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弘大惭,虽然恼羞却无法成怒,终席默然无语而已。+雅+骚+吧+有+爱+
绫阳君李倧却是暗喜,张原不肯与郑仁弘虚与委蛇自是因为张原内心有了决断,扫郑仁弘的颜面也是为此后拨乱反正的舆论造声势。
席散时李倧趁张原、阮大铖送他们出馆时对张原低语道:“张大人,建州使者一行已至开城,光海君派了议政府右赞善朴规到碧蹄馆迎候额尔德尼,现在还不知道光海君是否会亲自接见额尔德尼。”
张原心想:“建奴倒是腿快,赶在我们前面了,议政府赞善也是朝鲜三品高官,看来光海君对奴尔哈赤的使者颇为重视。”说道:“要提防额尔德尼见过光海君之后迅速离开汉城,抓不到纳兰氏,事情就会很棘手。”
这关系到李倧能否坐上朝鲜王位,李倧点头道:“张大人尽管放心,建州使者一言一行皆不出我的耳目监控,他们若想踏上归程,就是落网被擒之时。”
………雅…骚…吧…威…武…
五月十一日傍晚,大明使团经新溪、金岩,来到开城,开城是朝鲜三都之一,是仅次于王京汉城和西京平壤的朝鲜第三大城,京畿道观察使和首领官率僚属出迎,依旧是列香亭、龙亭,扎彩棚、鳌山,演杂戏、鼓乐,与平壤和黄海道的欢迎仪式相同,但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围观民众也少,欢迎仪式虽然隆重,却完全没有了那种欢庆的气氛。
在开城,张原获知纳兰巴克什在碧蹄馆与朝鲜议政府右赞善朴规密谈了半日,然后启程赶往汉城去了,看来纳兰巴克什要面见光海君,所以张原不再如平壤时那般拖延,督促使团尽快赶路——
柳东溟并不知道建州使者到来之事,当然乐意看到张原加紧行程,只要把张原一行护送到王京汉城,那他柳东溟就算完成了使命,此次出使去来很不安宁啊。
五月十三日午后,大明使团行进至碧蹄馆外的山丘边,书状官金中清指着那座山丘对张原等人道:“几位大人,那里就是当年李总兵与倭贼恶战之地,李总兵以一当百,杀敌无数,英名传扬至今。”
金中清这是粉饰美言,其实碧蹄馆一战明军损失很大,日军先以小队诱战,名将李如松贸然追击,颇有斩获,然而在追到碧蹄馆附近却遭遇数倍于己的日军伏击,李如松所部陷入重围,苦战不得脱,明军死伤惨重,幸得李如松之弟李如梅神勇,箭无虚发,又有援兵及时赶到,不然李如松极有可能毙命于此,日军的战斗力在此战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壬辰援朝抗倭,大明只能说是惨胜,若非丰臣秀吉死亡,这场战争的胜负孰难预料,《明史》总结说“自倭乱朝鲜七载,丧师数十万、縻响数百万,中朝与属国迄无胜算,至关白死而祸始息”,这个说法是比较客观公允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极大地消耗了大明朝的国力,张居正当政时积累的充裕国库开始衰败了,此后建州女真的崛起也与这次战争中大明受拖累有很大关系——
张原问:“这里可有纪念此战的祭祠?”
金中清道:“离此三十里的王京西门外有宣武祠,天朝因援倭而捐躯的将士在宣武祠享受香火祭祀。”
张原道:“今夜就在碧蹄馆歇息,明日一早沐浴更衣,去宣武祠祭拜我大明援朝的英烈。”
身为礼曹判书的郑仁弘道:“张天使,谒宣武祠是否待册封世子后再去,大典之前谒宣圣庙为宜。”
宣圣庙就是孔庙,朝鲜各大都城都建有宣圣庙,尤以汉城宣圣庙规模最大,大明出使朝鲜的使臣都会到这座宣圣庙祭拜孔子。
张原心道:“郑仁弘是光海君的心腹重臣,对光海君的心思应该很清楚,光海君对大明是既敬畏又怨恨,光海君想脱离大明的掌控,就会对壬辰大明援朝的功绩有意淡化,郑仁弘现在又劝阻我祭拜宣武祠,这等居心又岂能瞒得了我。”
绫阳君李倧道:“没有宣武祠的天朝英烈,就没有今日之朝鲜,张天使谒宣武祠缅怀先烈正合其宜。”
绫阳君李倧在光海君面前一向显得很忠心,光海君即位时李倧才十三岁,所以光海君对李倧没有什么疑心,李倧是得到光海君信任的少数几位李氏王族之一,郑仁弘没有想到李倧会当面反对他的建议,这让郑仁弘很不悦,冷冷看了李倧一眼,心道:“你不能揣摩大王的心意,你的荣华富贵也就到头了。”
张原道:“明日先祭拜宣武祠,再谒宣圣庙。”
……/雅/骚/吧/更新内容/不喜欢/楼中楼/
夜宿碧蹄馆。
碧蹄馆虽大,但住进了几百号人和车马,馆外还有一千两百军士,喧嚣声沸沸扬扬,到亥初时分才渐渐平静下来。
绫阳君李倧与张原在馆舍对弈,贞明公主跪坐在一边观战,李倧也不知道自己这位年少的姑母会不会围棋,但贞明公主看棋很专心,端坐不动,睫毛不时忽扇时,眼风会飞快地朝张原一扫——
天气比较闷热,张原纶巾折扇,意态闲适,他与李倧下棋只是幌子,目的是为了密谈,问李倧道:“三日前建州纳兰氏一行就入住这碧蹄馆吗?”
李倧点头道:“是,建州女真来的十三人就住在碧蹄馆之北馆,客商打扮却住驿馆,右赞善朴规还与他们长谈,这些人真把忠于大明的忠义之士当作木雕土偶了。”
张原问:“光海君接见了纳兰巴克什没有?”
李倧道:“尚未有消息传回。”
张原道:“越近王京,事情越急,若让纳兰氏走脱,大势去矣。”
碧蹄馆离汉城只有四十里,明日就要入城,到底如何举事还未确定,焦虑、忐忑、惊惧、不安,让绫阳君李倧没有了下棋的兴致,起身道:“在下这就去看看有没有消息传来。”o雅o骚o吧o水粉o爱扯o小老虎o
李倧走后,张原独自在灯下敲棋思索,忘了还有贞明公主坐在旁边,一颗棋子敲在棋枰上又拈回指间,如此反复,没完没了,张原的眉头一直深锁,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忽听门外有锦衣卫禀报:“张大人,绫阳君殿下突犯晕眩之疾,请金处士高徒去为他针灸驱疾。”
张原瞿然起身,这时才看到坐在一边的贞明公主,贞明公主也很快站起身来,有些吃惊地望着张原,张原道:“我让人送你去看望绫阳君殿下,若不出我所料,绫阳君殿下应该是想让你为我传递一下消息。”
张原请穆敬岩和洪纪、洪信三人护送贞明公主去绫阳君殿下的住所,大约过了三刻时,贞明公主回来了,脸有惊惶之色,提笔写道:“前日傍晚,光海君微服与建州女真使者在汉江楼相见,但此后建州使者额尔德尼一十三人俱不见了行踪,王京内外,皆无音讯,查访不得。”
张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那些人没有翅膀,不可能飞得无影无踪,想必是光海君把那一十三人隐藏在一处秘密住所,要等我册封世子踏上归程后再让纳兰氏一行回建州,这样免生事端。”
贞明公主写道:“那大人该如何应对?”
张原道:“一定要找出建州人住在汉城哪个地方,一十三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但这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凝思半晌,对贞明公主道:“不要着急,待明日祭拜了宣武祠再议对策。”U雅U骚U吧U更新内容U不喜欢U楼中楼U
五月十四日一早,大明使团启程,路上耳目众多,张原不便与绫阳君李倧深谈,只借慰问李倧身体不适之机说了几句,李倧道:“光海君之所以要把建州使者隐藏起来,是因为小北派官员申时敏、李元翼等人听闻光海君与建州奴尔哈赤有来往,上疏力谏,光海君为避人耳目,这才让建州使者暂时躲藏起来,唉,申、李等人这反而是误了大事了。”
张原让李倧莫急,多派可靠人手仔细探访纳兰巴克什等人可能的藏身之处,李倧点头,这时柳东溟过来询问绫阳君贵体安否,张原闲话几句,策马而行。
巳时初,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了接官厅,光海君遣都承旨奇世石迎接天使,并与两位天使商议接诏、册封之事——
该是掀起波澜的时候了,张原道:“在下听闻贵邦大王与建州奴酋有往来,对我大明有二心,在下将奉诏归国,奏请朝廷处置此事。”
郑仁弘、柳东溟、奇世石等人大惊失色,张原都到了汉城西郊却说要奉诏还京,这让他们惊愕无措。
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夜见光海君
第四百七十三章 夜见光海君
都承旨奇世石是朝鲜承政院首领官,为国王起草诏旨,职权相当于大明朝的翰林院大学士,是朝鲜权力中枢的人物,奇世石昨rì才离开王京汉城,对小北派官员李元翼、申时敏书谏光海君与建州来往之事一清二楚,让奇世石惊诧的是:张原尚未入王京,何以消息如此灵通?
张原指责光海君对大明不忠、声称要带着册封诏书归国,此事非同小可,若果真无法挽回,就会造成朝鲜立国之基的动摇,即使是光海君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奇世石与郑仁弘、柳东溟等人紧急磋商,但更让奇世石没有想到的是:郑仁弘、柳东溟却疑心是他奇世石向张原透露了小北派书谏光海君的消息。
——奇世石是朝鲜前领议政(相当于内阁首辅)奇自献的族弟,奇自献是大北派首脑人物,在与小北派首领柳永庆的斗争中不遗余力,并最终处死了柳永庆,小北派的势力遭到沉重打击,但在废黜仁穆大妃、处死永昌大君的问题上,奇自献又与大北派另两位首领郑仁弘、李尔瞻意见不一,奇自献不同意光海君废母屠弟,因而受到光海君的严惩,被判流放,都承旨奇世石是奇自献的族弟,也属大北派,平时不觉得怎样,但当此非常时刻,郑仁弘、柳东溟自然而然就会怀疑奇世石有异心,是想借此事掀起风波,营救奇自献——
磋商对策变成了互相指责,奇世石情绪激动指天作誓,郑仁弘、柳东溟只是冷笑不信,这让一边的绫阳君李倧暗喜,他原本担心申时敏、李元翼上疏误事,岂料张原干脆把这事揭出来,以此来试探光海君和朝鲜官员的反映,现在看来这一险招已然奏效,大北派内部又开始分裂了,可以想象大明天使这一表态将会在汉城引起怎样激烈的争论。
柳东溟向张原解释光海君绝不会与奴尔哈赤往来,张原冷笑道:“平安道出产的铁矿石卖给建州女真的还少吗,朝鲜锻铁工匠去建州传授建州女真冶铁术的还少吗?”
这些事柳东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张原会以这么激烈的手段反对此事,柳东溟脑门冷汗直冒,强辩道:“小官敢以身家xìng命担保这事绝对与我王无关,张大人也知道,地方官员贪污枉法者在所避免,有少数平安道官员贪图财物与建州女真进行私下交易也是有可能的,小官立即派人赴平安道追查此事,若属实,将严惩不贷!”
张原道:“据我所知,贵邦与建州往来非止一端,贵邦国王与奴尔哈赤还有书信往来——柳大将不必急着辩解,我意已决,大明使团暂不会前往汉城宣诏册封,先在这接官厅暂驻,五rì内,若得不到贵邦大王的合理解释和保证,我将奉诏归国。”
柳东溟惊惶无措,连声道:“是是,小官即刻入王京拜见我王,定会尽快给上国天使一个合理解释。”
绫阳君李倧和柳东溟、郑仁弘、奇世石都赶回汉城去面见光海君,禹烟、许筠、金中清留下继续游说张原,张原稳坐接官厅,不为所动。
阮大铖对张原作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却事先不与他商议很是不快,张原解释说他也是刚刚得到张儒绅的密报,光海君与奴尔哈赤有来往是张儒绅打听到的,此地距离汉城只有十里,必须当机立断,就不及与阮大铖商议了。
张原是上官,也是翰社首领,阮大铖作为副使,要以正使张原马首是瞻,而且他二人平rì私交也不错,张原既这么向他解释,他又如何能摆脸sè给张原看,只是皱眉道:“介子贤弟,此事关系重大,你这样决定是否有些草率,又将如何收场?我们归国后,姚宗文等人定会借此事大做文章。”
张原道:“辽东李巡抚去年曾送咨文到朝鲜,要求光海君严令军民不得与建州进行铁器、火药贸易,但光海君阳奉yīn违,纵容军民与建奴交易,这是对大明不忠,我等不知情也就罢了,既知此事,当然要予以匡正,至于说姚宗文辈或有非议,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须知建州奴酋乃是我大明的大患。”
阮大铖心下虽不不以为然,表面不再多言,静看事态发展,即便有责任也是正使承担。
这时已经是午后申末时分,张原命人准备祭品,他明rì上午要隆重拜谒宣武祠、祭奠二十年前捐躯在汉江两岸的大明将士英灵——
……
景福宫勤政殿,华灯初上,年过四旬、两鬓微霜的朝鲜国王李珲犹在批阅奏章,大明使臣明rì就要入王京,他要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他还准备借册封世子一事再开恩科取士,以此来笼络士人,至于土地兼并、税赋难收,只有容后图之——
内侍忽报绫阳君殿下、礼曹郑判书、柳大将、奇承旨四人在宫外候见,光海君李珲瞿然而起,急命传见,心中是迟疑不定:这四人本应陪同在大明使臣身边,何以一齐进宫求见,又发生了何事?
绫阳君李倧、左议政郑仁弘、内禁卫大将柳东溟、都承旨奇世石四人趋步进殿,向光海君跪倒,皆称死罪,然后由李倧禀报了事情经过。
光海君顿觉浑身一燥,紧抿着嘴不说话,李倧四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半晌,光海君开口问:“那个张原如何会知道这些事,是谁向他通报消息的?”
李倧默不作声,柳东溟侧头看着奇世石,说道:“奇承旨不是要当面向大王辩解吗?”
奇世石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向光海君连连叩头,说他见到张原不过半个时辰,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哪里能向张原通风报信,他奇世石对大王忠心天rì可表……
郑仁弘冷笑道:“两rì前申时敏、李元翼上疏之事就连我都不知道,张原这个数千里远来的使臣,若无内jiān向其通风报信,如何就能知晓?”
被郑仁弘一口咬定,奇世石无法分辩,只跪着向光海君“砰砰”磕头,叫着:“大王明鉴,小臣冤枉。”没几下就鲜血迸溅——
光海君心烦意乱,喝道:“冤枉什么,跪好别动!”问柳东溟:“那个张原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说他对我国很友善吗?”
柳东溟愁眉苦脸道:“在běi jīng,张原的确对我等颇为关照,册封世子之事若无他出力,大明皇帝也没这么快就下诏,但自从在平壤遭遇景福宫遣散宫女具喜善自戕之后,张原的态度就有改变,对废妃似有同情之意。”
光海君冷哼一声,说道:“大明官员贪财,明rì让人以重礼贿赂他们,能息事宁人否?”
柳东溟道:“大王,那张原贪不贪财尚不可知,但好sè是肯定的,贱婢具喜善由他庇护着至今不肯交出受审。”
郑仁弘道:“张原扬言要带着诏书回国,这分明是要挟大王,岂能任由他作威作福,我国可以上奏大明皇帝,说张原见sè忘义包庇我国女犯、践踏我国律法、肆意欺凌藩国君臣——大明党争激烈,张原定然忌惮,其嚣张行径必然有所收敛。”
绫阳君李倧禀道:“大王,若依郑判书所言,那就完全与张原反目成仇了,此事尚可挽回,不须如此激烈应对。”
光海君点头道:“倧侄所言有理,与张原针锋相对毫无必要,利用大明党争搞倒一个张原对吾国没有任何益处,目下迫切之事是让册封大典顺利举行,绝不能让张原负气带着诏书回国。”
柳东溟道:“张原要求五rì内给他合理的答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