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道:“应门的小石头还没起chuáng呢,我们先去砎园看看。”
武陵一听原来是这样啊,赶忙点头道:“是着少爷往城西大步而去。
张原边走边问:“昨日来福送了米蔬到砎园没有?”
武陵道:“这个我却不知,我不是一整天都跟着少爷吗——来福哥办事还是麻利牢靠的,少爷吩咐的他的事更不会拖拖拉拉。”
张原“嗯”了一声,心里感到幸福的烦恼,象王微这样的绝sè女子,对他又是一往情深,拒绝那似乎太圣贤了,他做不到,但如何安置倒的确是个问题,住在砎园显然不能长久,带回家则太早,也不好向会稽商氏和澹然交待,而且依王微这种喜欢自由适意的xìng子,要她老老实实待在东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也难,以后就是迎进门也得找点事让她做,书局或者盛美商号,嗯,事情总有,正缺可靠的人手——
张原嘴角噙笑,觉得自己这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不过现在如何安置王微呢?又想:“修微昨日在龙山城隍庙问婴姿师妹姓名,莫非猜到了什么?静淑师姐昨日看我目光也颇不同,应该也是对修微的身份有疑问,婴姿师妹虽没什么表示,但心里有数,这些都是极聪明、善能举一反三的女子,瞒不了她们,等下修微问起,我该如何回答?”
张社首真可谓是家事、国事,事事操心了——
庞公池bō光潋滟,前夜大雨涨春池,池畔的花木也愈发葱茏鲜艳,隔着庞公池水,遥望那砎园的亭台楼阁,在晨晖中真如蓬莱仙境。
那谢园丁见张原这么早就来这里,更是认定那俊俏的少年书生是介子少爷的龙阳之宠,禀道:“介子少爷,那位王公子昨日早间出门,午前回来,后来没再出去。”
张原笑了笑,说道:“随她进出就是了。”带着武陵一径来到梅花禅,大门关闭,武陵叩门,薛童很快就来开门了,向张原施礼道:“张相公早。”不待张原开口问,就道:“我家女郎在后门那个亭子边钓鱼,要我去叫吗?”
张原笑道:“鲈香亭是吧,我自去寻她。”向闻声出来的姚叔招呼一声,便往禅房后门行去——
薛童傻傻的跟在张原后面走,被武陵扯了一把,这才醒悟,站住脚“嘻嘻”的笑,打量着武陵道:“小武哥,你个头长高了好多——”
“真的?”
武陵大喜,自去年腊月那次被云锦说他变矮了,武陵痛心疾首,也注意锻炼身体了,每日张原晨起练太极拳、跳跃、奔跑,他也跟着练,希望长高一些,他今年十七岁了,还象童子模样那太没面子了——
薛童认真道:“真的,高了至少一块豆腐。”
一块豆腐将近一寸厚,武陵喜道:“薛童你是能打鸟的,眼力好,看得准,我也觉得自己长高了——走,小武哥带你去买点心吃。”武陵心情很愉快。
薛童道:“你不管你家少爷了?”
武陵笑道:“少爷有你家微姑照顾呢,不用我,我在边上反而碍眼,走远点才好。”
薛童“哦”的一声,手里捏着弹弓,跟着武陵出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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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如今却忆江南乐 第三百零八章 女人心
第三百零八章nv人心
鲈香亭下一池水,屏山临bō,静远深邃,篱墙隔着的那边就是梅huā禅,往右有小曲桥与霞爽轩相连,坐在亭上,听小眉山上的鸟雀在啁啾,还有漱石泉轻浅流淌的声音,很静,很静——
红日尚未升起,园林空气清新,nv郎王微未梳髻,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莹白如yù的手执一根青竹钓竿,钓竿架在亭边栏杆上,竿梢伸出亭外,丝线垂垂入水——
nv郎在篱墙边摘来素馨huā,将huā瓣róu成一个嫩黄sè的小huā球,这就是钓饵,不过池中的鱼儿显然对这huā饵毫无兴趣,起先丝线还会颤动几下,那是鱼在触饵,还能看到水面bō纹dàng漾,那是鱼在水底转身,后来丝线就不动了,只为风而动——
两只白羽红鼻鸭带着一群黄máo尚未褪尽的小鸭从小曲桥下游过来,到鲈香亭这边绕了半个圈,大鸭小鸭整齐地歪着鸭脖子看了看亭上的nv郎,然后掉头不顾,带着涟渏水纹往园mén方向游去——
“这是谢园丁养的鸭子吧。”
nv郎王微斜坐在亭边,美眸míméng,神思不属,手里的钓竿久久不动——
……
“问nv何所思——”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王微受惊,“啊”的一声站起身,手里的钓竿就要戳过来,待看清是张原,缩回钓竿,耸鼻噘嘴,娇嗔道:“怎么突然过来吓人!”说着,轻拍xiōng前,似乎怕心跳出来——
张原笑嘻嘻望着这nv郎手拍酥xiōng的娇样,很想代劳,这nv郎还是男子儒衫,束腰窈窕,头发却是披着,丝丝缕缕,分外妩媚,张原又道:“问nv何所思?问nv何所忆?”
王微将钓竿搁在亭边,这才看到蕙湘站在亭外冲她笑,这丫头看到介子相公来也不告诉她,瞪了蕙湘一眼,侧身睨着张原,含笑道:“nv亦无所思,nv亦无所忆,昨日龙山上,社首狮子吼,至今心怔忡,六神不能主——”
王微随口诵诗,嘴chún微动,含羞薄媚,煞是动人,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是极动人的,就是要动人——
张原大笑:“我有那么声嘶力竭吗。”
王微莞尔道:“龙山狮吼也就罢了,最惧河东狮吼。”说这话自然是有用意的。
张原一笑,说道:“我还未洗漱。”快步走到东篱边,折一截柳枝叼在嘴里嚼,在漱石泉边蹲下刷牙——
王微走了过来,立在柳下看着张原漱口、掬水洗脸,心里欢喜,这漱口洗面都是sī下的事,这才是鲜活可亲近的的张社首,嗯,朝夕厮守就是这样子的吧——
晨风拂拂,青丝缭luàn,王微软着腰肢,双手往脑后拢住长发,让小婢蕙湘取来梳子和竹簪,王微手指灵巧,很快就盘成一髻,简单、优雅,脖颈颀长白皙——
蕙湘问:“要取头巾来吗?”
王微看了张原一眼,张原一脸湿漉漉的,正抬眼看她,双眸灼灼,便道:“不用了,没有外人。”
十三岁的蕙湘抿chún一笑,自回梅huā禅去,不打扰自家nv郎和张相公。
张原站起身,将半截柳枝丢到篱墙边,说道:“今日方知古人折柳送别乃是嫌对方口臭——”
王微没想到张原会突然说上这么一句,顿时忍俊不禁,笑得huā枝luàn颤,笑得蹲在地上,张原过来扶起她,说道:“我们到亭上坐,继续垂钓。”
王微笑得身子有些酥软,稍微站了一会,让张原拉着她的手重上鲈香亭,坐在亭边长凳上,心有些“怦怦”跳,问:“介子相公怎么一早就来这里了?”
张原道:“昨夜陪老先生们在府衙长谈,就在廨舍歇了,一早醒来就过来看看你。”
王微嫣然一笑,说道:“你可忙呢。”顾盼园景,问:“这园子真是仙境,说实话,住着就不想离开,可惜不是介子相公的园子。”
张原道:“我是穷书生——”
王微低声道:“我可陪你食粥,不饿死就好。”
张原握她的手一紧,含笑问:“牛衣对泣,胼手胝足也能吗?”
王微迟疑了一下,牛衣,这个这个太脏,胼手胝足,这个这个太苦——
张原笑道:“不用回答,与你开一句玩笑而已,我不是让你和我受苦的——”
王微却负气道:“牛衣胼胝,你能我就能,让我独自牛衣胼胝那可不行。”
张原大笑,心里却是在想:“有些痴情男nv,喜欢设想一些极限状态来考验情感,因这个还会起争执,真是最无聊愚蠢不过的了。”
王微的手真是柔软,张原róu捏得爱不释手,问道:“修微昨日上龙山了?”
王微看着张原的眼睛,说道:“我看到介子相公,介子相公却未看到我——介子相公可知我当时在何处?”
张原笑道:“果然是你,我后来下山,听婴姿师妹说有个美貌nv书生向她问名,说也姓王,我就猜可能是你,巧极。”
王微有些错愕,她正想着怎么问张原这事呢,张原自己就坦然说出来了,这下子她倒不知该说什么了,犹豫了一下,问:“不知那婴姿师妹是何人?”
张原道:“是我老师谑庵先生之nv,我曾在王老师府上求学数月,自幼就认得的。”十五岁未成年,可算是自幼——
王微“哦”的一声,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问:“那位婴姿小姐可曾婚配?”
张原心里暗叹:“都是敏感的nv子啊。”答道:“未曾婚配。”
王微又是“哦”的一声,什么都明白了似的,沉默着,从张原掌中chōu出手,又执起钓竿,垂huā球入水,侧头问:“那介子相公该怎么办呢?”
张原知道王微问的是什么,稍一迟疑,便将自己去会稽向商澹然提亲回来、山yīn侯知县却在当天晚上召他入廨舍为王老师之nv作媒的经过说了,王微敏锐道:“这样,那位婴姿小姐就不肯嫁别人了?”
张原皱了皱眉,不好回答。
王微强笑道:“个子相公想个妙计,都娶了吧,婴姿小姐才气bī人,昨日我听她诵‘雨中桃huā’诗,修微是自愧不如——”忽然搁下钓竿起身道:“介子相公,我想明日就回金陵——”
张原跟着站起身,一脸的愕然,这nv人心比政客脸还善变哪,突然就来这么一句!
王微看张原这样子,心又软下来,这是她倾心的男子啊,对她也很好,她方才这样说试探的意味更大,她想让张原更在乎她,白齿咬着鲜润的嘴chún,口气软下来,转圜道:“介子相公,砎园虽好,不是久居之地啊。”
张原执手道:“修微,先住着,好吗?”
王微秀眉一蹙,说道:“有人来了。”
张原也听到从砎园大mén传来隐隐笑语,凝神一听,说道:“是我三兄张燕客,还有另外几个人。”
毕竟是曲中nv郎,王微倒不慌张,问张原:“那我避一下吧。”
张原道:“不用,你只管在这里垂钓,我去对三兄说。”轻轻放开王微的手,转身下亭——
王微心里有些忐忑,冲张原背影唤了一声:“介子相公——”
张原回头微笑问:“何事?”
王微却又摇头道:“无事。”
张原走回亭上来,王微以为张原有什么话要说,便迎上两步,正要开口询问,张原突然上前伸臂揽住她的腰,用力一搂,xiōngxiōng相印,随后使劲在她娇嫩的chún上亲了一下,声音低沉或者说有些凶狠:“你是我的,别想跑。”说罢,才松开她,退后一步,伸右手食指在nv郎上嘴chún微凹的人中部位轻轻触róu了一下,触手娇嫩yù融,这nv郎上嘴chún特别可爱,晶莹如yù,jīng雕细琢——
王微愣愣的,满面通红,而张原已转身下亭,往园mén方向而去。
王微坐在亭边长凳上,有些发痴,也伸右手食指触了触自己人中部位,心里想着张原有些霸道的话,却是说不出的欢喜——
……
张萼陪着他在南京国子监的那三位同为纳粟监生的好友来游园,高声谈笑,行至长廊,忽见张原走了出来,奇道:“咦,介子你怎会在这里,不是在府衙吗?”忽然醒悟,前天夜里张原说要把王微带到砎园来住,昨天忙luàn,夜宴时喝多了酒,他把这事给忘了,忙道:“那王——”
张原打断道:“我是一早从府衙过来的。”向那三位监生拱手问好,然后把张萼拖到一边,还没等他开口,张萼就挤眉nòng眼道:“介子,**一刻值千金,抱歉抱歉,愚兄打扰了。”
张原“嘿”的一声道:“三兄胡说什么,你问谢叔去,我是不是一早来的。”
张萼却道:“我懒得问,我就认定你是在这里与王修微彻夜yín乐,嘿嘿,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说,一夜几次郎?”
张原无语。
张萼摇着头道:“介子啊介子,人都说我张燕客是个大纨绔,行事荒唐,不料你比我还荒唐,下月你就要完婚,这月还在**,呃,不能说**,太粗俗,寻huā问柳,这总行了吧。”
张原差点恼羞成怒,直言快语是好品德吗,决不是,说道:“懒得和你啰嗦,三兄你莫要到处说我的事。”
岂料张萼道:“不用我说,你与王修微的事已是尽人皆知。”
张原吃了一惊,忙问为何?
张萼道:“归安茅止生说的呀,昨日中午府学宫大宴翰社同仁,你是不在,茅止生把扬州瘦马金陵名妓王修微千里迢迢赶来这里sī会你的事当众宣扬,引来一片赞叹声,都说是真名士自风流,有几个南京的生员曾见过王修微,盛赞王修微之美,在座的有些年少好sè之辈是羡慕不已、口水直流——你说,还有谁不知道你和王修微的事?也许五伯父和大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的——我说介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纳个妾而已。”
张萼满不在乎,张原却是心里叫苦,难怪昨日傍晚那些翰社社员见到他一个个都笑得那么好,他还以为是自己深受社员们爱戴呢,却原来是有这么一出戏在里面,虽说这事也的确瞒不住,他也没打算瞒,因为早晚是要把修微迎进mén的,只是这个时候抖落得尽人皆知,父亲母亲还有澹然那里会怎么想——这茅止生简直是心有怨恨故意捣luàn啊——
张萼却安慰道:“介子,说真的,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反而是美名,要知道圣人其实大家都是怕的,至少是敬而远之,你在龙山上吼叫着‘冷风势血洗涤乾坤’就很有圣人样,好在有了王修微之事,我看得出来,诸生们对你是真心敬服。”
张原笑笑:“不说了,三兄陪朋友游园吧,王修微在鲈香亭垂钓,暂住梅huā禅,我去和她说一声,我要回去了。”转身迈步yù行时,张萼却又拉着他的手低声道:“介子,你昨夜真没与王微同宿?”
张原甩开他的手:“问谢叔去。”向那三个监生拱拱手,大步赶至鲈香亭,亭上空空,只有那青竹钓竿还搁在亭栏边上,游目四顾,小婢蕙湘出现在篱墙那边向他招手——
张原从后mén进到梅huā禅后,蕙湘就把mén关上了,王微已戴上yù台巾,见到张原,微微含羞道:“绍兴huā白米粥已熟,介子相公可肯屈尊食一碗?”
张原笑道:“真就食粥了吗。”就在桌前坐下,笑yínyín看着王微,示意王微坐下。
王微就在侧面坐下,这有讲究,这是她扬州瘦马的基本礼仪,与张原对坐进食的应该是其嫡妻,王微十三岁随马湘兰离开扬州后心智渐开,崇尚自由不甘受束缚,但那些自幼养成的习惯还是不知不觉间影响了她——
姚叔先摆上四样下粥的金陵小菜,腌菜huā、酱豆瓣、豆腐rǔ、长寿菜,很是jīng致,然后盛上两碗绍兴huā白米粥,说了一句:“张相公送来的这米好,微姑喜欢吃。”
王微晕红上颊,说道:“绍兴huā白米本就驰名江南。”
张原喝粥吃菜,胃口甚好,吃了三碗粥,笑道:“抱歉,我把薛童的粥都吃掉了。”
姚叔笑道:“薛童向来不爱喝粥,武陵带他买点心吃去了。”
张原又坐了一会,没听到张萼来敲mén,心道:“三兄还是知礼的,修微现在可不是曲中nv郎了。”起身道:“修微我先回去了,你需要些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王微道:“昨日来福送了好些东西来,我还想要一些宣纸,最好是陈清款的,可以作画,还有,曾听眉公说肃翁藏书数万卷,不知介子相公能否去借一些诗文集子让我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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