛地接住了这一招。
马打盘旋,这一老一少舞动双枪,怀着同样复杂的心情,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
“翁将军的人马好像撑不下去了!”一直在认真观战的韩军师脱口而出道。
马茂勋闻言连忙转过脸去,凝神张望。
果然,强大的大齐军队正将这一路人马逼得渐渐后退,随时都有彻底溃败的可能。
而另一侧的“毛大虫”虽然犹自苦战,但他的队伍也被数量占优的敌军团团围住。
马茂勋脸色铁青,紧咬牙关,摘下长刀拎在手中,打算亲自领着身边最后的人马,先去接应翁宜春。
突然,几声震天的号炮响起,如晴空霹雳一般。接着是冲天的喊杀声。
一大队旗帜鲜明的人马从另一个方向飞快地扑向了尘土飞扬的战场。
“是大楚的友军,是大楚的援军!”韩军师双眼放光,兴奋地接连叫道。
马茂勋暗暗吐了一口长气,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弟兄们,杀啊!”唐万年身着银亮的铠甲,手举着长刀,声音洪亮地大喊着。
恰在此时,郎振东与“啸天虎”翁宜春的决斗已进入尾声。
郎振东虚晃一招,趁着翁宜春举枪相挡的空档,陡然变招,一枪刺出。
“啊”的一声惨叫,伴随着骨肉撕裂的脆响,翁宜春在马上摇晃了两下,险些一头栽下马去。
郎振东的枪尖刺穿了翁宜春的左肩,鲜血飞溅。
“啸天虎”面无人色地紧咬牙关,扔了手中长枪,紧紧捂着伤口,拨马仓皇溃逃。
郎振东精神为之一振,正打算拍马追上,直接打发那个嗷嗷乱叫的敌将回了老家。抬头突见尘烟滚滚,打着大楚旗号的援军如下山猛虎一般朝他迎面冲了过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一手紧紧勒住了马缰。
第二十七章 怅然若失()
领军的大齐将领内心很气愤:他没见过像“毛大虫”这么愣的!明明己方人马数量明显处于劣势,却猛打猛突,全不把训练有素的护国军放在眼里。
他一面下令部属实施分散包抄,一面舞动着长柄大斧朝着迎面冲来的毛献义迎了上去。同时咬牙暗道:既然你们愿意来送死,那就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令他颇为吃惊的是,还没等他出手,冲至近前的“毛大虫”手举长刀,携着呼呼风声,毫不客气地一刀劈来。他连忙举斧相架,反手一板斧抡了过去,算作回敬之礼。二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斗在了一处。
几十招过后,他不由得心内暗叹:罢了罢了,贼寇之中竟然也有如此武艺高超的勇武之人,难怪如此强横!那某家今日便灭了你的骄狂之气,因为老子也不是吃素的!
斧来刀往,又酣斗了数十回合,双方谁也没占到便宜,两个人的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大楚唐万年率领的人马突然杀到,齐军将领的内心不由得一阵慌乱。高手之间过招,最忌讳心猿意马,杂思分神。“毛大虫”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大喝一声,斜斜地一刀劈下。
齐军将领想也没想,挥长斧迎着刀锋向上推挡,哪知“毛大虫”此为诱敌之虚招,寒光四射的刀锋突然在空中转了个弯儿,向对方拦腰砍去。
对方心内一惊,大叫一声:“不好!”,双臂用力将手中巨斧下压,想要封住长刀的攻击线路。但还是稍稍晚了一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此将即刻上演了一出现实血腥版“大变活人”的把戏,身体瞬间从中分成了两截。
下半截还稳稳地骑在马上,上半截已随着长刀的去势飞了出去。
毛献义见苦战良久,终于一击得手,不禁兴奋地哇哇怪叫。回头瞅了一眼己方的人马,高举起滴血的长刀大叫道:“弟兄们,统兵贼将已为我所斩杀,趁着敌军群龙无首,给我彻底冲垮他们!”。
他身后的马将军将士精神为之一振,大吼着奋勇向前冲去。
击伤了翁宜春,正准备趁势杀上的郎振东被大楚的援军拦住了去路,但他丝毫没有慌乱。远远看到中军旗下唐万年的身影,郎先锋官的嘴角不由地浮现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区区一个手下败将,又奈我何?!
正准备乘胜驱动兵马继续上攻,忽然扭头瞥见不远处己方的友军阵营中一片大乱,貌似有溃败的迹象。这不应该啊!
正打算派人去打探消息,一匹快马已风驰电掣一般冲到近前,马上的校尉高声道:“报郎先锋官,我军大本营方向冒起了浓烟,我军是继续向前攻击贼寇还是回防救援,请将军定夺!”。
郎振东瞪起眼珠,大吃一惊,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一位校尉又打马冲到了他的近前。“报郎将军,我左路友军主帅不幸阵亡,全军已开始后撤”。
郎振东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扭身向友军的方向看了看,又回过身望着打马逃去的翁宜春的背影以及呐喊着冲杀而来的大楚援军的旗帜,恨恨地咬牙道:“此战已无胜算,传我将令:鸣金收兵,回防我军大营!”。
马上的严老将军眼中充满了惊讶之色,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小白脸,黄毛小儿年纪轻轻,枪法竟然如此诡异精湛!
交手之初,二人经过短暂的试探,还互有攻守。但数十个回合过后,严老将军不得不哀叹岁月不饶人,自己是真的老了,老眼昏花了。因为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盛开的梅花,这应该就是上了年纪才会出现的幻觉。
严老将军舞动手中的金枪,在自己的前后左右形成了一道金光闪闪的铁壁铜墙,尽全力不给对面的关羽以可乘之机。
关羽发现对手放弃了所有的攻势,全部改为守势,自己一时半会儿竟然也奈何不了他。故意卖了几个破绽,引严老将军出招攻击,谁料到他全然无视,就是不上当。
你来我往,二人酣斗了百十回合,仍然难分高下。
听到大齐阵营中传来鸣金之声,眼见其大队人马徐徐退去,马茂勋也毫不犹豫地下令鸣金。
“毛大虫”回头望了一眼己方的中军大旗,意犹未尽地举起长刀吩咐道:“别追了!听本将号令:全体回撤,回营喝酒去!”。
唐万年率部追出里许,见护国军退而不乱,无机可乘,也果断地命令鸣金收兵,总算打了个胜仗,还是见好就收吧!
率部归来的平南王唐万年面见马大帅,双方相互施礼后马茂勋开口道:“多谢平南王及时赶到,解了我军之危!”。
唐万年笑呵呵地抱拳道:“马大帅不必客气,在下只是奉我家大哥之皇命,大楚与马家军本就亲如一家,何须分个彼此?”。
马茂勋微笑着点头道:“平南王所言极是。不知定北王现身在何处?”。
“你问我六弟呀?他此刻正率部分兵攻打齐军大营呢!这也是皇兄的主意。”
马大帅不再说什么,扭头与韩军师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一笑。
银须飘飘的严老将军脸色越来越凝重,百招过后,他渐渐感觉双臂酸麻,舞枪的动作不由自主地迟缓了起来。
关羽的眼中亮光一闪,双臂发力更是加快了进攻的节奏。连续几次陡然的变招,他终于觅得了一个机会,毫不犹豫地迅疾出枪。
颤颤悠悠的锋利枪尖如白蛇吐信,那杆黝黑的大铁枪终于突破了壁垒,探身而入。“噗”的一声,枪头被拔出时,带出了严老将军臂膀上一股喷溅而出的鲜红细流。
老将军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蜡黄,他紧咬着牙齿,一声不吭地迅速调转马头,打马飞奔而去。
关羽正待拍马追上,身上溅满血迹的杜仲年提着长刀,策马来到了他身边,高喊道:“关将军莫追,我军探马来报,攻击马家军的敌军已然撤离,正快速朝这里奔来!”。
关羽闻听连忙勒住马缰,向战场上四下里张望了一眼,急急说道:“一口也休想吃出来个胖子,来日方长。传令鸣金收兵,我军速速撤离!”。
耳中听到贼寇鸣金之声,严老将军颇感意外:所施苦肉计算白费了,那个可恨的小白脸竟然不给他施展回马枪的机会!但臂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此刻仍从黑色的甲衣缝隙里缓缓向外渗血,疼痛感也明显地加剧了。
当郎振东率领着大队人马,心急火燎地赶回大营时,远远就看到了聚在大营上空的浓浓黑烟已渐渐消散,只有个别帐篷的顶部还冒着屡屡青烟。
大营的寨门外,银须飘飘的严老将军率领众将士站在那里,正翘首向他这个方向张望。
行至近前,郎振东滚鞍下马,跪地施礼道:“大帅,恕属下归来迟缓,放跑了前来袭营的贼寇!”。
严老将军摇头道:“无妨,先说说你等可曾击溃了马家军,获得大胜?”。
郎振东脸色一红,欲言又止,缓缓低下头去。
严老将军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说道:“起来吧,回营之后再详谈。”
郎振东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严老将军左臂上的紧紧缠绕透出血迹的白色绷带,大惊失色道:“大帅您挂彩了?伤的重吗?”。
严老将军连忙摆手道:“擦破点皮而已,切莫大惊小怪,扰乱我军心!”。
郎振东自知失言,连忙闭上了嘴巴,抬头望去,严老将军依然精神矍铄,站姿笔挺,但额头的汗珠和蜡黄的脸色令郎振东鼻头发酸,眼眶一红。
望着严老将军日渐苍老的面孔,郎振东心中此刻充满深深的愧意,更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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