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神态严厉地问道:“尔等何人?胆敢来窥伺我大军操演,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那人不慌不忙地躬身抱拳施礼道:“在下任我行,原是骠骑营马钰将军手下一员偏将,绝非什么匪寇奸细。青州兵败之后,在下侥幸死里逃生,千里迢迢赶来大都,只为再次为国效力,扫灭乱匪,为马将军报仇雪恨!苦于无人相熟引荐,只好自己闯来演兵场。”
严老将军抬手轻捋厚重的银须,沉默不语,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人的双目。却见那人挺起腰杆,目光坚定,毫不躲闪。
片刻之后,那人回头看了一眼押解自己而来的那几位持枪兵勇补充道:“在下若当真是匪寇派来的奸细,这几人上前盘查我早就溜之大吉了,怎会主动随他们而来?何况我若想走,凭他们几个也休想拦得住洒家!”。
站在他身后一名持枪的兵丁内心气愤了:听这厮好大的口气,好似完全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他跨前一步借题发挥道:“大胆狂徒,见了我军主帅还不跪下!”。
边说边举起手中长矛,用枪杆朝那人的背上重重拍去。
眨眼之间,那人身形微微一晃,先是“嘭”的一把抓住砸下的枪杆,欺身上前,周围的人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位持枪的兵卒就重重地仰面朝天摔了出去。
“大胆”、“放肆!”、“保护大帅!”。
“仓啷啷”一阵拔出兵器的声音。
高台之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坐在严老将军身旁的将领们纷纷紧张地抽刀拔剑,挺身挡在了主帅的身前。无数冷冰冰地刀剑、长矛齐刷刷地指向了那位狂妄的年轻人。
却见那人面对刀光剑影,眼皮都没眨一下,气不长出,面不更色。
严老将军急忙抬手道:“且慢动手,本帅还有话要问他。”
那位年轻人随手将抢来的长矛递给了身后一名虎视眈眈的兵卒,转身面向严老将军单膝跪地低头道:“恕小的鲁莽,请老将军责罚,在下甘愿领受。将军有任何问题,在下定然如实作答。”
严老将军眼中不易察觉地浮过一丝欣赏之色,仍然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是原骠骑营的偏将。老夫且来问你,那骠骑营共有多少兵马?骑兵几何?步卒多少?火炮数量又是多少?”。
低着头的年轻人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毫不停顿地大声报了出来。
严老将军沉吟片刻,接着问道:“既然自称是骠骑营偏将,那你自然应当知晓本帅与马钰的关系了?”。
年轻人眼珠一转,头也不抬地大声道:“往日里不止一次听我家马将军提起过,严老将军是他的良师益友,也是他半生戎马中最为敬重之人!”。
闻言严老将军眼圈不由一红,轻轻叹了口气放缓语气说道:“你起来吧。你目前既非我军中将士,本帅自然不好对你以军法处之,且抬起头来。”
年轻人起身抬头,却见严老将军锐利的双眼仍紧紧盯着他的脸庞,认真观察着他的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
见面前之人毫无愧色,气定神闲,严老将军缓缓收回目光道:“能升任偏将,按理你的刀马功夫绝非一般。你善使什么兵器,自己选一个,老夫随意选派一员将领与你过招,点到为止,你若胜出,本帅赦免于你才好服众。毕竟你来路不明,擅闯演兵场,本该是要治罪的!”。
年轻人躬身抱拳道:“谢过老将军,给在下就找把大枪耍耍可也。”
严老将军微微点头道:“很好,我这里也有不少使枪的将领,正好可以相互切磋一下。”说着他转头道:“郎振东,你与这位年轻人过几招,切记点到为止,不可伤他性命!”。
一旁的护国新军先锋官郎振东将手中宝剑入鞘,抱拳道:“末将遵命。”说完抬头望了严老将军一眼,微微一笑,二人彼此心照不宣地轻轻点了点头。
那位年轻人再次躬身施礼后,转身迈步下了台阶,来到校场一侧挑选可手的兵刃和马匹。
不用说各位看官也心知肚明,如此胆大妄为,淡定撒谎的没有旁人,正是大楚红巾军定北王关羽。
关羽原本打算窥伺一下大齐护国新军的人马总数、所用阵法及实兵操演便闪身走人的。因为是隆冬季节,他抬头看看附近的大树上都光秃秃的,无法藏身,索性远远地假装闲逛。但越看也入神,心中对护国新军的阵法变化、凶猛对攻暗暗吃惊不已,竟然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被巡逻的兵勇发现后,灵机一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趁此机会当面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严老将军尊容,做一回追星族?这才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高台之下,操演间隙稍事休息的护国军士卒们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了一个整肃的阵型,中间留出一大块空地,等着看他们的先锋官再次一展神威。
盔甲在身的郎振东先纵马冲了进来,右手高举手中银枪。
另一侧一匹战马也快速地奔来,马上之人未披甲衣,同样手握一杆大枪。
“吁”关羽勒住了战马,抬起头脸上堆笑抱拳道:“这位将军,还望手下留情,不要让在下输的太难看,最好你能让我个一招半式,好让在下免受严老将军的责罚。”
郎振东愣住了:这算是还没动手就求饶吗?还是不把本将放在眼里?若是前者,此人太过无耻!若是后者,此人又太过狂妄!罢了,严老将军已然暗示过,不可伤其性命,随便几招将其打落下马总可以吧?
郎振东开口高声道:“这位兄弟,你还是先下去换身铠甲吧,须知刀枪无眼,万一我一不小心伤了你,岂不难堪?”。
关羽毫不介意地笑道:“不用,这样穿着轻便许多。再说你定会手下留情也就不能伤我,就算不留情也伤不着我啊!”。
郎振东闻言不由得生起气来:这叫什么话?罢了罢了,此人着实可恶,除了给他留条狗命,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二人马打盘旋,战在了一处。
起初数十招,两人都在互相试探对方,见招拆招而已。打着打着,两人心头都升起了一连串疑问和惊讶。
郎振东没有想到,自出道以来遇敌无数,包括剿灭太平军时遇到的神箭手王鹤鸣,都没有今天这样让他吃惊的对手。显然对方还没有使出全力,但其出枪之灵活快速,枪法之诡异多变,已然令他大感意外。
关羽心中也是问号连连:这严老头不是说随便找个人过两招吗?此黄脸将之枪法、力道绝非寻常将领,大约与佰仟兄有的一拼!难道大齐护国新军之中当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那貌似忠厚的严老将军明摆着是试探我,我是该胜还是佯败呢?败了那白胡子老头可以找个借口收拾我,恐怕一时不好脱身;但胜了恐怕也不好脱身
正思索间,对面的郎振东猛然大喝一声,双臂发力,突然加快了进攻节奏。身为护国新军先锋官,当着众将士的面,连个骠骑营小小偏将都收拾不了,今后如何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郎振东的全力猛攻瞬间也激发起了关羽的斗志,他咬牙想到:罢了,管你什么职位,先挑下马再说!大不了一会儿直接趁敌不备冲杀出去,也好过装孙子为人所不齿!
四周观战的士兵们不由得渐渐长大了嘴巴,屏住了呼吸。他们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似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能与他们的先锋官你来我往,打斗的如此胶着。先锋官以前的战绩人人心知肚明,但不知这个小白脸又是何方神圣?
两人开始的数十招还能看清章法,后来两人出手越来越快,如走马灯一般转个不停,只听到“噼啪”兵器相交的声音和呼呼的风声。
郎振东已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他顾不上是否会伤及对方性命了,一张黄脸渐渐发红,自额角流下了一串细密的汗水。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为了大齐先锋官的荣誉而战!
高台之上的严老将军起初只是手捋颌下厚重的银须,微眯双眼观战。后来,他的双眼越睁越大,最后竟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往前跨出了两步。
面对哇哇暴叫,大有以命相搏之势的郎振东,关羽鼻中冷哼了一声,双腕一抖,枪招突变。
郎振东圆睁双眼,因为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眼前凭空出现了千朵诡谲鲜艳的梅花,突然间同时绽放了。
第二十七章 爱屋及乌()
“住手!”随着高台之上的严老将军的一声大喝,画面仿佛突然间被定格了一般。
马上的郎振东横枪奋力向上推挡,但对面马上关羽手中锋利的枪尖已然从他的枪杆之下探入,离他的哽嗓咽喉不足三寸。
片刻之后,关羽轻轻撤去长枪,置于马鞍桥上,微笑抱拳道:“多谢将军厚谊,承让承让!”。
贴身内衣被冷汗湿透的郎振东仍然保持着横枪向上推挡的姿势,一动未动,好似被施了定身魔法一般。
关羽再次回到高台之上,神态轻松地朝严老将军躬身施礼时,对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异样的闪光。
严老将军命人给关羽搬了把小凳,让他坐在高台上的一个角落里观看下面兵士操演,却也不再搭理他,生生将他晾在了一旁,好似从来就没见过此人一般。
午饭时间到了,一位小校走上前来,交给关羽一匹战马,叮嘱他严老将军吩咐了,让他跟随着老将军同行。关羽骑马走在严老将军骑兵卫队的末尾,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半晌,竟是来到了严老将军宽大的府邸门前。
严老将军的骑兵卫队一哄而散,只留下刚刚下马的关羽无人理会,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在他生来脸皮够厚,没人搭理他他依然悠然自得,不慌不忙,还腆着脸笑着向散去的卫队兵勇们挥手道别。
严老将军在府门前高大的台阶处翻身下马,早有一位青衣小帽的家丁小跑着迎了过来,伸手接过了老将军手中的马缰。
严老将军面无表情地回首望了关羽一眼,点手唤过那名家丁,在他耳边轻轻嘱咐了几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台阶,迈大步跨入了门槛。
那名青衣小帽的家丁含笑走上前来,冲着关羽摆手道:“随我来,从侧门牵马进入。”
关羽随着那名家丁进入将军府的大院,不时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将军府内的各色建筑端庄大气,却未见奢华。院内很少有人走动,显得十分安静。
在马厩中将两匹马拴好之后,关羽笑着对那位家丁说道:“敢问小哥贵姓,严老将军可有什么交代?”。
那位青衣小帽的家丁含笑答道:“在下名唤林三,老将军吩咐你与在下一同去偏房用餐,餐后休息片刻,老将军自会派人来唤你。”
关羽惊讶道:“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家丁微微一愣,答道:“林三啊,姓林名三,怎么了?你以前听说过我?”。
关羽眯起双眼抱拳笑道:“岂止听说过,仁兄之名简直如雷贯耳啊!”。
那名家丁喜出望外,腰板挺直了许多,就连胸脯也鼓了起来。他心中不由得欣喜道:没料到我将军府一个小小的家丁也能声名远播,看来跟着严老将军算是跟对人了!今后要更加努力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争取在严家父子面前好好表现,也许出头之日为期不远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家丁林三对关羽明显热络了许多,客气地请他随自己到了偏房,一起用餐。
关羽叨了两口桌上几盘简单的素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林兄,将军府给下人们准备的伙食不怎么样啊,酒肉都没有。”
林三笑道:“老将军待我们相当仁厚,小兄弟何出此言?其实没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我们吃的都差不多。严老口味比较清淡,所以平日里似乎少了些酒肉。小兄弟真想喝两口,我那里私藏的有,给你拿一坛来?”。
关羽摇了摇手中的筷子,说道:“算了,有酒没肉喝起来也是无趣,何况等会儿老将军不是还要召见我吗?我怕喝醉了万一动起手来打不过他吃亏!”。
林三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咧嘴笑道:“小兄弟你真会说笑,老将军很少让外人到府上来,能叫你来是看得起你,又怎会与你动手?”。
关羽摇头道:“满桌的酒肉再让数十个身姿曼妙的歌舞美姬相陪那才算看得起我,这清汤寡水的算了,凑合吃吧”。
用餐已毕,有小厮前来撤了碗碟,却还没人通传关羽前去面见严老将军。
关羽抹了抹嘴,毫不客气地伸腿斜躺在一张藤椅上,双臂枕在脑后问道:“三哥,素问您是位采花高手,这京城大都可有什么热闹好玩的所在?”。
林三丝毫没有介意面前这位小兄弟言语中的调侃之意,反而立马来了精神,荣光焕发地说道:“小兄弟也好这一口?却原来是同道中人!虽是隆冬季节,京郊的烟柳河畔却仍然繁花盛开,但不知小兄弟你的口味如何了。”
关羽诧异道:“此话怎讲?”。
林三眼中亮光闪闪,循循善诱地耐心解说道:“你是喜欢看天鹅唱歌呢,还是实惠点寻些鹌鹑肉吃?那烟柳河上画舫如织,张灯结彩,虽然已不如前几年热闹,但也是京城夜间最繁华之所在,通宵达旦灯火不熄。
你若是想看天鹅唱歌,便要换件体面些的衣衫,去那烟柳河上的花魁如烟姑娘的画舫。不瞒小弟,为兄也曾去过几次,混个白吃白喝。虽是听不懂她唱些什么,但那声音宛如天籁,回来后几日内五脏六腑都是舒坦清爽的。可惜旁人都出手打赏,十分豪气,好事的看我白吃白喝,未曾打赏,眼中便充满鄙夷之色,令我很不舒服,便不再去了。
鹌鹑肉就实惠多了,天鹅虽好,只能看看而已。那里其他许多画舫,佳人云集,价格么,从几两至上千两不等,因人而异。你初次前往,要大胆砍价,当心被坑了,那些精明的老鸨们专坑你们这些呆头呆脑的外乡人。但也要注意拿捏分寸,你砍价太过份容易被狂揍,每间画舫之上都养着一帮打手!”。
关羽忍不住笑道:“三哥果然是得道高人,多谢指点,我还不知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林三弯下腰,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旁人一般我不告诉他!还有”。
此时门前走入一名小厮,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开口说道:“严老将军请任先生前去书房品茶。”
关羽一轱辘从藤椅上爬了起来,笑着对林三抱拳道:“改日再来聆听三哥的教诲,小弟先行告辞。”
家丁林三连忙站起身来,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微笑着拱手相送。
关羽随着那名小厮走过寂静而长长的游廊,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严老将军的书房门前。
入得门来,严老将军正垂首伏案,见他进来,便抬起头来,右手捋着颌下厚重的银须,沉吟不语,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片刻之后,老将军轻轻挥手请他一旁落座,这才开口说道:“你们的马将军亦是老夫最得意的门生,可惜为武将者,精忠报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开春之后,老夫将亲率我大齐雄师,踏平红巾乱匪,不光是为马钰报仇雪恨,更是为了国泰民安,不知你愿意跟随大军一同出征否?”。
关羽连忙离座起身施礼道:“在下求之不得!只是只是有一些下情还望老将军体谅。”
严老将军点头道:“老夫喜欢爽快之人,但有什么只管据实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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