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耳细听了片刻,才低低道:“你没有觉得奇怪吗?*静了!离大营如此之近,竟然没遇到一个哨卫?”
月朗星稀,四周漆黑一片,确实安静的出奇,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派几个斥候,方圆五里之内扫一遍,一炷香之后在此汇合,注意安全。”关羽低声命令道。
一炷香之后,斥候们一个不少安全返回。摸进大营的斥候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大营内空无一人。
“怎么可能?按军师之说这里至少还有几千的弟兄!”
关羽还不放心,命令其他人原地待命,自己下马亲自带领几十名亲兵摸进了黑暗中的大营。连钻了好几个营帐,却是空空如也。刚刚钻出一个空帐,手下一名亲兵惊恐地说:“将军,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关羽抬头一看,在营帐簇拥的广场中央,有三根黑乎乎的巨柱。影影绰绰之中,那三根巨柱似乎一直在动,如三条巨蟒摇头摆尾。
“点火把!”关羽高声命令道。卫士点燃一支火把,关羽高举火把向那三根柱状物走去。
“轰”的一声,三股龙卷风冲天而起,那是几十万只密密麻麻的绿头苍蝇。只见三根高大的旗杆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绑满了黑乎乎的人头,有些人头上的红色布条还隐约可见。这些弟兄们的人头挂在这里应该有些时日了,好多人的鼻眼已被掏空,肥白的蛆虫从那些黑色的洞穴里爬进爬出。关羽身后的亲兵不少人跪倒在地,边痛哭边呕吐。关羽也忍不住扔掉火把,伏在地上狂吐不止,直到呕出了浓稠的胆汁。
“啪”的一声,萧成贵恼怒的将头盔重重摔在案几上,吼道:“朝廷这是什么意思?!仗都打到这份上了,死了那么多弟兄,眼看红巾匪寇就要土崩瓦解,调我们关外换防?把功劳拱手让给别人?!老子不干!”
马钰微闭凤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其他将领也愤愤不平,七嘴八舌,痛骂朝中兵部、奸党及其往上数八辈以内的所有女眷,喧闹声几乎把大帐的顶盖给掀了。
马钰终于看不下去了,轻咳两声开口道:“军令如山!何况驱除蛮夷,护我家园,报效皇恩是老夫一生志向。行武之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本分!你们若不愿随我出关,可申请留下,老夫决不强求。”
众将虽胸中郁闷,却都哑口无言。齐齐抱拳施礼,默默退出大帐。
“萧将军请留步。”马钰点手唤住了走在人群最后,仍然梗着脖子的萧成贵。
萧成贵返身而回,继续梗着脖子躬身施礼道:“末将在此,有何吩咐?”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成贵贤弟,你随我多年,鞍前马后,劳苦功高,也该自立门户了。”
萧成贵一惊,高声道:“您这是何意?”
马钰摆了摆手,笑道:“我是不放心红巾匪患,无论朝廷指派哪一位将军前来平乱,都没有你熟悉环境,了解对手。我想向朝廷举荐你担任前敌总指挥,匪患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啊!”
萧成贵急了,脸涨得通红,大叫道:“我岂是那贪功之人?我只是为尊驾鸣不平而已!萧某此生唯你马首是瞻,誓死不离左右!”
马钰脸色一沉,斥道:“糊涂东西!你我投身军旅,为国尽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怎会在意个人功过?你就不能从大局着眼?匪患不除,本帅死不瞑目,交给别人我安能放心?!”
萧成贵张着大嘴愣怔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将军的用心良苦,不由得眼中泪花闪烁,忙低头行礼哽咽道:“末将明白,但听将军吩咐!不敢不从!”
“哼,萧成贵是个什么东西?无名小辈!”京城大都,坐在太师椅上的太宰大人缓缓直起腰来,将手中马钰快马送达的奏章潇洒的扔在地上,轻轻挥一挥衣袖,没打算带走一片云彩地样子淡淡笑道:“让他陪马钰去关外啃沙子吧!老夫自有安排。”
第十八章 护国将军()
老管家匆匆入室禀报:“郡守大人,外面有两位骠骑营将军求见。”
历宏昌“呼啦”一下将桌上的公文推至一旁,起身说道:“快请,慢着,容我亲自到府门迎接。”
马钰和萧成贵身着便服,匆匆而入。马钰微眯凤眼拱手笑道:“郡守大人不必客气,马某是特来辞行的!”
历宏昌欲哭无泪,分宾主落座后,历郡守急道:“将军去后的剿匪事宜可有安排?何人接替?”
“这个么………”马钰偷眼瞄了一下萧成贵,轻叹道:“马某原本已有安排,并派八百里快马星夜急送京城。只是………只是如今尚无回音,行期已至,我等再不动身就违了军令,罪责不轻。此来一是感谢郡守大人一直以来对我骠骑营的肝胆相照,鼎力支持。二是请罪加辞行,未能彻底铲除匪患,马某深表遗憾,每每扼腕痛惜,总觉得愧对郡守大人,愧对圣上重托。”
历宏昌起身一礼道:“将军言重了!据实讲,骠骑营这一走,历某胸中似百爪挠心,上下全无着落!”
马钰捻须一笑,也起身施礼郑重说道:“马某临行但有一言,请郡守大人牢记,无论朝廷指派哪位将领主持剿匪,有两点务必转告:一是红巾匪寇虽遍体鳞伤但筋骨未断,万万不可轻敌;二是斩草必须除根,下手一定要狠,免留后患。”
听闻骠骑营即将撤离出关的消息,红巾军诸将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克星终于拍屁股走人了,忧的是刚刚费尽心机布好的一连串大陷阱没等派上用场,猎物却扭头扬长而去。骠骑营离去后,红巾军并没有马上出击,而是利用这短暂的喘息之机,重新招兵买马,总结经验,加紧练兵,甚至研究吸取了骠骑营的一些先进战法融入日常训练当中。如果说骠骑营是一具磨刀石,最终将红巾军这个原本浑圆的铁棒生生打磨成了一把利刃,若干年后的再次相遇,骠骑营将士将痛苦地品尝到自己亲手打磨的这把利刃的锋利程度。
老管家正匆匆入室准备通报,被后面的来人推了一个趔趄。“起开起开,我自己来。”
历宏昌闻声皱眉抬头,还未看清来者面貌,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稀疏的八字眉。
“郡守大人,我家护国大将军统帅八万王师奉命特来剿匪,现已离城十里,请大人出城迎接。”来人微微一礼,便挺起胸膛大声说。
历郡守咽了口吐沫,确定自己没有被噎着,这才淡淡说道:“你是何人?”
“我乃护国将军帐下参军,小姓张。”历宏昌不敢怠慢,忙起身问道:“护国将军又是哪位?”
张参军乐了,露出一嘴波浪起伏的大板牙,贼眉鼠眼的四处瞅了一圈,见没有外人,仍低声道:“就是您的恩师,太宰大人的亲外甥朱啸天朱将军。”
历郡守连忙起身整整衣冠,冲门外喊道:“备马,出城迎接大将军。”
护国军扎营在平州城下,护国大将军朱啸天只带了五千随从前呼后拥的来到城门前。此人三十出头,肥头大耳,脑后的脖颈上有三道肉褶十分抢眼。历郡守于城门前下马施礼,朱啸天大度的摆摆手,说道:“郡守大人不必多礼。听闻平州城让你治理的不错嘛,怎么不见百姓出来夹道欢迎王师?”
历郡守忙施礼道:“哦………恕历某行事匆忙,没有来得及安排。”
朱将军再次大度的一挥手:“行了,我们都别在这戳着了,进去说话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郡守府,历郡守恭敬地请朱将军先行入内。宾主落座后,朱啸天哈哈一笑,拱手道:“此次奉命剿匪,还望郡守大人鼎力相助,凯旋返京后我少不了在舅舅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历宏昌忙陪笑道:“职责所在,自当尽力!”
朱啸天挥手屏退众人,神秘兮兮的问:“我舅舅是你的授业恩师,咱们就不算外人。在京城我听传闻说,平州盛产美女,可有此事?”
历郡守的脑袋登时大了一圈,摇头道:“谬传谬传。”
“哦”朱将军失望的点点头,再问:“大人治下都有哪些特产?”
历郡守的脑袋再大一圈,巴巴的说了几样土特产。
朱将军又问:“郡守大人闲暇时可斗过蟋蟀?我有一对上品………”
历郡守即使脾气再好也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作揖道:“大将军,我们还是商量下剿匪事宜吧!骠骑营将军马钰临行前嘱托历某,无论哪位将军接任,一不可轻敌冒进,二要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护国将军疑惑道:“不是吧?出京前听闻红巾贼人都死差不多了………”。
望着历郡守欲哭无泪的痛苦表情,朱啸天胖手无比潇洒地一挥安慰道:“郡守大人尽管放心,只要你钱粮供给充足,我保证两个月之内将这些蟊贼剿的一个不剩。”一边说着,他一边端起案上的茶盏咂了一口,吐掉茶沫皱眉道:“你这茶品品级太低,我带的有极品铁观音,回头赏你些尝尝。”
历郡守突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哭不出来了。
平州郡守历宏昌后来在发送给朝廷的剿匪军情奏报中这样写道:护国军抵平州城十五日后,攻击匪巢,中伏。匪贼极为凶悍,我军将士力战不敌,被斩杀两万余。次月上旬,我军移师平州途中,中伏。虽浴血杀敌无数,将士殒命者三万余。月末,撤退渡衡水,中伏。遭半渡而击。护国大将军中箭落水,壮烈殉国。其余将士无一生还。永安、新安两县复落贼手。
为了照顾看不懂古文和懒得看古文的大小朋友,特将历郡守的奏章翻译如下: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话说护国军旅游到平州城十五天后,酒足饭饱挺无聊找点事干吧,就去找红巾军打着玩。结果您瞧这倒霉催的,中了埋伏了。而且这帮人还特别凶,特别壮,护国军使了吃奶的劲………还是没打过,被人家宰了两万多人。怎么办呢?接受教训吧,惹不起咱躲得起。第二个月月初,寻思着转悠去平州城蹭顿饭,勒索点钱粮吧。要不说这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半道上又中埋伏了。虽然往自己身上撒了不少狗血,闭着眼和人打也没看清对方死了多少人,反正回来一点数,自己这边又死了三万多人!
老这么着就没意思了吧?护国将军不干了。咱回家,不和他们玩了!月底,带领着大队人马撤退,退到一条叫衡水的大河边,打眼一瞧,嚯,河水这个透亮啊,一点污染都没有。这些官二代小孩子玩心大,又一想,出来转悠这么多天了,洗个澡吧,洗的干干净净的好回家。正在河里开心的玩耍,您瞧这红巾军该有多坏,又中他们埋伏了!也不知哪个倒霉孩子大人不在家跑附近找了把弓箭玩,射偏了,偏偏扎到护国将军身上,这官家孩子打小也笨点,不会游泳,就淹死了。其他人一看不行得救他呀,手拉手一起去救他,结果都淹死了。永安、新安俩县城后来又被红巾军抢了去了。
总结陈辞:红巾军到处挖坑,护国军勇于填坑,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正所谓:
英雄挽弓射大雕,护国军中多傻帽。
八万冤魂付流水,千里江山随风摇。
红巾军营地中一片欢腾,接连几次大胜,缴获战马、兵器、粮草无数,更难得的是,还有二十门官府精制的攻城大炮,这可比红巾军自制的土炮强太多了。后来这些大炮全被一字排开摆在了平州城下。
庆功宴上,众人放开了狂饮一通,无数人已经喝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已升为上将军的关羽端着一大碗酒,双手高举过头,对石军师说道:“二哥的连环妙计威力无穷,小弟佩服。我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石天弓摇摇晃晃,红光满面却双眼迷离,已有些熟醉。却仍然坚持着去捋下巴上的胡子,结果胡子没抓到,却摸到了自己的脖子。他兀自笑道:“跑了一匹马又送来一头(朱)猪。我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历诗晴跪在母亲的新坟前放声痛哭,她好久没有这样哭过,内心累积了太多东西需要在无人处宣泄。短短数月,她接连失去了三位挚爱的亲人。命运的冷酷与威压让这个弱女子不堪重负,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不晓得这一切的一切该去责怪哪个,该去痛恨谁人。
哭声未止,一只大手轻轻按上了她的肩头。抬起朦胧的泪眼,却见父亲大人略显憔悴,一言不发的站在她的身后。历宏昌原本白皙微胖的四方大脸上满是愁容,曾经纹丝不乱的胡须也因为疏于打理显得凌乱,乌黑的鬓角竟然平添了几根白发。
第十九章 雷霆之怒()
“晴儿,别太伤心难过了。”历宏昌开口道。“其实你母亲大人如此归宿总算善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历诗晴抬起红肿如水蜜桃似的秀眼问道:“父亲大人何出此言?”
历宏昌涩涩一笑,“我朝八万护国军儿郎抛尸荒野,平州城朝不保夕。朝廷一直在忙于拆东墙补西墙,如今,西墙未补,东墙已塌。逢此乱世,何人敢担保一定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说完,他痛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回头吩咐丫鬟道:“起风了,裴珠,扶你家小姐回去吧,好生照料,莫让她受了风寒。”
望着女儿离去的的背影,历宏昌的双眼模糊了,他低头抓起一把坟头的新土,喃喃道:“夫人,女儿乖巧伶俐,可惜命苦。我走之后,她当如何自处?”
八万护国军葬身平州城下,虽然主要责任不在其身,但作为府郡之首,历宏昌心中明白,朝廷一旦怪罪,他也难逃干系。平州城破之日,便是他这个郡守殒命之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大都,同样痛苦不堪的还有太宰大人。他原本的如意算盘是,让自己的外甥统兵,轻轻松松灭了苟延残喘的红巾匪寇,回京后封个侯爷,皆大欢喜。
既排挤了不听话的马钰,又能够让自己的子侄轻松获得荣华富贵,壮大家族在朝中的势力。谁料想,可恶的红巾匪寇咸鱼翻身,他甚至怀疑自己中了马钰故意设下的圈套。八万大军,灰飞烟灭,兹事体大,他不敢瞒着皇上,硬着头皮报了上去,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幽深的皇宫内院,草木葱茏,厚厚的石阶上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处偏殿中,紫檀香炉里冒出袅袅青烟,空气中有一种清凉、安逸的淡淡香味。
“嘶啦”一声,一份奏章被从中撕成两半,大力掷于地上。“佞臣误国!”随着一声怒吼,龙书案后一身明黄服饰的青年人拍案而起。
头发雪白,满面褶痕的老太监郑德才被吓了一跳,连忙小跑着奔到龙书案前,倒身跪地,叩头道:“圣上息怒,万望保重龙体。”
青年人长袖一挥道:“你起来吧,不关你的事!”随即他仰头凝思片刻,嘴角浮出一丝冷笑:“这样也好,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只是代价着实太大了些!”
正慢慢爬起身的郑德才眉头一耸,低声道:“圣上这是要下决心了?”
青年人并不答话,而是重新坐了下来,带着玩味的眼神盯着郑德才,缓缓说道:“郑公公,朕知道你和前任户部尚书王大人私交甚好,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郑德才浑身冷汗直冒,再次跪倒叩首道:“老奴不敢隐瞒,与王大人生前确实偶尔有些走动,只是共同鉴赏一些文玩字画,兴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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