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在攻书啊!”朱元璋轻笑道。
“咦?是朱八哥?”杨洪这才一醒。搞清楚进来的人不是李三妹:“您怎么来了?呀,来了也不让李三妹通传一声。我好出门来接您。”
“算了吧,这些繁文缛节,等以后咱们脱了这身贼皮再讲究。”朱元璋笑着拉家常道:“这本《纪效新书》可是好东西啊,在普通的书屋是买不到的,你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私藏着躲起来偷偷看……”
杨洪老脸微红:“这是在朝廷当差的时候弄来的……以前没仔细读过,自从入了黄龙山寨,看到所有的头领们都在拼命地学习打仗,我这前千户要是还不如他们,面子上可拉不下来,只好恶补一点功课。”
杨洪这话倒不是虚话,黄龙山寨在朱元璋的带领下,整体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人人向上的风气,以王二为首的一干头领,日夜都在勤学苦练,这种风气带动下,杨洪想不学习都不行。
朱元璋的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却丝丝不动,无喜无悲波澜不惊地道:“你现在也算是暂时在我这里安定下来了,一个人住这么大屋子应该不太习惯吧?是时候给这屋子找个女主人操持了。”
“别……朱八哥,您别说笑……哦……原来是来帮李三妹说媒的……”杨洪可不笨,一句话还没应完,就已经猜到了朱元璋想说的话,他苦笑了一声:“虽然很对不起李三妹,但是……我已经没有再续弦的打算,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过去罢了。”
“哦?”
“我的前妻……是我害死的!”杨洪的脸色漆黑如炭:“明明能一刀把刺客斩杀,却和他说了几句废话……给了那家伙出手的机会……她就死在我面前,连半句遗言都没有来得及交待……突然一下人就没了……”
“……”
“突然一下子,人就没了!”杨洪的双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纪效新书》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随后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活生生的人啊,说没就没了……好快……我都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就没了……”
“现在想来,若是我从来就不认识她,没有见过她,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痛苦……所以……我不需要夫人了,这辈子都不需要……”
朱元璋微微一惊,这家伙,进入情绪也太快了吧,还没两句话,就变成这福德性,看来他的亡妻是个不能提的话题……一提起来,这条好汉子瞬间就毁了。他这个样子不行啊,若是旧伤久久不愈,将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看来今天已经没法说媒了,还是撤吧!
他站起身来,轻轻地走出去,掩上了房门,杨洪浑然没有注意到朱元璋已经走了,还在屋子里呆呆地坐着。
朱元璋走出门来,李三妹已经在外面等着不耐烦,她刷地一个箭步窜过来道:“成了吗?”
“女孩子家,矜持点。”朱元璋没好气地骂道:“不成,今天不适合继续谈这事儿。”
李三妹嘟着小嘴:“啊?为什么不适合?”
“他受了伤,还没好!”朱元璋淡淡地道。
“啊?受了伤?”李三妹惊呼起来:“他哪里受了伤?我去找大夫帮他治!”
朱元璋的手抬起来,指着胸口:“他的心受了伤……”
“啥?这……”李三妹眨了眨大眼睛:“治得好么?”
朱元璋叹了口气,李三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又没读过书,跟着一个老头和两个粗旷的哥哥长大,什么都没学过,什么都不懂!这样的话题,对于她来说也许太难了点吧。咦,不对?饱经痛苦的心,也许正是需要这种纯洁无暇的女孩,才能使之慢慢地痊愈。
朱元璋发现杨洪在对亡妻的感情这一点上,颇有点和自己相似,而自己是得到了秋叶的救赎,冰冷的心才慢慢地转暖过来,说不定李三妹也可以帮一帮杨洪吧,既然如此,就把当年秋叶对付自己的办法教给李三妹,说不定会有奇效。
朱元璋轻叹道:“有办法可治……你现在进屋去,什么也别说,脱光衣服把他抱住……这病大约能治好两成,然后慢慢开导,花上十年八年,也许就可以痊愈了。”
“原来如此!”李三妹想也没想,碰地一声就撞开房门冲了进去,随后屋子里传来杨洪的惊呼声:“三妹,你在做什么?快穿好衣服……”
“不穿,我要给你治病!”
“哎……别过来……别抱我……你这是什么治病法?”
“听说你的心受伤了,用这种方法可以治好……”
“哎呀……”
朱元璋摇了摇头,转身就走:接下来的事,还是不插手的好,就让这两孩子慢慢解决吧。
回到自已的家里,朱元璋的心情还是不太好,杨洪勾起了他对马皇后的回忆,痛失至亲的那种撕裂感,隔了几百年的岁月,久违地再次来袭……那个失去剑鞘,化身为杀人狂魔的朱元璋,仿佛在他的心里蠢蠢欲动,想要复苏过来。
他走进自己的卧室,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却发现卧室的窗户紧紧关着,屋子里的光线颇有些暗,桌上摆着酒菜,点着红烛,张樱仙温温柔柔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回来。
见他有点失魂落魄地推门进来,张樱仙站了起来,柔声道:“相公,你怎么了?”
温柔的话语,暖和的烛光,关切的眼神……这一瞬间,世界变得美好起来!
朱元璋缓缓地走到张樱仙的面前,将她一把抱起。伊人的呼吸声变得凌乱起来,娇若无力的腰肢轻扭了一下,没有挣扎的意思,却带着点撒娇的俏皮。
“樱仙,这些年……苦了你了!”
“嗯……没事的!我很幸福……”
桌上的酒菜没有人去动,红烛也没有熄,两个人轻轻地躺倒在了床上,烛光摇戈,罗棠轻解,低呻若梦,有人得到了幸福,有人得到了救赎!。
二七八、洛川乱
崇祯五年(公元1632年),三月!
朱元璋与诸头领盘据白水,拼命三郎坐镇澄城,至于黄龙山老寨子,则留给了德大爷和狮子狗去管理。**(忘了德大爷是谁的朋友,请查阅一四零章,夹道欢迎。)朱元璋军现在已经理清了每一个人擅长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整个军队都以非常健康的方式在发展着。
新入伙的新兵蛋子们,经过几个月的队列操练,现在已经有了点基本的样子,但是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没有全部到位,一次性增加的兵力太多,李初九这个后勤大队长真是愁坏了。他手头的银钱有点紧巴巴的,靠着有限的银子,要从私铁贩子那里弄来足够的生铁,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好给新兵蛋子们一人发一根木棍,让他们自己削尖了棍头当矛用。
给一两个人发木棍还好,给一两百人发木棍儿也还行,给几千人发了木棍儿,就成了一个笑话了,兵痞们给李初九取了个外号,叫做“木棍大总管”这个名字起初在士兵们之间暗传,后来慢慢就传到了小队长们耳中,再后来就连头领们也知道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许人杰这个大嘴巴说漏了嘴,让李初九知道了自己的新外号,气得这位大总管险些吐血,两天都没出门一步。
直到第三天,李初九才黑着眼圈从他的小屋子里窜了出来,将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纸拍在许人杰的脸上:“大元帅头领,又到了收春赋的时候。去年朱八哥派你带兵去向洛川的富人们收了税,想必今年也是你……我在纸上写着咱们如果要给所有新兵配发武器空缺的银子,你就想办法去收回这么多银子……”
许人杰翻了翻白眼,接过纸来一看。顿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么多?”
“你以为武装几千新兵很容易啊?”李初九愤愤地道:“还敢给我取个木棍大总管的外号,真是气死我也,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
许人杰苦笑:“那是不懂事的士兵们给你取的,你对着我急个啥……”
“士兵又不归我管,还不是归你们这些领军大将管,我不找你找谁?”李初九愤愤地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去找那些新兵出气,合适吗?当然要把气撒在你身上……”
许人杰苦笑摊手……
几天之后,许人杰果然带了八百人马。**去西边的洛川收税去了,因为去年就是他去的洛川,今年当然就让他故地重游。杨洪则另领了八百人马,去南面的蒲城征税。
又过了数日……
朱元璋正在家里和李初九商量着钱粮兵器要节约使用什么的。突然一名传令兵跑了进来,急叫道:“朱八哥,大事不好了,大元帅头领从洛川传回急报,说是那边的情况非常复杂。有两股义军流窜进了洛川,而这两股义军的兵力都不少……许人杰头领只带了八百士兵,恐怕不够保护当地的富人,请您赶紧带兵增援!”
“哦?哪两股义军?”朱元璋沉声问道。
“其中一股是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部。另一股是混天猴部。”
“咦?”朱元璋皱起了眉头,原来这两股义军窜到洛川了么?闭上眼。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山河地理图,他随即释然。上一次收到混天猴的消息,说是混天猴攻破甘泉县,而甘泉这个地方正好紧邻着洛川,他流窜进入洛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薜红旗、一座城、一朵云这一只义军上次消息说在安定,也距离洛川不远。
这一下可真是风云汇九州啊!全都跑到洛川这破地方干嘛?
朱元璋赶紧下令道:“叫王二、苗美、飞山虎、大红狼都赶紧准备起来,初九,这次你留守白水……”
“是!”李初九赶紧应了下来,由于白水已经比较稳定,留他这个文员在这里也足以镇守,而洛川那边形势复杂,朱元璋这次只好把所有能打仗的头领都带了去。
大伙儿匆匆准备,精兵调了两千,新丁则调了三千,合共五千人马,声势浩大。其实朱元璋并不想带这么多人出去,尤其是那三千新兵,带出去了作用也不大,但是考虑到有两股流寇同时来了,流寇的兵力肯定不少。如果朱元璋想尽量避免冲突吓跑敌人的话,多带士兵会更有利。
士兵集结好之后,朱元璋赶紧挥兵向北,直扑向洛川而去……
就在朱元璋匆匆赶来白水的时候,许人杰这一边,已经开始碰上麻烦了。
此时的许人杰正屯兵于洛川老庙镇,这个地方之所以叫老庙,乃是因为镇中有一座修建已有数百年的寺庙,名字就叫做“老庙”庙中僧人佛法精深,在远近几个乡镇皆十分有名。当地的人若是碰上点生疮害病,灾厄之事,都会来老庙烧香拜佛。
此时许人杰的八百士兵已经将老庙镇护得跟铁桶似的,里里外外围了几层哨探,斥候撒出了五里之外,报信的快马不停地往来,显出一股紧张味儿。
在老庙镇中心,则有几十家富户聚在一起,至于许人杰军的保护之下,不敢出镇。原来……许人杰刚到洛川,正打算收锐,就听到当地人说,有两股流寇入境,到处烧杀抢掠……许人杰回想起当初朱八哥击退王左挂,保护白水富户的事情,也就没打算置身事外,立即将当地的富户保护了起来。
这消息一出去,十里八乡的富户、乡绅都往着老庙镇跑,简直就像水灾来了往小山上面躲一样,一转眼儿就把老庙镇给塞了个满满的。
此时,许人杰正坐在老庙镇中心的一座酒楼的二楼,从那里眺望着南方。这小镇子就只有这个酒楼最高……所以被许人杰征用来做了指挥塔!
一名叫郑丰的商人,从一楼跑了上来,把楼梯踩得碰碰地地直响,到了许人杰面前,郑丰身子微鞠,陪着笑道:“大元帅头领,咱们的援军还没到么?”
“急什么急?”许人杰不耐烦地道:“援军要从白水赶过来,没那么快!”
郑丰的身子微微有点发福,肥肉可不少,跑楼梯害他已经出了一身臭汗,于是一边摸出手绢来擦汗,一边苦着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混天猴那家伙是出名的凶徒,据说他在甘泉县掠夺了仓库,劫走了官银十万八千两……天啊,这家伙要是进了我的家,只怕连墙都要拆光了搬走……”
原来,这家伙的家在北面几十里外,他本来不知道混天猴是谁,只是听说有个叫混天猴的家伙来了,于是就匆匆弃宅子,带着家眷逃到老庙镇来,埋在后花园里的几万两银子没有来得及取出,到了老端镇,他才听说混天猴是出了名的会抢银子,这下就不免担心起那几万两银子来……只盼白水朱八大哥带的援军尽快到来,好赶走混天猴,让他回家数银子去。
许人杰看着郑丰,心里升起一股优越感,同样是商人,郑丰活得多没劲,我许人杰活得多潇洒?这人和人真是没得比,哈哈!他心里得意,嘴上自然就开始吹了起来:“别担心,如果援军迟迟不来,我就凭这八百兄弟,加上你们的一千乡勇,也能把混天猴、薜红旗、一座城和一朵云通通赶走。”
“那就多谢大元帅头领了……”郑丰伸手入怀,颤颤巍巍地摸出一锭拳头大的金子,放在许人杰的手里:“这点金子不成敬意,还请大元帅头领多多担待。”
郑丰出手不可谓不大方,这拳头大的金子,怕得有好几十两,放在常人眼里,就是巨款,拿来给苗美、飞山虎、大红狼、狮子狗什么的,只怕真能他们给砸个七晕八素。
但是他拿银子来砸许人杰那就搞错对象了,许家累世经营米行,家资殷实,而且他本人又是个打仗狂人,除了打仗对啥事都没兴趣,钱财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接过郑丰的金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么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来行贿,一点诚意都没有……来人啊,拿我的金子来。”
他话音刚落,旁边跑过来一个许家的心腹家丁,把一个小箱子碰地一声放在郑丰面前,箱盖打开,里面全是金锭子。这是他让心腹家丁一直带着,用来应急的一笔私款。
许人杰挥了挥手:“郑丰,赏给你了!”
郑丰:“……”
拿金子出来的心腹家丁楞了楞,附到许人杰耳边,低声道:“老爷,咱们保护他的安全,为啥反而还要赏他金子?”
“切!我要让他知道本大爷和他的差距!”许人杰笑道:“本大爷和他虽然一样是商人,但是不光会赚钱,还会打仗,出手大方,长得又英俊,他这破商人应该学学本大爷才是。”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您也是商人啊,而且您蒙着面,这长得英俊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啊。”家丁汗道。
许人杰:“……”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从镇门口飞驰而入,正是定时联络的斥候,他跑马到了酒楼下面,就在路中间站定,对着二楼窗口的许人杰大叫道:“大元帅头领……混天猴部已到北面五里之外……”。。)
二七九、混天猴来了
“混天猴来啦!”
“流寇来了!”
北方的平原上出现了大量的百姓,怕不止上千名,一边哭叫着,一边向南逃窜,有些人拖家带口,有的人还背着金银细软,但大多数人都身无长物,空着双手在逃,看来贼人来得颇快,有许多百姓根本来不及收拾家里的东西,就跑了出来。
老庙镇里畏缩着的富户、乡绅,以及早一步来到此地的难民们也开始紧张起来,胆小的抱在一起,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胆大的爬到镇中的屋顶上,向着北方眺望。
许人杰站在酒楼的二楼,位置比较高,从窗户看出去,就看到北方的地平线上果真出现了一只军队,典型的流寇大军,毫无阵形可言,乱七八糟地跑过来。从他们踏起的烟尘,可以大约地判断有三四千人,算不上很多。
自从王嘉胤带领东路义军三十六营转战入山*西之后,东路义军就只剩下朱元璋一只独大,西路义军则只剩下神一魁还有点战斗力,神一魁死后,西路义军又发生了严重的分裂,变成了好几股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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